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完就放下手机,发现江枕眠已经坐在沙发上,手边放了本书,正抬眼看她。
.........
书吟盏忽然有点儿迷幻。
她慌措一秒,移开视线,顿了下,还是没能忍住,又瞟了眼江枕眠。
这眉眼,这神态......
凎。
她梦里那水晶殿里的美人鱼少年,好像,似乎,大概,或许......
应该就是江枕眠没得跑了......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几秒钟后,一股淡淡的尴尬气氛,就这么在书吟盏的新年第一天充斥。
江枕眠倒是很平静,“早上好。”
“......早上好。”书吟盏极力驱散心中的尴尬,扬起嘴角笑了笑。
她把手里的红包递过去,“阿谨,新年快乐。”
江枕眠垂下眼,慢吞吞地接过,将旁边的书合上,站起身,手插.进兜里摸索着,随后,也拿出了个红包,递给书吟盏。
“新年快乐。”他嗓音一如既往的平缓清冽,手指扣着红包一角,突显出清晰的指骨线条。
书吟盏笑着收下。
她去热了两杯牛奶,将昨天买的吐司放进吐司机。招呼少年过来吃早餐。
吃完早餐已经九点。书吟盏翻了下昨天买的东西,在一个大购物袋找到了对联。
她想了想,走进客厅,从茶几下边的储物柜里拿出胶水,又拆开了对联的塑料包装。
对联是折起来的,书吟盏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展开来看了看。这幅是徐影随手给挑的,这么乍一看,还是挺喜庆的。
上联:富贵双全人如意
下联:财喜两旺家和睦
横批:万事大吉
书吟盏也不过乐了一秒,然后就没什么感觉了。毕竟每年春节的流程都差不多,贴对联只是其中之一,糟心的还没开始。
稍一出神便想到了某些事,她心情有点复杂,抿了抿唇,想喊江枕眠过来帮忙,侧头却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旁边。
少年穿了件灰色卫衣,背倚着沙发,侧脸美感极强,修长的腿半曲起,卫衣的连帽被他扣在头顶,只露出些许额发。
卫衣是宽松款式,他坐姿不算规矩,领口拉扯开来,少年冷白的手肘撑在左侧锁骨,眼皮习惯性地耷垂,长睫浓密,模样温顺又倦散。
书吟盏的心莫名就是一跳。
好几次了。
自从那晚后,少年暗沉无边的眼,缱绻的嗓音,皆丝毫不讲道理地,深深扎入她脑海中。不仅挥之不去,还时不时就盘旋浮现。
- -
贴对联这种活儿,每年都是江枕眠来干。书吟盏搬了把椅子放到门口。
大门的高度两米多,江枕眠抬了抬眼,踩上椅子,用胶水在最顶处涂了条长长的直线。
书吟盏很有默契地递上手里的横批。
等三张都贴完后,江枕眠跳下椅子。
书吟盏走进屋里,拿了手机出来,打开相机,想拍张照发朋友圈。
相机里,红彤彤的对联,白瓷的墙。
还有......清隽的少年。
江枕眠没骨头一样,背倚上墙边,不进屋,也不出声,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那儿。
书吟盏没忍住,“阿谨,你往旁边走一点。”
江枕眠温吞地撩起眼皮,“哦。”
他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一小步真的就一小步,撑死了不过三厘米距离。
“......阿谨,”书吟盏沉默半秒,放下手机,“我要拍照片发朋友圈,你入镜了。”
江枕眠眼睫一抖,抬眸看了她一眼。
过了会儿,少年一把扯下卫衣连帽,双手插.进兜里,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屋。
书吟盏:“......”
她可真是太熟悉江枕眠的这个背影了,且十有八九是他不高兴了。
她胡乱拍了张照片,往朋友圈一发,也懒得配文字,收了手机,把椅子搬进屋。
江枕眠已经上楼去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书吟盏轻轻笑了声,原地站了会,还是走上了楼。
他卧室门虚掩,书吟盏叩了叩门示意。
半天没听见动静。
书吟盏又等了会儿,依旧没有动静。她想了想,推开门,卧室里空无一人,少年的房间风格很简单,只有黑白两种色调。
还没来得及疑惑,浴室就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
下一秒,浴室门被人打开。
江枕眠走出来,眼睑微垂,头上顶着块毛巾,额发略微凌乱,脸上难得多了些情绪,有水滴顺着发梢滑落,消失在宽松卫衣领口中。
书吟盏懵了下,“你洗头了?”
“嗯。”江枕眠淡淡应了声,拿下毛巾,随手扔在桌上,弯腰打开了电脑,往椅子上一坐,看起来没有任何吹头发的打算。
总共不过十分钟功夫,他就洗了个头......
书吟盏往浴室看了眼,也没觉得有热气缭绕,忍不住皱了皱眉,“用冷水洗的?”
江枕眠:“嗯。”
书吟盏:“......”她叹了口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他心情不好,就开始铆足了劲儿地折腾他自己。
书吟盏去浴室拿了吹风机,插上插头,走到他身后,卧室里便响起了“嗡嗡”声。
江枕眠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任由书吟盏拿着吹风机,热气冲他一顿乱吹。
少年两侧的鬓发极短,唯一能够让书吟盏发挥的,也只有额发。
书吟盏就一直往那吹。
直到柔软的额发变得蓬松,滑过指尖时,带出了洗发水的香味,她才关掉吹风机。
江枕眠低声道了谢。
他相貌原本就生得好看,若不是脸上向来缺乏表情,该是个阳光的少年才是。
书吟盏把吹风机放回去,刚想说点什么,她进来时,顺手放到桌角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随着铃声响起,手机屏幕也亮了。
显示的备注是:“书”
书吟盏抿唇,伸出手,想拿过手机按掉来电,江枕眠已经先她一步。
来电被一把挂断。
江枕眠散漫的下颚线条骤然收紧,温顺在这一刻褪去,平添几分凌厉。很快,又想到什么,垂下眼,敛去了眼底深处翻滚的暴戾。
第7章
07.
客厅里。
书吟盏坐在单人沙发,面不改色,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她对面,眼睛瞪得像铜铃,训斥难听的话语不断从他嘴里吐出来。
唾沫横飞。
书吟盏看了他一眼,平静地从纸巾盒抽了张纸出来,擦拭着自己的脸。
书忠国越说越生气,“你长本事了是吧,吃我的花我的用我的住我的,现在还得靠老子养着你呢,居然就敢挂我电话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书忠国冷笑,“要不是我给你钱花养着你,你能活到这么大?”
书吟盏懒得理他。
这么多年,自从妈妈去世后,她就再没有花过书忠国给的一分钱,他打过来的钱,是多少有多少,全都分毫不差呆在卡里。
这套别墅是妈妈留给她的,上学的费用,所有的日常开销,也都是妈妈生前,早替她存好的钱,只要不过于奢侈,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书吟盏连反驳都不想与他反驳。
书忠国最看不惯她这副模样,气顿时又是不打一处来,“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对着老子摆张死人脸,像个人样吗?”
书吟盏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连眼皮都没掀动一下,兀自往后靠了靠,离他远了些。
书忠国没忍住,指着她鼻子,“当年让你别养着那男孩子,你非得带回家,还撅着臭脾气搬出来,就从来不觉得丢人?”
书吟盏拿着手机,低头和徐影发微信,权当他这人不存在。
“书吟盏,你就非得跟我对着干,非得要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他恨恨一句,“你妈死了,谁好受?你以为我就好受过吗?”
书忠国这话音一落,书吟盏终于抬起眼。
她失神片刻,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大,连手机掉在地上也没去管。
“你不配提我妈妈。”借着站立优势,书吟盏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不配提到她的人,就是你。”
书忠国气得发抖,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声音几近怒吼:“你给老子闭嘴。”
他双目赤红:“你懂个屁,少在这里讨伐老子,你妈死了,我很好受?你还得靠我活下去,别以为我真不敢拿你怎么样。”
此刻,她这个所谓的父亲,正反复强调着,她需要靠着他存活下去。揭开了在人前虚伪的伪善面具,露出了让人恶寒的嘴脸。
书吟盏忽然就冷静下来。
“你走吧。”书吟盏说,“今天是大年初一,你的儿子老婆还在家等你。”
书忠国喘了口气,努力平复心情,“你必须得跟我回去一趟,那也是你的妈妈和弟弟。”
“不去。”书吟盏把门打开。
书忠国是不请自来的。他到之前的十分钟,给她发了条短信通知。等书吟盏看到信息的时候,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情。
她每回跟书忠国见面,都是如今这种情形。不欢而散早变成了常态。
因此,书吟盏最不想让江枕眠见到他。
在她看到书忠国的短信后,就立刻找了个借口,让少年出去买东西,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江枕眠估计马上要回来了。
书吟盏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指了指大门,淡淡地说:“那是你的老婆儿子,跟我没关系,赶紧走,阿谨快回来了。”
见她依旧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书忠国一瞪眼,又想破口大骂,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被自己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截下。
他接通电话,含糊地朝电话那头敷衍几句,没两分钟就挂断了电话。
书忠国捏着手机,脸色不太好看,“我现在有急事,今天先放过你,你也最好自己想清楚想明白,别再跟老子对着干。”
书吟盏扫了他一眼,没回答。
等书忠国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关了门。背贴靠在门上,仿佛浑身失去力气一般,整个人顺着门,缓缓地往下滑。
书吟盏唇色惨白,蹲坐在地板,手臂圈住双膝,脑袋埋进臂弯里。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真的。真的。
很想妈妈啊。
- -
一小时前。
清淡好闻的味道飘入鼻尖,随后,头顶戴着的耳机被人轻轻拿下。
江枕眠掀起眼皮,回头看向书吟盏。
书吟盏笑了下,把耳机还给他,“阿谨,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嗯。”江枕眠接过耳机,往桌上一放。
书吟盏:“家里的牛奶快没有了,你现在可以去一趟和润商城吗?”
江枕眠眼睫往下垂:“旁边商场就有牛奶。”
“啊。”书吟盏说,“这家超市没有我们常买的那个牌子牛奶,你去一趟和润吧,拜托了。”
她双手合十,在身前晃了晃。
江枕眠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点了点头。套了件外套后,拿着手机便出了门。
茗坊别墅附近的这家商场很大,别说书吟盏想喝的那个牌子牛奶其实很大众,就是想买进口高端的牛奶品牌,在这都能找到。
而书吟盏说的和润商场,与茗坊商场差不多大小,却足足要远了二十分钟路程。
江枕眠当然没去和润。
他径直走进茗坊商场,几乎没怎么找,一眼就看到了书吟盏所说的那款牛奶,随便提了两箱,结完帐,拎着往回走。
快走到门口时,江枕眠眼皮微抬,不出预料地看到了别墅旁边,有辆黑色的豪车停在那儿。
哪怕明明早已经在心里猜到了,他仍是不可避免地,气息缓缓加重。
少年双眸漆黑,眼角处划拉出一抹情绪,像是难以控制般,他拎着箱带的手很用力,几根青筋暴起,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过了一会,他慢条斯理俯下身,将手里拎着的两箱牛奶放到地上,走到门边。
大门虚掩着,隔了些距离也依稀能听见,有男人的怒吼声从屋内飘出来。
言辞之中,难听到了极点。
江枕眠长睫轻掀,沉着眼,徐缓调整回呼吸,极力压着自己已经临近边缘的情绪。
半晌。
他漫不经心舔了舔唇,垂眸,斜着身子,往旁边墙上一倚,就这么安静地在外面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黑暗蔓延。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原本一人的独角戏,忽然变成了两人的激烈争执。
印象里,女生向来温柔的嗓音染上了复杂。
有怒,有倦,更有......
委屈?
江枕眠的眼顿时眯起。
有一瞬间,江枕眠感觉到,那些一直被他深藏进骨子里的本性,几欲挣脱束缚。
在他的血液里,嘶吼咆哮。
终归是不想让书吟盏看到这样的他。
在濒临失控的前一刻,少年抬起眼,一双散漫的睡凤眼早暗沉无边,平日习惯性往下垂的眼皮,此刻已经平整上掀起。
他卸了手边紧绷的力道,压着气息,站直了身子。骨感的指尖捏着卫衣帽子,随后一把扣至头顶,遮挡住眉眼间倾泻的锋利,转身离开。
第8章
08.
整个春节平淡无奇,眨眼间过去了。
书忠国估计把她忘掉了,那天放完狠话之后,倒也没有再出现。
初十早上。
书吟盏刚起床,简单洗漱完,换了身衣服,还没来得及下楼,徐影电话踩着点打过来。
她接通电话,碰着楼梯扶手往下走,“喂。”
“一一,出来玩啊。”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很嘈杂,徐影扯着嗓子喊,“淮阳道新开了家地下拳场,好多小哥哥,帅得我合不拢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