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母仪天下了吗——肖沙冰
时间:2020-05-03 09:12:44

  “她温柔美丽,恭谨贤淑,”他竟不忌讳,坦荡地回答,末了将目光投向我,“正与你相反。”
  “哎,我……”
  我这话说到一半,船尾方向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循声望去,只见有道亮光升天,在黑暗的夜空中绽开来。我直直身子:“咦,是谁在放烟花?”
  薛殊只是冷哼一声。
  听到烟花的动静之后,大家纷纷从船舱探头观望,站岗的暗卫们第一时间过去查看。管家夫妇则带着几个男人冲我们跑过来。
  这几个人表情很是沉重,怕是想要演一出大戏。也是,后天我们就要在临淮靠岸,今天还不发难,那可就来不及了。
  果然,管家慌慌张张地到了我们面前,声音都急得有些颤抖:“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这样慌张?”薛殊问道。
  管家向后看了一眼,说:“近几日,青州卫士们肆意欺负人,我本不欲将事情闹大,让老爷烦心,可他们却变本加厉,甚至连老爷您都不放在眼中,常聚在一起说您不好。我本以为他们只是发发牢骚,没想到……屠三,你说,你们听到了什么?”
  被称作“屠三”那人马上接话:“老爷,小的今早去解手,路过卫士们值守的地方,隐约听见他们说‘信号’,‘屠船’之类,有一个人说,‘待他们看见烟花,很快就会赶到’。我本来以为他们闲聊,便没有放在心上,未曾上报。可方才、方才老爷也看见了,他们真的放了烟花!”
  屠三旁边的水手接上了:“老爷,我方才亲眼看见一个卫士将烟花往船尾拿,这是他们的信号啊!”
  管家沉着脸说道:“老爷,事发紧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他们真有同伙,以烟花为信赶到,那后果不堪设想,恐怕我们全船的人都活不了了!”
  管家婆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懵懵地说:“这……这也太离谱了,果真如此吗?可是这些卫士乃是由老爷亲自遴选带来,为何会做出这等举动呢?”
  管家“啧”了一声:“都到这关头了,你还在想些没用的!不管他们为何起坏心,现在赶快拿出对策才是最要紧的呀。”
  薛殊眉头皱起:“这些混账。依你看该如何办?”
  “只好叫船上的人准备好,和他们硬拼了。”
  暗卫们自上船还没有展露过武功,管家难免盲目自信,以为靠着数量上的优势就能战胜他们。
  我暗自觉得好笑,表面上却装作一副惊慌的样子:“哎呀呀,这可怎么是好?”
  管家婆故意提出反对意见:“奴婢还是觉得,就这样贸然让底下人和卫士翻脸不太妥帖,万一是场误会,那后果不堪设想。现下卫士们都在外值守,我看不如还是先让人在船上搜一搜,看看有无这些卫士动手的证据,也好确定究竟是否对他们下手哇。”
  薛殊仍旧顺水推舟:“有道理,那便去查吧。”
  管家夫妇唱完双簧,和杂役们领命下去,方才去查烟花的暗卫也过来了。
  附近没有外人,暗卫首领单膝跪地一拜:“陛下,已经查清了。是王顺派刘老爹放的烟花,船上严禁用火,只有伙夫有火折子。还有,先前刘小云一案,也是他们夫妇所为。”
  “刘老爹夫妇?小云不是他们的女儿吗?”我听得有点悚然。
  “小云聋哑,无法与人沟通,一直是刘老爹对外宣称她是他的女儿,她到底是谁很难说。当夜,我们之所以没有注意到她遇害,乃是因为抛尸地就在他们一家所住的区域,而当时除了刘老爹夫妇,并无他人出入那里。”
  薛殊听到这里,轻飘飘地说了一声:“哦?”
  暗卫首领马上扣头:“臣监管不力。当夜……当夜春柳和丽娘两人借送饭之名,将值守那处的两个人缠住了半个时辰。但臣以项上人头保证,他们绝未染指两个姑娘!她们在未上船时便对我们多有照顾,时常送些点心糖水之类,兄弟们这才……加上她们只是女流之辈,船上也都是些普通人……”
  “回京之后,自己去内司领罚。”
  “是!”他又扣了一次头,请示道,“是否可以动手了?”
  “待会儿瞧瞧看参与其中的都有谁,抓起来,到了临淮再发落。”
  首领好像没有听懂:“后天才到临淮。有嫌疑的人我们已经查得差不多,今夜可杀。”
  不愧是薛殊的部下。
  “不急,再看看他们的表现,少冤杀一个是一个。”
  暗卫们面面相觑,沉默了三秒才答“是。”
  此时,管家带着船上全体男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他们手里都拿着各式武器,一副想跟暗卫们决一死战的架势,一到近前,便全都将武器对准卫士们,提防着他们动手。管家说:“请老爷快回客舱,我们自当拼死解决这些贼人!”
  暗卫一动不动,镇定地看着他们表演。
  薛殊说:“看样子,是有证据了?”
  管家立马呈上几张纸来:“这是我在他们房间搜到的和水贼联络的密信,上头分明写着今夜会有船埋伏在疾水湾,看到信号便上前包围我们,到时候,他们会里应外合,屠尽全船人。”
  刘老爹也配合道:“船上的火折子管得极严,每日我都会清点,”他指向一个暗卫,“昨天,我看见他在厨房里偷偷摸摸,晚上清点的时候火折子便少了一个。”
  被指到的那位象征性地反驳了一下:“血口喷人。”首领也道:“老爷,他们这是栽赃陷害。”
  薛殊没说话,装模作样地看着信纸。管家却突然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老爷或许疑惑为何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受谁指使,其实……其实幕后黑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突然将目光投向我。
  “你们是在说我吗?”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淫-妇!”屠三突然骂道,“你敢说自己前天申时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吗?”
  前天申时……我在安慰小侍卫。原来真有人偷窥。想必他们以为我和他有奸情,所以顺势将脏水往我头上泼。
  该配合他们演出的我视而不见,不慌不乱地指向小侍卫:“我在东货舱,和他在一起。”
  后者脸色一变,急道:“这这这……”
  屠三没想到我偷情偷得这么理直气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更加激昂道:“老爷,我亲眼看见两人搂搂抱抱,在行苟且之事!”
  薛殊抬起眼,看向小侍卫,他连忙跪下:“不、不是这样!”
  我抱臂:“我们只是说两句话罢了。船上空房间那么多,我干嘛要在货舱跟他苟且?”
  “谁知道你有没有和他在别处幽会,不要脸的……”
  屠三骂到一半,薛殊冷冷道:“住口。”
  他败下阵来,管家顶上:“老爷,我知道我们空口白牙,不足以让你怀疑枕边之人,可是证据摆在眼前,不得不信啊!这个毒妇分明是想伙同情夫杀害老爷,图谋老爷的财产,来,朱小哥,把在她房中找到的证物呈上来。”
  被称作“朱小哥”的男人依言上前。
  我气定神闲地看着对面出招,以为他们一定要拿我房中的护甲和剑做文章,没想到此人竟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来。
  看清他手上之物,我立马从椅子上弹跳而起:“还给我!”
  管家见状,得意地冷哼一声,指使朱小哥将它呈给薛殊。
  我脑子发热,哪顾得上其它的,几步冲上前去抢夺,朱小哥眼疾手快,将盒子抛到空中,我跳起来去抢,却被管家先一步拿到。
  王顺我去你妈的!!!
  “拿来!”我气急败坏冲向他,怎料薛殊一伸手,将盒子夺过了。
  “什么东西,让小夫人如此心急?”薛殊看着我道。
  “自然是奸夫的信物!你以为将这东西藏在床下隐蔽之处,便不会有人发现了吗?”管家大义凛然,指着我道,“事情已败露,你还不认罪?!”
  手持武器的男人们怕暗卫突然发难,纷纷做好了防御姿势。暗卫们却都懵了,全盯着我们这边看。
  我脸涨得通红,抓住薛殊的袖子做最后的挣扎:“这盒子是我捡的,没什么好看……”
  “哦?”薛殊丝毫不受影响,故意慢条斯理地将那物拿在手中端详,好像想多折磨我一会儿。
  管家沉不住气了,催促道:“锁已经被我们砸开,信物就在里面。”
  薛殊这才看了我一眼,打开盒盖,拿出里头的东西来。
  屠三在旁解说:“您看这荷包,绣工粗劣,图案竟是只王八,像是男人绣的。”
  我气死:“睁大你的狗眼,这是一团荷叶!”
  薛殊将我的荷包拿在手中把玩,眼里带笑:“嗯,是小夫人的绣工。”
  “里头还有奸夫的贴身物品。”管家又说道。
  事已至此,我彻底死心了,不再试图劝阻薛殊打开荷包,一屁股坐回我的椅子上,扭头不看他。
  上次薛殊睡着的时候,胸前有一枚白玉扣掉了,是我手贱,鬼迷心窍地把它收藏了起来。
  这扣子呈长方形,上头有精致的蟒纹雕饰,一看就是男人的东西。
  管家还在逼逼:“您看,这分明是男人的寝衣扣。”
  我没敢回头看薛殊,只听见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随手将荷包掷在桌上,而屠三继续煽风点火:“老爷,不可再犹豫,再等下去,贼船就要到了,到时候他们和贼人里应外合,我们全都必死无疑。”
  管家也道:“来,快将小贱人拿下,和这些贼人拼了!”他身后几个男人纷纷附和。
  薛殊说:“就到这里吧。”
  此言一出,憋了很久的头领立马站了出来:“王顺,你还敢再装!”
  管家大约从刚才起就隐隐察觉气氛不对劲,如今听了这话,立马大退一步:“你什么意思?”
  “你伙同刘家夫妇杀死小云,利用春柳和丽娘陷害我们,这些我们都已查清,具体涉事人等我们也清楚了,现在束手就擒,我饶你们一命。”
  管家脸色变了:“老爷,你千万不要受到他们的蛊惑,如今烟花已经放出,水贼的船马上就要到来……”
  “抓。”薛殊敲敲桌子,从容下令道。
  暗卫齐刷刷地抽出剑来。对面懵了。
  管家的算盘大约是这样的:蛊惑看起来很好骗的老爷,推我这个八成和侍卫有奸情的年轻小妾背锅,再拿虚构的贼船让老爷没有思考的时间,也让船上其他人和卫士们拼命以求自保。
  先营造氛围,挑起对立,再用血腥事件激化矛盾,最后收网,将所有线索聚拢,炮制可怕假想敌,刺激大家做出最后的行动。说实话,这计谋还可以。
  可惜对手是玩死了四个权臣三个皇叔的老狐狸,看着普通的卫士都是干惯了脏事的杀人机器。
  “各位,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蛊惑,”我站起来向那边喊话,“王顺不过拿你们当枪使,他想要谋财害命,为此不惜杀人栽赃,快让开,不要被我们的人误伤了!”
  男人们这才回过味来,纷纷后退,想和旁边的人拉开距离,生怕对方就是我们口中的不法分子。
  只有十来个人未退后,反而聚拢在一处,背靠背将武器向外防备着。
  出来了。
  这些人中,带头的管家只慌张了片刻,便目光一凛,恢复了镇定:“都不许跑!”他喊了一声,凶相毕露道,“对,他们说的没错,那又如何?烟花已经放出,我们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如今他们只有不到五十个人,待会儿要来的可是大批在河上漂惯了的水贼,你们现在不帮我,别怪老子到时手下不留情面!还有你们,各位卫士,我想杀的只有这两位,你们若肯从了我,到时候我留你们一命。”
  人群骚乱起来,屠三也大声喊话:“你们想好了,有的人可还有亲眷在船上,若站错了边,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心里一沉。他们说这话时甚有底气,不像是信口胡诌。
  对啊,要是想稳妥脱身,那勾结水贼屠船,自己再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脱罪是再好不过的办法。烟花的确是给同伙的信号,他们做戏挑起内乱,只是想让船上的武力先消耗消耗,便于一会儿动手罢了。真正的危险,还在后头呢。
  我惊而看向薛殊。
  他站起身来,问道:“王管家,你还觉得他们会来吗?”
  暗卫首领冷哼一声:“我们那一半兄弟下船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这?
  我还没反应过来,薛殊已开始向前走去:“林小姐,你再不跟我走,周侍卫可不好意思杀人了。”
  再次无辜躺枪的小暗卫:“不不不不不……”
  我赶紧跟上他。
  此刻,暗卫已经将那十几人团团围住,并将受惊试图逃跑的杂役们堵住,让他们卸下武器再通行。一片混乱中,我和薛殊被保护着撤向船舱。
  “找春柳,丽娘和王顺家的。”薛殊下令,围着我们的几个暗卫纷纷答是。
  我们几人刚进船舱,薛殊忽然眉头一皱:“退。”
  他拉着我的手腕迅速转身退出,暗卫们也急忙跟上。
  “怎……”我刚问出口,薛殊便简短回答:“太安静。有迷香气。”
  头顶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我刚抬头,便见两条黑色的身影从二楼跃过。
  “老爷当心!”一个暗卫护住薛殊,薛殊拉着我,又跑了几步。
  一根桅杆折断了,连带着船帆正正砸在了我们方才立身的地方。
  “方才那两人是丽娘和春柳,她们竟会功夫,”暗卫头领恨恨道,“找死!你们两个,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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