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暗卫应声腾身而起,朝方才那两个鬼魅的身影追了过去。
倒下的桅杆将我们围在一个三角形的地带,一角指着一团混乱的甲板,一角指着情况不明的船舱,一角则指向湍急的河流。薛殊指示:“回甲板。”
我们刚转身,却听脚下的船板一动。
几个暗卫身手敏捷,瞬间将薛殊围住。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落单的我转身,一道寒光便照进眼里。
我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侧身躲过了来人一刺,整个人贴在了船舷上。
从船板暗格里钻出的这人马上再刺,暗卫首领却也不是吃素的,身形闪动,已经徒手抓住她持刀的手。
薛殊忽叫道:“当心!”
几乎是同时,那被制住手的人飞起一脚踢向我的胸口。
我背靠船舷,左右空间又极其狭小,这一击我终究没能躲过,整个人失去平衡,向下翻倒。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用了两秒钟。
接下来的一秒我看见薛殊在船上朝我伸手,试图拉住我,却落空了。
再一秒,我已经落进了水中,瞬间被冲出几十米远。
……方才管家说埋伏的地方叫“疾水湾”,真他妈名不虚传。
作者有话要说:
珠珠:我买的是观众席票,为何要拉我上台表演???
第28章 漂流随想
被江水卷走的那一刻,我开始怀疑林如珠和水有什么特别的缘分了。
是不是说,林如珠注定要淹死,不该我霸占的身子,我注定要归还?
我被急流裹挟着往下流漂,先开始的几分钟我还试着向船游,可我的力量怎么敌得过涌动的江水,很快,大船的最后一点灯光也消失不见了。
我在水里簌簌发抖。
举目望去,四面全是无际的黑,看不见两岸。
从前我很会游泳,甚至膨胀到去隔壁游泳队挑战,还赢了一两次。犹记得我得胜后丑陋的嘴脸,以及放话说要代表国家队参加下届奥运公开水域游泳赛的张狂样子。
今夜,江水爸爸教我做人。
我被浪涛推来推去,浑身使不上力气,别说游泳,不沉底都很不错了。水波不断卷着我撞上乱石杂物,跌宕半晌,碰得我满身是伤。
外伤不算,关键是我气得肝疼:刚才那个踢老子下来的人到底是谁……看那身形,像是管家婆?春柳丽娘会武功,我估计她也不差。臭婆娘你的目标明明是薛殊,把我踹到河里干嘛?
我今天晚上本来还准备美滋滋地喝酒看戏,谁知道一个两个都跟我过不去……早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真应该让薛殊把主谋先扔河里喂王八!
想不通,别人当圣母的时候坑的都是别人,我怎么就如此精准地害了我自己?
我骂骂咧咧地在河里飘荡,呛了不少水,转过了几个急弯,水流终于放缓了。
为了保存体力,我仰躺着不动,随波逐流,心里茫茫然,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状况。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荡:我会死吗?
我还没有母仪天下,就死了吗?
前世的我,埋头苦练,披荆斩棘,一生只求一物,结果次次错失。
今生的我,平平坦坦的路铺在我面前,我却自己作死中道崩殂。
老天爷,我上辈子杀您全家了吗?
好歹让我谈场恋爱啊!
想到这,即便我知道应该保持体力,还是气得砸了下水。
曾经有个大帅哥躺在我面前,我却只收集了他的周边。
那个破白玉扣除了让我出丑真是毫无用处,当时我真不该做这种矫□□,而是应该听从内心的指引,尽情享用薛殊的美色,管他是不是我老公他爹。
真是越想越气。
我气鼓鼓地漂了一阵,身下的河流忽然流速加快,我一激灵,赶忙改换姿势,稳住身子。抬眼四望,勉强看见些黑乎乎的影子在河面漂。
我赶忙朝其中一个黑影游过去,双手触到之时,长长出了口气——是一段浮木。
我哆哆嗦嗦地抱住木头,突然又觉得,我是不是死不了?
现在是夏天,我再漂几个小时也不会冻死。如果老天真要亡我,何必给我这东西?
转念又想,可能是想让我死得慢一点呢?
我双眼狠狠一闭,忍不住再次砸水。
靠着这块救命木头,我又安详地漂了不知多久,始终看不见岸,也不见薛殊来救我。
其实他想救我也不成,那处急流那么凶险,就算暗卫跳下来,我们也势必失散。河面那么宽,何况还有分岔,就算他们开船搜寻,也很难不错过。
唉,如果刚才知道可能是最后一次和他对饮,我就不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了。
还有那个白玉扣,我还没向他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为什么会把它收起来,就是他想的原因。就是大家想的原因。
我的一生在比赛中度过。用胜负说话的人,总为强者着迷。我爱他步步为营,力挽狂澜,爱他寸土不让,唯我独尊,虽然怨他前一刻谈笑,后一刻便杀人,也怨他笑意总浮现一秒又急忙敛起。
那夜我睡在他身旁,听他呢喃呼唤母亲,忽而错觉,好像我穿越时空,只为同他一碰:他的母亲保护不了他,我的母亲也保护不了我,我们都是蔼蔼人世上的:咬钉嚼铁客,沥血剖肝人。
我常怅然想,为什么没有穿去他十几岁时?和我一样,他忍辱负重那几年,偏偏没人陪。
思及此,我忽然又回过神来,黯然自言自语:“你倒是想陪,别人要吗?”
我把人家当暗恋对象,人家却把我当儿媳。
他现在就三番两次问我是否侍寝,搞不好过两年还要我催我给他生个孙子。
想到此处,我心一揪,恨不得翻身朝下,立刻告别这个残酷的世界。
我忍着睡意,又不知漂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两岸也有了模糊的影子。但是,我的体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能不能游过去还是两说。
我正在迷迷糊糊地思量着,眼前忽然一亮:远处江面上有几个小黑点,想必是渔船。
看见渔船,我动力倍增,抱着浮木拼命往前游,游了一刻钟,到了不远处,扯着嗓子呼救。
我的杀猪叫惊动了一艘船,令它朝我驶来。
等到爬到船上的时候,我已经几乎虚脱了。
我运气好,碰上了一家善良的渔民,他们好心地收留了我,给我在船舱内两个熟睡的小孩身旁腾出了块暖烘烘的地方。我换下湿衣裳,一头栽倒,马上睡得不省人事。
第29章 临淮艳事
我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渔夫已经避嫌去别的船上了,只有女人和两个孩子留了下来。
两个小娃娃托着腮,水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一看见我睁开眼,就争先恐后尖叫起来:“娘娘娘娘娘!”
我很想爬起来捏他们圆嘟嘟的小脸,无奈浑身发痛,一时无力起身——在激流里的时候,我被碰得满身是伤。
我掀开被子看了看,顿时很不好意思。渔女借了我她的衣裳穿,结果我把这白衣染得到处是血,被褥也弄脏了。
此时,渔女听见孩子的叫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有些腼腆地笑道:“小姐,你醒了?”
小姐?我一愣,看见这家人灰扑扑的衣裳,又反应过来:我的衣着华丽,首饰皆是名贵珠宝,身上还揣了一个装满了用来打赏下人的金叶子的荷包,一看就是有钱人。
我撑着坐起来,讪讪地笑:“这位姐姐,真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无妨,”她摇头,“是小姐命大,”说着,她转身将我的衣裳捧出来,“我已经帮你烤干了。”
我的荷包没有被冲走,也被她小心烘干,放在干衣裳之上。
我将手臂从被中伸出要接,便听那厢惊叫:“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我在水里受伤了,”我尴尬道,“看我弄得到处都是……”
“不碍事,”渔女连连摆手,“哎呀,快让我给你包扎。”
她手脚麻利,立马拿来了些干净的水和布条,帮我清理了伤处,妥善地包扎好。这中间,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这家人是附近小镇的渔民,今早照常出来捕鱼,刚到就听见我在鬼嚎,赶紧将我拉了上来。上船之后,我呼呼大睡,男人便避到别的船上了,女人自己捕鱼,顺便等等看有没有人要来接我。
并没有人来接我。薛殊大概已经当我死了。
他不来找我,只好我去找他。不管怎么说,他们要在临淮靠岸,只要我去那里,应该……能碰到吧?
当夜,我被渔人一家带回镇上,好生招待。得知我要去临淮,他们忙前忙后,帮我雇好了马车,还专门去药铺买了金创药给我。
第二天一早,我要离开了,想把荷包里的金叶子分一半给他们,两人怎么也不要。我趁他们不注意,将手腕上没被碰碎的那个宝石手钏兼两只耳环都塞给了小孩。
因为伤口的原因,去临淮的旅程并不舒适,幸好司机比较能说,我和他侃了一路,暂时忘记了□□的痛苦。
日暮时分,我们到了目的地。
这个南方城市临水而建,温润宜人,极为清秀。
京城平坦开阔,能跑五乘马车的大道比比皆是。京人好高楼,临街建筑皆气势磅礴地拔地而起,招牌偏素净清雅,很是大气。临淮多的是青石小道,道旁还有迷离的烟柳,这里的人钟情小阁,爱缠绵华美,路两旁许多精致的小铺子,招牌花花绿绿,酒楼上还挂彩色纱帘,随风招展,漂亮,又带着一点点的俗气。
我们一路走走停停地到了条繁华的街,在城里最好的客栈开了间最便宜的房。
王富贵总裁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到,按他的排场,一定是住最高档的酒店了。今夜去渡口已经太晚,先在这等着总没错。
这客栈价格不菲,我付完马车钱的金叶子只够住两礼拜的。我打定主意,如果真的倒霉,七天之内还碰不上他的话,那我就当了我的项链,再用剩下的钱滚回京城。
安顿好之后,我和司机小哥依依惜别,他感叹:“一个小姑娘家,敢这样孤身在异乡闯荡,在下实在佩服!”
我一边摆手说“哪里哪里”,一边想,闯荡在临淮这种城市有什么好佩服,你知道里约热内卢吗?
16年奥运会在里约,田径队队长落地就被人偷了行李,我们击剑队幸灾乐祸,挨个儿问他:跑得那么快,怎么连毛贼都追不上?结果,第二天我们全队被持枪抢劫,安静如鸡地连护照都交出去了,所有人都跑来问候:“你们这么能打,咋被人抢了呢?”
经过里约的洗礼,我的心脏无比茁壮,胤朝这治安还吓不倒我。
闲话休提,我跟前台确认过王富贵老爷一行人不曾入住之后,就上楼休息了。我房间的窗正对着旁边那个疑似KTV的场所,对面笙歌欢笑声不停,我捂着耳朵,大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我出去买了件男装,一把宝剑,装扮好之后就去了渡口。
没想到,我在那里等了整整一天,连王家大船的影子都没见到,只得悻悻回去,再问前台,也并没有大队人马入住。我有点着急,将整条街的高级酒店都问了一遍,没有得到一点线索。
我回到客栈点了两个菜吃,想起昨夜的噪音,就跟小二抱怨:“你们这儿晚上可真吵,我都没睡好!”
小二忙不迭地给我斟茶,赔着笑低声说:“客官是外地人,可能有所不知,这汝南楼上头有人,可不是我们能管的,只能请您多担待了。”
“上头有人?”我八卦之心顿起,“我看着那地儿像是青楼,是哪个达官贵人在捧里头的花魁吗?”
小二一笑:“差不多罢!不过汝南楼不是青楼,是相公楼。”
“什么是……”我话说到一半,忽然懂了。哦,传说中的高级鸭店是也。
当夜,笙歌照样,我倾耳一听,的确有男人唱歌的声音,唱得还挺好。
房间闷热,我开着窗,躺在床上翘着腿打拍子,正昏昏欲睡中间,忽然看见对面的窗也开了,两个男人探出身来透气。
两栋楼之间离得不远,我几乎可以看清他们的轮廓,但我这边没有点灯,他们瞧不见我。
我迷迷糊糊地瞟了一眼。
感觉怪怪的,忍不住又瞟了一眼。
然后我彻底惊醒了。
只见这对鸳鸳搂在一起,吻得那叫一个热情似火。
当然,我既知道对面是个什么场所,便不会因为这个震惊。
我震惊的是:
其中的一个男人,是薛殊。
还他妈是被压着亲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珠珠为大家表演一个世界观崩塌
第30章 重逢
我应该在车底。
不应该在车里。
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薛殊和那位同样俊美无俦的男花魁何止甜蜜,简直是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两个帅哥缠绵,真的刺激。
它刺激就刺激在,其中一个是我暗恋对象。
两人亲着亲着,急匆匆地将窗户带上了,过了不一会儿,蜡烛也被吹灭。
我坐在床上,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泽江的水怎么没把我淹死呢?!
呆坐不知多久,我又自欺欺人:是我看错了吧。
毕竟两个窗户之间还有点距离,我又睡眼惺忪,而且他们俩的头一直扭来扭去,我也没能看太清。我只有他开窗户的时候探身出来那一下看到了他的正脸,也是因此被惊醒。
薛殊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还是挺有辨识度的。
难道,我没有能等到王家的船,是因为他们已经先我一步到了临淮?已经到了,又没有住高档酒店,是因为宿在了对面?
我们的目的地是岭东,却非要在临淮停三天,莫非就是为了一会佳人?
酒店小二说汝南楼上头有人,说的就是薛殊吧!
我说他八百年不踏进后宫一次,宠幸妃子只为了要孩子,原来不是不解风情,而是对女色无感。
我的心,拔凉拔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