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无虞道:“真有本事,便去清查一次盛府,将当日宴会的丫鬟护卫名册公之于众,若仍是不能从里面找到蛛丝马迹,那我才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你倒是想得挺美!”盛初寒道神色带了恼意,“你当我盛府是何地方?你想搜就搜?想查便查?若查不到东西又待如何?一切后果你承担得起吗?不过,要是景世子的令尊在此,本官倒也能卖平北王府几分面子。”
盛初寒语含挑衅,明里暗里都在讽刺景无虞如今在京城不过是靠着其父的名气。
景无虞自己倒不在意,但他很害怕骆思存会在意,下意识往她的方向一瞥,却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没认真在听盛初寒说话。
正僵持之际,忽听大理寺的衙门外,高高传来一声“甄平公主到”。
众人皆是心里微惊,不知骆思真此时来此所为何事。
互相行过礼后,骆思真慢悠悠地围着景无虞转了一圈,往日倨傲的眉眼挤成了一团,良久,才恨恨地低声道:“……竟敢这般对他!”
李炳听得不太真切,正欲追问,却听骆思真又道:“方才本宫在外头听闻,五皇妹和景世子的人证一直找不着人。本宫对此,倒有些不同的看法。”
骆思真是贤妃之女,而贤妃又与楚妍交好,是以在座的几人都各自点头道:“甄平公主所说,自是真言,臣等当洗耳恭听。”
听到这个保证,骆思真满意笑道:“本宫今日,就是来做他们的人证的。”
李仕录立时大惊失色:“二公主何出此言?”
骆思真站在大堂中央,远远瞥了骆思存一眼,脸上表情有些不甘,但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因为当日那个小丫鬟失手将茶水撒于五皇妹身上时,本宫瞧得一清二楚,甚至看着那丫鬟将她带到了盛府后厢房去。”
李仕录顿感不妙,唯恐骆思真再说出些什么不利于李炳的证据来,便反驳道:“万一这丫鬟本是景世子安排的呢?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是吗?”
骆思真又回头瞥了一眼景无虞,唇边带了些苦涩,“景世子往后厢房去的时候,是本宫前去拦住了他。”
景无虞一怔,脸上闪过些不自然,“甄平公主,你不必如此。”
“本宫偏要为你作证。”骆思真神情倨傲,随即便道,“本宫心悦景世子已久,平时又难得见他一面,是以当晚十分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一往后厢房的方向去,本宫便猜到他是去找五皇妹的。”
三位主审皆是一脸不解,不知她这般大胆的言论是为着什么。
骆思真并不在意,她暗暗捏了捏拳头,道:“景世子并没去过盛府,又怎知后厢房怎么走?但本宫有幸随同母妃前去拜访过,盛府偌大,没人指路,他如何能那般迅速就找到五皇妹在哪儿呢?”
盛初寒皱着眉头道:“甄平公主是说,当日您还同景世子碰过面?”
“不错,但本宫并没有进去,”骆思真道,“本宫只是在外头拦住了景世子而已。”
“臣能再多嘴问一句为何吗?”
“若今日不答,想必你们也不会信,罢了……喜欢一个尚未婚配的男人,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她定定看着景无虞,眼里是藏不住的欣赏,却也充满了决绝的洒脱,“那日本宫拦住他,是为着向他表明心意,问他,愿不愿意做本宫的驸马。”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一。
中秋快乐。
第42章
一语惊起千层浪, 骆思真这般不顾名节的言辞,让主审的三人几乎说不出话来。
景无虞尴尬地扶了扶额,这下连骆思存的脸也不敢看了。
怔愣许久后, 刑部尚书最先发话:“甄平公主, 您没开玩笑吧?”
“你看本宫像开玩笑的样子吗?”骆思真斜他一眼, “不过景世子当晚便拒绝了, 虽然内里十分不想告诉他长鸾在哪里,但本宫活这二十年, 从来不做违心之事。他虽然没有接受本宫,但至少,本宫也不想被他讨厌。”
盛初寒闻言,微眯起眼,神色冷了下去, “甄平公主,今日您这番话臣等可以当没听见, 若是传出去,只怕于您名声有损,您可想清楚了。”
“长鸾都不怕,本宫又岂会怕什么名声受损。”骆思真双手握紧, 迎上他的目光, “反正,盛大人不早已同母妃商议过,要送本宫去东国和亲吗?你若是敢向外头宣扬,只怕盛大人便要另寻合适的公主去了。”
“和亲?!”
骆思存猛地站起身, 不可置信道:“什么时候的事?”
骆思真向她看过去, 似笑非笑嘲道:“看你这表情,倒像是舍不得我似的。”
骆思存敛了神色, 并不理会她的嘲讽,直到此时,她才总算明白骆思真为何会突然前来为她和景无虞做唯一的人证。
上辈子骆思真也是被送去和亲了,但结局并不那么令人愉悦。
传闻东国国主最好女色,对待女人有些特殊癖好,这本是秘密,但自骆思真死在东国后,这事才逐渐传开。
但为时已晚,盛初寒已经用骆思真这条命向东国证明了自己的诚意,最后东国果真借了兵马给北蛮,一举将整个大梁拿下,条件则是南三洲的控制权。
她想到此,不禁连声冷笑,盛初寒此人,永远都最欢利用廉价的资源去换取自己想要的利益。
自己多损失一分,他都不肯。
“本宫问你,”骆思存朝盛初寒道,“此事是你定的?”
盛初寒表情淡淡,不以为意道:“甄平公主可是贤妃娘娘所出,臣哪敢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不过是贤妃娘娘觉得东国王后也是个不错的归宿罢了,这才会苦心孤诣地为甄平公主打点。”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若再不明白,也算她枉活两世了。
以贤妃那既势力又鼠目寸光的性子,被他几句好话忽悠,也不会太过令人惊讶。
“长鸾,此事你可以私下再问盛大人,眼下还有别的事更为重要些。”
骆思真见骆思存并不像是装模作样,心里头有些颇不是滋味,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些,见她沉吟着点头坐了回去,这才转而对盛初寒道:“今日本宫已经证明了景世子的清白,你和其余两位大人,还不快快放了他!”
李炳和盛初寒对视一眼,并不答话,刑部尚书见此,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气氛一时僵住,骆思真被他们这明显不想放人的态度激怒,眸中怒火中烧,正欲发作,不料还未说话,外头又是一阵骚动。
转回头去看,便见着自己母妃和弟弟一并走来,她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贤妃脸上并不好看,经过骆思真身旁时,狠狠瞪了她一眼,骆思棱则给了她一个十分不赞同的眼神,示意她一会儿莫要再乱说话。
众人又是一齐起身参拜,李炳连忙将主座让给了骆思棱,贤妃则坐在了他的身旁。
骆思真看着贤妃,有些不甘心地行礼道:“母妃,您今日不是要去看父皇吗,怎也来了……”
“本宫若不来,你岂不就要翻天了!”贤妃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妆容精致的面容上尽显怒火。”
这声吼,倒叫骆思真气焰小了些:“……母妃,儿臣不过是不想看到好人被诬陷,所以才来此的。”
“等解决了今日之事,本宫回宫再与你好好算账!”贤妃并不听她的解释,吩咐方才带来的侍卫道,“甄平公主今日乏了,你们将她好生送回公主府,今日内,不许她再出府一步!若有纰漏,本宫唯你们是问!”
骆思真一听,猛地变了脸色,高声道:“母妃,你不能如此,你明知道景世子是……”
“孽障!闭嘴!”贤妃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指着她道,“前头有个公主不知廉耻在先,丢尽皇家脸面便罢了,你难道还要去学她吗?!”
骆思存听到她这般直白的侮辱,挑高了眉毛,冷笑道:“不学她难道学你吗?学你卖女买儿来换这天下至尊的位置?”
“你、你说什么!”贤妃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骆思存一字一句道:“我说,你和楚贵妃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一个贱,一个蠢,学谁都亏。”
“好!说得好!”
景无虞十分捧场地大笑起来,戴着镣铐的手鼓起掌来哐当地响,他朝骆思存眨了眨眼道:“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牙尖嘴利呢?”
骆思存被这略有节奏的声音逗笑,严肃的脸无论如何也再难撑起,“现在发现,还不算太晚。”
两人旁若无人的打趣让一众人十分憋屈。
贤妃手一摆,侍卫迅速有条不紊地包围了进来,她冷笑道:“本宫倒要看看你景无虞今日死到临头了是否还笑得出来!”
“母妃,您要做什么?!”
骆思真挣脱侍卫的拉扯,几个疾步上前,拉住她的衣袖,跪地道:“儿臣求您了,放过景世子吧,他不该被牵扯进来的!”
贤妃面无表情地别过头,不为所动,还是骆思棱上前去扶起了她,劝道:“皇姐,景无虞背后代表着平北王府,也代表着西北三洲的兵权所属,若他在京城安然无恙,如今这局势下,平北王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你也为臣弟多考虑考虑吧,想夺这天下,必须要拿到西北三洲的兵权,所以景无虞只能死,就算是你,也救不了的。”
这番话听完,骆思真面无血色地瘫倒在地上,她遥遥看着景无虞,眼里有爱慕,有不甘,有愧疚,有无奈。
本想着她最后所剩的这点价值说不定可以救一救他,没曾想,一切仍是徒劳。
这皇宫,果然都是吃人的地儿,连她最后的一丝奢望,也不肯给……
景无虞一直低垂着头,直到骆思真被侍卫带走,也没有回应过她分毫。
在盛府那晚,他前去寻骆思存的路上,会突然碰上骆思真的确是他未曾料到的。
但这份情意哪怕一丝愧疚他也回应不起,毕竟他心中已经有了想要一辈子追随和守护的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了。
不过转瞬想到骆思存曾经威胁他娶骆思真的话,他又不禁觉得好笑。
骆思存对骆思真所做的这一切表现得满不在乎,跟他知道盛初寒同她有牵扯时的表现完全不一样,本来他还有些不是滋味,不过现在看来,应当是因为她一早便知晓了骆思真对他有所好感。
这样想来,他心里稍微平衡了些。
“好像今日是我拖累你了。”
贤妃言语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让景无虞也没了顾忌,他拖着镣铐坐到骆思存身旁,笑问:“怕不怕?”
“没什么好怕的。”骆思存也笑,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更何况今日也不定是谁死谁亡,就看老天爷到底眷顾哪一边了。
贤妃不想再看他们的温存之意,立时下令道:“将景无虞给本宫拿下!”
李仕录早就准备好,就等着她下令,随即接着道:“封锁大理寺,没我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一窝蜂的侍卫奔涌而上,将景无虞和骆思存双双擒住。
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骆思存上辈子尝试过一次。
冰冷的刀口对着柔弱的脖子,割开皮肉血脉的那一瞬间特别疼,她能感觉到血在流逝,感觉到自己的气息慢慢衰弱,身体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
那滋味并不好受。
盛初寒沉着脸,看骆思存的眼神就像一只蛰伏已久的狮子,确定了猎物之后在向她走去,他在骆思存面前站定,平静出声:“存儿,后悔吗?”
骆思存眼神极冷,并不做声。
盛初寒轻抬起手,将侍卫的刀拿开,而后又指了指景无虞,“今日我可以饶他一命,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这话说得隐晦,但骆思存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些别样的端倪。
“盛大人!不可啊!”
“盛初寒!”
“盛大学士,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李仕录、楚妍、骆思棱在听到他那句话后,均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过没等他们再说话,景无虞反倒是抢先嗤笑道:“收起你的假慈悲,我不需要。”
盛初寒皱起眉看向他,景无虞勾了勾嘴角,接着道:“并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像你这样,于我来说,不论什么时候,老子绝不靠女人的牺牲去换取利益,命也不行。”
大抵是太过愤怒,他的语气里再次带上了些北方的匪气。
骆思存看得有些好笑,然后真的笑出了声,她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而后便道:“阿虞都说不要了,看来你这笔交易,当真一点也不吸引人。”她看着盛初寒,说得很慢,声音带着不屑,又带了些怜悯。
盛初寒被这一激,差点咬碎一口牙,他抢过身旁侍卫的刀,指向骆思存:“你确定不会后悔?”
“请便。”
她很快回答,听在盛初寒的耳朵里,更加刺耳,不过一瞬,他的刀尖便转了方向,朝景无虞刺去。
这一招太过出其不意,再加上景无虞本就被人制住,躲的空间有限,仍是被他措手不及地刺中了手臂,倒像是在还他当日在户部门前的一刀之仇一样。
“阿虞!”骆思存登时一惊,连忙过去查看景无虞的伤口,而后才冷笑着对盛初寒道,“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楚妍见盛初寒一反常态,心里早就开始冒酸水,一直忍到此时,再也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盛初寒!你在干什么?赶紧杀了他们啊!杀了他们,太子和皇后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咱们已经胜券在握了,你还在等什么?”
盛初寒闭了闭眼,仍在犹豫,楚妍不死心,咬牙切齿道:“你别说你心里还放不下这个女人?骆思存早已跟你面前那个男人在一起了,她还被李炳染指过,早不知是不是个清白的,这样的破鞋你竟还想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