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出来已久,差不多时候该回去了。
傅辛夷将任欣颖交给掌柜,再叮嘱几句后,放心拿着自己手上的这捧花和良珠离开。
玫瑰纸花是要带回家的。明天要是封凌真的到家里来,她就可以把这捧花送给封凌。封凌送了她那么多花,她总归要回馈一些。
玫瑰因为有刺,大多数文人墨客都称呼其为“豪者”或者“刺客”,又因为其香味和扦插技术特殊,还会有“徘徊者”和“离娘草”这样的叫法。
现在的玫瑰,远没有千百年后甜腻的爱情隐喻。
傅辛夷悄悄将自己的小心思藏在里头,想等着自己花店开时,再将这样的花语推广出去。
而此刻的花铺里,由于很多东西都折腾得差不多,掌柜和小吕以及任欣颖各自拿了一刀图纸背着。
任欣颖翻看到了玫瑰的包花方式,发现了好几种玫瑰特有的包花图案。
玫瑰边上写着此花代表着坚韧以及爱情。
傅小姐只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三角包花方式,却并没有选择那些爱心之类的包花方式。
她想着外头传的八卦,抬起头小声问了一句:“傅小姐的花是要送给封状元的么?”
掌柜咳嗽一声,没有抬头:“这话出去不要说。”万一不是,那他们这么胡乱猜,岂不是讨打么?再说,女子多矜持。傅小姐这么温和一个人,不像是会很主动的。
小吕飞快往后翻了一下图纸:“啊,玫瑰记在这里。”
掌柜嘴上一个说法,身体却很诚实,和任欣颖一起齐刷刷看向小吕。
小吕念起来:“本店玫瑰有豪者之意,但更以爱情为主。红玫瑰代表着,我爱你,每一天。”
掌柜和任欣颖神情同时丰富起来。
竟是这般直白的话语!
小吕看下去,惊奇:“咦,数量不同的玫瑰还不一样的么?”
任欣颖还记得刚才傅辛夷折了多少,忙说:“是十九朵。”
小吕快速查了下去,以一种更为惊叹的口吻说着:“十九朵红玫瑰的意思是,爱的最高点。”
掌柜忍不住自言自语:“到底是因为封状元正好十九,才有了这样的含义。还是这样的含义恰巧碰上了十九这个数?”
一群人刚有这个念头,心里已有了答案。
肯定是因为封状元正好十九。
表达爱慕的花朵很多,芍药、山茶和水仙都是,唯有这玫瑰几乎从未有表达爱意的说法。
我爱你每一天的说法,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这天下恐怕也就傅小姐的这家店里,会有这样古怪又浪漫的说法。就连每一朵的含义都不同,想来是认真算过的。
哎,真不愧是京城里风靡话题的中心人物,就连送起礼来,那都如同话本一般。
全然不知这一切的傅辛夷哪能想到自己不过将千年后的说法与现在的说法共融,还能扯出这么一个浪漫的误解。
大概,这就是宿命。
第89章
传闻这种东西, 你传我, 我传你,转头传出去就又成了完全另一码事。
骆康当初本就知道不多, 传了点关于封凌和傅辛夷的二三事, 转头那些进士再往家里一说,等家里头再往外讲, 事情已发展到了让人目瞪口呆的地步。
比如有这么一个说法。当年封父带着封凌曾来过京城,封凌和傅小姐年幼相识, 一见钟情。谁想到后来, 一个离开京城,母亲早亡,家境败落,另一个突遇中毒, 亦失去母亲, 痴傻失明。
再后来封公子一路考上京城,成为状元。傅小姐忽然恢复, 认出封凌。
最后两人在游街时泪如雨下, 相拥骑马。
好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封凌拜访一回嵇老先生, 没料到能在嵇先生这儿听一遍自己的八卦, 还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匪夷所思版本。
在户籍卡死的情况下, 来一趟京城其实并不算方便。来往要路引,路引要有特殊情况才给批,很难拿到手。他家境原先的水平也说不上败落,就是普通人家能读得起书的水平。
至于一见钟情这种事情……
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面是在品鉴会上, 如果说从那一天他确定了傅辛夷就是他记忆中的傅辛夷,打算送东西的话,也勉强算是一见钟情。
封凌在心里头将骆康记了一笔,看着老先生戏谑眼神,失笑拱手:“先生不要笑我。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夸张,只是那天看傅小姐那样危险,干脆将人带上了马。”
他顿了顿,也多说了两句:“我对傅小姐本就有意,生怕京城里姑娘不知,总在我家附近周旋。我很久没能回家,实在不太方便。”
封状元的家附近现在和闹市一般,隔三差五有人过来。
嵇鸿畴点头:“也是。我记得当初有位状元郎,家里的门被人摸来摸去摸倒了。后来换了一扇,三天没到又被人摸倒了。”
封凌:“……”
他该庆幸自己租的房子门还在么?
嵇鸿畴让书生取了一个册子出来,递到了封凌手上:“翰林院事务不少,这些时日就不用过来了。里头写的这些书,你都一一去看了。寻不到的就去借,翰林院人多,总有人家里有。”
他没让封凌问自己借。
问别人借书,一来二往就是个交情,对封凌熟悉翰林院诸多官员有利。而且这名头还能打着嵇鸿畴的名头,让别人知道封凌就算没有傅尚书,后头也有人。
封凌很意外。
他接过了册子,却对嵇鸿畴直言:“先生为何乐意这样帮我?”
嵇鸿畴看着封凌半响,似叹非叹“哎”出一口气:“人老了,总希望小辈能过得好一些。见你这性子难得罢了。路啊,总是自己走的,能走到多远,还得看你自己。”
封凌还是不明白。
嵇鸿畴不再多说,摆手:“行了,你要是有空多来我这儿给我讲讲故事就成。”
封凌听出嵇鸿畴不想多说,且有劝他离开的意思,便起了身:“那先生多注意身体,好好休息。我会常来叨唠,到时候先生不要嫌我烦才好。”
嵇鸿畴点了点头。
封凌拿了东西准备走了,嵇鸿畴又多说了一声:“你死读书,少有玩乐,不是一件坏事。”
这话对于如果说封凌仅是个十九岁少年,一下子还真听不懂。他或许还会觉得:我怎么就死读书了?要是有钱,我也会玩乐。
但对于经历过太多事情的封凌而言,他听明白了嵇鸿畴的潜台词。
他朝着嵇鸿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谢先生提点。”
嵇鸿畴是在告诉他:京城里结交方式最喜用玩乐开道。有酒肉同僚,有皇家子弟,这些人要是凑上来结交,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随便和一位皇家子弟牵扯过深。
能得到这么一句提点,说明嵇鸿畴是真的偏心了他,但能不能聪明领悟,还是得看自己。
封凌行完礼,再度告退。
留下的嵇鸿畴在心里头嘀咕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太过聪明,到底是好是坏。
……
这头封凌听过了自己的八卦,那头最早开始传八卦的骆康也不算太好受。
他被拧着耳朵哎哟哟叫唤着:“娘子,大人,行行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骆康的妻子罗氏冷笑:“错了?你错在哪儿了?我看你是真的飘。人家情投意合是一码事,男未婚女未嫁的,转头外头传成这样,你让傅府怎么做?”
骆康双手护自己耳朵,被疼得龇牙咧嘴:“那就成婚呗,成婚怎么了?”
罗氏为人母的,哪能不知道肯定要成婚:“是要成婚啊。可心里头憋气,气得慌。人家好好护着的姑娘被外头传来传去的,能乐意?回头一查,哟,是骆康骆大人传的话。”
骆康觉得不至于,可他又不敢再忤逆自己妻子:“悠着点,您悠着点。我就这么两只耳朵,哎哟……”
罗氏放开了骆康,手指在他脑门上一戳一戳:“你爹天天叫你低调一点,低调一点。守规矩守规矩。别人能犯错,你不能犯错。别人不守礼制,你得守礼制。你半点辫子都不能给人留!”
骆康揉了揉自己耳朵,见罗氏这般气愤,小声说了一句:“不至于。”
“什么不至于?你是忘了我们两家怎么举家从江南北上了?还是忘了沈家一家绝户?”罗氏收起了手指,语气又变得平和了些,“最重要的是,你得想着我和孩子的命,全系在你手上。”
骆康能扛得住自己妻子母老虎的姿态,可扛不住自己妻子忽然软下来的姿态。
他禁不住拉了两下自己妻子袖口:“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下回绝不乱嚼口舌。封大人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傅小姐又看着确实是喜欢他的。这回不至于。”
罗氏哼了一声,去拿擀面杖:“我去做点面皮子。你这些天要见谁给我一个个想好了。都考上官的人了,也没个官大人样子,不着调。”
讲话确实不着调的骆康凑上去:“我想吃面。”
罗氏挥着擀面杖,声音忍不住又大起来:“有本事你自己拉面!”
骆康一脸讨好:“没本事没本事。您老做的面条最好吃,那是京城第一面,绝对没有二话的。封状元都吃不到您出手做的面条。傅小姐肯定不会下厨啊。有您在,我日子过得比封状元还舒坦。”
罗氏停住脚,手持擀面杖斜眼看骆康:“傅小姐听说会用花做画。”
骆康也听说过:“是。”
罗氏觉得骆康简直了。家里做的酒楼生意吧,也不怎么上心。考科举吧,还要她按着头学。明明本事有,却偏生随遇而安一般不着调。她当年怎么就一时瞎了眼,嫁到了骆家?
她拿着擀面杖指着骆康:“你家那酒楼让傅小姐来布置布置。钱不是问题,懂不懂?傅小姐布置的楼,老百姓好奇不好奇?状元郎会不会来?就算状元郎不来,你酒楼多了新意,到底是利大于弊。”
骆康恍然:“娘子聪明。”
现在全京城都想和傅辛夷和封凌套近乎,没谁能免俗。但想要套近乎,总归要有法子才行。
骆康琢磨了一下:“那娘子不如明个和我一道去拜访一下傅家?大户人家是不是要送拜帖?我们会不会在门口就被拒了?”
能想到从傅辛夷这儿下手的人肯定很多,傅府或许拜帖最近能收到一沓。
罗氏想了想:“明天先走一遭。多去几趟送拜帖,总会让傅小姐知道我们想要请她布置酒楼的。”
去一趟代表着有机会,不去就代表着一点机会都没有。
骆康想想觉得很有道理:“成,明天一早就去。”
所有人都将自己的行程设想得非常好。
然而当新一天的太阳升起,傅府守门人打着哈欠推开门,就僵在了门口,茫然看向门外,不知道今个是什么大日子。
门口站了三批人。
一是十二皇妃。她穿着简单坐在马车上,脸上带着浅淡的笑:“难得出一趟门,忘了先送拜帖,没想到今天赶了个不巧,还碰上人一块儿赶早拜访。”
二是骆康和妻子罗氏。两人笑盈盈行礼:“见过殿下。”
三是封凌带着自己父亲以及临时请来的媒人。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个状况,一样朝着十二皇妃行礼:“见过殿下。”
十二皇妃朝着守门人说着:“劳烦通禀。我与傅小姐说两句话就回了。”
守门人忙应下:“是。”
在屋内并不知情的傅辛夷,这会儿才从被窝里爬起来梳洗:今天要怎么将玫瑰花送给封凌呢?
第90章
守门人算来算去, 没算出来今天是什么节。
莫非是一个良辰吉日, 最适合上门拜访?
他摸不清头脑,匆匆往里去通知傅尚书, 生怕怠慢了十二皇妃或者封状元。至于骆康, 不熟,不认识, 传话的时候顺带而已。
正门口。
十二皇妃穿着再怎么简单,衣服料子上细线的颜色都表明了她皇家人的身份。马车上更是有肖家标识, 好认得很。骆康没见过十二皇妃, 仅凭着本能猜出了十二皇妃的身份,叫了“殿下”而已。
至于封凌,他自然是认识十二皇妃的。
十二皇妃从马车上下来,对着封凌和骆康一样行了礼。
封凌和骆康朝她行礼是规矩, 她回礼是礼贤下士的客套。
她脾气一向很好, 又是肖家出身,很是会察言观色, 眼尖看出了封凌的来意, 朝着封凌先一步笑着说了声:“我今天想来和傅小姐聊聊画, 问她订一幅花画。不会打扰到封状元。”
现在的京城, 几乎没有谁认不出封凌。封凌太好认了, 眉心点红,右手有伤。能在这时候出现在傅府前头的,也不可能是别的学子伪装。
这事实在好笑,她突发奇想过来, 没想能撞上封凌求亲。
封凌含笑:“殿下有心。我和父亲今日来拜访傅尚书,是想请媒人议婚。这两天在京城,各种故事传得沸沸扬扬,我总得给傅尚书一个交代。”
罗氏听到这话,伸手暗中捏了一下骆康。
要不是骆康嘴快,岂会让故事变得如此丰富。
骆康被捏得疼,又不敢发声。
十二皇妃看向骆康夫妻。
骆康见十二皇妃望过来,上前摆明自己来意:“新科进士骆康,家中有酒楼,是想请傅小姐帮忙给酒楼装点装点的。今日主要是来送拜帖。”
要是不用拜帖能进门更好,但看着今个悬乎。
十二皇妃笑笑:“那与我是一样的。”
骆康哪里能说一样呢?面前贵人看着和傅小姐是认识的,而他只能说间接认识过傅小姐,拜帖人收不收还是另一个问题。
他正要解释,却被封凌插了话。
封凌没法对十二皇妃说太过失礼的话,但对骆康很有话说:“骆兄的酒楼不是挺好的么?找个说书先生在那儿说说我和傅小姐的事,想来能赚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