迟三穗在一边找了台机子继续打游戏,主要是她也想帮忙来着,但一群男生说怕弄脏她的衣服,总之还挺绅士风度的,和看起来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不同。
沈妄则继续坐回了屋里倒腾那台电脑,蒋承拿了两瓶啤酒过来,还鬼鬼祟祟地把门给带上了。
他一脸神神秘秘的表情:“爹,你是不是喜欢小仙女啊?”
“怎么这样问?”沈妄低着头拆零件。
“不喜欢你怎么告诉她你家住这,她怎么能找这来,还有这么巧的事?”蒋承边说着边开了抽屉去找开瓶器。
沈妄手一顿,掀起眼皮子想了想,他和迟三穗的缘分还真只能用一个“巧”字来形容。
从太平洋到一个小小的安清市,最后居然还在同一个班,说出去谁信。他自己都感觉是不是神明看他活得无聊,才往他身边加了点色彩斑澜的事物。
他收回心思:“没告诉她,人家来上网的。”
“诶,这是什么啊?”蒋承从抽屉里翻出一只粉色的LV耳机,上面还贴了卡通贴画,很明显不会是沈妄的东西。
“捡的。”
蒋承摆弄了几下:“这东西市场价七八千吧,在哪捡的啊?”
“美国曼哈顿。”
沈妄不愿意多说,把它锁进另一个柜子。
拿过蒋承手上的啤酒往桌角一磕,瓶盖飞到地板上,酒瓶上面晃出了白色泡沫。
他收拾着地上的零件准备起身,蒋承手上捏着开瓶器突然说:“妄哥,你要是真喜欢小仙女也挺好的。”
“不怕跟你抢?”他看得出来蒋承对这姑娘也挺喜欢的。
蒋承摸了摸后脑勺:“我肯定不会跟你争啊!”
“为什么?”他问。
蒋承叹了口气:“就......我们都看你太可怜了,想让着你。”
沈妄被他这语气说得都快自我怀疑了,一脚踹他屁股上:“滚,老子一块表抵你家一栋房的人,在这同情我?”
蒋承呵呵一笑,听得出他在开玩笑也不恼,拿着啤酒去了小天台。
屋里那只猫叫了两声,细细地咬起了盆栽里的猫薄荷。沈妄把猫拎起来,拿过床下的猫粮和碗给它放了两勺,摸着它的脊背自言自语:
“胖子又睡觉了吧,都不管你这个亲儿子,怎么跟我爸妈似的......”
难怪他们说他可怜。
沈妄自嘲地笑笑,推开门就看见迟三穗坐在一台电脑前,耳机两边还十分洁癖地垫了两张纸巾,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江然和周子维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在玩游戏,拍拍桌子示意她把耳机摘下来:“会玩LOL吗?我们几个组队玩一盘?”
一局可能也就三十来分钟,打发完时间刚好过去吃。
“行啊。”LOL即英雄联盟,很有历史感的游戏。迟三穗算得上是老玩家了,她游戏功底不算好,但也不会是坑队友那种。
沈妄坐到了她边上,看了一下她的游戏ID:三岁。他抵着牙尖笑笑:“有点儿意思。”
江然又咋咋唬唬走过去喊蒋承:“承仔,过来凑个人数,让他们几个弄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
*
几个人一起进的服务器,开了队伍的麦,迟三穗眼皮一跳,被这几个人的奇葩网名给折服了。
江然看着蒋承的ID“她有对象先救我”简直要笑掉牙:“承仔,你真的是怂包中的战斗机!”
蒋承气不过:“你还说我,你看看你和维哥!”
一个“慈母守下路”,另一个“游子刷野区”。
周子维摩拳擦掌:“别吵吵,让我们看看本队的领头羊AP沈大佬和辅助妹妹的名字,你们这样不行啊,暗戳戳秀恩爱?”
迟三穗瞥了一眼沈妄的ID“五岁”没说话,他是故意的,跟自己攀关系呢。
周子维又问:“我一直好奇啊,穗妹你名字怎么这么好玩哈哈哈哈哈,一辈子做个三岁小朋友吗?”
“啊.......不是,我爸妈在穗城旅游的时候生的我,然后刚好是三月三的生日。”她解释道。
江然笑着说:“那还好沈少爷爸妈没按这个思路取名,否则他得叫沈圣诞!”
“闭嘴,你下路的塔被推了一个。”沈·圣诞·妄出了声,嗓音清冷。
众人一番玩笑,才开始认真起来。
迟三穗清兵线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沈妄,仿佛做自己很擅长的事情时,他尤其冷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鼠标,背脊挺直,坐得很端正,从容不迫地领导整个队伍,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
屏幕上方不断出现击杀消息:沈妄三杀,沈妄四杀,沈妄五杀,沈妄超神!
“秀啊。”江然赞叹了一句。
蒋承开始哭唧唧:“对面中单是不是有病啊,一会儿功夫就跑到上面杀我!”
开局进行到一半,迟三穗跟在后面杀了对面打野三次。她其实不擅长手上这个英雄,但莽得要死,提刀上去就是砍,最后彻底被对方全队通缉。
对面中单十分护短,大概是带妹上分,在屏幕上骂了一堆脏话。
沈妄打出几个字:打嘴炮?
对面中单:是啊,怎样?
沈妄:继续,让我看看你文化水平。
“......”
对面中单闭嘴了,游戏也不好好打,开始一个劲怼着迟三穗这个辅助打。
屏幕黑了下来,迟三穗被三个人夹击砍死了,她甩了甩手,慢悠悠地换装备。
对面中单又开始暴躁起来,骂骂咧咧。迟三穗抬眼一看,原来是沈妄单枪匹马冲到了对方老巢击杀他,站在泉水处候着人,他一出来就被沈妄大招砍死。
江然他们把兵线也推了过来,他们几个在泉水厮杀,迟三穗异常平静,扛着大刀偷了对面的大龙。
全队加了一层buff,周子维和蒋承同时喊了句:“辅助穗妹牛逼!这波操作骚得一批!”
沈妄从地图上看见对面中单又带着打野和辅助过去拦迟三穗,他开口道:“辅助回去清兵,江然过来护着她。”
但迟三穗没回应,拎着刀冲进对面塔里就是一通砍,也不管能不能打得赢,最后开了个大,和那两个中单打野同归于尽。
赶过来护驾的江然:“......”
这姑娘怎么这么凶残,宁愿一起死也要出口气,和某人有点像啊!
沈妄看见屏幕上的击杀消息也是哭笑不得,莽是真的莽,他把塔推到高地,对面被杀得又是一波全灭。
一等到复活,迟三穗又追了过去,追着对面的打野砍,追得她狼狈不堪,四处逃窜。
对面中单埋伏在草丛里,正等着一个大招放出来,突然被沈妄从后面一个位移,一招就灭了他。
然后整个队伍包括对面队伍都听见他嚣张狂妄的声音:“碰我家辅助的就都给爹去死。”
江然啧啧称道:“众所周知,LOL本质上是个带妹飞的游戏。”
蒋承十分兴奋,也开了个麦:“听见了吗?是个男人,有本事就都去砍我家辅助!别追我!”
迟三穗:“......”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你这话说的倒是挺男人。
众人都哄笑一团,胜局已定。
沈妄这个AP发育一直很稳,操作也秀的一批。几个人里除了蒋承菜了一点,一直猛送人头以外,还算是很默契。
最后杀得对面中单躲在泉水里投降,一直喊着:对面AP别追我了,不就是砍了你家辅助一刀吗?能不能做个人啊!
事实证明,沈妄从来不想好好做人。
还有五秒对面水晶的血就要掉完时,他一个闪现冲了进去又把人砍死了,连输都输得不体面,真是绝了。
众人:“.......”
别秀了大哥,再秀会遭雷劈的!!
屏幕上一个大写的“victory”,毫无疑问沈妄是本局的MVP,对面的中单可能有自虐症,居然还屁颠颠来求他加好友。
拿下耳机退出游戏,蒋承激动地跑过来和迟三穗做了个击掌的动作,迟三穗愣了一下伸出手,被沈妄拦截了。
两个人掌心碰撞,发出一声胜利的庆祝声。沈妄微挑着冷冽的下巴,满是少年的轻狂和傲然,压制不住的年少气盛。
江然他们走过来夸了好几句:“穗妹真的不是凡人,第一次玩这个英雄吧,6得飞起啊!”
“也多亏你们一直护着。”迟三穗谦虚地笑笑,水润的红唇扬起,一张小脸很娇俏。
这是她第一次和认识的人打游戏,有种朋友之间的配合信任感,虽然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朋友。
*
外面天台上几个男生过来喊他们,天台上摆了一张小圆桌,□□个板凳椅子围着。
迟三穗坐在沈妄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腿上还放着那个六边形抱枕,因为短裤一坐下容易往上缩,沈妄特意给她盖着的。
“万一滴到油了怎么办?”她有些担忧地问。
桌上的锡纸烤盘上乘满了鸡翅鱿鱼、各式肉丸和蔬菜,散发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时,那肉眼可见的油脂也不容忽视。
沈妄把烤好的玉米和梨下到她碗里:“不会,你不吃那些炸了很多油的。”
迟三穗:???
蒋承听见这话立马站起来抱不平了:“哎妄哥,不能这样抠吧,给我们家穗妹吃口肉不行啊?”
我们家?沈妄挑眉,淡淡解释了一句,“她感冒,嗓子发炎了。”
这理由还真没法反驳,蒋承讪讪地坐了回去。
江然一本正经地在蒋承耳边唠叨:“管人家小两口儿的事干什么,找糖吃?”
“......”
开这种玩笑开多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语气都带着玩票性质。
男生都喜欢这样,说些能打趣的话题,何况他们确实既是同桌,又走得很近。
迟三穗轻声说:“吃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一直吃菜和水果,她觉得不太过瘾。
沈妄望着她低敛的眉眼,拿了罐凉茶给她;“行,少吃点吧。”
他还放了个小碗在一边,让她兑点凉茶,去去油腻。
几个男生凑在一起拿了大半箱冰啤酒上来,喝着喝着嘴也开始飘,吹着海风讲着大话,偶尔也开开成人玩笑,倒是无伤大雅。
沈妄喝酒的时候有种莫名的侠气,快意潇洒的很。他吃东西很慢条斯理,给人一种厌食感,和他那股慵懒的厌世情绪很相衬。
天边最后一朵火烧云降了下去,城市的路灯亮起,老城区也充盈着一片暖黄色的光。
铁板鱿鱼混着孜然在烧烤架上哧拉哧拉地响,天台上摆着几盆仙人掌,开出红色和黄色的花骨朵。
迟三穗第一次觉得这座她曾经拼命逃离的海滨城市很浪漫,远处橘黄色的沙滩和高大的椰子树,面前啤酒汽水和天台上的烧烤架,身边少年们的欢声笑语和肆无忌惮地打着酒嗝。
这一切都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闲适感,让人放松、愉悦,她突然很羡慕沈妄有一群这么好玩的朋友。
吃得也快差不多了,那几个年纪小一点的高中生赶着回家,江然他们几个端着碟子和酒往下搬,说要给楼下辛苦收银的胖子。
迟三穗咬下一口茄子心想,那胖子哪里辛苦啊,一直在玩忽职守好不好!
沈妄脸上还带着抹笑意,刚刚他们正讲到江然和蒋承初中时在广场上给鸽子喂泻药的事,真是滑稽又缺德。
周遭慢慢安静下来,老城区和对面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迟三穗没话找话说:“这是你老家吗?”
她觉得这堆人里沈妄家境应该是最好的,其次是江然,脑子里突然响起了颜如玉的那几句话:
“启才沈大佬,家里两座岛”。
一座岛一两个亿,那确实还蛮有钱的,不然也不会买岛玩。
但沈妄在这里仿佛一个很朴素的人,手上那块钻石表取下来了,身上的衣服也不像什么名牌,跟9块9包邮的差不多。好像只有在外人面前,他才会拾起自己富二代的面具,变成一个无坚不摧的纨绔公子哥。
沈妄捏着那罐青啤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又否认:“这是我的家,不是老家。”
十七八岁的年纪,谈到家这个字眼还是跟着父母一起的,但他的意思其实只是他一个人的家。
迟三穗显然没想到这一点,只觉得这话说的很有味道,以他的家境不可能只有一套房子,但楼下还是一个网吧,很明显他在赚钱用。
“你不是很有钱吗?”迟三穗的疑问脱口而出后,又觉得这话过了界限。谁会嫌钱多呢,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自力更生,钱生钱,或者有点难言之隐什么的。
蒋承从楼梯那上来恰好听见这句,帮他回答:“妄哥高三的时候从家里搬出来了,等这房子拆了他就会搬回去了。而且他没钱的,他还欠着钱呢。”
江然从后面拍了一掌他的头:“说,继续说,把你妄哥的底裤都给掀了。”
沈妄:“......”
“我先回去了。”迟三穗感觉有些尴尬,站起身来把抱枕还给他。
沈妄点点头:“记得拿上你的笔电。”
迟三穗刚下楼,江然就笑嘻嘻开口:“沈少爷你是不是春心荡漾了?不过这小姑娘很烈啊。”
蒋承在一边收拾桌子,反驳道:“小仙女哪里烈了,顶多就是打游戏莽了点!但这才是女神啊,长得漂亮,游戏又打得好。”
江然问:“只有我看了贴吧知情人士爆料吗?你们学校艺术班那个司徒晶,听说第一次见面就和这个妹妹打了一架,回去就哭了。”
蒋承:“你为什么看我们学校贴吧?意欲何为!”
“第一次见面?”沈妄咬着烟,脸上一半是夜色,一半是烧烤炉里映出的火焰。
咪了咪眼,他的小同桌怎么这么会给人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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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三穗抱着笔电下楼的时候,周子维正在和那个胖子分享最后一点肉,看见她招呼了一声:“要走了啊穗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