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无语的抿直了唇,又把手指指向她的唇边:“饭。”
迟三穗点点头:“对啊,我吃的饭。还有寿司,你要?”
“......”
没法沟通了,沈妄叹口气,抽过她桌上的纸,蹭过她嘴边的那颗饭粒。转过身把纸巾对折扔进了垃圾桶里,而后走了出去。
迟三穗:“......”我日。
这动作已经严重超出同桌的正常相处模式了,她从目瞪口呆到面容通红只用了5秒钟。
本以为在美国待这么久已经够开放了,没想到啊!大佬就是大佬,她同桌果然不是个普通人。
夏末秋初的沿海城市燥热无比,偏偏又是没空调的时候。少女的脸绯红一片,连脑子都有些混乱,她没谈过恋爱,是个很纯的普通高中生,有点受不了这个。
刚揉着自己的耳朵呢,颜如玉就从门口咧开一张钢牙嘴冲过来很夸张地嚷嚷:“穗美人!你有没有受伤啊?”
穗美人这个外号完全是她们初中叫着玩的,貌似是从迟三穗演的睡美人话剧开始。
那时候她们的文艺老师是南方人,总把她喊成“迟三睡”。她又长得招人稀罕,于是外号就这么出来了。
迟三穗挠了挠脸,有些羞耻这中二的外号:“怎么这样问?”
颜如玉声音放低了点:“我刚听前面几个女生说司徒晶来了啊,肯定是冲着沈大佬来的,我怕她伤及无辜嘛!”
“没事......”迟三穗心虚地打开了书,颜如玉看她确实没受什么影响也没继续留在那。
说实话她们这种初中同学关系早就被两年没有联系消磨地差不多了,迟三穗有社交阴影,不太会主动。
把书翻了几页后她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书,她和沈妄都不算特别会整理桌面的人,也不会幼稚到去划个三八线,书堆在中间就都随便拿了看了。
看着封面上的《机械工程材料》,她还有点懵圈。和传说中的校霸坐了一上午同桌,她感觉沈妄也不算是那种啥也不干的混日子的,但也确实没正经听课。桌上好几本都是课外书,工程类的书页还都起了卷脚,看得出经常被翻阅。
迟三穗也带了课外书来,但都是一些《小王子》《芒果街上的小屋》的英语原文,沈妄手指都没动一下,可见有多嫌弃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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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打响了第三次,迟三穗旁边这位置还一直是空的。翘了三节课,她觉得这才是校霸的正常打开方式。
好在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十七班闹哄哄一片,赶在最后期限补上作业,答案和试卷满天飞。
值日老师砰砰砰砸门而进的时候,后排的蒋承还在大声喊“向星河,数学练习册写到哪儿来着?”
“写到你外婆家那去!”值日老师怒气冲冲,站在讲台上拍桌子,“瞧瞧你们什么样子,这还是高三的学生呐!你们这样怎么应付老师,难道也这样应对高考?”
台下一片噤声,大气不敢喘。
等值日老师话说完了扬长而去,安静了十几秒后的班上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
“诶,大家别吵,我们低调点抄!”
“王小川,把物理卷子给我,我拿英语跟你换!”
“卧槽,你个死叛徒,他妈居然背着我写完化学了?”
“那个数学练习册......”
......
刚转过来的迟三穗一身轻松,融入不进这种“全班合作”的大项目中,正无聊地翻着沈妄的课外书《篮球日记》。
视线慢慢放在了一行被做了标记的句子上:我们曼哈顿的男孩,我们从悬崖里跳进哈林河。因为每天都有半吨的下水道垃圾,都会排到这里。
这句话一读就感觉很有深度,深到那种不细品就能感受到满满的丧气和悲伤的程度。
迟三穗默默想,她的同桌居然喜欢这句话,真是个有故事的校霸!
书上突然多了颗真之味棒棒糖,迟三穗下意识抬头,是沈妄回来了。
“小店老板懒得找零钱给的,我不爱吃。”他解释。
迟三穗还有点别扭午饭时他那亲昵的举动,为了保持距离,她面无表情地拒绝:“谢谢,但我也不爱吃这个......”
她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秒那颗糖,接着补充:“草莓味的。”
沈妄点点头,转身就丢进了垃圾桶,也没再说话,安静地拿着笔在草稿本上画起画来。
迟三穗更虚了,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感,怎么能拒绝一个校霸少年为数不多的好意呢!搞得现在气氛多尴尬。
看了看沈妄画的东西,居然还挺好看,她踟蹰着挑起话头:“他在说什么啊?”
那张素描画上画了一个男孩坐在天台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旁边有一个对话框。沈妄只打了几个省略号,大概是让人自由发挥的意思。
沈妄盯了她几秒,舔了舔下唇:“他在和月亮告别,再见,下辈子我会好好努力的。”
“......”
迟三穗脸都有些僵了,她心里幻想着这可能是个什么唯美的童话故事,结果沈大佬反手给了她一个死亡局!
你浪漫个什么东西,人家都永别了,这小男孩居然是要自杀。
“啊......他心情不好?”迟三穗硬着头皮把话接下去。
沈妄把铅笔削了削,好像困劲又上来了,声音闷闷地:“还行吧,也没说想死的人心情就得差吧。”
?
那咋地,欢天喜地敲锣鼓的人会去自杀?
迟三穗顿了顿,曲线提问:“那他是破产还是失恋了?”
人嘛,无非就这几件绝望的事情。
沈妄停下手上削笔的动作,一字一句认真回道:“都不是,他只是觉得这世界没有意思。”
“那他的人生也太浅薄了。”迟三穗脱口而出。
“怎么说?”
迟三穗把那本书合上放回去,说:“他去过一号公路看日落,去过布鲁克林大桥看人海吗?他知道特洛伊的飘雪和特罗姆瑟的鲸鱼有多好看吗?他谈过恋爱、体验过中奖一千万吗?人生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活着起码还有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沈大佬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语重心长地教导,还很有耐心地喝完了这碗鸡汤软文。
他把画纸和画笔都往前推了推,嘴角扬起一抹笑,本来还想笑得低调点,但貌似没忍住。
喉咙里含着笑声,肩膀微微颤抖,桌子都被他这动静弄得有些晃。
他本就有副出类拔萃的样貌,面无表情时又显得长相十分凌厉。沈妄算不上高冷男神路线的,他和人说话时嘴角会礼貌地翘起来点,桃花眼潋滟生彩。
都说一直含着笑的人其实心很淡薄,但此刻少年笑开了,居然隐约能看见他露出的虎牙,冷淡的气质都被打散不少。
班上从沈妄回来那刻起就安静了不少,此刻他闷着的笑声显得格外突兀。一般人遇见好玩的事情哪会这样笑啊,沈妄这憋着的声音显得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大家默默地想,难道转学生踩大佬雷区了?
迟三穗搞不清自己说错什么了,敢情自己还有冷笑话的才能?
蒋承在角落另一侧弱弱问:“爹爹,您没病吧?”
“活腻了?”沈妄一秒变正经,那股校霸的傻逼煞气又回来了。
蒋承默默把嘴拉上:“别啊,当我死了。”
大家齐齐把头埋得更低,生怕这位大佬一个阴阳怪气迁怒到自己身上,终于等来了下课铃。
一中的高三上学期还没开启死亡备战高考模式,走读生是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上晚自习的,反正晚自习不上课。
迟三穗没想逼着自己偷懒,但还是决定给自己放一星期假之后再说。
沈妄显然比她更不想在教室待着,收拾书本收拾得飞快。临走前突然说了一句:“他什么都不想看,什么也不缺。因为不被需要,所以不用存在。”
是说那个看着月亮的小男孩,“不被需要,所以不用存在。”迟三穗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想了想自己的存在意义。
这么说,她还是有被需要的。
葛烟和迟志强只有她一个孩子,当然是需要她的。乔宛兰就更不必说了,她一天天谋算着子孙接管传承迟氏祖业呢。
迟三穗看着那张画淡淡地反驳:“可是沈妄,一个人如果不被需要,那他可以去追求自己需要的东西啊。”
缺钱就去挣,有病就去治,缺少热爱就去找寻热爱,再简单不过的解决办法。
“好像有点道理。”沈妄斜斜地倚在后门口笑了一下,逆着夕阳光抬了一下手,又赶紧插进兜里,“明天见,小同桌。”
还小同桌呢,您是老大爷嘛。
迟三穗拉上书包链想,刚刚他抬那一下手,是想......摸她的头吗?
桌上那张画飘到了地上,她捡了起来,压在了那本《篮球日记》的书里。
作者有话要说: 妄哥:小姑娘还知道解决潜在情敌了,看来爱我很深啊。
穗妹(脸盲症日常发作):请问.....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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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女主,真的很深藏不露,多重性格,打完架还能坐下来若无其事吃完午饭,胃口真好!
第6章
然而第二天的迟三穗十分不愉快,她领着两套新校服回家洗的时候才发现和沈妄的校牌拿错了。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校服可能会搞错,但校牌两个人的名字长度都不一样,这居然都没及时发现!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是自己智商降低还是沈妄粗心了。
迟志强是在早上7点左右回来的,正好赶上迟三穗起床下楼。
曾妈殷勤地接过他的外套:“先生没提前说要回来,早饭现在给您做吧,想吃点什么?”
“没事,弄份意面就行。”
“好的先生。”
他一身风尘,却没急着回房间换衣服,拿出在B市买的章鱼公仔给迟三穗:“在学校一切都还好吧?”
迟三穗点点头,含糊地回答:“还行。”
迟志强心没葛烟细,说话也不过脑子:“我听你奶奶说,入学考试没考好,被分去普通班了,这怎么回事,不像你啊?”
“人有失手,马有乱蹄。您别真把我当天才看行吗?”迟三穗也没在意,往嘴里塞了块柠檬奶酪。
迟志强“诶嘿”一句,笑着说:“你可不就是爸爸眼里的小天才嘛!”
迟三穗也笑了,大部分时侯她和迟志强还是能好好交流的,但除了有些情况下。
“你妈妈的公司说还要留她几年,她自己也想多历练历练。”迟志强缓缓开口,敲了敲餐桌,“大人的事都复杂,你别发小孩子脾气全撒你奶奶身上去。”
“行,我去学校了。”迟三穗机械似地把嘴里东西嚼完,就要往楼上走。
迟志强喊住她:“等等,那周末和爸爸一起去老宅陪奶奶吃个饭?”
“好。”
吃个饭而已,乔宛兰那些把戏也不是第一次搞了。迟三穗被她妈妈眼泪一洗,也不想再有异议,何况好不容易和迟志强能和和气气坐一块聊天,为这种小事吵起来实在不值当。
她不是什么叛逆少女,和自家父母更没有深仇大恨,能听话点自然是听话点。
然而这友善的想法在10分钟后就被丢到西伯利亚去了,她背着书包下楼,听见迟志强压着嗓子在厕所打电话。
“妈,我把穗宝劝好了,您别弄那些花里胡哨的,她才多大啊!”
“还有烟烟和我的事,您也别折腾了,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穗宝现在小,骗骗这事就过去了,您再来当年那么一出,她真就记恨上您了。”
......
迟三穗的脚后跟摩擦着地毯,揉了揉眼睛没出声,关门的时候动作都轻得不行,生怕把那自欺欺人的谎言打碎似的。
—
学校一条街上的早餐摊前,三个男生吃着东西从那出来,手上还各拿着一瓶饮料。走得大摇大摆,周边人一看他们就自动躲远了些。
蒋承猛喝了一大口冰汽水,打了个汽嗝,由衷赞叹道:“早上一瓶肥仔水,开心快乐一整天!”
“大早上喝冰的,你也不怕猝死。”周子维嫌弃地推了推他。
“维哥,你对我们年轻人的强壮体魄一无所知!”蒋承手里还护着一份虾饺烧麦和豆浆,小心翼翼地样子像是在供菩萨,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子维脸黑了一个度。
江然嘴上咬着根烟,憋着笑敲他脑袋:“喊什么维哥呢,干脆喊伟.哥算了,碰瓷我家子维?”
蒋承比他们都要小一岁,只会傻乎乎笑着应。看着沈妄来了,赶紧递过早餐:“爹!请用膳!”
沈妄今天一身校服,启才一中对穿校裤要求不严格,他也就只穿了一条自己的棕色休闲裤,气质倒是显得平易近人不少。
他一脸兴致缺缺地把东西接过去,声线还透着淡淡的倦意:“说了下次别买了。”
买了他也吃不下多少,浪费时间浪费钱。
江然一看他那黑眼圈,乐了:“沈少爷昨晚又通宵达旦了?”
“嗯。”沈妄掀起窄眼皮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俩一起复读,都在我们学校?”
周子维叹了口气:“阿然在隔壁男校,我被老周弄来你们隔壁班了。”
他和江然复读的理由更奇葩,两个人在高考前一天开机车去海边兜风搭帐篷,结果第二天齐齐被蜥蜴咬得进了医院。
蒋承眼尖地看到沈妄胸口的校牌:“哟,这名字,和你的小仙女同桌拿错了吧?”
还真让他说对了,沈妄还是别上去的时候才发觉的,不过一时也懒得摘下来。
“小仙女?长得好看吗?让爷开开眼呗,看看沈妄一拳能打几个。”江然乐得不行。
沈妄:“......”
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