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荔枝很甜
时间:2020-05-04 09:17:03

  刚与他结识不久的席出杰凑过来道:“听闻付兄自幼拜在文坛大家门下,想必今日这考题,难不住付兄吧。”
  付毓扬倒是实话实说,“难住了,怕是要来年再考一回。”
  旁人都当他说笑,这些人里头,哪个不是来走过场的,即便是真考不上,动动关系不就成了?
  何况,他还是皇后的兄长,这个面子,礼部还能不给?
  不仅外人这样想,姜氏亦是如此道:“这回落榜,又是要磋磨一年,不如进宫去求——”
  “母亲。”付毓扬皱眉,“父亲的面子里子都丢没了,您给儿子留留吧。”
  姜氏讪讪住了嘴,她这个儿子,哪里都好,模样、学识,在她这个母亲眼里皆属上乘,就是性子实在清傲……
  且非付严栢那般假清傲。
  晚膳后,付毓平从洗春苑来,问了他考的如何,听他把握不大,拍两下他的肩,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付毓平年纪尚小,家中排第四,也不过比付茗颂大几个月,如今还未十七。
  若非年岁尚小,他便能同付毓扬一同赴考。
  回了洗春苑后,付毓平又钻进屋中,刚捧起经卷,房门便被推开。
  来人带着几分戾气,连带着推门声都重了些许。
  “你成日只知读书,娘的事,我的事,你便全然不管了?”付姝妍咬牙气道。
  付毓平抬头,听她这话,大抵知道她打听出云姨娘的下落。
  他握住拳头,挣扎一下,还是望向付姝妍。
  “她现在,”付姝妍说着,红了眼眶,“叫牙婆卖到平周郡,在大户人家做奴,你说,你说大夫人心可真狠。”
  付毓平紧紧抿住唇,姐弟二人你望我我望你,静默半响。
  “咯吱”一声,付毓平起身走向高几,弯腰从高几下的一道暗格中拿出黄花梨制的匣子,回身放在付姝妍面前。
  付姝妍沉着脸:“你这是何意?”
  “我攒的积蓄,应够替娘赎回身契,剩下的,紧衣节食,还能撑些日子。”
  “然后呢?”
  “二姐,别生事了。”付毓平皱眉。
  上回,姚家和梨花粉的事,付姝妍叫老太太丢进宗祠里,付毓平便已知来龙去脉。
  实在心惊。
  付姝妍瞪他,忽的就崩溃了,“你知道什么,你不在家中这些年,根本不知我与娘如何过的,处处讨好父亲与祖母,现下换来甚?父亲不疼我,祖母也不待见我,我的婚事交由大夫人照看,她能给我许什么好人家……现在,外头的人都在看我们笑话,她们背地里定是在传些闲言碎语!”
  说话间,付姝妍捂脸蹲了下去。
  付毓平心下难受,只好轻揽住她,“二姐,别想了,别想了,外头根本不知这件事,怎会在传闲言碎语?”
  好容易哄睡了付姝妍,付毓平疲惫的靠在座椅上,问青檀道,“二姐近日可都有服药?”
  青檀抿唇,“都用了,可也不见好,公子,姑娘她……不会出事吧?”
  —
  自云姨娘被发卖后,付姝妍的状态时好时坏,浑浑噩噩,平日里就在洗春苑这几平米地里走动。
  酉时,见她转醒,青檀忙迎上去替她更衣。
  付姝妍从妆奁中挑了几支贵重的簪子,小心用帕子折叠起来。
  付毓平给的积蓄,全是银票,无需典当,可她自己身上却无多少现银,只好拿贵重物品去换。
  青檀见她如此,呐呐道:“姑娘这是?”
  她小憩半个时辰,精神比之方才好多,总算是能平静说话。
  “四弟的银票替娘赎回卖身契,再加上我的,凑合着让她……”
  让她如何?
  这么些银子,能过的好到哪去?
  思此,付姝妍咬咬牙,将这口气咽下。
  典当行位于长青街最末,选址有趣,比邻珍宝阁。
  一个卖首饰,一个买首饰。
  付姝妍将簪子、戒指、镯子,甚至连最心爱的翡翠玉都一并当了出去,共二十六两。
  正欲离去时,耳边忽然传进两道嬉闹的声音,就隔着一面空心墙————
  “苏大姑娘,这白玉镯子你看得上么?我买下给你做下月的生辰礼如何?”
  “筱姐姐送礼,我哪敢看不上?”
  “你苏大姑娘看上的,可都非凡物,见过皇上了?”
  付姝妍脚步一顿,说话的二人,其中一个叫万筱,郡王府长女,嫁了平章政事嫡子,身份可谓尊贵。
  听她话里的意思,付姝妍便清楚了另一人的身份。
  她阻止了青檀的催促,鬼使神差站在这儿,继续听。
  苏禾声音低下来,“还未曾见过,怕…怕扰他清静,听闻皇后是个心善的美人,想也是非我能比。”
  付姝妍握了握拳,心下嗤道:心善?人人都道付茗颂心善、可怜,可她分明是扮猪吃老虎,装的!
  她疾步走向马车,深呼吸几口气,侧头看了眼苏禾,随即在青檀耳边说了几句话。
  青檀神色复杂,为难道:“姑娘……造皇后的谣,不好吧。”
  且,图什么啊?
  哪有那么多可图的,有些人,不过是图个心里畅快罢了。
  这夜,苏禾途径自家林荫道,无意听见丫鬟议论,无不是关于皇后。
  例如,立后之前,付茗颂仗着身份强行将她那个爬床的娘立进祠。
  例如,飞上枝头之后,翻脸不认人,不顾养大她的姨娘。
  再例如,若不是陈如意体弱多病,后位根本轮不上她……
  苏禾心下狠狠一跳,若不是和光大师算的卦象,说不准,根本没有立后这回事。
  随后,背后议论的两个丫鬟叫苏禾拖下去打了两个板子,以示警戒。
  长夜归宁,苏禾倚窗,想起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温文儒雅,气宇轩昂。
  蓦然,面色一红,心念微动。
  —
  六部三年纳官一次,今年朝中又势必动荡,闻恕极看重能人,不得不给礼部施压,以保公允。
  为这事,他宿在御书房两日了。
  一早,付茗颂将早膳装进食盒里,递给素心道:“叫人送御书房去。”
  素心接过,低头应是。
  遮月给她添了件小衣,即将入冬,天儿又冷了。
  付茗颂拿上绣了整整一个月的山河图,抬脚往永福宫去。
  进永福宫大门,还未至殿前,便听闻争在与沈太后贫嘴。
  她扬了扬眉头,“恒王来了?”
  许姑姑应了声是,为她挑开珠帘。恰是此时,闻争一句话落下,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能听清——
  “我还以为,苏禾回京,如何也能封个妃位,以她的身份,至少也得是个贵——”
  闻争说着话,忽见沈太后脸色不对,忙止住声,扭头看去。
  许姑姑维持着打着帘子的动作,讪讪一笑:“太后娘娘,皇后来了。”
  不必她说,有眼睛的都瞧见了……
  沈太后斜睨了闻争一眼,似是在谴责他那张嘴没把门,随后朝门外招手,“快进来,外头风大。”
  付茗颂脸上挂着笑,仿佛是没听见闻争说的话,闻争打量一眼,悄然松了口气。
  说起来他皇兄是皇帝,寻常人家且还有个三妻四妾,这后宫也并非没有别的女人……
  再多一个,又有何妨?
  可不知为何,闻争下意识就觉得,这宫里怕不会再添人了,起码……是不会添活人了,闻争如是想。
  付茗颂的苏绣出众,一副长四尺的山河图,一针一线皆用的苏绣手法而制,用的线多为蓝绿色,明暗交织,颇有意境。
  沈太后赞不绝口,当即便差人挂在大殿之上。
  末了,付茗颂起身退下,往御花园的方向去。
  忽的,她脚步一滞,扭头望向素心,问:“苏姑娘与皇上,曾相熟?”
  啊?
  素心一怔,一时竟被她问住,睁大眼睛对视半响,匆忙低下头,避重就轻道:“从前苏太傅还在时,苏姑娘常随他进宫,与宫中皇子公主都相熟。”
  付茗颂点点头,继续向前走。
  素心抚了抚胸口,一口气尚未呼出,又见面前人脚步一顿。
  她侧过头,明艳的眉眼微微上扬,“同皇上也是?”
  付茗颂好奇的望着素心,却见素心少有为难,慢吞吞的张了张嘴,又慢吞吞的闭紧,来来回回几次,她便不问了。
  她在付家长大,心思要比寻常女子都玲珑,抽丝剥茧,揣测实情的能力,更不落下乘。
  短短几步路,她心中揣摩出几个字,大抵就是,青梅竹马,阴差阳错。
  付茗颂蹙眉,胸口沉闷,许是天冷,空气有些冻人罢……
  她脚下一个打转,往东面去。
  “娘娘,您走错路了。”素心出声示意她走反了方向。
  这条路从永福宫通御书房,与去昭阳宫的方向恰恰相反。
  忽然,“哗啦啦”一阵声响,元禄怀里抱着画卷,视线被挡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撞上前来,画卷丢落。
  素心下意识伸手在付茗颂身前一挡,惊呼道:“元公公?”
  其中一卷画散开来,落在付茗颂脚边,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男子的脸。
  付茗颂弯腰拾起,随口一问:“这是何物?”
  元禄擦了擦汗,伸手接过,笑道:“这是给苏姑娘择婿的人选,皇上命奴才递给太后掌掌眼呢。”
  递给元禄画卷的手指轻轻一顿,她“噢”了声应道。
  亲自给苏家女择婿,付茗颂想不到,他还会做这种事。
  她定定立在原地,倒是品不出现下的心境是个什么情况……
  “娘娘,还去么?”素心小心问道。
  付茗颂侧头看看她,颓靡道:“天冷,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品品,什么味道?(放心,不会叫怂怂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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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她回到昭阳宫时,未及午膳时辰,于是坐在小几边,撑着脑袋出神。
  遮月与素心站在三尺远的红木方柱旁,二人你望我,我望你,眸子里尽是疑惑,谁也不敢出声打搅。
  倏地,小几边的人手肘动了一下,遮月与素心皆抬头看去。
  桌角摆放着名簿,逢年过节,宫内外皆来往赠礼,这些名字与礼品,都专门列在册子里,以免忘了。
  付茗颂余光瞥见,下意识伸手拿过。
  随手一翻,又恰翻至最后一页,记的是苏禾的名字,赠的礼,是绣品。
  她眉头一扬,抬眼道:“苏姑娘赠的礼呢?”
  素心忙答:“回娘娘,收进库房了,娘娘可是要瞧?”
  她颔首,素心便回身往库房去,叫了两个人,才堪堪将绣品挪了出来。
  这比付茗颂送给太后的,足足大了一倍不止,且她一眼就能瞧出来,苏禾用的绣法也是苏绣,绣功算得上极好的。
  绣的是龙凤呈祥,一龙一凤,嬉戏其中,恍如活物。
  送来时便已是装裱好的,金丝楠木的裱框,刻着草龙纹饰,大气,又心细。
  付茗颂绕着这绣品走了两圈,才叫素心撤下。
  走进寝殿,遮月给她递茶时听她长叹一口气,不明所以道:“娘娘,出何事了?”
  付茗颂抬头看她,半响后,才出声道:“遮月,你说宫里的日子是不是太舒坦了?”
  舒坦到,她竟然开始不知足了。
  这宫里的山珍海味,没将她养胖,倒是将她的胆子给养肥了。
  —
  傍晚,闻恕揉着疲惫不堪的眉心起身,一推奏章,是要起身的意思。
  忽然,永福宫的白公公至此,递上三幅画卷,“皇上,太后娘娘命奴才来,将挑好的人选呈上,若是无甚意外,苏姑娘定下人选后,请皇上赐婚。”
  元禄今日送过去八幅画,太后剔除五副,仅剩三副。
  闻恕点头,“自然。”
  龙撵悠悠行至昭阳宫,一进殿门,便见一身银白长裙的堆在席上,女子侧脸对着他,低头翻阅史书,可谓认真。
  见他来,付茗颂匆匆放下书册,宣人布菜。
  趁这会儿功夫,闻恕伸手向她要书,付茗颂一顿,将手头的书册递给他。
  男人随手翻看了一下,是国子监编纂的《后经》,记载了前三朝皇后的生平。
  书内一页被折了个小角,内容对应的是明孝皇后,是两朝前惠帝之妻。
  说来这个惠帝,传言甚广,其中最为广传的,乃痴情二字。
  这惠帝痴情到何种境地呢,约莫是一辈子对邹阳郡主念念不忘,娶了明孝皇后不久,便迎邹阳郡主进宫,力排众议,封了个皇贵妃。
  可惜,邹阳郡主体弱,不久便香消玉殒,惠帝心心念念一辈子,也与明孝皇后相敬如宾一辈子。
  可幸,也可悲。
  “皇上看完了么?”忽然,付茗颂出声打断。
  闻恕抬眸,就见她掌心朝上,伸手过来,“看完了,还给臣妾吧。”
  闻恕顿了顿,下意识扬了下眉头,倒是没多言,将书还给了她。
  用膳时,付茗颂舀了一碗藕汤给他,便低头认真用膳,安安静静,半点声响也没有,是她一贯的习惯。
  虽如往常无异,可闻恕总觉得哪里不对。
  直至宫人撤菜时,他终于发现端倪。
  例如,付茗颂最喜欢的鸡丝凉菜,今日一口未动。
  还有,她用膳时不爱喝汤,今日喝了两碗。
  —
  深秋的天暗得快,须臾便夜幕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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