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荔枝很甜
时间:2020-05-04 09:17:03

  可偏偏,就是没抬眸看过他一眼。
  闻恕面无神色的握着酒盏,掌心贴着杯沿,来回转动,心下暗暗数着她饮了几杯酒。
  旁人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脑中只有方才姑娘在御书房中不知所措的模样。
  约莫一个时辰,沈太后酒后头疼,这家宴才算散去。
  付茗颂扶着她上了步撵,嘱咐素心:“吩咐御膳房做碗醒酒汤,给永福宫送去。”
  “是,奴婢这就去。”素心应声道。
  付茗颂在原地站了会儿,方才那几杯酒下肚,头亦是有些昏。
  她揉了揉太阳穴,刚一转身,就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她踉跄两步,闻恕伸手扶住,才堪堪站稳。
  “头疼?”他抬手按在穴位上。
  她猛地一僵,撇过头应了声。刚抬脚要走,便被桎梏住手腕。
  “躲了朕一晚上,你还想躲哪儿去?”他垂眸道。
  付茗颂仰起脸,“臣妾为何要躲着皇上?”
  “你动了朕的暗格,你当朕不知?”
  话落,付茗颂一滞,彻底没了声儿。
  秋风四起,凉意渐渐。泛黄的树叶叫一阵风抖落下来,惊了三两只鸟儿,扑腾着翅膀飞向高空。
  闻恕从遮月手中接过披风给她系上,“走走,醒醒酒。”
  说罢,不容分说的握着她的手腕,往前方石子路上去。
  身后随行的宫人跟了一队,轿撵就停在不远处,见此情形,纷纷一愣,只敢远远跟在主子身后。
  付茗颂心里七上八下的,走至半道上,才抬眸轻声道了句:“我不是有意动的。”
  闻恕抿了抿唇,许是饮过酒,嗓音有些浑浊,“她叫宋宋。”
  付茗颂一怔,脚步攸的停滞,仰起脸看他。
  闻恕停下脚步,低头对上那双好奇的眼睛,轻声一笑:“长的同话本子里那种会勾人魂的狐狸精似的,朕初见她,便是叫她勾了魂。”
  面前的人眉头轻轻皱了下,吞吞吐吐的应了声:“哦。”
  “白日里可吟诗赋,夜里可谈风月,还唱的一口好淮腔,尤擅琵琶。小小年纪,一支‘凤栖台’跳的名动南北,朕当初觉得,这世上女子,应都如她那般才是。”他声音轻缓道。
  付茗颂咬了咬唇,从他口中,好似能想象出那人的模样。
  灵动、张扬,美艳的不可方物。
  她忍不住道:“然后呢?”
  “然后?”闻恕勾了勾嘴角,“朕将她接进宫,以为是段良缘。”
  他抿了抿唇,笑意尽敛,“直至一封封密函从御书房内传了出去,什么诗赋风月,计谋而已。”
  付茗颂听的一愣,杏眸睁大,心口猛地一缩,呼吸微滞:“那,她呢?”
  “死了。”
  “咚”的一声,付茗颂几乎能感受到耳膜被重重敲了一下,眼前一晃,她喃喃问:“怎、怎么死的?”
  男人垂眸,目光紧紧盯着面前这张脸,静默半响,才哑着嗓音道:“自尽。”
  姑娘面上一阵错愕,似是没料到这种结果,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
  闻恕一只手揉捏着她的下巴,像是在把玩物件似的,含笑道:“宁愿死也不肯留在朕身边,她心里,当真是没有朕。”
  付茗颂心下沉甸甸的,目光呆滞的望着他。
  闻恕神色一转,“今日看到那幅画,是不是叫你觉得委屈了?”
  任哪个女子,应都不愿成为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即便从始至终就是她。
  付茗颂怔怔的抿紧嘴角,半响朝他摇了摇头。
  他给她的够多了,若不是他,说不准今日,她便真叫老太太许给哪个大户人家做妾了。
  付茗颂攥紧手心,这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闻恕垂眸,定定的看着她。
  他大抵能瞧出她在想什么,不由捏住她的下巴道:“可以委屈,朕许你委屈。”
  他原本以为,若有机会再见到她,定要将从前那些账一笔一笔讨回来。
  可对着这样一双将前尘过往忘的一干二净的眸子,如何都下不了手。
  不仅是下不了手,还想哄着。
  他甚至都搞不明白,为何非得是她?
  大抵,这便叫做栽了。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亲了下那张紧紧抿紧的小嘴,顺着姿势,干脆环着腰直将她抱了起来,走向不远处的轿撵。
  “委屈够,就该回宫了。”
  付茗颂叫他吓了一跳,“皇、皇上……”
  —
  “死了。”
  “自尽。”
  “她心里,当真没有朕。”
  夜里,付茗颂翻来覆去,脑中反复闪过这几句话。
  不知为何,心里堵的慌。
  她自小在付家小心谨慎,也不过想活着罢了,人在何种境地,才会有自尽的念头?
  许是叫这故事吓着,临近天明时,她又做了同一个梦。
  瓷白色瓶身,红色水莲花纹。
  锥心刺骨的疼,疼的她浑身蜷起。
  一睁眼,天光大亮,身边早就没了人。
  她缓了几口气,挑开床幔唤来遮月伺候洗漱,直至听到寝殿里有宫人在走动,一颗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
  晃眼几日过去,秋意渐浓,盛夏绽开的花儿一朵两朵的落地,平添一丝萧瑟。
  沈其衡仔细瞧着这几份呈报,眉头稍稍一扬:“短短半个多月,这工部历年堆积,解决不成的大问题,都已处理的十之七八了,想来这宋长诀,当真是个人才,仅一个工部主事,倒是有些委屈他了。”
  宋长诀此人,除了脾气古怪,脸色冷了些,浑身上下都是才干。
  闻恕从来都是个惜才之人,难得没有反驳沈其衡的话。
  他食指在桌案上轻轻扣了两下:“再过半月,寻个时机将他升为工部郎中。”
  沈其衡顿了顿,从正六品升至正五品,可是直升了两级。
  如此关照下去,这小子迟早升至侍郎。
  宋长诀的性子,颇有些桀骜不驯的意思,如今已是不好办,到时候恐怕更加棘手,总得寻个法子磋磨磋磨才是。
  思此,沈其衡离宫后,乘马便去往宋宅。
  说是宋宅,实则只是个简陋的宅院,他任职的突然,朝中似是还没来得及给他安置宅子。
  院门未关,沈其衡轻叩了两声,无人应答,他便直接推门进去。
  入眼便见那单薄的少年背对着院门,执笔不知在写些什么,连有人来访都不知。
  沈其衡蹙了蹙眉,走近一瞧,却是见他在作画。
  然而下一刻,沈其衡便笑不出来了。
  这画中人,实在眼熟,不是皇后娘娘是谁?
  几乎同时,宋长诀听到身后的动静,抬手便将一沓宣纸覆在上头,回头瞧见沈其衡,惊讶之余,警惕性十足:“沈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沈其衡这才将目光从那宣纸上收了回来,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他。
  “皇上听闻宋大人擅长射箭,这回秋猎,特邀宋大人一同前往。”
  宋长诀迅速的伸手接过,嘲讽似的赶客道:“有劳沈世子还亲自送上门。”
  沈其衡肃着一张脸上马,回眸望了眼紧锁的院门。
  私画皇后肖像,他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哥哥先想起来还是怂怂先想起来?
 
 
第50章 
  自那日后,付茗颂便频频噩梦,回回都临近天明时。
  梦醒后一头虚汗,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她将此归咎于那幅画,毕竟同一个已死之人长的一模一样,任谁都会害怕恐慌。
  可付茗颂不敢再往下问了,例如对此行计谋之人,闻恕为何还留她画像,心心念念?
  例如,他当初在俞州见到她时,是不是觉得像极了?
  再例如……
  不能问,也不敢问。
  若是问了,难免还显得斤斤计较。
  付茗颂伸手摘了朵窗外的花,两腮鼓起,咬了咬下唇。
  遮月见她推了窗,忙从后头给她搭上一件薄衫,又将汤婆子塞进她手中。
  她轻声道:“姑娘来月事,吹不得风。”
  如今这天,毕竟已经转凉了。
  遮月又道:“皇上一早吩咐膳房做了参汤,娘娘趁热喝,暖暖身子。”
  付茗颂点点头,伸手接过,抿了口才问:“衣裳物件可都备好了?”
  过几日便是秋猎,她身为皇后自是要随行的,可天岚山地远,一去便是好几日,光是随身物件,便是不少。
  遮月连连应下:“素心都备着呢。”
  —
  往年秋猎的地点多定在天岚山与兽黄山两处,一处于西北,一处于东北,行程皆为三至五日。
  而今岁西北大旱,为振民心,此次秋猎便定在了天岚山的皇家围场。
  八月廿三,皇帝亲点的王公大臣、将士及随行军队、宫人,共三万余人,人欢马嘶,旌旗蔽日,簇拥着皇轿,自宫内一路浩荡驶向城外。
  马车约三尺宽,车璧雕龙画凤,金黄轿顶,坠着数串红玛瑙,随着马车一晃一晃,尽显庄重。
  外头的欢呼簇拥声,真是好不热闹。
  可里头的人,再没心思去品这热闹。
  马车明明一路稳当前进,连颠都不曾颠一下,但付茗颂却东倒西歪的,险些一头栽到一旁的矮几上。
  闻恕实在看不过去,伸手擒住她的下巴,将她脑袋转了过来。
  付茗颂瞬间清醒过来,懵了会儿才道:“嗯?”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颈,“睡会儿,天岚山路远,最快也需三日。”
  何况,她今日为何困成这样,他二人都心知肚明。
  须臾,付茗颂轻轻应了声,右脸压在他肩头,当真闭眼睡下了。
  闻恕侧目看着肩上这张小脸,慢吞吞的伸出手,有一搭没一搭揉着她的腰。
  见她呼吸轻浅,小嘴微张,男人侧过头在她唇上碰了碰,就见她皱了下眉头,嘟囔了句“不要”。
  待她醒来时,天都已经暗下来了。
  她睁眼时,男人正捧着竹简看的认真。付茗颂不敢打扰他,好奇的伸手揭开帘幔看,忽的一阵秋风灌进来,她忙又匆匆放下。
  三日后到天岚山下时是黎明前一个时辰。
  薛显清带军布围,将天岚山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纷纷安置好营帐,稍作歇息。
  待到天明,辰时。
  猎物被驱至围圈,闻恕已换了身劲装,乘马上前。
  正此时,树林中飞出一只白鸟,只听一声鸟鸣,闻恕拽了下手中缰绳,停在最前。
  他开弓拉箭,射杀了几只猎物。
  见他收手,后头的大臣蠢蠢欲动,一哄而上。
  这是规矩,每年涉猎的第一箭,定是要由帝王亲射的。
  付茗颂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她没见过这身打扮的闻恕,更是未见过开弓射箭的他,一时新鲜。
  男人一回头,就见她瞪大了眸子好奇的打量。
  闻恕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唇,将弓箭交由薛显清,这才翻身下马,走至她面前:“待他们狩猎归来,约莫也要两个时辰,朕带你四处走走?”
  元禄在后头应和道:“这秋日的天岚山枫叶最盛,东面的山头更是满山红火,娘娘第一回 来,可要仔细瞧瞧才是。”
  说罢,王沥便牵了匹黑马过来。
  —
  丛林一侧,一道目光紧紧黏着那道身着华服
  的身影,直至她上了马,走远不见,宋长诀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这一偏头,就见沈其衡不知何时靠在树边,侧目望着他。
  嘴角还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总之,没有半分善意。
  “宋大人对皇后娘娘的好奇心,未免太旺了些,可不是好事儿。”沈其衡紧紧盯着少年那双的眼睛,试图瞧出些什么破绽。
  可丁点都没有,宋长诀的防备心实在太重。
  他嗤了声:“怎么,沈世子如今,是在看犯人?”
  四目相对中,□□味一触即发。
  沈其衡四下扫了眼,手握马鞭上前两步,有意压低声音道:“私画皇后肖像,若是叫皇上知晓,你确实要成阶下囚。”
  宋长诀双眸一觑,并未应声,可却瞧不出一丝慌张。
  五年前宋家满门抄斩,那时他不过一个孩童,独自摸爬滚打至如今,死或不死于他而言,似也不过一件寻常事而已。
  沈其衡脸色一松,并未想在此多刁难他,抬起手中的箭,道:“早听闻宋大人擅射击,不如试试?”
  宋长诀漫不经心看了眼他手中的弓箭,面无神色的伸手接过。
  试试?
  那就试试。
  须臾,两道马蹄声忽起,惊了一林子的鸟儿。
  宋长诀蓦地从他眼前蹿过,沈其衡一怔,似是没想到他竟真会骑马。
  沈其衡紧拉缰绳,迅速追上。
  二人相继停在一堆杂草上,目光紧紧盯住树丛后的麋鹿。
  几乎是同时,宋长诀拉开弓箭——
  “咻”的一声,两支弓箭一块射了出去。
  一支打在树桩上,一支正中。
  沈其衡一顿,懊恼的蹙了蹙眉,就见宋长诀下马,慢慢悠悠的将那鹿拖了出来,用麻绳捆好绑在缰绳上。
  一眼都未瞧沈其衡,驾马走了。
  沈其衡深吸一口气,“……”
  他目光随着那道张扬的身影,嘴角一扯,蓦地气笑了。
  这般不可一世,皇上若是真想栽培,怕也是难。
  何况,他未必不是一头狼,养不养的熟还不可知。
  —
  两个时辰后,闻恕骑着黑马缓缓而归,下马时,连着付茗颂一块儿抱了下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