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文运,贤俊登庸,礼当庆贺!”官员高声喊在其中,话音一落,爆竹声响。
顺天府一个官员给封凌牵来了马。
一甲有马,后面的人有马车。
府尹不再撑伞,告退。
封凌单手熟练翻身上马。
身边的探花郎早喜不自禁,脸上带着绯红。他终于没能忍住,在喧闹的背景声中,问了在场唯一一个没任何亢奋的封凌:“您不高兴么?”
封凌听见这话,感受着胸口一层层袭来的欢愉,朝着探花郎笑起来:“高兴啊。”
他一笑,天地增色。
被将士拦在外头疯了一般的百姓再度尖叫起来。
“您儿可太镇定了。”探花郎觉得自己能支撑住,没有当场把衣服脱下来乱甩已经是很努力了,可封凌却连一点亢奋劲都没有。
封凌骑在马上,往人群里扫了一眼,唇角弧度加深:“因为我在紧张。”
探花郎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靠得近的人听到这话,一样跟着笑起来。敢情状元郎是因为太紧张了,这才看起来神情自若,恍若无事啊!
前方将士开道,封凌双腿一夹,让身下马走动起来。
这儿人太多了,傅辛夷就算想来看他,也不会在这里围观他。
她说过,她会在他头戴金花乌纱帽之日,在路边看着。他将红袍骏马,一览京城繁华。
领头红衣少年郎俊美如画,荣耀加身,鲜衣怒马。可谓眉间一点红,胜过天下绝色无数。
三年一次的欢庆是那么令人激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年轻状元郎,从榜下走上京城街道。路上迎面而来无数手绢和鲜花,香粉铺面。
他脸上是笑着的,却也第一回 如此绷着身子,紧张期待着。用双眸扫视着人群,试图在其中找到那和自己约定好的女子。
她会在哪里等自己?
作者:激动!
第80章
京城街道上人比往日都多。
往来的人多面上喜气, 穿着打扮上也是艳丽为主。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全出来了, 都想看看京城高中的那些个好儿郎。
再说,谁能不知道其中还有个封凌?万一看对眼了, 那可是做梦都要笑出声的喜事。
多年前一次榜下捉婿情况太过激烈, 惹得当时的状元脑袋见了红。以至于现在放榜日,全京城的将士全部是戒备着的, 从京城护着人一直到护回家,又给面子又安全。
就算如此, 一群大小姐们还是心中隐隐想着:万一呢。
傅辛夷在酒楼二楼窗口, 侧头看向下方。楼下的喧哗声很高,已是将宫中才张贴出来的一甲名字翻来覆去讨论了一遍。
状元郎要游街,从金銮殿一直到自己家,路程用走可是相当长, 用马和马车也不快。毕竟现在要让学子们享受人生仅此一次的高光时刻, 稍微拖慢一点也是情理之中的。
越是仪式感十足,学子们对京城, 对这个国家, 对热情替自己欢呼的百姓就越是忠诚。
他们深刻意识着自己多年来所学的东西是真正值得的, 是饱受期待的。
傅辛夷就算不是学子, 不能参与科举, 在这会儿都觉得与有荣焉。
她发现自己是真的很高兴,能够见证封凌年仅十九,成为最年轻的状元郎。那是一种见证着历史的感觉,有点浑身发麻。
良珠坐在边上给自家小姐倒茶:“老爷还在宫里头。封公子拿下状元到这儿, 恐怕还要好一会儿时间。小姐,您要不要也丢个手帕?”
傅辛夷想着自己上回还有块手帕在封凌那儿呢:“不了,被发现了怪丢人的。”
良珠脑袋朝着窗口探了探:“这做生意的手帕卖都来不及,哪能发现您那一个呀。”
傅辛夷看了眼卖手帕卖到眉开眼笑的小商贩,忍俊不禁。
确实没人能发现。
但还是算了:“不了。”
店小二稍敲了敲,给傅辛夷端上了糕点,非常眼熟朝着傅辛夷眨眼:“傅小姐,您的茶点。哎,您今个这位置还好订的早。窗户这么大还正好在游街路上的,全京城没几家。咱谁能想到那封公子还真能中状元!”
傅辛夷朝着小二笑笑。
上回她也是在这家吃得饭,倒是没想到这家还专门有大窗口雅座和小窗口雅座的。
今天所有临街的雅间全被订光。要不是她早前约好了,恐怕难有这么一个观光位置。
小二也不打扰傅辛夷,他太忙了,今天生意太好了:“那我继续去忙了,小姐您有事尽管叫我。”
傅辛夷点头。
门关上,雅间里就又只剩下傅辛夷和良珠。
傅辛夷今天也穿得比较鲜艳。她本就喜欢靓丽的颜色,今天从上身到下身全是织金面料,花纹为四季花暗纹,包括了牡丹、莲花、菊花和梅花,而小角落里当然还悄悄塞入了代表她自己的辛夷花。
裙为璎珞纹蓝缎,衣为橘红,算是讨个喜庆。这种橘红是红花加了点黄色染上的,与石榴红有差异,又看着亮眼。
傅辛夷不知道封凌路上能不能注意到她,但……她都穿那么显眼了,要是还是看不见,她也无能为力。最多就只好在下一次见面时,说一下自己真的有在现场围观。
她拿起糕点咬了口,身子总是止不住想要往窗边倾一些,试图看外头有没有人过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街上忽然沸腾起来。
傅辛夷本还在喝茶,忙将茶杯放下,跑到窗边探头,睁大着自己眼睛:“来了么?”
良珠都没来得及反应,被自家小姐这么积极的态度影响,忙跟着跑到窗口去跟着张望:“不知道呀。”
很快就有开路的将士出现,用行为告诉他们:后头的新晋进士都要出现了。
一个个将士都穿着软件,大部分没有骑马,靠人力和长矛拦住了两侧的百姓。小部分骑马了的,在前头开路,雄赳赳气昂昂,非常精神。
酒楼雅座实在是有点问题。窗口有些太大,稍微探出点身子,那就是真的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傅辛夷半点没察觉到自己这个姿势有多危险,光顾着在那儿寻人。
状元郎确实非常显眼。
一袭红衣,头戴金乌纱,一手牵绳,一手白布带,头上还撑着一伞。
倒不是封凌不想拿圣诏,但他这个手实在是拿不了,便宜了身后笑开花的探花。
兴奋的探花郎左右挥手,和小姑娘们纷纷打着招呼,活像一个二傻子。而边上的姑娘们见状,还相当配合他这个二傻子,叫喊着丢着手帕。
封凌左右看着,面上含笑,可笑意有点敷衍。
傅辛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出他的敷衍劲的,就觉得封凌现在心情好似有点恶劣。
难道是报名次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傅辛夷消息没有那么灵通,和傅尚书也没碰面,略有点困扰地猜测着。
难道是累了?
毕竟一大早就进宫,一切礼节走一遍,最终还要慢吞吞被围观才能回家。封凌是个高调的人,但他的高调是在做事上,而非在一些徒有其表的事情上。
就像品鉴会,他都懒得去参与念诗。
傅辛夷觉得自己寻到了真相,等着封凌过来。
距离一点点拉近,近到他们终于对上了双眸,能将对方完完全全印入自己眼眸中。
封凌忽然朝着傅辛夷笑开,看起来如花绽放,惹得周圈娇叫声连连。结果没想到这些女子的叫喊声很快被男子们的欢呼鼓舞给淹没。
酒馆茶楼雅座女子多,大厅里可多是男的。男人欢呼起来的嗓音,竟全然不会比女的轻。
十九岁的状元郎啊,天下罕见。
这样的存在让他们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傅辛夷是听不到这些声音了。她眼内就剩下了眼前的封凌。
俊美少年郎,足风流。
少年郎吹了那么久一路的风,面上却像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脸白皙,眉间点红。立夏已过,天已暖,今日太阳又正好。
傅辛夷脑中想着:或许那些看电视看电影的人,就是这样的感受吧。
马蹄声哒哒,踩在了人心尖尖上。
傅辛夷朝着封凌也露出了一个笑。
笑容略有点腼腆,略有点羞涩,但又是真情实意为他所高兴,所以逐渐耀眼起来。她伸出手朝着他晃了晃,与别人一样,喊了一声:“封凌!”
封凌觉得自己上辈子白过了。
他刚开始半天找不着人,是失落的。可当见了人,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状元游街是这样的高兴。原来游街时边上有人等着自己,是那样欢愉。
他们曾经没有这般要好过。
他们曾经没有这般交心过。
他左手扯着马绳,忽然让马偏转了头,朝着路边酒楼二楼前去。
官家的马为了游街,选用的自然是高大的马匹。封凌俊朗少年郎,身高本就不低。他靠近酒楼时,竟只比二楼的傅辛夷矮了半个身。
他朝着傅辛夷伸出了左手。
周圈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傅辛夷茫然看向封凌,试探性低下身子朝着他的手探去。
封凌朝着傅辛夷笑了下,却错过了傅辛夷的手,骑着马朝酒楼更靠近了一些。窗户太大,他竟是一把搂住了傅辛夷腰,以一个极为危险的动作,单手将人从二楼给扯了下来,再将人安顿好在自己马上。
傅辛夷瞪大眼,尖叫都来不及,整个人转眼就落到了马上,双手紧紧抓着封凌的衣服。她头脑空白,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被拽得突然,鞋子还留了一只卡在二楼酒楼上。
上头的良珠脑子也跟着坏掉了,没能救自己小姐不说,竟是木愣愣憋出一句:“小姐您的鞋?”
封凌右手不便,勉强挽住人,左手再度伸出:“劳烦鞋子给我。”
他语气太过自然,让良珠看了看鞋子,看了看傻了的自家小姐,最后将小姐的鞋子给丢了过去。
封凌单手拿着鞋,微弯腰,替傅辛夷穿上了鞋子,随后才直起身来,骑着马重回队列。
白袜子,绣花鞋。
状元郎,贵家女。
一阵更大的狂欢式吼叫,直冲云霄。口哨和打趣声此起彼伏,就连原本行进中的进士和武将们都惊呆了。唯有话本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此刻真正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荒谬,且浪漫。
傅辛夷慌乱又茫然侧身坐在马上,微抬头看向封凌。他们靠得太近,近到呼吸和心跳都能察觉到。
封凌在漫天喧嚣声音中,低声说了一句:“二十载,好在仍是少年。”
初听,像是在说自己活到近二十,还好还是个少年,可以与你相遇。细算,是在说他自己上辈子后来的二十年有点浪费,还好再有一次机会。
傅辛夷也不知怎么,听得这话,愣愣出神,鼻头发酸。
她知道他很不容易。
“接下去的事情,多交给我就是。”封凌话中带话,用左手扣住少女,继续骑马前行。
马动起来,被扣住的傅辛夷,脑袋不得不埋在了封凌的胸前。
她不知怎么,眼泪止不住就开始流,轻易打湿了状元郎的大红袍。
她的性子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她想东想西,今日一个念头,明日一个想法,今天震惊,明天委屈,后天又想不明白装作想明白了,混乱得要命。
她甚至觉得自己就一个人,如同无根之浮萍。
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讲。
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却又成了这个时代的人。她矛盾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结果封凌这么一扯,好像将她这个浮萍给扯住了。
他在告诉她:别跑了,有我在。
第81章
轻狂本就该是儿郎本色。
街道两旁扔手绢的少了, 扔花的多了。呼啸声口哨声调笑声远超过了原先狂热的欢喜, 身后的进士们互相看看,脸上含笑, 偷偷交流着八卦。
进士中的骆康作为最早的“知情人士”, 当然将秋闱就“相爱”这种说法传递了出去。
一段路下来,大部分人都听信了骆康的谣言。
什么你乃大家闺秀, 我乃平民小生,一见钟情, 二见倾心。待我金榜题名日, 我街头纵马,你酒楼相望。这个一见钟情的时间点,还是在秋闱。
那时候真是天与地的差别,门不当户不对。
一群进士啧啧出声, 心里头还怪羡慕的。怎么自个年轻时候就没那么一个相约的姑娘?多想了两下, 又想到自己家中候着的妻子,忍不住再笑了两声。
他们胡乱想着, 怎么也想不着那会儿傅辛夷对封凌的态度, 还完全属于“离我远点”状态。
人啊, 总是逃不过真香定律。
傅辛夷好半响恢复过来, 羞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睫毛那儿缀着小泪珠, 她看着状元郎胸口一片湿润,觉得自己简直丢脸到了极致。今日之后,京城谁还能不知道这么一出?怕是全天下的话本都敢添笔加墨,对他们之间的故事大写特写。
她蜷缩在封凌怀里, 脸红耳烫。
想拉开点距离,可因为在马上,马蹄一踩,后背一颠,她脑袋就直往人身上撞。几次稍试探后,傅辛夷自我放弃,脑袋干脆搁在封凌胸口。
这点细微动作,封凌感受得很深。
他轻笑了一声。
贴紧状态的轻笑,当然是能震到人。傅辛夷感受着自己倚靠身躯轻微的震动,哼了一声。
科举一甲三人组全是人精,拍马屁和看颜色能力一流。状元郎身后的榜眼和探花挤眉弄眼,却一直都没开口调笑。别开玩笑了,就姑娘身上那套衣服,全京城没几乎人家穿得起的。
游街最终的目的地是封凌家,第二日才会由状元郎再带一群进士进宫面圣,并换上官服。
此时他父亲亲自在家待着,就等迎接自己携圣诏归来的儿子。
一把年纪站在家门口的封父怎么都没想到,儿子是迎接来了,同一时间迎来的还有一个年轻女子。
老父亲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的场景,觉得自己跟在做梦一样。
初为状元这么嚣张,这死崽子还想不想做官了?
嚣张的封状元先行利落下马,伸手示意傅辛夷往下跳。马太高了,傅辛夷只坐过马车,根本没骑过马,怕受伤,顺从往下跳,谁想又迎面扑进了封凌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