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是姑娘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候,她一边忍受着夫君惨死的悲痛,一边还要在仇家面前虚意逢迎。只有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获得一小会喘息的时间,细声与肚中的孩子说话……”
曹觅突然搂紧了怀里的戚瑞。
“她说,孩子,娘亲对不起你,没办法陪在你的身边,看着你慢慢长大。我们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相见,但请你一定要知道,娘亲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无论娘亲在什么地方,也不论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你永远是娘亲心中最牵挂的人。不要怨恨娘亲的无能,好好照顾自己。”
戚瑞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她。
曹觅对他笑了笑,突然问:“他会怨恨她吗?”
戚瑞动作一顿。
他慢慢垂首,半晌后摇了摇头。
曹觅便摸着他的发顶温声说道:“玄奘法师也不会。这个世界上,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健康长大,即使这个孩子曾让她面临死亡的威胁。”
周围一片沉默,曹觅叹了口气,将故事的结局补完。
“玄奘法师长得与状元郎太像了,他一进门,太守夫人便认出他是当年自己放进木盆的亲生孩子,于是才讲述起了当年的故事。
“玄奘法师听完后,已经全然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她上前握住了老夫人的手,却不敢说什么,只相对沉默了一会,便离开了。
“之后,他寻到官府,揭发了那位太守的恶行。恶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玄奘法师也找回了自己的母亲。”
戚瑞突然抬头,愣愣地问:“后来他们一直在一起吗?”
曹觅一愣,最后点了点头,“是啊,最后玄奘法师的父亲被龙王复活,他们一家得以团聚。”
其实,在这版本的故事中(注1),一家团聚后,唐僧的母亲因为自己失节,最终选择了自杀。但曹觅不喜欢这个结局,封建思想对女子迫害极大,这件事中该苛责的是罪人,而不是一个勇敢保护了自己孩子的母亲。
于是她隐瞒了这个结局。
她这个故事是专门讲给戚瑞听的,此时见他若有所悟,心中欣慰。但她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没有继续深入下去,只道今日时间到了,便停止了讲述。
之后,众人各自散去。
曹觅回到院中,找来刘格,说了临风院的改造事宜,将她自己印象中的滑梯、秋千还有单杠双杠这些比较简单的东西与他讲了一遍。
她已经想好,等这院子改造完成,自己也可以经常过去活动一下。原身本是一个娇弱的闺阁女子,身体素质甚至比普通人要弱一点,如果要改善体质,少不得要从运动入手。
经过了前世的病痛,曹觅如今是相当惜命的。
将刘格送走,北寺那边又带来了一些新消息。
曹觅将众人摒退,独留东篱和北寺在房中。
只听北寺行完礼后,恭敬地禀告道:“回王妃,小人近来探访了王妃名下的几间米铺与布坊,并未发现异样。但小人打探到,几家利润减少的铺子都在差不多两年之前,更换了一次供货商。”
“更换过供货商?”曹觅皱眉。
她细细回忆,记起那时候夏临确实跟原身提过此事。
那时原身刚生产完,哪里有精力思考这种事情,糊涂间直接便应下了。
“可曾查到供货商是什么人?”曹觅又问。
北寺愧疚地摇摇头,“只知道是近几年才来到京城的商贾,似乎是姓李。”
曹觅点点头,“你待会去找南溪,让她将几家铺子的进货单详细与你说明,你这几日探访时,注意一下店中出售的货物与进货单是否一致。
“至于那个李供货商那边……你且先不要打探了,我再想想办法。”
北寺点点头,领命退下。
他退下后,曹觅询问东篱,“陈康那边,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陈康就是张氏母女一事中,主动出来顶罪的那个后院管事。曹觅将他放了后,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他。
东篱点点头,“监视他的小厮发现陈康往城中一家赌坊去了一次,他偷听到陈康与赌坊的管事说话,陈康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半个月内必定还钱。’”
陈康就是张氏母女一事中,主动出来顶罪的那个后院管事。曹觅将他放了后,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他。
“半个月内?”曹觅突然想到什么,确认道:“夏临那边,要回来了吧?”
东篱顿了顿,回道:“快的话,十天内便能回来。”
“十天?”曹觅点点头,“我明白了。陈康那边,你继续盯着。”
东篱恭敬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唐僧的身世有多个版本,这里为了剧情需要,参考的是清代《西游证道书》中的内容,部分细节有修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泡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冬季日短,时光飞逝。
十天之后的清晨,夏临一行回到北安王府。
彼时,刘格已经带着人将临风院收拾了出来。院中不必要的花木被移植走,地面被重新平整过,看着十分平坦宽敞。篮球场和跑道建在松软的草地上,场边还立着一些暂时看不出作用的器具。
改造的时间不长,目前只能做出这种模样,但是供几个孩子撒欢跑上几圈却是够了。曹觅对此十分满意,每日早膳之前,戚游去演武场的时候,她就将孩子们往这里带,让自己和孩子们也能活动一下。
东篱过来时,曹觅正在帮戚然拍掉帽子上的雪沫。
戚安一进到这里就闲不住,捏了个雪球就往另外两个孩子头上砸。戚瑞一个乖孩子都被他逗起了火,两人战到一处,而最早败北的戚然就哭唧唧地过来找曹觅要安慰。
整理好之后,戚然突然问道:“娘亲,爹爹这几日,不和我们一起睡了吗?”
就在前天,已经在府中闲了好几日的戚游突然又忙了起来,每日直到深夜才回到王府。于是他便不再往后院打扰曹觅母子,自己在前院睡下。
曹觅见状,心中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也把孩子都送回各自院中。
如今戚然问起这个问题,怕是小胖墩想念父亲了。
曹觅便逗他说:“嗯?你想同爹爹一起睡吗?”
戚然憨憨地点点头。
曹觅便笑说:“爹爹这几日很忙,等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回来陪你玩了。”
她拉了拉戚然的领子,“不过这段时间,戚然先学会自己穿鞋好不好?这样爹爹回来看到戚然这么棒,一定会很开心!”
戚然点点头。
他踢了踢自己的脚,“我会了啊!头是左边,尾巴是右边,两边拼起来,才有小老虎。”
早前,曹觅让府里的绣娘专门为几个孩子定制了一批鞋面,让孩子能更好地分清左右。
“只有二哥,还老是,穿错。”顿了顿,戚然又补充道:“二哥,笨!”
曹觅戳了戳他的小胖脸,母子俩一时笑得停不下来。
待到戚然走开,东篱才上前,“夫人,夏临回来了,正在院中。”
曹觅闻言,点了点头,“嗯,你传我的吩咐,就说她这段时间在外,累着了。让她先休息几天,不用急着做事。”
东篱点头离开。
过了一会,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曹觅便叫回三个孩子,回到景明院用膳。
这几日,戚瑞的胃口俨然好了许多,原本凹陷着的双颊多了层薄薄的软肉,看得曹觅十分欢喜。
她总盼望着哪一天也能将他养成戚安戚瑞那样白白胖胖的模样,这大概就是身为一个母亲最强烈的责任感吧。
于是,见戚瑞吃完了碗里的粥,曹觅又给他夹过一个包子。
四岁的孩子学着他父亲生气时候的模样,鼓着两颊,瞪圆了眼睛同碗里多出来的包子对峙。
曹觅偏着头问他,“饱了吗?”
戚瑞转了转眼珠子,似乎没想好要怎么回答。
曹觅便轻声与他说道:“我总想着,你母亲拼了命也要给你一副好身体,可如今因为我的疏忽,又让你如此消瘦。娘亲心中一直都很愧疚。”
戚瑞闻言,一时愣住。
他呆呆地看着曹觅,张了张嘴,却没有言语。
曹觅也无需他回应,径直与他约定道:“如今她不能陪在你身边,你和娘亲一起,接过她这份未竟的愿望,将小戚瑞好好照顾好,好吗?”
戚瑞突然低声问道:“她……她希望我长得好吗?”
“那是自然。”曹觅摸摸他的头,“这可是她拼了命都想做好的事。”
戚瑞沉默一阵,半晌点点头,咬了一口面前的包子。
正埋头喝粥的戚安突然抬起头来,嘟着嘴教训道:“娘亲,食不言,寝不语!”
正为解开了戚瑞心结而开心的曹觅笑着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嗯,娘亲错了。还是安儿和然儿做得最好。”
戚然闻言也从碗里抬起头,傻傻地笑了起来,末了又捡起围兜上的饭粒,重新送进口中。
曹觅看着三个孩子,只觉内心无比充实。她在现代时还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单身大学生,没想到一朝穿越,不仅丈夫有了,连孩子都能跑会跳了。
但经历了最初的不适,这三个孩子又带给她无尽的温馨与满足,让她重新感受到家的滋味。
可惜生活并不只有温馨幸福。
到了夜里,消失了两天的北安王又突然出现。一家五口正在榻上闲聊消食时,夏临突然进入屋中。
她红着眼睛,直直走到曹觅面前跪下,“罪奴夏临,特来向王爷、王妃请罪。”
曹觅被她这行为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转头瞥了眼戚游的脸色。
夏临和春临本是他的贴身丫鬟,在府中还是很有几分脸面的。曹觅猜夏临专门挑着戚游在的时候发作,应该是准备让戚游给她“做主”。
但戚游却没什么多余反应,只喊来三个孩子的乳母,将他们各自抱走。
孩子离开后,曹觅问道:“夏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说这样的话?”
夏临又磕了个头,颤声道:“罪奴愚钝,还想不通自己犯下了什么过错,但总归是惹了王妃不快,请王爷,王妃责罚。”
曹觅又问:“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清晨你刚回来,我不是叫东篱让你好好休息几天么?怎的就惹我不快了?”
夏临答道:“奴婢本是王府的下人,哪里敢放着王府的事务不管,自去休息?下月便是新岁,奴婢惦记着府中安排,晨间休息过后,晌午便想着到后院搭把手,清点一下各项采买。可南溪拒绝了奴婢,说……说院中已经没有奴婢的位置!
“奴婢离开王府近月,为王妃往绣坊监工,当真是不知道自己犯下什么过错,令王妃直接舍了奴婢。但奴婢肯定是错了,是故不敢拖延,特来请罪。”
其实她这番话说的大多都是事实,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曹觅已经往院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接过了她全部的职权。
如今虽然夏临已经回来,可曹觅是不准备在让她管事的。
但她早已经想好对策,此时便好笑地上前,将夏临搀扶了起来,“傻姑娘,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呢?”
她握着夏临的手,对戚游说道:“王爷,臣妾正想同你说这件事呢。”
戚游挑了挑眉,“嗯?”
曹觅道:“夏临过了年就二十了,臣妾倚重她,但也不愿把她留成一个老姑娘。便想着,该安排她出府寻个好人家了。”
第20章
戚游点点头,“嗯,夏临确实该出府了。这件事你安排就是。”
他想了想,又道:“明日,我让管家将她……将夏临和春临两人的卖身契一起带过来。春临过了年也该十九了,王妃一起将此事办了吧。”
曹觅自然是颔首准备应下。
但她还未开口,原本侍立在一旁的春临突然朝两人跪下,口中急道:“春临不想出府,春临愿意一辈子伺候王爷和王妃,还请王爷不要将春临赶走。”
曹觅闻言一顿,随后笑着道:“春临是个护主的,我都记着呢。只是若一昧将你们留在府中,就显得我和王爷太自私了。
“你别怕,你们二人的婚事我必定好好斟酌,必定不会叫你们给先出府的秋临和冬临比下去。”
春临将头磕在地上,一动不动,却没有再回话。
倒是原本曹觅以为会很难对付的夏临居然笑着拜下谢恩,“谢王爷,王妃。”
曹觅连忙将两人都扶起,“快别拜了,都起来!你们自小跟着王爷,王府自是不会亏待你们。”
接着,她干脆拉着夏临,询问起了前些日子绣坊监工的事。
等到夏临离开,将事情暂且理顺的曹觅回过神来,才发觉时辰已晚。
厅中伺候的婢女已撤下大半,戚游安静地倚在榻上,翻看着一本兵书。
曹觅觉得有些奇怪,朝身后的东篱询问道:“三个孩子呢?”
东篱回禀道:“王妃放心,方才王爷已经命人将三位公子送回各自院中。”
曹觅一时愣住。
另一边,戚游放下书,吩咐道:“你们退下吧。”
房中仅剩的两三个婢女闻言行礼,之后直接离开了厅中。
厅中只剩他们二人,戚游看了眼一动不动的曹觅,突然挑唇轻笑,转身先行回了里间寝屋。
今夜,房中居然只剩下她和戚游两个?!
曹觅心头纷乱,在厅中踟蹰了好一阵,才咬着牙跟着进了房。
她来到里间,小心揭开床帐,却看到戚游已经在床的外侧躺下。
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她发现北安王双眼阖着,胸膛有规律地一起一伏,看起来似乎已经睡着了。
于是曹觅放轻手脚,打算从他身上越过去,到里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