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华清年不提,沈琼自顾自地说道:“是了,以你的身份立场,肯定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出来,毕竟万一真有什么不妥,伤的可是恒家的颜面。但以你的性格,又不会什么都不说,必然是会私下里告诉恒仲平的,对不对?”
华清年:“……”
他着实没想到,沈琼竟然能猜得这么准。
“然后呢?”沈琼咬牙问道,“恒仲平追究了吗?”
华清年低声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我就找清楚的人来问。”沈琼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将桃酥叫了来,吩咐道,“去将军府一趟,将红杏给我叫过来。”
桃酥一见她这模样,先是吓了一跳,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要知道,就算是得了恒伯宁的允准,沈琼都很少上门去打扰的,如今却不由分说地要将红杏给叫过来,怎么想都不妥当。
沈琼却不辩解,只厉声道:“快去。”
一年到头,桃酥都未必能见着沈琼生这样大的气,倒也顾不得再多问什么,立时出门去了。云姑听见动静后,立时也进了房中,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琼不肯说话,华清年一脸生无可恋,只觉着自己办了件蠢事,他甚至不敢离开,生怕沈琼气出什么病来。
要知道自打他知道沈琼开始,就没见她这样过。
云姑走近了些,在床榻旁坐了,轻轻地揽着沈琼的肩:“同我讲讲,为了什么事气成这样?”
沈琼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努力平静下来,将方才华清年所说之事讲了。
云姑也惊住了:“这……”
“晴姐不肯告诉我,可能是偏袒恒仲平。可红杏从头到尾都未提过此事,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她压根不知情。”沈琼虽是气急,但竟还能有条不紊地分析,“所以说,这件事极有可能是恒仲平瞒了下来,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虽说很残忍,但云姑也不得不承认,事实极有可能就是沈琼分析的这样。
“多可笑啊,”沈琼想起那些旧事,简直要气笑了,“当年恒仲平看上晴姐,想要她随自己回京,晴姐不计名分应了下来。我那时虽不情愿,但见恒仲平是真心喜欢她,还担保一定会对她好,方才勉强认了。到头来,他就是这么对人好的?”
明知道她滑胎事出有因,可却偏偏不追究,也不知是想着息事宁人,还是袒护幕后凶手。
“这些个男人,随随便便就能背弃自己的承诺和誓言,狼心狗肺,谁若是真信了他们的话,迟早都得付出代价……”
华清年在窗边站着,听沈琼这话劲,竟不知道她这是骂恒仲平还是骂裴明彻。偏偏这俩还都是他的好友,一时间心中着实是复杂得很,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交友不慎。
如果说裴明彻还能寻出些苦衷来,恒仲平就真是没什么可辩解的。但其实世家子弟中,如恒仲平这样的也不少,毕竟世家大族都讲究个脸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这种事情华清年见得多了,但他也知道,不管再怎么常见,错就是错。
“沈姑娘,你别气坏了身体。”华清年莫名心虚,但又真怕沈琼想不开加重病情,只得硬着头皮劝道。
沈琼这才想起屋中还有个华清年,低声道:“是我失态了。”
“不不,你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事的确是恒二做得不对。”华清年代好友认错倒是顺遂,“他不日就回京城,届时让他赔礼道歉。”
可沈琼却不吃这一套,冷笑道:“我要他赔礼道歉做什么?等他回来,我将事情同他说明白了,就带晴姐回南边去。”
华清年愣住了,毕竟这话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但转念一想,这的确也是沈琼的作风。
寻常姑娘家遇着这事,兴许会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可沈琼却不是这样的,她只会毫不犹豫地撇清干系,真真正正是“你若无情我便休”。
等到缓了会儿,华清年方才注意到沈琼话中的另一消息,连忙问道:“你要回南边?可你的病还没治好……”
提及自己的病情时,沈琼却很平静:“恒仲平回来,应当还要月余吧,若那时我的眼疾仍旧不好,也就算了。这些日子有劳你费心,只是我这病来得奇怪,去得也奇怪,兴许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好了。”
华清年比沈琼着急多了,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同裴明彻提这件事,只能劝道:“过几日我会换个法子,沈姑娘你不必着急离开,若是不医好你这病,我心中也过不去啊。”
“多谢你一番好意,”沈琼仍旧未松口,只是说道,“届时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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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华清年也不好再久留, 只好嘱咐沈琼注意身体,千万别气着, 而后便带着药箱离开了。
等出了沈家的门, 华清年抬袖遮了遮刺眼的日光,长叹了口气, 又往秦|王府去了。他思来想去,怎么也不明白, 自己怎么就裴明彻的探子?还是那种任劳任怨的。
到如今, 他觉着自己盼着沈琼快些好起来的心,一点都不比裴明彻少。
然而这次他却扑了个空,裴明彻并不在府上。
华清年并不想改日再多跑一趟,问了裴明彻的行程后, 索性留在王府等人。他与裴明彻是多年的交情, 也不见外,随意吃了些东西后, 到园中的水榭赏景歇息。
及至过了晌午裴明彻方才回来, 他听了仆从的回禀后, 甚至都没顾得上换衣裳, 直接去了水榭。
“听褚石说, 你去了恒将军府?”华清年打量着裴明彻,只觉着这事儿实在是巧得很。
“是,”裴明彻也没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 “我远远地还见着了她的侍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说裴明彻并没指名道姓,但华清年很清楚他在说什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将今日在恒家的事情同他讲了。
“我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沈姑娘竟那样敏锐。”华清年忍不住先辩解了句,“若早知道她会气成那模样,我是绝不会多提半句的。”
裴明彻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神情渐缓,在华清年对面坐了:“这件事是恒二的错,她那般在乎江云晴,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裴明彻虽没见过江云晴,但却是知道她这个人的。
当年在锦城时,他隔三差五便会听沈琼提起这个名字,也知道沈琼每逢年节就会遣人送许多银钱年礼,可谓是上心得很。
有时到街上闲逛,沈琼见着了合心意的东西,便会买上双份,一份自己留着,另一份则收到库房,等到年底充作贺礼让人千里迢迢地送到京城去。
裴明彻还曾为此拈酸,觉着沈琼心中将这位晴姐看得比自己还重。
沈琼的回答则理直气壮得很:“我同晴姐自幼相识,少时体弱多病,也只有她不嫌弃,会专程来哄我吃药陪我解闷。你我相识才多久,怎么能比?”
裴明彻被噎得说不上话来,直到后来从桃酥口中听了些旧事,方才算是对此释然。
据桃酥说,沈琼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自幼体弱,大多时候都得老老实实呆在府中,是抱着药罐子长大的。偏她那时候又是个爱热闹的,总是想请周遭的同龄人来家中玩,但许多人都担心被她过了病气,肯过来的寥寥无几。
哪怕这样,沈琼起初也是很开心的,总是会将自己的好东西都分给那几个玩伴。但有一次她偷溜出来,却无意中听到几个玩伴在背后议论,说她是个无趣的病秧子,也就是看在沈家那些东西的份上,才会勉为其难地来陪她。
无论后来再怎么没心没肺,沈琼那时候终归是个小姑娘,气得蹲在街角的树下大哭了一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恰巧遇上卖绣品回来的江云晴,给她买了串糖葫芦,擦干了眼泪,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回家去。
打从那件事起,沈琼就再也没邀请过所谓的玩伴来过家中,只有江云晴会时常上门来陪她解闷,也不图任何钱财好处,是真心将她当做妹妹一样看待。
沈琼这个人,从来都是别人待她七分好,她就能还十分的,自然也是掏心掏肺地对江云晴。
裴明彻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沈琼的反应也并不意外,但在听华清年提到沈琼准备带江云晴回锦城时,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
在华清年以为他要想法子阻拦时,裴明彻却低低地叹了声:“回去也好。”
“什么?”华清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已经寻着了你家老爷子,再过十余日,应当就能回到京城来。”裴明彻倒了杯茶,垂眼道,“等到治好眼疾之后,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并不会阻拦。”
裴明彻曾想过将沈琼留在自己身边,可先前在花想容见最后一面后,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眼下能带给沈琼的只有难过罢了。
他并不想勉强沈琼做不愿做的事情,更不会强求什么,只要她能高高兴兴的,那无论怎么样都可以。
华清年诧异道:“你在何处寻着他老人家的?又是怎么将人给劝回来的?”
自打当初从太医院辞官后,华家这位老爷子就像是出笼的鸟似的,一去不回。这两年来,华家儿孙们没少写信劝他回家,至少要整整齐齐过个年,各种法子都用了,然而老爷子就是不肯,还说什么不必拘泥虚礼。
“我让人同他老人家说,这里有一位患了眼疾的,病因不详,您孙儿对此束手无策,甚至压根不知道这病从何而起,治了月余都未见成效……”裴明彻顶着华清年的白眼,面不改色道,“然后问他老人家能否抽空回京一趟,一来见见这个古怪的病症,二来,也挽回一下华家的声誉。”
虽说这话不太中听,但倒也没什么错,华清年苦中作乐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能把老爷子给哄回来也行,等我回去告诉我爹,他应该能高兴一段时日了。”
裴明彻笑了声,又正经同华清年道了声谢:“这些时日还是劳烦你费心了。”
“你同我客气什么?”华清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喝了口茶后,迟疑着问道,“你去恒家是为了那件事吧,筹备得怎么样了?”
华清年医术虽高,但于朝局政务上却是一问三不知,更没什么兴趣,故而裴明彻也从不会拿那些事情烦他。
如今等到他主动问起,裴明彻方才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就好,”华清年想了想,又道,“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开口,小心行事。”
“你就不用为这些事情操心了,”裴明彻轻飘飘地笑了声,“只管潜心钻研你的医术就是。”
沈家。
桃酥来回奔波费了不少时间,但一想到出门前沈琼那个模样,就半点也不敢放松,紧赶慢赶的将红杏给带回家来了。
沈琼在院中坐着等候,手中端了杯茶,但却并不见动。及至听到动静后,随即将茶盏放到了一旁,问道:“是红杏来了吗?”
“是,”云姑应了声,“你安心坐着,我来同她们讲吧。”
其实有了这么一段冷静的时间,沈琼已经不像乍闻此事那般暴怒,但桃酥和红杏却是立时炸了毛,与沈琼先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本就是如出一辙的暴脾气,何况这件事情,实在是令人发指。
“难怪姑娘先前那般生气,”桃酥恍然大悟,立时就理解了沈琼的反常,“恒家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明明知道这背后有古怪,却不肯去查?难道人命在他们眼中就这么不值钱吗?”
红杏则是缓了缓,才开口回答了云姑的问题:“在此之前,我完全不知晓还有这样的事。当初姨娘小产,我与她虽也怀疑过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可苦于拿不出证据,只能就此作罢。”
当初江云晴小产,红杏自责得很,虽总觉得事有蹊跷,可拿不出证据来也没什么办法。若非是今日听到此事,她决计想不到,原来那证据早就握在恒仲平手中了。
震惊之后,红杏又觉着荒谬得很。
她先前只觉着钱氏坏透了,从没疑心过恒仲平的爱意,毕竟他平日里看起来是那般好,对江云晴几乎算是百依百顺。可到头来,竟然连个公道都不肯给她,满心只想着息事宁人。
沈琼早就猜到了事情会是这样,可如今听红杏亲口说出这话来,仍旧是觉着心口气血翻涌,同云姑道:“将这茶盏拿得远些,我怕我忍不住摔了它。”
云姑叹了口气,柔声劝道:“其实事情都已经过去许久,江姑娘也决定离开恒家,再细究那些旧事便没什么必要了。红杏回去之后,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江姑娘,免得惹她伤心。”
沈琼虽气得要命,但也知道云姑这话是对的,只能强压下怒火,同红杏道:“就依着云姑的意思。”
一直到送走了红杏之后,沈琼仍旧过不去这个坎,在石桌旁坐着生闷气。云姑劝了也没用,只好去厨房张罗,想给她做个新点心。
没过多久,春和竟上门来了。
沈琼并不是那种会迁怒发泄的人,强撑着笑,问他:“今日不忙吗,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先前不是说了吗,要给你演那出排演好的戏,你生辰那日我因着旁的事情耽搁了,如今得了空便来补上。”春和一眼就看出沈琼的不对劲来,但并没有贸然开口去问,只温声问道,“要听吗?”
春和说的这出戏,话本子还是同沈琼一起琢磨敲定的,所以沈琼很清楚是什么戏码,闷声道:“今日不想听这个。”
春和也没嫌弃她任性失礼,很是纵容地笑了声:“那你想听什么?随你怎么点,我总是能唱的。”
他这样温柔,倒是让沈琼有些不大好意思起来,撑着下巴琢磨了会儿,问道:“有没有那种,背信弃义的人终遭报应的戏?”
“有倒是有,”春和打量着沈琼的神色,试探道,“不过我看,你今日大约是没什么心情听戏,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将分寸把握得很好,若这是沈琼自己的麻烦事,她兴许就说了,可偏偏是江云晴的,她并不愿意让外人知晓,只摇了摇头:“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