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书吟盏连忙叫住他,但当男人脚下步子一顿,漆眸静静地注视着她的时候,书吟盏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讷讷说:“昨天晚上,谢谢你。”
江枕眠:“不用。”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再没了耐心,直接快步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背影挺拔,“书吟盏,你欠我的不是一声谢谢。”
书吟盏僵住在沙发上。
门一直没被人拉开,过了会,她身前覆上来一片阴影,江枕眠已经站定在她沙发前。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她,目光昏红,情绪难辨,偏生他嗓音低沉清冽,带着刻进骨子里的冷,语调很平静地问:“两年前,为什么不回来?”
此时的天接近傍晚,窗外的晚霞红通通,照得玻璃窗上颜色艳丽无比,这个两人曾经住了许多年的家,如今却谁都陌生。
书吟盏更是无所适从,“我......”
她被这句不算逼问的逼问逼得节节败退。
等不到答案,江枕眠的眸色越发深谙,干脆点破了缘由直接确认,“书燎说,两年前你买了回茂城的机票,后来因为带你的导师去世了,所以取消了。是吗?”
书吟盏睫毛一颤,放在身侧的手指互相攥着,心头紧跟着颤抖。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教授没有子嗣后代,你作为他唯一的学生,需要帮他料理后事,但做完这些之后,为什么不回来?”江枕眠声音不疾不徐,语速也温吞:“书吟盏,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点不重要了?”
书吟盏下意识要解释,“没有。阿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最初书吟盏出国的半年中,两人都会有联系,虽然很少,但至少是有的。
书吟盏去到那边人生地不熟,学业又重,可哪怕她再忙的晕头转向,每周依旧会抽个时间给江枕眠打电话,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直到后来被程建华发现,书吟盏才被迫断与江枕眠了联系。
——程建华拿她导师的事业威胁过她。
程家虽然根基在茂城,但程家早年便已涉猎过日本市场,程建华更是在那边有不少人脉。
而书吟盏的导师虽然很有名气,却性子傲,有艺术家独有的清高,在业内的口碑声望虽然高,偏偏无权无势,甚至还得罪过不少有权有势的当地人。
书吟盏刚到日本那会儿,去学校报到,因为语言问题时常遇到麻烦。
遇上陈教授只是偶然,可陈教授特别惜才,看过她几幅画之后,便主动提出要教她,当了她老师后,更是把她看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因此,这样的陈教授,对于书吟盏来说,比书忠国这个亲生父亲更像父亲。
书吟盏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程建华用生意场上那种脏手段压迫陈教授。
一面是爱情,一面是亲情。
她也是人。
记忆到这里中断。
书吟盏手指骨节都泛白,不敢再去回忆陈教授去世后的那些事情。
她深吸口气,轻声重复了一遍:“阿谨,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男人瞳仁漆黑幽深,睫毛很长,在灯下像两把小扇子,他侧脸下颔绷成条直线,半晌才开口,“那是怎样的,你有想告诉过我吗?但凡你给我打个电话,我都不会守着那点可笑的承诺,过了这么久。”
江枕眠嗓音很低,缓缓地,“你了解过吗,这四年里我是怎么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江枕眠:说这么多,又不是要跟你吵架的,还不快哄我(可怜巴巴)
第41章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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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抽烟酗酒纹身,才不是大人偷偷把一个人埋藏进心底深处的姿态。
平静的过好每一天,然后在午夜梦回时想起,又淡然地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等太阳升起,照常工作、照常微笑。
这才是。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崩溃大哭。
但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心里有一块极其柔软的地方,别人永远闯不进去,而你也不会轻易提起。
——摘自《书吟盏备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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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刺耳的闹钟铃声划破寂静。
女人半眯着眼,迷迷糊糊间被吵醒,探出只手在床头柜摸索着。
“喂?”书吟盏坐起身开灯,也没看是谁就接通,“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不语:“......”
书吟盏皱眉,意识稍微清醒了些,拿下手机看了眼,才发现是陌生的电话。
或许是刚回国不习惯,她未经修饰的唇色偏白,嗓音带着刚睡醒的轻哑:“请问是哪位?”
“我。”男人的声音不带情绪,“赶紧收拾好自己然后出来,我在你家门口。”
书吟盏下意识应了句:“哦。”
应完才发现电话对面的人是谁,她愣了下,刚想问你怎么会在我家门口,电话已经被人挂断。
书吟盏看着手机屏幕:“......”
他耐心是真的越来越不好了,以前把人当空气,现在直接不把人当人了。
十分钟之后,别墅大门打开。
书吟盏怕他等太久,随便洗漱了下,换了件衣服就来开的门,由于回来一直没去采购,此刻她脚下踩的还是双一次性拖鞋。
不过唯一欣慰的是,好在机场托运的行李昨天下午寄到了,不然她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的穿。
江枕眠靠在车门上,漫不经心看她眼,“你准备这样去程家?”
“?”
书吟盏以为听错了,翻转手腕指了指自己,确认般地问:“我?去程家?”
江枕眠点头,眉眼淡淡,“嗯,带你去跟程建华说清楚,让他向你道个歉,顺便提醒他,以后少来管我们事情。”
前天晚上,两人在茗坊别墅差点儿吵起来,后来书吟盏是在不想这样,在心底纠结了番,把当年自己在日本发生的事情全都如实告诉了江枕眠。
江枕眠全程面无表情,等她说完,连半点反应其他都没给,就冷淡地看着她,然后问:“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吗?”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书吟盏在日本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通通都知道。
包括陈教授于她的重要性,还有程建华以陈教授为筹码要挟书吟盏的事情,江枕眠一清二楚。
江枕眠只是觉得憋屈。
这么多年,书吟盏一直都没有想过他。
她从来把他当孩子一样,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哪怕是涉及他们两人之间关系的事情,她都不会告诉他,也没想过告诉他。
书吟盏从来只会自作主张地连同他的那份一起,一个人单方面的决定了。
最后连个通知都不给他。
***
程建华是推了会议回家的。
程家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已经从京城搬到茂城来定居了,但程建华在家的时间很少,基本见不着人。
这次还是江枕眠特意给他打了电话,说有事要说需要见他一面。
程建华一走进家门,鞋还没换,就看到了沙发上的江枕眠,还有端坐在他旁边的年轻女人。
毫无疑问的,书吟盏很漂亮,特有气质的那种漂亮,像水墨画般的,五官有温柔的古典韵味。而江枕眠属于冷淡又偏桃花的长相。
两人生得都好看,脸部轮廓柔和,且没什么攻击性。
这么坐在一起,莫名的很配。
意识到自己脑子里闪过的是什么,程建华脸上的表情一僵,他低下头,匆匆换了鞋便走进屋。
书吟盏看见他,站起身打招呼:“程叔叔。”
“嗯。”程建华看她一眼,不太热情,“什么时候回国的?”
书吟盏:“就前几天。”
“你爸出了那档子事儿,你在国内没个照应的,回来也不知道和我说声,叔叔好叫人去接你。”
江枕眠对他装模作样很不耐烦,手拽着书吟盏手腕往后一拉,嗓音依旧淡,却暗含警告:“你别在这猫哭耗子。”
“不是,你怎么和我说话的?”程建华脾气也上来了,“咱们爷俩能不能好好坐一块说话了还?”
江枕眠平静地看他:“你觉得呢。”
““你你、你......你!”程建华气得抬起手指他:“算了,我懒得跟你计较。”
江枕眠不痛不痒,顺手把书吟盏按回身边坐下。
“说吧,找我干什么来了?”程建华捏了捏眉心,去厨房倒了杯水,边喝边走出来说。
这话提醒了书吟盏,她刚才一直走神。
这对父子的相处模式,四年过去不仅没变好,反而变得比她印象中更糟糕。
书吟盏抿唇又想站起身,手腕却被人摁着起不来,她小幅度挣扎了下,没挣掉,干脆放弃。
“叔叔,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书吟盏边说,边抬起另一只手,然后在摁在自己腕上的手臂上拍了下。
旁边一声冷淡嗤笑。
书吟盏没来得及制止,旁边江枕眠已经面无表情接过了她的话:“对,顺便再让你为之前做过的那些破事道歉。”
“......”
气氛就这么沉默下来。
程建华差点儿被气得背过气去:“江枕眠,你今天再给我说一遍,以后别想进我程家的门!”
“行啊。”江枕眠居然真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缓缓重复了遍刚才说的话。
“啪!”
清脆的一声响。
程建华甩了甩手,胸腔因为愤怒剧烈起伏,他手往门口处一指,“给老子滚出去!”
江枕眠头偏到一边,额发遮住眼,舌尖无所谓地抵了抵被甩巴掌的那边腮帮。
他一直都是冷白皮,且是那种带着点病色的白,此刻半张脸已经开始微微红起来,越发明显。
书吟盏看着,深吸口气,感觉程建华那一巴掌呼在了自己脸上似的。
“叔叔,您难道从来不认为您自己做错了吗?”她站起身,平视程建华。
“恕我冒昧,但还请您扪心自问一下,从阿谨出生以来,你有哪怕一次真正尽到过父亲的责任吗,有让他感受到父爱过吗?”
原本在来之前,她想说的话太多了,无外乎是希望好好跟程建华谈一谈的好言好语。
但此时此刻,书吟盏满腔怒火,只想质问,反正谁也别好过得了。
该说的说了,书吟盏弯腰,无视掉了面色铁青的程建华,主动拉住江枕眠的手,再次站起来。
她手放在门把上,临走出门前,又往程建华心里添了点堵,“您不要他,我要。反正阿谨从来也不是您一手带大的。”
***
书吟盏拿着医药箱走进卧室,江枕眠正站在她房间阳台上,手拿着手机,背对着她打电话。
记忆中的少年形象越拔越高。
与如今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天知道,和江枕眠没有任何联系的那几年,书吟盏是怎么熬过去的。
出神几秒的功夫,江枕眠挂断电话,走进屋。
他这会儿侧脸已经红肿得厉害,仔细一看,估计是程建华用的力道重,连嘴角都破了皮。
“怎么都流血了!”书吟盏看一眼就猛地回了神,连忙打开医药箱,“你快坐下,我给你上药。”
江枕眠嗯了声,拉过椅子坐下。
幸好以前江枕眠就老受伤,不是这磕着了,就是那碰着了,书吟盏早把备用碘酒和棉签养成了习惯。
这次的医药箱也是她昨晚回家路上看到了药店,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顺手就买回来了。
不过幸好买回来了。
书吟盏拆出两根棉签,并在一起,又拧开了碘酒的盖子,倒了点在盖子里,用两根棉签去沾。
江枕眠一言不发,安静地看着她做这些。
“脸凑过来。”书吟盏拿着棉签。
江枕眠难得温顺,像回到了以前一样,在她面前百依百顺,没有任何反抗,顺从地将脸凑过去。
男人生得向来清隽,五官气质都属于极其上乘的清冷,如今红肿的半边脸虽然有损颜值,却莫名带了些可怜的味道。
尤其是他还这么乖。
书吟盏越看越心疼,只觉得自己那会对程建华说的太轻了,她应该直接骂几句的。
两人一站一坐,书吟盏弯着腰,这样擦药的姿势很不方便,手老抖,而且对于常年画画的人来说,腰弯久了就酸。
她直起身,“再凑过来点,擦不到。”
男人仰着头,瞳仁漆黑分明,安静的时候,像潭干净却不见底的湖水。
闻言,江枕眠慢吞吞地又往前凑了几分。
书吟盏衡量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想了想,干脆拉着他椅背扯到床边,然后自己在床边坐下。
这次终于成功擦上了。
碘酒擦到伤口上消毒,本身就会短暂带有小小的刺痛感,江枕眠似乎不习惯,轻轻抿了下唇。
书吟盏去浴室,把盖子里的碘酒倒掉,回来就看到他抿唇的动作,想都没来得及想,全凭下意识冲上去制止。
等再反应过来,她的手指已经抵在江枕眠唇上。
“......”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书吟盏的手保养的很好,细长白皙,抵在唇上软软绵绵跟没骨头一样。
江枕眠隔了会才开口,嗓音比眼眸还要暗上几分,“你在干什么?”
“我、我......”书吟盏磕巴了两下,莫名紧张,余光扫到他嘴角的伤口处,说:“你刚刚才擦了碘酒,别去舔伤口!”
第42章
42.
[风一吹,我就醉了;你一眼,我就倒了。]
书吟盏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又舔了下唇。
然后便是一阵温热的触感。
江枕眠呼吸一窒,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本还算冷静的眉眼,几乎瞬间就渲染上了浓墨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