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英镑。”柯林斯顿了顿,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贪婪,“我很高兴这样一份产业能带来如此可观的收入。”
“这是什么品种的奶牛?”
“英国长角牛,先生。”
“看上去非常健康,”柯林斯似懂非懂地说道,不放过任何可以奉承卡苔琳夫人的地方,“不过这比卡苔琳夫人辖区的牧场差远啦,蒙受夫人的恩典,我曾有幸被邀请前去照顾它们一天。”
柯林斯这话说得清新脱俗,怕是在他看来,为卡苔琳夫人做牛做马都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伊丽莎白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那可否请表哥帮帮忙?”
“乐意至极,”柯林斯没有弄懂伊丽莎白眼中戏谑的神色,还特意强调,“我这次前来对于侵犯表妹你们的利益感到万分抱歉,但请你放心,我极愿意做出一切可能的补偿[2]。”
伊丽莎白装作没有听懂:“表哥说的是什么利益?”
“事关我要继承浪伯恩庄园的利益。”他说得义正言辞。
“表哥当真深感不安?”
“当真,这事可真是苦了表妹们了。”
“如若真是这样,”伊丽莎白兀自笑了笑,“我的姨父是一名律师,我想我们可以去麦里屯询问他,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案可以废除这样的限定继承。”
“表妹,上帝定下的法案是不可以违背的。”柯林斯挤了挤眼,突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这话狗屁不通,从一位牧师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至极。不过伊丽莎白也没有期待反派从良,只嘲讽地笑了下。
“请相信我,表妹。”柯林斯矛盾地真诚起来,“虽然我在这事情上有很多意见,但我向你保证,我上这来,是想要解决问题的。不过目前请允许我不多说,等我和另外几位表妹熟悉了些后再娓娓道来[13]。”
言下之意就是,伊丽莎白虽然有气质,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更优质的表妹呢!他需要等待班奈特太太将女儿们一字排开放在他面前,然后让他依据卡苔琳夫人的标准挑选。
伊丽莎白显然对于柯林斯可笑的解决方案不感兴趣,她不动神色地提了下最初的话题:“柯林斯先生之前说愿意帮忙咯?”
“是的。”
“卡苔琳夫人牧区一定比班府华丽很多吧?”
虽然不知道这和帮忙有什么关系,但有奉承卡苔琳夫人的机会在眼前,柯林斯觉得不抓住就是罪过。
“我在全国找不到比它更加漂亮的牧场啦,当初尊敬的刘易斯·德·包尔爵士可花了好大一笔钱——”
他的话很快就被伊丽莎白打断:“既然表哥照看过这么华丽的牧场,那么现在屈尊看一看班府的小地方应该不在话下吧?我要请挤奶妇们来和詹纳先生谈论事情,所以想请表哥替代她们照看一下可爱的奶牛们。”
“这——”柯林斯身体僵了僵。
他是一位牧师,是一位在卡苔琳夫人辖区下高贵的伟大的牧师,怎么可以去做这些粗人干的事情?!
他正想拒绝,伊丽莎白又道:“我想,卡苔琳夫人若是听说表哥这样敦睦亲谊、促进友好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杀手锏。
卡苔琳夫人一出,柯林斯先生必然拜倒,这已经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柯林斯脸色黑了黑,不过多亏他练习已久的临场说恭维话的能力,才让他又很自然地说道:“表妹说的对,不过敦睦亲谊的方法很多,如果只拘泥于一种太过僵硬。我刚才看班奈特太太非常无聊,我想我现在应该去陪她说说话。”
似乎是怕她反驳,他又加了句:“卡苔琳夫人平时就常常屈尊让我陪她说话,我想她大仁大慈,绝不反对我偶尔陪伴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 引用自钱钟书先生的《围城》。原文是:“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除非他是坏人,你要惩罚他。”直接引用的原因是,作者觉得……这句话简直就是为柯林斯先生量身定制的呜呜。
[2]。 引用自原著第十三章。
宣传一下接档古言《教导主任的科举人生》:
江苏某重点中学教导主任,江苏高考化学卷出卷人, 灭绝师太失踪了——
一朝穿越来到古代,父母双亡,寄人篱下?
淡定,她照样能补习班办得风生水起,押题押得百发百中,数钱数到手抽,升官升至巅峰。
小可爱们喜欢可以收藏一下,这本写完就开!还有下下本预收《太子,请把校服穿上》,文案暂时没想好,过几天贴出来~
第14章 女权与人权
讨人嫌惹人厌的自恋狂先生终于被打发走了,伊丽莎白松了口气。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她这丑都快扬到隔壁村里去了!
“真是抱歉。”伊丽莎白道,“好不容易邀请你们前来参观,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场面。”
好在埃尔顿先生与詹纳先生一位从商,见惯了这样的嘴脸;一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研究牛痘与天花,自然也不在意。
“詹纳先生,”伊丽莎白熟悉这位科学家的性格,谈话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我一直在关注你关于牛痘的研究,也略微调查了班府挤牛奶的姑娘们,她们得过牛痘,却没有过任何感染天花的后遗症。我想,这应该和你走访牧场所得到的结果一样。”
“班奈特小姐,你能对于科学感兴趣,我非常高兴。”
詹纳先生是一位高挑的中年人,他身上有着科学家的骄傲,但对于同类人也有着谦逊,这谦逊与身份无关,是一种对于科学与知识的敬畏。
可惜,他把这样的谦逊用在伊丽莎白身上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对于这方面研究的兴趣不是出于自身对于未知科学领域的好奇,而不过是因为上辈子的交往罢了。
在这一方面,她反而觉得曼丽比自己更加适合。
“先生,我只是略知一二,”她实话实说,“毕竟作为女性受到的局限很多,我们不可能走访牧场调查,更没有机会进入大学进行系统性的学习。”
詹纳先生的眉头轻蹙,沉吟片刻,然后对埃尔顿说:“先生,麻烦你带威尔逊在牧场逛逛,我有些私话想要对班奈特小姐说。”
在场的三个人闻之都很惊讶,不过詹纳先生德高望重,又作为长辈,自然没人反对。
等待埃尔顿先生和小詹纳走远后,詹纳先生才说道:“班奈特小姐,非常抱歉上周没有能够立刻见你。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在思考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伊丽莎白愣了愣,詹纳先生把埃尔顿与小詹纳支走就是为了说这个?她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伊丽莎白的沉默在詹纳眼中却是另外一种意思,他急忙解释:“请放心,班奈特小姐,我当时绝对不是针对你的性别。虽然社会对于女性科学家批判很多,但我认为在这一领域男女并没有区别,一位女性科学家绽放的光彩绝对不在男性之下。”
原来是这样。
伊丽莎白有些啼笑皆非。
因为熟悉这位老先生,所以当初她被他拒绝求见时并未有别的想法。但对方显然是以为她误会了,当下还解释这么多,她听着有些感动。
只是越听下去,她越是震惊。
在这样一个时代下,对于年轻姑娘才能的定义只局限于装饰台桌、点缀屏风和编制钱袋。即使是要求苛刻的达西先生,也顶多加了仪表、步态、音乐、歌唱、图画、舞蹈和现代语文[1]。
所以她自己不免妄自菲薄,认同女性持家教子的身份,觉得女性能够通过阅读获得真才实学已经很了不起了。
然而现在,有一个她非常尊敬的长辈告诉她,女性在其他常常只有男性能够留名的领域也能成功。
伊丽莎白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她感觉眼泪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
詹纳先生自然是又误解了这一幕:“班奈特小姐,我希望你不要消极。当今女性在科学界的身影越来越多——”
“瑞典的化学家伊娃女士用土豆制造酒精和面粉,大大减少了瑞典的饥荒。”
“苏格兰化学家伊丽莎白女士创造了催化的概念,改进了痛苦的氧化还原反应。”
“德国天文学家卡罗琳女士发现彗星,意大利解剖学家玛丽亚女士研究母乳,还有法国化学家玛丽安妮女士、立陶宛大公国的所罗门女士、德国医生多萝西女士,等等[2]。”
“这里面有许多名词也许你不知道,但是班奈特小姐——我想说的是——她们都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辈,她们都在科学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成就。虽然路途艰辛,女性有可能需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会被认可,但有努力就会有收获,不是吗?”
伊丽莎白突然想起来上辈子读过一首从美国传来的诗歌:“黄色的林子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因此走上了这迥异的旅途[3]。”
从社会到家庭,无数的因素让女性走上康庄大路,到了年纪结婚生子、相夫持家。甚至很多结合之间都没有爱情,只是身份与地位的相匹配。
虽然无聊透顶,但这条路简单易懂,走下去就可以平平淡淡,风和日丽。
而另外一条小路,可好可坏,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诠释。对于上辈子的丽迪雅,或许是和维克汉姆私奔;对于现在的她,可能就是作为绅士的女儿,还出门工作。
虽然詹纳先生说的是科学之路,但触类旁通,对于女性来说写作这条道路也是无比艰难的。
原先她写作只是迫不得已,为的是赚钱独立,从而改变家庭悲惨的命运。但是现在,听完詹纳先生这一席话后,她突然间有了真正的目标。
既然在科学界有无数杰出的女性,那么文学界加上一个她又有何不可呢?她热爱写作,也自觉有天赋,现在又有外界汤姆主编和埃尔顿先生的支持,已经比大多数人都领先了!
“谢谢您。”伊丽莎白由衷地说道。
不过她目标不在科学界,可能要让詹纳先生失望了。
看到面前这位女士眼中的色彩,詹纳先生觉得非常欣慰:“你是位很优秀的女士,班奈特小姐。你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让我这个老家伙都不免吃惊。要知道,现在医学会的大多数人都对于牛痘的研究嗤之以鼻呢。”
“我听达西先生说,先生你在研究上遇到了一些困难?”
他们的谈话回到了原先的话题。
“不错。”作为科学界的前辈,詹纳先生对伊丽莎白却一点都不敷衍,完全是一副指导后辈的态度,“班奈特小姐,你有什么想法吗?我想听你说说看。”
伊丽莎白也不推脱:“所有得过牛痘的人都不会得天花,这是先生你目前的观察性结果。我想现在缺少的应该是关键性的实验,能够将牛痘与天花的关联关系证明为因果关系[4],即牛痘可以预防天花。”
“你说的很对。”
“那么先生你目前在寻找实验对象上遇到困难了吗?”
“你很聪明,班奈特小姐。”詹纳先生道,“虽然我很有信心,但绝大多数人认为我的设想是天方夜谭,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尝试。之前有位小男孩愿意接种牛痘,然后再注入天花脓液以证明牛痘的作用,但不幸的是,他两个月前去世了。
“去世了?”伊丽莎白愣住。
她不敢问这位小男孩是不是就是她上辈子的雇主詹姆斯·劳拉,不过按照这个时间节点,十有八九就是他。
但他怎么会去世?
“很不巧,他正死于天花。”詹纳回答了她的问题,“我很后悔,要是能够不犹豫,早一些进行实验,说不定会挽救一条性命。”
“何止是一条性命?全欧洲乃至世界千千万人都等着您去拯救啊!”
詹纳诧异地看了伊丽莎白一眼:“班奈特小姐,你真是恭维我了。”
伊丽莎白诚恳地道:“詹纳先生,请相信我,一定要继续下去。你刚才和我说只要有努力就有收获,而你努力了二十年,现在就差这么一步,就可以解决影响全世界人民的瘟疫啊。”
“这一步不容易。”詹纳沉吟,“一万人中估计只有一位能够接受我的牛痘理论,而在这一万能够认同我的理论的人中,又有多少愿意以身试验?就算两者都符合,这项实验对被试的身体要求也很严格。要不是如此,我早就亲自验证了。”
“詹纳先生。”听他这么一说,伊丽莎白突然眼前一亮。
“你看——我怎么样?我愿意接种牛痘,参与实验。”
“不行!”詹纳先生似乎想都没想,拒绝就脱口而出。
这拒绝在伊丽莎白的意料之中,她脑子转得很快,只顿了两三秒,就想到了可以说服詹纳先生的理由。
“詹纳先生拒绝,是因为我是一名女性吗?”
“当然不是——班奈特小姐——我之前说的对于女性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
“那是因为我的身份?因为我是乡绅的女儿,而不是一位平民?”
这回詹纳先生说不出话了。
伊丽莎白一看他复杂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她不急不缓地说道:“詹纳先生,您不是因为我是女性而拒绝我,却因为我的身份而拒绝。难道男性与女性没有区别,平民和乡绅就有区别吗?”
“班奈特小姐——”詹纳下意识想要辩解,但他却发现自己无法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出生于苏格兰的一个富裕的贵族家庭,即使他并不觉得自己就高人一等,但从小养成的阶级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詹纳先生,人生而平等,尤其是在死亡面前。”
说完这话,伊丽莎白突然侧目,有些怅然地望向了前方的牛群。
她想起了上辈子被维克汉姆活活打死的父亲,想起了去寻找私奔的丽迪雅路上车祸去世的达西,想起了抑郁寡欢,因病而亡的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