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杨果一提起来,往事种种都如过眼云团中凝聚出的水珠,汇集成雨把她浇成一只现成的柠檬精,开始跟杨果吐槽起当年汤蕊的不是。
什么眼高于顶从来用鼻孔看人,每每取得成绩总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却又任由学校宣传部将之大肆报道;什么明明有男朋友,却又拥有一大堆异性朋友;什么嘴里说着不屑虚名,却又明里暗里总拿自己的家世压人……
说起来其实都是小事,却也足以让校园里的少年少女们铭记于心,直到多年以后回忆起来,也总看那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多小时,出门时艾玛诗抢着结账,杨果也就由着她,心想这人一定是要提到徐观了。
果然,下午两人逛街,艾玛诗挑了根口红对着镜子试妆时,状似不经意地发问:“他们俩分手了吧,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杨果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端详片刻,转头对服务员说:“这支要了。”
说完就拿了单子去结账了,留下艾玛诗一个人站在原地气闷。
作者有话要说: 徐观借着手上的余力将她又拉近了一点,两人呼吸交错,他淡淡笑了声,说:“谁说我要跑了,请你吃夜宵。”
杨果一把推开他:“你没带口罩,离我远点。”
写到这里,手下自然而然打出了这句话……
第8章
薛欣一早赶来上班,远远就看见店门已经被打开了,她正嘟囔着,觉得怕不是程鹏那个傻子记错了上班时间,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走出店门,站在那儿点了根烟。
“老板!早啊。”薛欣蹦着过去,浑身充盈着年轻姑娘的朝气。
杨果拿烟的手挪开,侧过身说,“早啊,家里怎么样了?”
薛欣说:“没事儿啦,我妈还说我呆久了呢。”
杨果点点头,“进去吧,吃早饭了吗?我带了小笼包。”
“哇,谢谢老板!”薛欣开心地进店享用美食了,杨果抽完烟,散了会儿味道才进去。
薛欣嘴里含着一大口小笼包,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关心杨果:“老板今天来得好早呀。”
杨果笑说:“昨天睡得早,睡不着了。”
“几点睡的呀?”
“十二点过吧。”
薛欣不可置信,“十二点也算早?”
杨果:“……”
年轻真好。
杨果在店里呆了大半天,下午的时候,程鹏来跟薛欣交代最近的一个单子,之前薛欣有事离开,都是程鹏一个人处理事情,薛欣一回来,杨果就给他放了三天假。
杨果看着程鹏一脸疲惫的样子,有些不忍,干脆说中午请他们吃火锅。
薛欣有些为难:“啊,让老板破费不太好吧,我才刚请了假,你还要请我们吃饭……”
程鹏说:“你可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这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吧老板?”
杨果笑着说:“是啊,犒劳鹏哥,顺便慰问慰问你。”
薛欣偷偷瞄着杨果,感觉出她心情很好的样子,大胆建议道:“老板,我们就不让你破费了,去你家吃怎么样?程鹏说他做饭可好吃了。”
“对对,”程鹏也来劲儿了,“咱们就去买点儿菜,在家吃不比外头那些瞎排队的网红店舒服吗?”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眼看着就要定下来了,杨果也乐得接受他们的建议,于是欣然同意,还特意准了薛欣提前下班,三人一道前往超市买菜。
提着大包小包,杨果领了两人进电梯,薛欣记起来,“诶对了老板,你家有调味料吗?”
杨果回忆了一下,“麻酱和香菜好像没了,你们吃吗?”
她不是北京人,来了这边也没爱上吃麻酱,家里从来没备过。
薛欣说:“哎呀算了算了,我也不太爱吃。”
程鹏插话道:“你不是最爱吃香菜吗?”
薛欣瞪他一眼,正拿胳膊肘顶他,电梯门开了,杨果边走边说:“正好,我也爱吃香菜啊,待会儿回去看看还有什么没买到的,我去买。”
薛欣连忙赶上去,“老板我们去吧,毕竟你请客……”
杨果用密码打开门,走廊里泻进一片夕阳的光,她轻笑道:“你们去买,还要我这个老板处理食材啊?”
薛欣挠挠头,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只好跟着杨果进去,还恨恨盯了程鹏好几眼,小声抱怨他:“不懂事!”
程鹏不明所以地摊手,按照杨果的指示将几大包菜都提进了厨房。
杨果说:“地方小,别嫌弃啊。”
薛欣在厨房里看来看去,发出羡慕的感叹:“哪里小啦,老板你真厉害,简直就是我梦想中的厨房。”
程鹏在一边怼她:“你一个最多只会往泡面里加个鸡蛋的人,难道最经常梦想的不是什么豪华衣帽间?”
“你懂什么!”薛欣一巴掌挥上他的肩膀,怒道:“一个房子里最重要的当然是厨房。”
她转了语气,描述起自己向往的生活:“一个小房子,不需要很大,厨房也小小的,两人肩并着肩,一个择菜一个淘米,就是全部了。”
程鹏不屑一顾,“要我说,还是卧室最重要,床脚摆两台电脑,以后我和我媳妇儿一人一台,打完游戏就睡觉,多美。”
薛欣气得跺脚,拿起口袋里的黄瓜去打他,程鹏笑闹着躲开。
厨房的灯光是冷白色的,两个年轻人的胡闹,却让这一方小小空间变得明亮又澄澈。
杨果斜倚在厨房门口,出神地看了会儿,才说:“好了,我要去买菜了,你们先准备着。”
薛欣忙中偷闲地转回头,“辛苦老板啦!”
杨果出了小区,却没去超市,脚下一转,往菜市场的方向去了。
经过长街上的那家馄饨店,门口空荡荡的,许多小商贩还没出摊,她脚下不停,径直走进菜市场,逛了许久,挑了好几把香菜,又多买了两块上好的牛里脊。
出来时,她远远看到有一道颀长的身影,背着个大帆布包,一手插兜,嘴里叼着烟,慢慢在侧柏的阴影下走过来了。
快到面前时,杨果嘴角已然挂上掩饰不住的笑意。
“今天这么早?”
徐观说:“不早了。”
杨果本来想说这么早你不怕城管吗,最后也没说出口,只是问他:“吃晚饭了吗?”
徐观摇头。
正合她意,杨果顺着说下去:“我在家请员工吃饭,你一起吗?”
徐观沉默一会儿,正打算拒绝,杨果提起手里的菜:“我刚想起有个员工不吃牛肉,买多了,吃不完。”
天边云霞被晕成深红色,杨果站在霞光之下,化着淡妆,冷白的肌肤也温暖起来,眉眼清淡又细腻,她说:“好像要下雨了,怎么办啊?”
徐观还背着包,他拿下嘴里的烟,用拇指和食指迅速一撮,炸出一小簇不甚明亮的火星。
他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说:“带路吧。”
他们买了两种汤底,红汤底料一般加以炒制后再入水煮会更香,程鹏正在炒底料,侧头一看,薛欣洗完菜,闲着没事片起了土豆。
“嘛呢嘛呢!”在她将土豆片切得越来越厚之前,程鹏出声制止,“这么厚怎么吃啊,吃过餐厅里那种功夫土豆片吗?你不说削得那么薄,至少也别这么厚吧。”
薛欣正用尽全力处理那颗土豆,闻言用手指侧着比了下,发现果然太厚了,委屈道:“那怎么办啊,都切了大半个了。”
“我来吧。”门口传来杨果的声音。
她进厨房放下袋子,又往外走,边走边说:“刚碰到了个老朋友,叫他一起来了,不介意吧?”
二人连忙摆手,薛欣挪到门口给她让位置,看见一个男人脱掉鞋,光着脚沉默地站在门口。
她被惊艳了一小下,回身偷偷顶了顶程鹏,跟他窃窃耳语:“老板这朋友好帅啊,男朋友吧?”
程鹏一拍她的大脑门儿,“去去,别跟我这儿八卦啊。”
杨果看了看徐观光着的脚,突然笑了声,“不用脱鞋的。”
她这么说着,却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士拖鞋,摆在了他脚下。
“这是我备用的,还没穿过,先将就吧。”
她靠他很近,徐观几乎以为脚面就要被她滑落的长发触到。
他穿上杨果的拖鞋,整个脚后跟都露在外面,走了两步,注意到厨房门口站了个姑娘,脚上还穿着自己的鞋。
他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杨果,杨果却转头招呼薛欣:“来,招待一下客人。”又对徐观说:“这是薛欣,我的镇店之宝。”
程鹏也从厨房探了头出来问好,“你好,我是程鹏。”
杨果指指身后的男人,“徐观。”
进厨房之前,她问徐观:“会做饭吗?”
徐观竟然点了头。
于是杨果将程鹏赶了出去,接手那一锅正沸腾的炒料,环顾一圈流理台,指挥徐观:“肉都切好了,你切一下藕片土豆丝瓜,豌豆苗洗一洗。”
徐观挽起袖子,露出麦色的小臂,处理食材的动作虽然不够流畅,但也算不上生疏。
杨果看了会儿,突然问道:“你以前就会做饭吗?”
徐观淡淡道:“嗯。”
他会做饭……杨果一边想,一边准备把煮好的底料倒进鸳鸯锅,红汤锅底有些呛人,她咳嗽了两声,徐观说:“我来吧。”
他帕子也不用,直接端起锅就倒,手臂因为用力鼓起流畅的肌肉线条,衬衫的下摆往上缩,露出一小截腰腹,比手臂白一点儿,结实光滑。
开饭时天色已经黑了,杨果拿出白葡萄酒,兑了雪碧,举杯道:“开店以来都辛苦两位了,今天也没说去吃点儿好的,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程鹏嘴里说着哪里哪里,还特意拿着杯子站起了身,一看就是久经酒场的人,客套话一堆堆的不带重样。
薛欣才懒得听他多说,她老早就饿了,迅速拿起酒杯跟杨果一碰,打断程鹏的长篇大论,高声喊道:“干杯!开饭啰!”
客厅跟餐厅没有隔断,杨果的房子不大,却有个很宽敞的阳台,四人围着咕噜噜冒泡的火锅,还能从阳台那边看见楼下的万家灯火。
一桌人除了杨果都吃辣,然而看样子还是徐观战力最强,程鹏和薛欣的嘴唇都肿起来,他却依然面不改色。
酒过三巡,薛欣贪杯,已经有些醉了,掏出手机,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要给男朋友打电话,免得他担心。
杨果说:“你让他来接你吧。”
“不用不用,我们又没车,这儿挺远的,我待会儿,嗝,待会儿自己坐地铁回去……”薛欣红着脸,歪歪扭扭起身,“老板,借用一下你家厕所啊。”
杨果担心她,扶着人进去了,在门口等着。客厅安安静静的,只有碗碟相碰的声响。
他变得沉默,她想。
快十点的时候,饭局结束,程鹏怕赶不上地铁,就先走了。过了会儿,薛欣的男朋友来电话,说已经在楼下等了。
杨果付着薛欣下楼,出门前问徐观:“你跟我一起吗?”
徐观本来想帮忙收拾,此时却不好单独呆在她家,只好跟着一起下楼。
薛欣的男朋友是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儿,说是当年跟薛欣从家乡一道来北京打拼的,看着很精神。
他接过薛欣,也叫杨果老板,对她道谢,离开前还奉承了句:“老板,你男朋友很帅。”
徐观没否认,是因为男性的体贴。
杨果也没说话,却是因为女人的私心。
落下几点雨滴,欧香小城里种着京城本地出土的白毛杨柳,到春天的时候,会有很美的漫天飞絮。
第9章
杨果说:“你看,下雨了。”
徐观望了望天,说:“上去吧,我帮你收拾。”
雨越下越大,空气清新起来,徐观的脸被路灯照亮,浓黑的眉上沾着水珠,表情很淡,杨果突然想拉拉他的手。
但她最终没有动作,沉默着带他上楼。
厨房确实太小了,两个人一个洗碗一个擦,就已经占满整个空间。
杨果想到薛欣说的,两人肩并着肩,这就是全部了。
她能闻到徐观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他的动作很快,锅里倒满水和洗洁剂,将碗碟一个接一个地洗净。
碎菜叶和剩余的红油漂浮在水面上,泡沫看起来有些油腻,徐观的手在其间灵活动作着,也不见嫌弃。
“你是不是还去餐厅打过工?”杨果问。
徐观手下顿了顿,说:“有什么不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杨果说:“我知道你做什么都可以做好的。”
徐观笑了笑,没有答话。
杨果静静数着剩余的碗碟,七个碟子,两个碗。
她刻意放慢了动作,但徐观手下未停,还剩四个碟子的时候,他打开龙头换水。
杨果停了下来,水声稀里哗啦的,她伸手将龙头关掉,说:“休息下,抽根烟吧。”
这套两居室,还不到一百平,却硬生生将客厅的一部分隔给阳台,推开窗户,细雨被斜吹着洒进,带来干净好闻的味道。
杨果为徐观点烟。
以前有朋友说过一个谬论,尼古丁燃烧到半截以后造成的危害比前半支大很多,所以抽烟最好只抽半支。
她没求证过,也不想知道真假。
细小的烟圈燃起的瞬间,尼古丁的味道会让她感到安心。
这安心陪伴她走过好像没有尽头的那八年,度过南半球很多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