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场面安静下来,乔宛兰看她兴致怏怏的样子,语气也有点不好:“和长辈说话得抬高你的脑袋,不然让大家都看你发旋?”
眼看这老夫人就要发脾气了,迟志强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拉起迟三穗和肖宴云:“两个孩子和我们这些长辈肯定聊不来,看你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去后院聊聊天。”
乔宛兰气焰下去了点,同意道:“后院新栽了一批海棠和木槿,去吧,带客人赏赏。”
老宅的后院算得上是半个花圃,绿荫丛生,花草被修葺得整整齐齐。
迟三穗坐在凌霄花下的秋千上,附和着身边这呆板少年强行找的话题。
从三角函数到物理加速度传感器系统,她终于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喊停:“肖......算了,直接说吧,你父母是公务员还是教师?”
“我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国企白领。”肖宴云顿了顿,好像没明白她的意思。
迟三穗站起来,近乎残忍且一针见血地指出:“家世清白的工薪阶级,不出意料的话,你家亲戚朋友应该不多,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安清市吧?”
肖宴云皱起眉头,有些愤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不够明显吗?”迟三穗眯起漂亮的眸子,撩开嘴角的头发,眼角透出淡淡的讽刺“实不相瞒,老太太的心思你也有权利知道,我们家没男孩,我身上又有点毛病。你不是第一个人选,我也不确定你能不能变成最后一个。你们这种阶层的,最容易入赘,也最好控制,不是吗?”
看眼前的少年脸色变得苍白,迟三穗暗自叹了口气,看来是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寒门子弟。
她眨了眨眼,有些歉意:“无意让你尴尬,但直说的话对大家都好。我先回去了,麻烦你配合一下在这继续赏赏花,消消气。”
她走得利落干脆,连给肖宴云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可见对这种情况有多熟练。
经过后厅又听见了迟志强和乔宛兰的交谈声。
迟志强好像有点生气:“妈,您又给穗宝整这一出做什么啊!”
“做什么?我这还不是为了迟家?”乔宛兰怒其不争地拿起拐杖敲了一下迟志强的膝盖,埋怨道,“我就你一个儿子,你和葛烟倒好,连一个儿子都没有,没有男丁怎么继承家业?”
“阿穗那丫头是还小,我也没着急啊,不是让她先挑挑人相处嘛!你爸和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难道送到董事会那几个老狐狸手里去?”
“何况阿穗聪明是聪明,我倒也没觉得女娃哪不好,可她认清个人都成问题啊。”
“要不我就说还有个法子,你和葛烟这异国夫妻感情几乎所剩无几了吧?你这才刚过40岁,凭你的条件,多得是女人追过来,再生个健全的男孩多好啊......”
迟三穗咬紧下唇保持清醒,安静地穿过前厅,身后传来肖氏夫妇喊她名字的声音,她权当没听见。
大门一开,她几乎是狼狈地跳进了车里:“黎辉哥哥,回家。”
黎辉早有预料,迅速启动车子,把后面追出来的管家甩得远远的。
后座安静异常,黎辉趁90秒红灯递了包纸过去。
迟三穗没接,摇摇头:“没哭。”
失望才会哭,她对乔宛兰这种言辞已经免疫了,但还是会难过,不知道为什么的难过。
她好像也开始讨厌自己的脸盲症了,怎么这么烦人呢。
—
当天晚上,葛烟给她打了一个跨洋电话。
无非是听迟志强说她和客人聊天聊到一半就跑回家的不礼貌行为,葛烟一贯的软性子,一直劝她服个软。
迟三穗漠然地听着电话对面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心里的“不要说了”变成了一句:“妈妈,你考虑过离婚吗?”
离吧,她想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跟葛烟。迟家是很好,家大业大钱又多,但如果她妈都不开心要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她没有公主梦,宁愿大家都轻松一点。
葛烟沉默了很久,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穗宝,离婚是在双方没有感情的基础上才会做的决定。可是我和你爸爸都互相爱着对方,你懂吗?”
“即使你只能一直待在美国,和他聚少离多?”她问。
“我和你爸爸都觉得这样很好。”葛烟说,“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过来......”
迟三穗咬着牙回答:“不用了,我也觉得这样很好。很晚了,我睡觉了。”
葛烟希望她留在美国,无非还考虑到她初中时因脸盲症遭遇的事情。可迟三穗脾气也倔,她不愿意一辈子躲躲藏藏,让这件事变成她一辈子的阴影。
大家都觉得这样的生活状态没什么不对,迟三穗没有任何一个立场去分离他们。
迟志强对葛烟当然是爱的,否则也不会在每天一大堆事情之下还每个月飞一次太平洋。
葛烟亦然如此,否则也不至于为了迟家这点钱和乔宛兰耗这么久。
只是在他们相爱的同时,对迟三穗的爱只能放在第二位。
她半清醒半迷茫地盯着衣柜上迪士尼公主的人物像,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作者有话要说: 无FK说,穗妹就是那种破事自己先死命扛,你们觉得开心就好的傻孩纸。
另外沈少爷又是没被穗妹认出来的一天,却在内心OS:小姑娘......柔韧性挺好的啊。
(妄哥你在想什么啊??!!)
第8章
秋日晨曦照在柏油路两边绿油油的低矮灌木丛上,晶莹的初露从花蕊上滑落。
天空碧蓝如洗,启才校门口的早餐一条街边,环卫工阿姨坐成一排啃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边用方言聊着天。
空气中还泛着凉意,迟三穗打着哈欠从公交站下了车,就近走到一个摊边。
“阿姨,帮我拿两个流沙包和一个烧麦。”
“好嘞,给,小姑娘。”
有温度的食物接触到手心,她默默往宽大的校服袖子里缩了缩,别没到教室就冷了。
刚一个转身,就被恶意绊了一下,整个人被迫往后面的人身上扑。
“我靠!”
沈妄:“......”
身后的沈妄校服拉链没拉,里面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白色毛衣,头发应该是刚洗过,还有些湿润。
他低声笑了一下,人家女孩子受到惊吓不是“啊”就是“呀”的,怎么到自己同桌这就变得这么凶悍了,还直接爆粗口。
迟三穗整张脸在他的胸口被挤压成一团,那狰狞的表情简直丑得不行,偏偏这人还笑得胸膛发震,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
她站稳后就把他往后推了推,自认凶残地剜他一眼:“你腿不想要了?”
“啧。”沈妄顶了顶腮帮子,眼尾上扬,含着笑意,“这么厉害啊,威胁校霸?”
“......”
“不愧是校霸的大哥。”
沈妄顿了顿,凑近她耳边稍微低头:“要我腿顶什么用?要不你再扑一次,我命都给你好了。”
“......”深井冰。
迟三穗已经深知这人的玩乐属性,索性懒得和他搭话,扯了扯书包肩带往学校走。又突然想起什么,顿住脚:“你没去上早自习?”
“现在不是在去的路上嘛。”虽然还有十分钟早自习就结束了,他不以为然地跟在她身侧踩着她的影子玩。
而后就听见女孩咬牙切齿的声音:“沈妄,我能打你一巴掌吗?”
沈妄:???
“班主任说了没上早自习要跑圈,同桌连坐式惩罚。”她语气看似平静,实际上已经在暴躁边缘了,天知道这同桌这么不靠谱,居然第一天就迟到!
沈妄说:“那你不也没去吗?”
那是因为今天早上是英语早读,她可以不用去!迟三穗张口一溜儿的俚语骂他,她发音标准,口音清脆悦耳,给人很学术派的印象。
“You Lower The IQ of The Whole Street!i bet your brain as good as new,If I were to slap you, it would be considered animal abuse!”
然而英语考试从没及过格的沈妄一句话也没听明白,皱着眉反问:“你不会趁着我听不懂偷偷占我便宜吧?”
“......”我呸!
迟三穗憋着劲,索性懒得说了。一想到待会儿要被这人连累着去跑操场,她一大早的好心情被破坏得体无完肤。
少女满脸写着“你给我滚”四个大字,绷着小脸跟他对视了一眼,抬腿就往校门口走。
他这是把人弄生气了?
这他妈什么破规矩,还搞连坐式。
沈妄没个正形儿地跟在她身后:“别气啊,我待会儿替你跑不就行了。”
“你知道多少圈吗?”迟三穗停住脚。
“多少圈?”
“迟到一分钟一圈,你迟到了30分钟,加上我的30分钟,你需要跑60圈。”
“......”
自己家捐的操场他再清楚不过这面积有多大,这不是存心要他死嘛。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是蒋承给他发来的信息:
【爹,你完了!听说皇太后要回学校视察了,赶紧起床来上自习啊!老郭还在这坐镇呢。】
皇太后,看来是自己的校董妈妈了,沈妄顶了顶腮帮子,眉宇间透着分凉气和烦躁。
身后几个男生从宿舍楼方向跑出来,看来迟到的人还不少。
因为是第一天实行惩罚制度,郭国富起了个大早,早早地坐在讲台前,看着一半的空位子气不打一处来。
嘈杂的读书声穿过晨光散落的走廊,教学楼内空旷明亮。
沈妄他们一进门,就收到了郭国富的死亡凝视,郭国富的小眼睛一排扫过去,落在身高矮了一截的迟三穗身上。
“迟三穗,你坐回位置上去。”
他火气顿时消了一半,看看人家新同学。
英语能考满分的人明明说了不用来,但都坚持来上早自习,而站那的七八个男生呢!
郭国富看了看手机,拍拍桌子,示意大家停下来:“还有五分钟下课吃早饭,我们先来说一下早自习迟到的同学。之前就说过了,同桌连坐式惩罚,迟到的同学准备早操过后去操场上跑圈!”
下面有同学开始哀嚎:
“不公平啊,我起这么早,他迟到关我什么事啊!我难道跑男寝去掀他被子啊?”
“王小川,你大爷,连累老子!”
“老师,不要连坐啦,您以为商鞅变法呢?”
......
其中不乏一些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郭国富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和“公平惩罚”中纠结了一会儿,就听见沈妄那学生懒洋洋开口。
沈妄说:“是啊老师,您搞这个我还得哄我同桌,一人做事一人当呗。”
“......”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也不明白沈妄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说亲昵吧,他表情又很淡,好像只是在客观说出诉求,可这话怎么听都有点不对劲。
迟三穗难以置信地斜了一眼过去,他这话歧义也太大了吧。
沈妄对上她的眼神,半点没怵,眼睛亮亮的,琥珀色瞳孔看不清情绪。
他站得很直,身上却自有股淡漠劲,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神懒形不懒”?
迟三穗默默移开了目光,奇了怪了,这个人脸上平平无奇,但就是特征很鲜明。站在那一堆人里,都是最显眼的那个。
郭国富倒也没多想,他总不能怀疑学生会明目张胆在老师面前秀恩爱吧。
他站起来,拍拍桌子:“确实是我思虑不周,那就这样吧,同桌负责数跑的圈数!”
这话一出,倒是不少好评,多得是幸灾乐祸的人。
又有人喊苦了:“老师,迟到一分钟跑一圈认真的吗?您从操场过,人间再无我啊!”
众人被这话逗笑了,也跟着求情。
郭国富终究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哎”了一句:“跑小花坛行了?你们这些人犯错误还想逃惩罚,不想跑圈就给我老老实实上自习!”
小花坛倒是不大,跑个30圈也就三千米的运动量,大家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哭惨下去。
下课铃一打,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郭国富还站起来给他们让位置。
中学时代的早餐时间,人又多又挤,摊子就那几个,迟三穗起早来学校也是为了避开人流高峰期。
家里那个阿姨一天天的按照乔宛兰规定,准备的全是营养早餐,路边摊的包子油条在她那肯定入不了眼,但存在即是合理,图个好吃啊。
沈妄被郭国富叫了出去,大概是在做他的思想工作,出乎意料得是他敛着眉,看起来无比乖巧,看来校霸两个字可能是徒有虚名?
等她啃完两个流沙包,沈妄才走进来。
迟三穗头也没抬:“待会儿跑圈你自己数。”
她才不想浪费时间在那掰扯手指头呢。
“为什么啊,别人有的,我不能有?”沈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侧身撑着头看她吃东西,是真的很会吃,看得人心有点暖和。
迟三穗擦了擦嘴,扭头问:“别人有什么?”
“助人为乐的同桌。”他说。
迟三穗盯了他几秒,突然勾唇浅浅地笑了一下。
她是真的不怎么笑,在学校尤其没见过几次,总是独来独往的,和那个所谓的初中同学讲话也很疏离。
现在这么一笑,狡黠的眼睛发着光。整个人冒着机灵劲儿,讨喜得不行,沈妄对她要说出的话莫名感到慌乱。
迟三穗把他的原话加工一下还回去,很可爱地加上了语气词:“你是个成熟的校霸了,不要太依赖大哥哦。”
沈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