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书吟盏眨眨眼，低头看向玻璃杯，杯身内侧还有加热留下的蒸汽，端起抿了一小口。
浓醇的牛奶瞬间侵占味蕾，温热顺着喉管滑进胃部，舒缓了些许特殊时期的疼痛。
她抬起头，朝少年笑了笑：“谢谢。”
放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江枕眠垂眼，直勾勾看着少女脸上的笑，放缓了呼吸。
他就这么微低着脑袋，看着书吟盏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牛奶，然后又冲他轻轻一笑。
直到书吟盏把空杯子放到桌上，发出声细小却清脆的响，江枕眠才回过神。
书吟盏丝毫不在意少年冷淡的表情，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收好画稿塞进包里，随口问：“不是没吃晚饭？想吃什么？”
江枕眠拿起杯子跟她下楼：“面。”
“好。”
书吟盏走进厨房，把油烟机打开，从橱柜上拿出面条放到一边，开始给他煮面。
江枕眠把杯子洗干净，放进消毒柜，转身出了厨房，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她忙碌。
少女五官格外精致，不同于明艳的美感，她像一捧清泉中的水，宁静清澈，带着书卷气。
她动作不急不缓，让人感觉很舒心，就连身处在人烟味十足的厨房，也特别的赏心悦目。
江枕眠很喜欢看到这样的书吟盏。
这是他一个人的书吟盏。
- -
晨光拉开帷幕，冬日阳光洒下来，有几缕透过窗户，灿灿漫漫地落进客厅。
书吟盏被生物钟叫醒，起床洗漱完，走进衣帽间里，换上浅色的毛衣和牛仔裤。
出来的时候，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她手里圈着橡皮筋，随手捞起头发，扎了个花苞头，走过去拿手机。
徐影给她发的微信。
-【卧槽！！一一！！出大事了！！！】
-【郑欣兰那个臭不要脸的，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去张教授那里截下了你金漫奖的参赛名额！】
-【气死我了，她高中一直就抽风一样的看不惯你，现在还跟你过不去，有毛病吧她！】
金漫奖参赛名额有限，哪怕是茂大，也堪堪只有两个名额，都是学校组织内部赛选□□的学生，公平公开公正。
书吟盏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是大四学姐。
看着徐影发过来的信息，耳边仿佛响起了她说这些话的气愤模样。
书吟盏叹了一口气，敲了行字过去：
-【我知道了，等会我打个电话问问张教授。】
发完这条信息，书吟盏踩着拖鞋下楼，把手机随手放到桌上，去厨房简单做了个早餐。
等她端着碟子出来，江枕眠正好走下楼。
少年还是简单的浅灰色卫衣深色长裤，耷拉着眼皮，眼角内勾上扬，墨色的眸子看向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表情缺乏到有些冷淡。
书吟盏把碟子放下，招呼他：“过来吃早餐吧。”
江枕眠低低应了声。
声线分明清冽，出口的嗓音却是又沉又哑。
吃完早餐，江枕眠上楼看书。
书吟盏收拾完餐桌，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给张教授打了个电话。
一接通，她礼貌地喊了声，斟酌着问：“张教授，我能问问为什么换掉我的金漫奖参赛名额吗？”
张教授是书吟盏的专业课导师，四十几岁女人，在国际上拿过不少大奖项。
听见书吟盏的话，她扬声，语气有些尖锐：“这是学校决定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书吟盏皱了皱眉，却还是温声地说：“张教授，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情况就是这样，经过学校的综合考虑评估，你被换掉了。”张教授不太耐烦：“行了，没事我挂了。”
书吟盏张了张嘴，来不及再开口，听筒里就已经响起一阵忙音。
她拿下手机看了眼，心里有些无奈。
- -
直到中午，少年才慢悠悠地走下楼，额发有些湿，像是刚洗过澡的模样。
书吟盏把外卖放到桌上，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问：“怎么中午洗澡？”
“嗯。”江枕眠慢半拍应了句：“写作业趴桌上睡着了，出了点汗。”
书吟盏打开外卖盒，去厨房拿了几个碗，把饭菜倒进去，递给他一双筷子。
将外卖盒丢进垃圾桶，她问：“天气这么冷还出汗？是不是感冒了？”
“......”
江枕眠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瞳孔，里面映出少女洁白柔和的侧脸。
他接过筷子坐下，没回答。
不说还好，一说就觉得担心。
书吟盏放下手里的碗，走过去，伸出手碰他额头：“有没有发烧？”
江枕眠身子一僵，却也没躲开，只是挺直了背，任由少女身上海洋般的气息充斥包围着自己。
“没发烧啊。”书吟盏放下手，松了口气，没有注意到江枕眠的异样。
江枕眠垂了垂眼：“嗯。”
书吟盏给他倒了杯水：“我要出去一趟，就不吃了，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去哪？”江枕眠撩起眼皮。
少年还是一贯清冽的嗓音，并没有因为变声期而显得难听，反倒多了些说不清的质感。
书吟盏莫名地感觉耳尖在发着颤，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很快就缓过来：“去学校，有点事。”
江枕眠“嗯。”了声：“什么事？”
书吟盏拿起包，解释道：“二月份的比赛名额出了点问题，我去找你徐影姐当面了解下情况。”
“我跟你一起去。”江枕眠站起身。
书吟盏忘记把钥匙放哪了，正弯腰在茶几上翻找着，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去干什么？”
江枕眠抿唇，只重复道：“我跟你一起去。”
书吟盏在沙发上找到了钥匙，低头拉开拉链，放进包里，头也不抬地说：“你明年就要高考了，在家好好复习或者休息都行。”
“......”
江枕眠不说话了。
他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了两步，18岁的少年身高早已达到180+，沉默着往这一站，轻而易举便堵住了她的去路。
书吟盏无奈地仰起头。她眼型生得漂亮，形状柔和，是那种不带有任何攻击性的美感，瞳色偏浅，看起来像块水晶琥珀。
书吟盏叹了一口气，试图说服：“我很快就会回来，你没有必要跟过去。”
“我跟你一起去。”江枕眠看着她。
“......”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小半分钟。
“好吧。”书吟盏拗不过他，最终还是妥协了：“那我们先吃饭，吃完一起去。”
江枕眠站在原地没动，低低应道：“嗯。”
直到书吟盏放下包，绕到他对面坐下，少年才慢悠悠回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回去。
第3章
03.
女生宿舍，虽然宿管阿姨已经回家了，宿舍楼这会儿也没几个人，书吟盏还是没有让江枕眠上去。
上楼的时候，她走到一楼拐角处，不经意瞥到不远处江枕眠的神情。
微微一怔。
少年就站在那儿，一身浅灰色卫衣长裤，双手插兜，背倚着大树，姿态有些慵懒，撩起眼皮直勾勾看她，漆黑的瞳孔，又沉，又干净。
怎么说呢。模样看起来很乖顺，像是不掺夹一丝杂质，纯粹到了极致。
可书吟盏知道，真正的江枕眠不是这样子的。
那晚少年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他暗哑的嗓音，绕过舌尖的缱绻字眼，缠绵又悱恻，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疯狂的暗涌在流动。
那样的江枕眠，对书吟盏来说，是陌生的。
也莫名让她感到了心跳漏一拍的踩空感。
书吟盏不敢去细想那种感觉，更不敢去深究原因。
她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像往常一样和少年相处。
到底是心动还是风动。
都不重要。
宿舍门虚掩着，书吟盏轻轻一推就开了。
徐影听见动静，扭过脑袋看她：“来了啊。今晚在宿舍住吗？”
“阿谨在楼下等着。”书吟盏笑了笑，关门走进屋里：“你怎么知道名额我被替换了？”
徐影撇撇嘴：“咱们专业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学校里内部论坛都传遍了。”
书吟盏抿唇：“郑欣兰怎么做到的。”
“嗨，”徐影翻了个白眼：“就她那跟个花孔雀一样的性子，全校谁不知道她爹是副市长。”
书吟盏不说话了。
她平时很少关注学校论坛，也很少跟人聊这些八卦，郑欣兰的背景，确实让人有些意外。
“参赛名单现在还没提交，等明年开学，我再陪你去问问院长。”徐影拆了根棒棒糖，叼在嘴里。
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瞥到书吟盏的垂眼思考的神情，又闭上了嘴。
书吟盏正在想事情，手里忽然被人塞进一根棒棒糖，心不在焉地抬眼。
徐影冲她扬了扬下巴：“你别担心，等开学我陪你去找院长要公道，要还是不行，大不了就去跟媒体曝光这件事呗。”
她又补充了句：“反正咱们光明正大赢回来的名额，凭什么让资本家暗箱操作走。”
书吟盏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件事，捏了捏手里的糖，问：“你今年又不回家？”
徐影叼着棒棒糖，转着椅子坐回桌前，开了盘游戏，懒洋洋地说：“不回。”
“阿姨前段时间给我打电话了。”书吟盏看了她一眼，“她还是很关心你的。”
徐影盯着电脑屏幕，眼皮掀都没掀一下：“她那是希望我替她多分点家产呢。”
书吟盏见劝不动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去浴室洗了个手，又闲聊了几句。
想起江枕眠还在楼下等着：“我走了啊。”
“啊？”徐影终于把脑袋从电脑前抬起：“哦。好，糖别忘了拿。”
“知道了。”
- -
冬日正午时的阳光带着暖意，树桠枯黄着，光线总会偷偷溜进落叶里。
“糖？”江枕眠看着书吟盏走到自己身前，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她放在身侧的手。
书吟盏递给他：“你徐影姐给的。”
“嗯。”江枕眠没接：“回家吗？”
书吟盏也不在意，拆开塞进自己嘴里：“先去超市，得买点菜回去，家里没有菜了。”
茗坊别墅附近就有个大商场，书吟盏把包包寄存进柜子里，江枕眠推着购物车跟在她后边。
路过一对小情侣，男生推着车，女生坐在购物车里的儿童座，俩人腻腻歪歪，一边走还一边调.情。
江枕眠撩起眼皮，朝他们看了一眼。
等那对小情侣走远，书吟盏放慢脚步，侧头看向他，随口问：“阿谨认识他们？”
江枕眠握着购物车柄的手紧了紧：“不认识。”
少年神情漠然，常年有些困倦似的，眼皮低低垂着，偏生长得好看，哪怕冷着一张脸，这商城都有不少小女生回头看他。
不远处，三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时不时朝这边看，红着脸，互相推推搡搡。
书吟盏笑了笑，有意给江枕眠留些隐私，径直绕到对面蔬果区，拿了个袋子，认真挑起水果。
隐约还能听见那边儿的声音。
“小哥哥，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
“你好帅啊小哥哥，你有没有女朋友？”
“......”
“刚才那个小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
三个女生一人一句，轮番上阵，问题都已经抛出来，少年依旧没出声。
书吟盏以为江枕眠害羞，所以声音小，好奇地抬起头，想看一眼什么情况。
谁知道她刚望过去，直直地就撞进一双漆黑的眼里，静静的，没什么情绪的。
她愣了下，移开眼，叹了口气。
果然，像害羞之类的，这种正常人类都会有的反应，是不可能出现在少年身上的。
- -
第一次遇见江枕眠的时候，她才十二岁。
那天下着大暴雨，是她妈关娅枝的头七，也是她爸书忠国入赘的日子。
她亲眼看着关娅枝下葬，而那个所谓的爸爸，连来看都不曾来看过一眼。
出了墓地已经傍晚。
书吟盏年纪小，以前一直父疼母爱无忧无虑，经过这一场变故，加上书忠国表现出来的冷心冷清，心里无助又迷茫，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
再回过神，她已经绕进一条深巷子，前面是死胡同，本来想转身就走，却忽然听见一道微弱呼吸。
很神奇。
明明雨下的特别大，还打着雷。
可那道呼吸声就像是自己钻进她耳朵里，引导着她走过去。
眼前的一幕，是她永远都不忘不掉的。
小男孩长得很好看，五官精致，年纪看起来比她小些，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地面上还有一滩晕了水的血迹，有些触目惊心。
他瑟缩着半躺在角落里，像是听见了动静，浓密纤长的睫毛往上抬了抬，一串混着血色的雨珠顺着眼角滴下，莫名一身傲骨。
书吟盏被这场景吓到，还差点儿跌了一跤，扭头想跑的时候，脚下多了点的阻力。
垂眸一看，小男孩正拽着她裤脚。
这一下仿佛就用尽全身力气，他狠狠地咳嗽了几声，嗓音仍是稚气未脱，却冷静到可怕：“姐姐，带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