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所受委屈,而今总要欺负回来才能平她心头那股忿忿之气。
不过嘛,小时候那些“泼水、喂酸葡萄、弄乱发髻、身上画乌龟”等行为叫做恶作剧,但长大了再做那些事,便叫做情趣了……是吧?
这般想着,骆思存顿时脸有些微热,然回头一看,发现景无虞还傻愣在原地。她不由皱起眉,刚想开口,却听他摩挲下巴,琢磨着道:“一匹不够吗?那要不我这匹也送你?”
“……”
骆思存身子一僵,笑意垮了下来,冷冷睨了他一眼,再也不发一言,驾马扬长而去。
*
不过短短两日,京城便再次涌入了大批流民,乾元帝为了挽回楚妍声誉,只得下令安置流民,开棚施粥。
此举虽暂时稳住了局势,却又带来了一些别的恶劣影响。
流民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病,一旦爆发成瘟疫,后果不堪设想,是以京城中人人自危,对待流民皆一脸嫌恶;另一面,由于旱灾肆虐已久,京城粮价也悄然上涨,许多店铺甚至被逼得暂时关门。
可事已至此,户部仍是拖着赈灾款粮不放。
骆思桓联同朝中同样忍无可忍的大臣弹劾盛初寒,却被盛初寒以“户部先前拨过一次钱粮赈灾,如今存粮已无,已然穷得响叮当,会尽快另寻他法”为由,将此事软绵绵地推了回去,不了了之。
骆思存初听闻这事,便已猜到盛初寒打的是什么注意。
百姓水深火热,便可引起暴。乱,让乾元帝失去民心。
而骆思桓作为赈灾主事,要想办好差事,平息民怨,不得不借助兵部之力强逼户部,强盗行为一旦发生,骆思桓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乾元帝第一个不会轻饶他。
若他坚持不动武,更加没有解决之道,那时甚至连楚妍也可以保下来。
毕竟一个无能的太子和一个流言缠身的贵妃,好像还是前者更能让人“澎湃”一点。
如此,盛初寒和他扶持的傀儡四皇子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骆思存想到此处,只觉天气愈发地冷了,于是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喊了拒霜过来,吩咐道:“你派人去将农庄里的那个说得上话的少年暗中接进府里吧,他们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是,奴婢马上去。”说着就要走。
“对了,”骆思存又喊住她,“那少年叫冬什么来着?”
拒霜道:“他叫小冬。”
“小冬……不太好听呢。”骆思存若有所思道,“有时间重新赐个名给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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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用完午膳, 还没等到小冬,骆思存便在院子里小憩。
不料这一睡便睡了一个多时辰。
等到醒来时,身上已盖了一层薄毯, 她揉了揉眼睛, 觉得有些口渴, 刚想开口喊拒霜, 身后便及时地伸来一双手,一杯温水已经递了过来。
那双手粗糙得有些过分, 一看便不是拒霜的,骆思存回头去瞧,只见那个名唤小冬的少年正捧着釉青茶杯垂头站着,看不清神色。
骆思存眉毛皱了一下,不悦问道:“怎么是你?拒霜呢?”
小冬闻言, 头垂得更低了,几乎快要跟他双手平齐, “回……回禀公主,拒霜……拒霜姐姐说……”
听了半天,见他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完整,骆思存沉声打断道:“这里是内院, 你虽说年纪不大, 但终归是个男子,拒霜可是糊涂了,竟放你进来伺候。”
“不,不是的!”小冬连忙抬起头, 惊恐的眼神在触及到她的目光时, 又蓦地埋下头去,“小冬……是女子。”
“女子?”
骆思存一愣, 而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身量同她差不多高,眉清目秀,身形瘦削,若不仔细看,倒还真容易被糊弄过去。
本想问她为何女扮男装,但转念一想,如今这大灾之年,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若不想些自保的办法,恐怕难以生存。
正想着,见她肩膀轻颤,身子竟在几不可见地发着抖,骆思存不由觉得好笑,“先前那股机灵劲儿呢,怎么,知道本宫的真实身份就怕了?”
她先是点头,复又猛地摇了摇头,“小冬先前有眼无珠,在公主面前大放厥词,冲撞了公主,实在该死,还请公主恕罪!”说着就要跪下身去。
骆思存眼疾手快,一下便扶住了她,凤眸挑了挑,“别装了。”
“啊?”她似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双眼茫然一瞬。
“你明明一点也不害怕本宫。”骆思存睨着她,似笑非笑,“在农庄那般卖力地做事,不就是想让本宫高看你一眼吗?”
小冬顿了顿,终于抬起头来,咬着下唇,苦笑道:“还是被公主识破了。既如此,小冬也不瞒公主了,此次逃难上京,的确有些事有求于公主。”
骆思存微微一笑,“本宫知道,就等着你呢。”说罢松开扶住她的手,“你可想好了,这一跪,你就是公主府的人了。”
小冬猛地瞪大眼,不可置信道:“公主是要……要留小冬在府里做事?”
骆思存只问:“你可愿意?”
“愿意,小冬愿意!”
她一面说,一面跪下去,对着骆思存磕起头来,“谢公主收留,小冬……不,奴婢以后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看样子是个读过书的。”
骆思存接过她一直捧在手中、几番折腾却一滴不撒的茶水,轻抿一口,“本宫不喜欢小冬这个名儿,换个名字吧,嗯……不如叫忍冬如何?”
“谢公主赐名!”
骆思存嗯了一声,而后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只见她眼里惊恐不再,里头满是希冀和感激,视线往下,显然来之前她换了干净的衣服,顿了顿,骆思存轻声道:“换回你最开始穿的那件吧,有事吩咐你去做。”
*
户部衙门外。
“我们千里迢迢逃难而来,以为京城乃天子脚下,朝廷定不会弃我们于不顾!谁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将我们的命放在眼里!朝廷不发粮食,那咱们就闹到御前去!让皇上来看看,他庇护下的天下百姓生不如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朝廷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死也要死在京城!”
“朝廷必须给粮!必须给粮!除非死,否则我们是不会走的!”
……
近千号人将户部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叫喊莫不让人哀恸。
盛初寒坐在马车里,隐在不远处,头疼得揉了揉眉心,他阴沉着脸,询问一旁打听回来的随从:“他们闹了多久了?”
那随从答:“已经连着好几日了,户部的众位大人刚进衙门,这群难民就围过来了,里面的人根本出不来,前两日还能从后门走,现在后门也被堵了。”
盛初寒问:“谁领头的?”
“查不到,”随从摇头,“但肯定受人指使,不然他们哪儿想得出来堵户部?还这么井然有序的。”
“呵,”盛初寒玩味地勾了勾唇,“巡城御史呢?这样都不管?”
“一直没见着人,许是被什么人拖住来不了。”
难民暴动,不过是因为他们被逼急了,这原本在盛初寒意料之中,可这群难民非但不极端行事,反而极有预谋地给户部施压,一时让他感到棘手。
如今这节骨眼上,只有巡城御史能接下这个烂摊子,且这些难民顶多只能抓,不可杀,若别的府兵敢私自动刑处置他们,无疑引火烧身,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可若真去晓之以理,这些难民又如何会听?
户部的人都指望着巡城御史来平乱,偏生巡城御史不见踪影。
思忖片刻,盛初寒心里已经有了谱。
骆思桓既有本事煽动难民,那拦住区区一个巡城御史同样不在话下。
隔了会儿,那随从伸着脑袋问:“大人,这般情形,咱们还进去吗?”
“再等等吧。”
盛初寒的手指搭在膝盖上有意无意地敲打,“我总觉得漏了些什么细节。”
他眉头紧锁,心里没有来的一阵烦躁。
恍惚间,掀开的帘子外,出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马车后还跟着一大群背着大包袱的护卫。
盛初寒瞳孔猛地收缩,眼见骆思存下了马车,慢慢向那群难民走了过去。她身后那些护卫拆开包袱,里头竟全是一个个冒着热气的白馒头。
他眼睛微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片刻后,他也跟着下了马车。
骆思存并未注意到盛初寒,她的目光一直定在衙门口的近千名难民中,忍冬正带着农庄的那些人混在人堆里,他们分布均匀,虽不起眼却始终把控着节奏。
忍冬的号召力在初见时便可见一斑——百来号人在不抢不弃的情况下,竟一路安然走到了京城,这便罢了,她自己还凭着单薄身躯在那些大个男人面前说得上话,让她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没想到这个亮眼的少年竟还是个姑娘,这便更合骆思存意了。
看着忍冬游刃有余的模样,骆思存心底终于舒了口气。
有了这样一个好开头,再加上骆思桓将巡城御史的把柄牢牢握在手中,叫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户部的无能和冷漠将会被放大数倍。
先前乾元帝下令开棚施粥,可如今给难民们吃的粥里早就难有一粒好米,户部若还是一口咬定无粮无钱,暂且不提受灾地区饿殍遍地,京城里诸多百姓亦会受此影响,事关自己,这些人便也会开始对户部心生怨恨。
救助难民、安抚百姓是朝廷眼下一等一的大事,若户部能因此拨出赈灾钱粮,便再好不过;若盛初寒还是要将户部牢牢咬在手中,即使乾元帝再不愿意,到时也必定要追究户部之责,效果亦如是。
骆思存唇边笑意盈盈,命身旁的护卫打开装着馒头的包袱。
如今难民们也闹了这么些天了,吃饱饭才能继续。
谁给他们这个吃饱饭的机会,他们便会感恩戴德。
以她的身份和地位,正适合去干这样的事。
一句“心善”即可让所有不纯粹的目的变得纯粹,最好再来个人认出她是长鸾公主,便可将指向皇室的矛头全部施压在户部身上,毕竟穷途末路的人才不会管你什么苦衷不苦衷。
骆思存正准备吩咐护卫将难民们吸引过来,然这口还未开,一道清隽的身影便堵在了她面前。
她惊诧地抬起头,盛初寒眼中泛着冻人的冷意,他一步步逼近她,逼得她不得不退到阴影里,直到退无可退后,他才薄唇轻启道:“公主千金之躯,怎的也来凑这种热闹?”
骆思存抵在马车的暗面,见拒霜和公主府的护卫被盛初寒的几名随从拦在一旁过不来,不由得有些恼怒,她敛了心神,迎上盛初寒的目光,冷笑道:“自是因为本宫不像某些狼子野心的人,见不得天子脚下还有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
“公主真是菩萨心肠。”盛初寒紧盯着她,蓦地笑了,“不过此地凶险,这些难民暴动起来恐会伤了公主,不如由臣代劳将馒头分发给他们,为公主分忧。”
“拿本宫的东西去收拢民心,你怎么不想得再美一点?”骆思存语含讥讽。
盛初寒点了两下头,目光锐利,“公主也知晓,此举是在收拢民心。怎么,太子殿下已经无计可施到要靠女人来力挽狂澜的地步了吗?”
骆思存冷笑:“瞧不起女人?”
“岂敢,”他淡淡道,“赐婚于臣的夫人都是公主一手安排的,臣哪儿还敢瞧不起女人?只不过是……”他停顿片刻,愈发逼近了她,“瞧不起你那靠女人的哥哥而已。”
这般近距离之下,熟悉的清冽气息扑鼻而来,骆思存身子一僵,心头因着盛初寒这独特的男性味道泛起阵阵恶心。
明知他这是激将法,但盛大的怒意涌上来,骆思存几乎就快控制不住自己,只好别开头,又闭上眼,一遍遍地平复心情,半晌,平静出声:“你,离本宫远一点。”
盛初寒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只当她也在因为他的靠近难以抑制心中悸动,于是放缓了声,温声道:“长鸾,你可知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同你为敌。”
骆思存眼中裹着寒霜,“盛初寒,你什么毛病?非要自取其辱?”
他面不改色道:“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是我从前太过自负,才会失去你。长鸾,若我告诉你,我同阿妍之间……跟你想象中不太一样,你会信吗?”
骆思存嗤笑两声,并不回答。
“你知道,我和阿妍皆出身不高,但她的家境要好一些,我寒窗苦读的时候,她背着她爹娘给了我不少帮助,我很感激她。”盛初寒的声音仍是清清冷冷的,而今这清冷里面又难得带上了一丝温柔。
骆思存抬起眼眸,冷哼:“感激到她成了我父皇的女人也不惜与她暗度陈仓,忍常人所不能忍,这般伟大的感激,本宫佩服。”
听她如此嘲讽,盛初寒似是有些烦躁,“我都说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骆思存唇边噙着冷笑:“那不如你说说,到底是哪样?”
盛初寒薄唇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良久后,他伸手抵在她耳边,克制着道:“我不碰别人的女人。”
他深吸一口气,又说:“我没碰过她。”
有什么东西在盛初寒心底愈发清晰起来,他知晓她很有可能是在套他话,但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想她再误会他和楚妍的关系,所以还是答了,这回是真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