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东宫——深碧色
时间:2020-05-01 09:41:43

  车厢中暗得厉害,桃酥盯着角落里那人看了会儿,方才总算是辨出熟悉的轮廓。
  他也不知是何处受了伤,看起来与平素里仿佛没什么差别,若不是这显而易见的血腥气,只怕压根看不出什么异样。
  沈琼问道:“直接送你回将军府?”
  “不,”恒伯宁喘了口气,强压着痛苦,“送我到秦|王府。”
  他此时已经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故而并没有留意到,秦|王府这三个字说出来后,云姑与桃酥齐齐地变了脸色。
  沈琼也有些惊讶,但并没去多打听什么,想了想后,开口道:“送你去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这时候提要求,无异于趁火打劫了。
  恒伯宁没料到沈琼竟会说出这话来,一时间不知道是气还是笑,咬牙道:“什么事?”
  “眼下还不好说,”沈琼平静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对你来说,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恒伯宁却又问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若此时提要求的是旁人,他兴许会毫不犹豫地应下来,只当是等价交换,可偏偏在沈琼面前,他就是想要多问一句。
  “将军,都这种时候了,我自然不可能看着你死。”沈琼凑近了些,笑道,“但你就当欠我个人情呗?”
  一片黑暗中,恒伯宁虽看不清沈琼的模样,但却仿佛能想象出她如今的神情,血腥味之间也掺了一股幽香。他原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好。”
  沈琼吩咐车夫道:“先往秦|王府去。”
  车中安静下来,只有恒伯宁偏重的呼吸声,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样。
  “没记错的话,车上是存着金疮药的吧?”沈琼支使着云姑将药给翻出来,递给恒伯宁,“你还能撑下去吗?”
  “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恒伯宁将药瓶接了过来,但却并没用,只低声道,“自然是能撑下去的,若不然,这一路奔波岂不是白费了?”
  他喘了口气,又道:“你同我讲会儿话。”
  沈琼知道他这是想要分散注意力,也免得昏迷过去,便顺势问道:“你怎么会在我的马车上?”
  恒伯宁并不肯告诉沈琼内情,只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躲人。”
  “你这样的身份,谁敢这样光明正大地对你下手?”沈琼越想越觉着奇怪,“还是说,你知晓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他们不计代价也要除掉你?”
  恒伯宁没想到沈琼的直觉竟这般敏锐,想了想,仍旧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兴许等过两日,你就知道了。”
  “这样……”沈琼心中大致有了揣测,便没再就此追问,转而问道,“那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家的马车?”
  她是纯属好奇随口一问,可恒伯宁却沉默了下来,仿佛这问题比方才那个还难回答一样。片刻后方才道:“偶然见过。”
  “那你记性倒是不错,”沈琼感慨了句,絮絮叨叨道,“但你未免还是太冒险了些,万一是认错了呢?又或者我今晚不回来,你又该如何?”
  沈琼倒是专心找话说,恒伯宁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身上带了要紧的证据,也不知从何走露风声,回京城的路上,二皇子已经什么都不顾忌,派出了好几波刺客想要截杀。侍从折损过半,七零八落,到最后竟只有他回到了京城,但也受了不轻的伤,甚至已经开始发高热。
  因不知晓城门处是否会有人拦截,恒伯宁并没光明正大地进,而是从东湖这边绕行,他此时已是强弩之末难以为继,不敢贸然露面,只能想法子寻求帮助。
  其实东湖这边,也不是没有来宴饮作乐的世家之人,但恒伯宁此时谁也不敢轻信,最后选了沈琼这辆马车。至于沈琼说的问题,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在那种情形之下,这已经是最优的选择了。
  毕竟沈琼与那些朝堂争斗毫无干系,而且以她的性情,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东湖离秦|王府很远,哪怕是快马加鞭,也要不短的时间。沈琼怕恒伯宁就这么昏过去,只能没话找话同他闲聊,见他对此像是没什么兴趣,便又绞尽脑汁另寻了个话题:“我听闻,将军你有一双儿女?应当很可爱吧?”
  恒伯宁无声地笑了笑:“他们很懂事,只是不太亲近我。”
  “这也是常事,年纪小的孩子总是会更亲近娘亲一些。”沈琼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恒大夫人已经过世好几年,噎在了那里,片刻后轻声道了声歉。
  恒伯宁抬眼看向沈琼,无奈地摇了摇头,主动问道:“你的眼疾仍旧未好吗?”
  沈琼暗自松了口气,趁着这个话头,同他闲聊起来。
  从东湖到秦|王府的这段路,对沈琼而言可谓是难熬得很,她搜肠刮肚地将话都说尽了,总算是听到了车夫的回禀。
  “将军保重,”沈琼令云姑与车夫帮忙扶恒伯宁下车,自己端坐在那里并没动弹,只是同他笑道,“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知道了。”恒伯宁的声音已经很低,有气无力的,透着些无奈的意味。
  作者:一更~二更会晚一些
 
 
第39章 
  纵然恒伯宁已经离开, 但车中仍然盈着浓郁的血腥气, 桃酥强忍了一路,没敢说半句话, 如今却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随即掀开窗帘透气。
  沈琼也有些许不适,但反应并不像桃酥那般大, 只是叹了口气。
  “姑娘,”桃酥抚了抚胸口, 迟疑道, “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啊?”
  除却最初那好像打哑谜的寥寥几句,沈琼便再没多问过,一路上都在聊些有的没的的闲话,桃酥记挂了一路, 如今总算是得了空问出来。
  “兴许这京中是要变天了吧, ”沈琼拂了拂衣袖,安慰她道, “不过你倒也不用担心, 横竖这事儿跟咱们没多大干系。”
  她对朝堂之事是一问三不知, 但也明白, 值得对恒伯宁下死手来防备的, 绝对是能够让朝堂动荡的大事。
  更何况,很明显裴明彻还牵扯其中。若是没猜错的话,八成与他当年流落到锦城那件事也脱不开缘由。
  当初,裴明彻假死离开锦城回到京中, 若说没所图,沈琼是绝不会信的。他筹谋三载,想来就是为了如今这事了。
  “可真是麻烦啊……”沈琼感慨了句。她对这些并没多大兴趣,更没准备多问,只一想就觉着头疼了。
  不多时,云姑复又回到了马车上,同沈琼交代道:“将人送到了王府,恒将军像是已经昏迷了。”
  说着,她同桃酥要了帕子来,擦了擦手上沾的血迹。
  “能撑这么久,也不容易了。”沈琼招呼了车夫一声,方才又道,“王府这边总是不缺大夫的,能保他性命无虞。”
  此时已是深夜,渐渐凉了起来。
  沈琼原本是想着去东湖消遣,却不妨遇着这么一桩事情,折腾下来,先前的闲适早就荡然无存。
  等到回到家中,她困得厉害,但还是强撑着沐浴,将身上沾的血腥气彻底洗掉,方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琼千方百计地从恒伯宁那里要了个承诺来,为的就是等到回头帮江云晴离开恒家,至于其他事情,她是半点都不在意的,更没着人去留意过。
  她在家中歇了两日,觉着无趣,便带了桃酥准备到花想容去呆上半日,好消磨时间。
  只是这次上街,却恰好遇着了禁军出动,大张旗鼓的。沈琼随着众人避让在街旁,听众人议论纷纷,无意中倒也知晓了个七七八八。
  这其中的阴谋阳谋,寻常百姓自是无从得知,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显而易见。
  安王被圈禁,府邸被禁军翻了个底朝天,也不知是在寻找什么。其母元贵妃被褫夺位分,打入了冷宫。
  而先前那位被打入冷宫的贤妃娘娘复了原位,皇上像是弥补一般,流水似的给她赏赐。
  这样的事情百姓最是津津乐道,哪怕不知道内情,也不妨碍着纷纷揣测,说得倒也有模有样。
  若是往常遇着这事,桃酥必然也是要议论几句的,但因着这事涉及裴明彻,她是半句都没敢多说,只小心留意着沈琼的神情。
  沈琼垂着眼睫,神情波澜不惊,等到众人散去之后,慢悠悠地去了花想容。
  桃酥暗自松了口气,又有些好笑。每每听到裴明彻的事情,她总是要比沈琼还要挂心些,归根结底,她还是不敢相信,沈琼竟然能真说放下就放下,断得这般干干净净。
  这件事,桃酥倒是没多提,可拦不着旁人提。
  庄茹至今都不知晓沈琼与裴明彻的旧事,她又是个话痨,一到花想容来,少不得是要提这件事情的。
  毕竟从昨天开始,这事就好比是水入油锅,直接炸开了,从朝堂到后宫牵连甚广。庄家因为素来不结朋党,算是逃过一劫,然而好几个世家都因此被拖下了水,更有直接被打入天牢抄家的。
  庄茹原是借着买胭脂为借口,想要出门逛逛听个戏的,然而在花想容见着沈琼之后,也不急着离开了,索性同她感慨起了这桩事。
  “早些年,皇上将贤妃打入冷宫,连带着冷落了秦王殿下,众人都以为他再无机会,哪成想会有今天呢?”庄茹提起这事来,仍旧唏嘘不已,“安王平素里看起来温和知礼,其母又是贵妃,不少人皆以为储君之位非他莫属,结果这次却牵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沈琼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算盘玩,随口问道:“到底是为着什么?”
  “那些朝堂上的具体事宜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当年贤妃娘娘是被陷害,而安王更曾对秦王下过杀手,再者就是元家这些年欺上瞒下做了许多错事,甚至于卖官鬻爵。”庄茹对朝堂之事也是一知半解,哪怕听了也未必能理清其中的干系,对后宫之事倒是更为了解些,“当年皇上极其宠爱贤妃,如今知晓自己冤枉了她之后,大为后悔,陆续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
  沈琼手指微顿:“既是那样宠爱,当初为何不肯信她呢?”
  庄茹唏嘘道:“毕竟是帝王之心。”
  “所以说啊,哪怕是赐下再多的东西,这喜欢仍旧廉价得很。”沈琼这话说得一针见血,带着些许不屑。
  “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庄茹叹了口气,“如今想来,秦王殿下这些年也是不易,元家势大,他也不知在背后做了多少,才能一举扳倒元家。我看啊,这件事之后,他就又要成为京中闺秀的首选夫婿了。”
  沈琼微微一笑:“他辛苦筹谋,也算是得偿所愿。”
  众人皆以为裴明彻如今该是春风得意,想要上门拉关系的也大有人在,可他却谢绝了所有拜帖,并没有要趁此机会拉帮结派的意思。
  有人说秦王是想要避风头,以免过犹不及,招来皇上猜忌,但华清年却很清楚,他纯粹是不愿见人罢了。
  “旁人都以为你如今该痛快得很,”华清年拎了壶酒来了秦|王府,同裴明彻笑道,“可我看着,你却未见有多高兴。”
  裴明彻在水榭中发愣,看着满湖的莲花,漫不经心道:“我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可如今才明白,当你隐忍数年,还为此割舍了许多之后,哪怕大仇得报,也就是痛快那么一时半会儿罢了。”
  当日在朝堂之上,看着元家摧枯拉朽般败下时,贤妃得以复位离开冷宫,母子相见时,他的的确确是痛快的。可真等到静下来,心头随之而来的却是空荡荡的感觉,大仇得报之后,仿佛就再没有什么值得他追寻的了。
  裴明彻这个人,其实对皇位并没什么执着,只是因为早些年受皇上偏爱,旁的兄弟又不出挑,才成了安王的眼中钉肉中刺,被逼着磨出了兄弟阋墙的血性。
  到如今元家彻底倒台,再没什么阻碍,他反倒不知该做什么了。
  若是有沈琼在身旁,他还算是有慰藉,可为着报仇,他已经生生地将沈琼推远,再也没法回到当初。
  裴明彻虽什么都没说,但华清年看得明明白白,知道他八成是在为沈琼怅然。只是这事劝也没发劝,更没什么解决的法子,只能将那壶酒拆封,同他道:“好歹是解决了心头大患,还是值得高兴的,我陪你喝一场。”
  他一番好意,裴明彻也没推拒,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随后问道:“恒大哥的伤势可还好?”
  “已经好了许多。皮肉伤看着吓人,但只要未曾伤及内脏,医起来就不算多难。”华清年是刚从将军府诊治完过来的,对此清楚得很,“他身强体健,修养了几日已经能下床走动,再过些时日便能痊愈。”
  “此事是我疏忽,累他受伤。”裴明彻叹道。
  先前那事干系重大,他便托了恒伯宁帮忙,却险些害得人折在其中,每每想起来都觉着愧疚。
  华清年宽慰道:“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过去了。你若是觉着愧疚,就先将这人情记下,今后若是有什么机会还了就是。”
  “这是自然。”裴明彻毫不犹豫道。
  提示恒伯宁,华清年也不知想起什么事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埋头喝酒。
  然而无论是在沈琼面前还是裴明彻面前,他都是瞒不住什么事情的。
  裴明彻将他这模样看在眼中,直截了当地道:“你若是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难不成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见外的吗?”
  “倒不是这个缘由,”华清年叹了口气,知道这事儿迟早是要说明白的,所以就直接提了,“你知道那日是谁将恒大哥送到你这里来的吗?”
  裴明彻当初满心都在朝堂之事上,并没有功夫注意过问这些细枝末节,哪怕是前两日从宫中出来到恒家去探望时,也没想起来问这种小事,一时间倒是被华清年给问住了。
  “是沈姑娘。”华清年也是换药之时无意中得知的,诧异之后,若无其事地又试探了几句,最终得出的结论着实是吓了自己一跳。
  裴明彻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桩事,愣了愣后问道:“应当是凑巧遇上?”
  “这么说倒也没错,”华清年将问来的事情如实告诉了裴明彻,又斟酌着措辞补充道,“我不知道沈姑娘是怎么想的,但就恒大哥而言,对沈姑娘兴许是有几分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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