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家的小花娘——奶酪西瓜
时间:2020-05-04 09:15:54

  他写文章从来一气呵成。几乎是很肯定的写下了自己那么多年来的观点,并将这些观点以最现实的例子展现到卷面上。何为现实?现实就是一个最普通的百姓所面对的一切。
  人,是这个天下的根基。
  当然,马屁他也没漏下,多夸了两句皇帝以前做出的好决策。
  收笔,停卷,封卷。
  考生陆续离开。
  阅卷三日后放榜。
  封凌离开时,转头看了眼皇宫。他记得那些年他与十二还算交好时,十二曾对他说过:“启光,皇宫是一个囚笼。在上头坐久了,你会看不见旁人,更看不见下面。”
  他当时回答十二说的是:“不是看不看得见的问题,是乐不乐意看的问题。陛下从未将皇宫看成一个囚笼,这儿就不是一个囚笼。殿下将这儿视作囚笼,这儿就是囚笼。”
  都是皇子了,还那么多矫情的话。
  真是吃多了饭,不知道天下柴米贵。
  封凌轻笑一声,继续顺着大流离开。
  ……
  阅卷日。
  八名考官轮流阅卷,一人一桌,看得最顺眼的打圈,接下去三角、一扛、一和叉,以此代表顺眼度逐渐减少。最后圈最多的十份考卷,送到皇帝面前,皇帝亲自点前三名。
  今年春闱难,能走到殿试这一步的,对国之大事都有了解,每一题都能讲出点道理来。考官们看着看着,纷纷点头,觉得不少人想法让人眼前一亮。
  可惜亮点虽多,完美无缺的少。
  一个考官拿到了一份卷子,看到了上面工整的字,先一步点了点头。字好看,不错。
  第一印象有了,他开始看内容。
  不看不知道,一看倒抽一口气。这第一题大部分人都以国子监为切入点,这没什么问题。结果这人竟然说让国子监另劈一院,专设师学,去天下讲学扫盲。
  这是何等荒谬!
  但考官细看下去,这人细节写得非常好,说了一下扫盲益处,老百姓懂了很多基础务农的知识,就乐意去想办法用学到的东西去改善自己生活。
  这文章就是让人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啊?知识改变命运,并不止是科举一条路。挺有道理的。而且老百姓学点基础,犯不着用纸笔,而有点上进心的,自然会主动借着机会来学习,这就打了民众基础。
  考官被说服了,想打圈,又有点犹豫,于是看向了第二题。
  第二题更加厉害了,说近来老有人想从军籍动歪脑筋转农籍,说明军籍最不足的地方,是待遇不够好。保家卫国给够饭吃还有点余钱拿来以后娶老婆,哪里有人会乐意跑呢?别的户籍也是一样的。
  如果觉得给钱不爽,那就让他们做事情。不打仗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为国为民事情多了去了。
  至于钱哪里来呢?统筹收入再分配,国家先用钱投入建设基础的东西,再通过这些基础的东西赚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再取之于民,再用之于民,反正就生生不息成活水。
  当然,这里军籍也要分保家卫国和平时做杂事的。
  接着,这位学子又说了点户籍改革的事情,仿佛是真正管理过户部的人。
  考官琢磨了一下各种观点,觉得有点道理。
  连着两题看下来,考官觉得这人观念新奇,确实开阔了他不少想法。但他还是犹豫,没敢给圈,决定再往下看看。
  第三题,国家钱袋子的预算与决算。
  这一题,学子没那么大胆乱写了,反而是详细讲了第二题里点到为止的一些关于钱的想法。用词用句都非常简单,把事情捏碎到只要识字,人就能看懂。
  这学子还引经据典了一下,卖弄了一点文化。但着实是务实到让人觉得:此法可行,此法真的可行,而且是有钱大家一起赚的法子。从收入一直说到分配,再从预算说到决算,再从决算引出新一年预算。
  看着有意思。
  考官批卷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往前开始疯狂打圈圈,打完了不少圈,再回头来看最后一题。
  看完后,他就想起家里老小。
  考官们基本上人到中年,很能理解什么叫一人影响全家人。这学子说得很简单,就是一个人生病了,整家人都会受影响。一家人过不好,说明一个地方有点小问题。一个地方有问题,说明一个国家有缺陷。
  反之亦然,想要治理好国,首先要治理好家,而家的治理,要精确到个人身上。
  最有意思的是他还提出了试点,以及居安思危的预警机制。就是想象一个地方可能会发生的某个事情,然后想出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等碰到了事,就按着这个思路走,不全然模仿,也可以从中找到一点解决方法。
  考官开开心心打完了一堆圈,咳嗽一声,把考卷给了下一个考官。
  他生怕对方下手太快,还说了一声:“这卷子有点意思,看完了再评分。”
  另一个考官心中不屑:呵,看来是个走后门的,老子最多给你个三角。
  等看完了四道题,这位考官打了一串的圈,然后咳嗽一声,接着传下去,一模一样警告了一声:“看完了再评分啊。”
  第三位考官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心想:啥玩意,这考生贿赂了两?
  到看完卷子,他终于明白了前两个考官的想法,发出了困惑的声音:“这人怎么那么敢想,那么敢写?一个不慎就是三甲啊。”
  其余几个考官抬头好奇:“什么卷子啊?”
  于是一群人凑到了一起,研究起了这一份卷子。
  “哎哟,这个想法不错啊。”
  “第一题怎么写得像做梦一样。嘿,还真敢想。”
  “要不是最后一题,我绝不会给他前面打圈,最高就是个三角。”
  “这份卷子我觉得要给陛下看才行。即使就拿个第十吧……也算值得了。”
  “太激进了,我觉得不太成。”
  “你又不成!你天天不成!你拿出一个卷子来比他写得好的啊!别人那叫优秀,这叫什么?这叫千年难得一遇!鬼才知不知道?”
  说着说着吵起来了。
  到了最后,这份卷子依旧成功杀入了前十,送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今个心情特别好。
  最近吧,京城里事情有,但都是小事情。天下送上来的折子,除了个有病天天喜欢跟他说他们那边今天有没有下雨的臣子,其他都没什么大事情。
  然后皇后亲自给自己开小厨房,做了一碗鸡蛋羹。
  鸡蛋羮好啊。
  他心情非常好翻起了考卷,都没让人给他念。
  第一份,什么玩意。
  第二份,幼稚。
  第三份,还行吧。
  第四份,夸朕夸得不错,马屁精。
  第五份,这不就是前段时间那谁说的么?要么他学生,要么他儿子,没意思。
  第六份,幼稚。七八九,勉强。
  看到最后一份卷子,一看开头,皇帝想骂考官,结果眼睛往下一瞟,又多看了几行字。
  这有点意思啊。
 
 
第79章 
  了解封凌的人很容易可以分辨出他的卷子。
  他自命不凡, 眼光长远, 一个想法放到百年后都可用。就如阅卷考官之一所说,他是个鬼才, 千年才能碰上这么一个。
  仲永神童每个地方都能出一两个, 过目不忘的人每回科举都有。但到封凌这样地步的人,太少了。
  而他最大的问题, 便是观点太过新,每一个想法实施起来, 牵一发动全身, 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保守之人会很难接受,利益受损之人更加不乐意。
  唯有他将朝廷某种程度搅合成一言堂才行。
  想要让朝廷成为一言堂,这可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太多的人所受的教育和一直以来认定的立场,是与他这样的考生全然不同的。
  饮食都分南北, 有人就是甜咸有喜好。这人前瞻性足够, 但最终是否能落到实处,那是另外一码事。
  皇帝扫完了整个卷面, 手指点了点卷面, 对着身边的大太监说了一声:“非常敢写啊。他第一题就说要让天下人, 人人识字。”
  旁边太监心头一跳, 细声细语低头回着话:“陛下, 笔墨昂贵。要不是先皇恩典,陛下心善,我等哪里机会自小进宫,得以识字伺候陛下。这天下人识字, 哪里来的钱呀?”
  皇帝点头:“是。”
  太监躬身,揣度着皇帝的意思,试探性说了一声:“而且都去识字了,谁来种田呢?百姓总要吃饭不是?”
  是啊,所以这人在后头又说了户籍的事情,又说了钱的事情。
  别人是四道题分别作答。
  这人是四道题并成了一道在答题。
  皇帝再度点头:“对,要吃饭。”
  太监见皇帝没有什么太过生气的模样,又换了个口风:“不过这人能想到这些,是与常人不同。陛下圣明,天下才子相信在陛下治理下,必然有一天能衣食无忧,人人识字。”
  皇帝瞥了眼一直跟着自己的太监,笑了一声。
  这笑声含义太多,惊得太监背后一层冷汗。太监不在吭声,神态更加恭敬。
  其实每回科举送卷子来,按理是将最符合状元、榜眼和探花的三份卷子放在最上面,然后官员亲自给皇帝读卷子,还只读前三份。等皇帝下了命令,才往后继续读。
  但当今皇帝恣意惯了,认为臣子怎么也不能凌驾于皇帝之上,所以官员们飞快改了方法,就将好卷子往后放,让皇帝自己看,或者听太监读。
  皇帝从后面挑选,就会有种科举全然在自己掌握中的欢愉。
  小小的破坏这种规矩,皇帝就觉得很高兴。
  当然,双方心里都有数,这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我看他们在卷子上画了那么多圈,看来是很喜欢这份。”他再从卷子里挑了一下,坐起记号,“还有这个,这个。前三。这状元。这份还行,榜眼。这字不错,探花。”
  太监恭敬取了卷子,双手捧着所有卷子,躬身小步后退,等退出屋子后才送到外头候着的官员手中。
  卷子很快从皇帝这儿重回阅卷考官那儿。
  考官们正在拆卷子登记所有人的考试成绩,也就是所谓的皇榜。
  此刻前三空着,二甲第一和三甲第一也空着。
  放榜传胪日。
  京城外,所有人都相当心焦。
  兵部尚书早已派人镇守了相关地点,而其中华盖殿前已有不少锦衣卫守着。
  要是顺天府的差吏能有机缘进入宫殿,自然会发现此刻站在皇帝身边的锦衣卫领头男子,正是那天进入监狱断了行刺凶手所有指头的锦衣卫。
  他一身华贵衣袍,腰间绣春刀,神情淡漠,挺直站在那儿。
  皇帝耐心在边上。他脚碰触地,发出极为轻的响动,有节奏打着拍子。
  一下,又一下。
  文武百官早就穿好官府,在金銮殿准备候着新同僚出场。成绩要出来,一场大科举没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大伙儿都心情不错。
  “莫山。”皇帝叫了声自己身旁的锦衣卫。
  莫山当即侧身,微欠身:“在。”
  皇帝看了眼外头,觉得太阳爬挺高了:“名动天下是什么滋味?”
  莫山淡然回复:“属下不知。”
  皇帝眯细了一下眼:“十二天内,他的名字将传到每一个百姓耳中。你说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皇帝没有说是谁,但莫山却听懂了。
  金钱和权力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仿佛普通百姓一夜暴富。
  “属下不知。”莫山的话依旧如此。他是一把刀,哪能有自己的意思。
  皇帝哼笑一声:“倒是想见一面。”
  见一面还是容易的。
  吉时到,官员一声令下,拆一甲的卷子,将名字最后填入皇榜。尚宝司在皇榜上盖上了红色印,认证了这张皇榜名单。官员将皇榜交到了翰林院洪侍读手中。
  洪侍读捧着皇榜,恭敬送入金銮殿。
  皇帝的轿子从华盖殿前往金銮殿。礼乐奏响,礼炮朝天放。
  百官如上朝一样站在下头,宫殿外是所有的贡生,准备听喜事。
  洪侍读将皇榜给皇帝看过,再从金銮殿送到门外。
  执事官员在殿外拿了皇榜,高声喊着:“四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生!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三甲第一!黄敏只!”官员自下而上念起了名字。
  “二甲第一!申告龙!”
  总共五个名字,最终才念到状元郎。
  “状元,封凌!”
  听完这最后一个名字,外面所有进士全体跪拜行礼。
  人群中的封凌似乎一点没受到影响,规规矩矩,连一点殿前失仪都没有。俯、起、四拜。
  三甲出列。
  顺天府官员上前送上金花乌纱帽以及一件大红袍,还专门给状元郎撑伞。
  封凌见着亲自给自己撑了伞的顺天府府尹,顿了顿,朝其行礼。本来只是普通官员给状元撑伞,送状元郎回家。没想到最早这一小段,竟然是这位府尹亲自撑伞。
  府尹瞥了眼荣辱不惊的封凌,收敛眼内浅淡的钦佩,朝着他微颔首。
  本以为会是个被捧杀的新科状元,如今看来或许是实至名归。
  皇榜要送出去张贴,官员手握皇榜走在最前,其后是新科状元,再其后是诸多新进士。兵部开道,全京城似乎都在给场内的人庆祝。
  骆康雀跃得不行,却在见封凌和没事人一样后,压抑了自己亢奋的心情。人家比他厉害,却还能如此淡定,他真是太有事情好学了。
  一群人就此呼啦啦往外走,一直走到了张榜处。
  此刻张榜处早有兵部遣人护着了,而再外头密密麻麻全是人头。这群人狂热晃着手,有眼熟的和自己眼熟的招呼,没眼熟的满脸涨红跟着胡乱喊着。
  当他们发现状元郎额头有一点红时,疯了。
  “十九岁状元郎!”
  “封凌!”
  “十九岁状元郎!”
  叫喊声如浪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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