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臆症——提酒
时间:2020-05-04 09: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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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吟盏提着刚挑的一袋小洋柿去打称。
  有些心不在焉。
  她现在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暴雨夜,那鲜血与雨水混在一块的味道。
  又腥,又闷。
  挺绝望。
  “我不想吃。”少年清冽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书吟盏拎起袋子,往购物车一放:“补充维生素。”
  江枕眠抿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不吃不行,你现在正,”书吟盏一转过头,猛然撞进少年静邃的眼里。
  她愣了下,把话说完:“......长身体。”
  江枕眠没说话。
  书吟盏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随口问:“那几个女孩子呢?”
  “走了。”江枕眠推着购物车往前走。
  书吟盏看了他眼,没有选择继续问下去。
  前边就是结账的地方,江枕眠忽然停下脚步,手从购物车扶杆上放下来。
  目光扫过结账口,他淡声道:“我去拿个东西。”
  书吟盏:“那我在这等你?”
  “不用。”江枕眠垂下眼,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在门口等我就行。”
  书吟盏点头:“那你快点。”
  “嗯。”江枕眠转身离开。
  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如果没有时不时就吹过来一阵冷风,会让人有种夏天的错觉。
  书吟盏拢了拢外套,推着购物车往后退了些,躲开那阵朝着脸一通乱吹的风。
  刚想给江枕眠打个电话,余光一瞥,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内。
  少年没什么表情,眼皮永远微垂,漆黑的眼,似乎任何事也无法让其泛起一丝波澜。
  书吟盏眼尖,一眼就看到江枕眠左手拎的礼品袋。白色的,看起来挺精致,女生喜欢的玩意。
  联想到刚才商场里的几个女生,自然而然,心里便往这方面确认。
  她笑了下:“买的什么?”
  江枕眠走到她面前,俯身,将购物车里的东西拿出来。这才把左手拎的礼品袋递给她:“给你的。”
  他说完,一手提着书吟盏买的东西,一手推购物车,把车放进回收的口闸。
  书吟盏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马上拆开看。礼品袋拎在手里,她走过去。
  两人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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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枕眠把袋子放到桌上,去厨房拿水喝。书吟盏翻出刚买的水果和菜,放进冰箱。
  “姐姐。”江枕眠忽然叫住她。
  书吟盏睫毛颤了颤,心也跟着跳,“怎么了。”
  在书吟盏的记忆中,江枕眠基本没有叫过她几次姐姐。他一般都会直接省略称呼。
  身后传来冰箱门关上的细微响动,伴随着少年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嗓音,“喜欢吗?”
  “啊?”书吟盏眨眨眼,懵道:“什么?”
  “给你买的东西。”江枕眠拿了瓶冰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
  见书吟盏还没反应过来,他放下水,把瓶盖拧好,垂眸,睨了她一眼,淡声问,“没看?”
  书吟盏记起来了,不好意思笑了笑:“抱歉啊阿谨,还没来得及看。”
  “嗯。”江枕眠应了句,没再说话。又拧开瓶盖,一口喝干净剩下的大半瓶水。
  “哐铛——”扔进垃圾桶。
  礼品盒里是一副眼镜,细银框,左边的眼镜腿上还镶了颗小钻,精致简约,很时尚的款式。
  好友徐影喜欢买墨镜,平日里墨镜都不带重复的换,所以书吟盏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品牌logo。
  这是徐影经常买的那个品牌。在国际上都很有名的大牌,价格也出了名的贵。
  书吟盏抿了抿唇,回头:“阿谨,你过来一下。”
  江枕眠正在客厅看书,闻言,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把书放到一边,站起身。
  “嗯。”江枕眠懒懒走到她面前,视线扫过书吟盏手里拿着的眼镜,没开口。
  书吟盏神色平缓,语气也依旧柔和,指了指礼品盒:“花了多少钱?”
  江枕眠看着她。半晌才道:“物理竞赛的奖金。”
  “我有眼镜。”书吟盏叹了一口气。
  虽然一起相处这么多年了,算是有些了解江枕眠。但他总归性子太淡,心思也藏得深。
  江枕眠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他没接话,拇指勾起盒子里的眼镜腿,往上带,在手心把玩了两下,俯身,微微凑近了些书吟盏,将眼镜架上她鼻梁。
  “坏了。”江枕眠往后退了步,漫不经心道:“今天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被我踩断了。”
 
 
第4章 
  04.
  书吟盏从垃圾桶里翻出了那副眼镜。
  她昨晚还完好戴着眼镜,此刻已经碎的七零八落。
  镜片和镜框彻底分离,几条裂口边缘泛起白条,左边的眼镜腿甚至断成了三小截。
  这“死无全尸”的样子太过不忍直视。
  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踩下来的那一脚,到底得使了多大的力。
  ......
  而罪魁祸首这会儿站在对面,表现得云淡风轻,安静地低着头,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就挺无辜的模样。
  “......阿谨啊,”书吟盏叹了一口气,好奇地问:“你是怎么踩到的,能给它踩成这样?”
  江枕眠拿着玻璃杯倚在餐桌边,眼睫低垂着,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淡声道:“不知道。”
  行吧。
  把手里的“残骸”扔回垃圾桶,书吟盏拿起桌上的新眼镜,晃了晃。
  她戴上眼镜,嘴角一弯:“谢谢阿谨。”
  江枕眠略一抬眼,少女脸上的温柔笑意,便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脑海中。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片刻后,随手扯下挂在脖颈的耳机线,低声:“嗯。”
  “对了。”书吟盏突然想到一件事:“前几天程叔叔让我问你,你今年回江家过年吗?”
  “不回。”江枕眠答的很快。
  书吟盏点头,余光瞥见少年的表情,一怔。
  江枕眠漫不经心地戴上耳机,目光又清又淡,平日里就没什么情绪的脸,此刻显得更冷漠。
  其实书吟盏多少能了解江枕眠的心情。
  刚带回江枕眠那会儿,他可能三天都说不了一句话,整个人看起来很孤僻。
  阴郁,死寂。
  那时候的他像是把自己封闭在荒凉孤岛。既拒绝人进来,也阻止自己出去。
  两人就这么在一个屋檐下,互不打扰地度过了好几周时间。
  直到又是一个雷雨夜,书吟盏起床喝水,无意间看到江枕眠瑟缩在角落,才隐约了解到点自己捡回来的小男孩,那些枯草燎原般的曾经。
  - -
  江枕眠原本叫程谨。
  是他父母曾经给他取的名字。
  他的父亲程建华嗜酒如命,脾气还很差,经常醉酒回到家,扬起拳头就往小小年纪的江枕眠身上砸。
  程建华虽然脾气差,伪装的却很好,对外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形象,皮囊也生得好看。
  而江枕眠的妈妈江珍莎,国际知名的大提琴手,一次偶然遇见了程建华。
  男人风度翩翩,长相上乘,家财万贯。
  几乎是毫无疑问的,江珍莎对程建华一见钟情了。
  两人也恩爱过一段时间,在江枕眠的记忆深处,还是能回想起父母互相甜言蜜语的画面。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程建华突然变了。
  从一开始的整夜整夜不回家,到最后喝的烂醉如泥,回到家便是破口大骂。
  江珍莎是音乐家,浪漫主义者,最信奉缘分。程建华变成这样之后,她曾试图改变过。
  没成功。
  只换回程建华的怒吼和无数句的“滚”。
  江珍莎“滚”了。再没有半点犹豫。
  在很平凡的一天,江枕眠下楼吃早餐,对面江珍莎叫住他,姿态依旧优雅。
  她拉过江枕眠,温声细语地通知:“妈妈要走了,我们不会再见面,以后你就当我死了。”
  十岁的小江枕眠蹲在地上,眼圈有些红,跟她复述自己妈妈的这句话时,嗓音还带着稚嫩,面色却平静如水。
  那是,真的很无所谓的表情。
  书吟盏挺震惊。
  又心疼,又惊讶。不可置信的。
  一个十岁的孩子,到底是经历过多少绝望和难过,经历过多少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才会在说起时,麻木到仿佛是个局外人。
  她没有办法去想象。
  那一夜之后,两人像是无形中拉近了距离,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守着满身的伤痕,彼此取暖。
  程建华也来找过几次江枕眠,得不到好脸色,后来也就放弃了,只是定时会给他一笔钱,防止江枕眠饿死。
  跟书忠国是那么的像。
  - -
  窝在书桌前画了好几天,终于赶在除夕的前一天把粗略线稿完成。
  书吟盏捏了捏肩,拿过一旁刚充满电的手机。
  刚解锁屏幕,主界面的微信图标多了红点,显示有好几条未查看的信息。
  全都是徐影发过来的。
  -【过年期间学校宿舍停水停电,所以我住进了你家附近的酒店。】
  -【今晚有空出来玩。】
  -【带上你们家的小帅哥。】
  书吟盏笑了下,回复:
  -【好。】
  徐影立马回了她一个“等你”的表情包。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
  书吟盏下楼的时候,江枕眠静静地坐在沙发,垂着头,手里把玩着手机。
  他听见动静,撩起眼皮看过来。
  书吟盏从桌上拿起一个橙子,去厨房洗了把水果刀,搬了跟小凳子,坐到垃圾桶前。
  指尖扣着刀背,她开始削橙子皮:“徐影今晚找我出去,你要一起吗?”
  “嗯。”江枕眠低应了一句。
  书吟盏把削好的橙子递给他,想了想,斟酌着开口:“明晚就是除夕,徐影一个人住在酒店,我们今年跟她一起过年,行吗?”
  江枕眠掰橙子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将橙子掰开成两半,放到桌上。
  随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上楼。
  像是在无声抗议。
  书吟盏没忍住笑了下,看了眼他放到桌上的橙子,还是站起来,跟着走上楼。
  卧室门没关。
  少年坐在电脑前,黑色的耳机挂在脖颈,这个角度看过去,冷白和纯黑碰撞,侧脸线条有些清冷,垂着眼时,长睫在眼下投出两扇阴影。
  书吟盏象征性地叩了叩门。
  江枕眠头也没抬。
  她嘴一弯又想笑,但还是尽量忍住了,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轻轻喊了句:“阿谨。”
  江枕眠这回总算有了点反应,眼皮掀了掀,闷声道:“不要。”
  书吟盏仰着头:“徐影一个人在酒店,过年很孤单,如果你不想,可以给我个理由吗?”
  江枕眠不说话了。
  只是一双漆黑的眸静静地看着她。
  书吟盏叹了口气,对少年这般模样已经见过很多次,却还是没什么抵抗力:“我知道了。”
  江枕眠呼吸一重,侧过头,握住鼠标的手紧了紧,指关节瞬间泛了白。
  “如果你想,那就去吧。”
  他声线有点沉,字音吐的缓,像是被气息勾带出来,还残留着余温。
  书吟盏一愣。然后笑起来:“没关系的,阿谨不想去的话,那就不去了。”
  江枕眠垂了垂眼:“那你呢。”
  “我也不去。”书吟盏笑着说:“但过年那天我们得一起去吃顿饭。”
  江枕眠沉默两秒:“好。”
  - -
  出租车在马路上疾驰。
  下车的时候,书吟盏抱了抱臂,有些冷。
  她就穿了件毛衣,外套落在家里忘记拿了,这会儿风又大,吹到身上冷进骨子里。
  身前的地面忽然覆过一片阴影,随后,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到她肩上。
  黑色的长款男士羽绒服。
  下摆到她的脚脖子处。
  羽绒服上残留着淡淡的薄荷味,强势地萦绕着,充斥在她鼻尖,书吟盏拽住袖口。
  她转身,将外套从身上拿下来,还给江枕眠:“你自己穿吧,容易感冒。”
  少年里面穿得比她单薄,此刻就一件黑色卫衣,目测还是没加绒的那种。
  江枕眠接过来,没理会她的话,又将衣服披上她肩膀,随后用掌心压住,垂眸看她。
  意思很明确,不穿就不走。
  书吟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读懂他的眼神,或许是这么多年相处的默契。
  “快进去,不要冷感冒了。”
  书吟盏叹了口气,也算了解他性子,还是穿上了。然后拉着他手臂往里走。
  江枕眠跟着走在后边。
  他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书吟盏扣着自己手臂的纤细手指上,眨也不眨。
  徐影坐在最里面一桌。
  她点完菜,脑袋一抬,就看见了书吟盏拽着个人高腿长的少年走过来。
  那少年的长相格外出挑,两侧鬓发理的很短,额发却有些长,带了点卷,乖顺地搭在眼帘前,整个人的气质安静又漠然。
  挺酷的。
  徐影没忍住吹了个口哨。
  书吟盏坐到她对面,江枕眠在书吟盏旁边坐下。
  徐影摸着手机,噼里啪啦一顿打字,完了抬起头,朝对面的书吟盏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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