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胡马川穹
时间:2020-05-05 09:01:43

  这才是一族一姓的根本,只要族学兴办起来,顾氏在莱州也算是有根底的大姓了!
  顾九叔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顾朝山,又看了一眼热热闹闹的花厅,心头却生不出同情。这世上竟有如此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守着宝山偏要去处处算计,结果到头来一场空。
  人呐,最要紧的是本份知足!
  先前宴席才开时新郎官儿过来敬过一轮酒,陪侍的都是他衙门里的同僚,一水儿或青或紫的官服乌纱,让顾九叔这个老实人看得眼晕。忙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把酒杯接下,顺势顶了一下身边只知木楞楞的人。
  顾朝山不错眼地望着眼前的儿子。
  今日的顾衡一身大红丝袍,胸前还披挂着绸缎结成的红花。大约喝了不少酒,一向白皙的脸面有些绯红,整个人少了些平日的冷清。眉梢眼角都有了笑意,仿佛一夜之间,时时萦绕的沉郁阴冷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青年淡淡扫过来一眼,既不殷勤又不冷漠地唤了一声:“四叔,九叔,你们慢用。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一二……”
  这话客套有理半分不失礼节,可对于至亲来说就是太过有礼了。顾九叔连连点头,说都是自家人用不着招呼,赶紧去招呼别的客人吧。这块儿有他盯着呢,出不了什么差错!
  顾衡脚步微顿又望过来一眼,就被那些同僚拥着往另外一桌去。
  落在后头的顾朝山嘴巴张了合,合了张,就是说不出一个字,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远去。心头一时又涩又苦像塞了一坨棉花,哽得让人难受至极,险些当场不顾脸面流下泪来。
  ——这本是自己的亲生孩儿,如今不但不能跟着享受荣光,如今连这份父子情义也要没了。
  顾九叔见状不对,赶紧一把将人摁下来,胡乱挟了几筷菜打着哈哈劝道:“今日这道双蒸海鲜味道真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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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 良宵
   
  巾帽胡同的这处宅子算不上深宅大院, 只有浅浅的一路三进加前后两个院子。
  顾衡以前过来看过几回, 觉得格局大方布置雅致, 连接前后院的是通直的游廊,游廊两侧遍植花树, 其实并不需要有太大的改动。虽然时间有些短,但郑绩将这处宅子还是收拾得极为体面,也不知是多久前就起心置备下的。
  他戳着下巴站在廊下在心中热烫烫地暗想——即便以后需要改动,那也是以后当家主母的事。
  好不容易送走两位不请自来又各怀心思的贵客, 顾衡一气儿喝了两碗八珍醒酒汤。一边大嚼着碗里的青梅和山楂粒去酒气,一边抹净了脸上的水渍。险险敛住即将喷涌而上的急切,这才背着手端着架子, 一路昂然地大步走进后院。
  屋檐下挂着皱纹纱糊的大红灯笼,在春夜的微风中缓缓打着旋儿。将一路初初绽放的繁花绿树映照得铮亮可人,甚至可以隐约听见蜂蝇忙碌振翅的鸣嘤声。
  院中引了一股金水河的活水修建了回廊, 地面是松木板铺就的, 踩在上面就跟踩在棉花堆里一样松软。脸上挂着不知不觉傻笑的顾衡抬起脚使劲看了看, 的的确确是木板, 并非是松江府的棉花仓库。
  负责值守的两个婆子殷勤地开了门,顾衡踉跄一脚就扑进了绮罗绣堆里。
  绛红色绣五彩团花落地帐幔,朱红多子多福纱帐,百合莲子鸳鸯枕, 描金炕桌上放着两碗尚冒着热气儿的甜汤, 旁边还有四碟摆成花状的细点心。屋角明明是红烛高烧敞亮不已, 却总觉得光影朦胧似梦似幻, 满眼都是看不清楚的大红。
  顾瑛已经重新梳洗过,换下白日沉重的真红色地凤冠霞岥,穿了一身式样虽家常,下摆上却绣了一路蝴蝶穿牡丹的膏粱红杭缎百褶裙。她个头高挑,这套衣服虽然样式简单,却被生生穿出一股大礼服的华贵之感。
  此时的顾衡面色酡红,却酒醉心明。一手紧紧牵着媳妇儿,一手不自觉地抠着她衣裙上绣制精细的牡丹花瓣。
  两个人你挤着我我挤着你,齐齐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顾衡这才心满意足地笑叹了一口气,“这一天我盼了好久,谁知磨到这个时候才把客人送走。瑛姑……瑛瑛,你还是穿大红色最好看。明天我叫千工坊的人过来,多多的给你裁制几件大红色。”
  顾瑛本来还有些不自觉的紧张,但见这人除了面色微红略有酒气外,还是如以往一般随意。脑袋靠在椅子上,嘴里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那份儿紧张就不知不觉消散许多。
  于是也微仰着头笑道:“……新妇也只有头一个月才会天天着红,要是天天穿红着绿,别人还以为是在发花痴呢。还有千工坊的衣服多贵呀,一件衣服从布料、裁剪、绣工、成衣,要经过十几道的工序能得一件,且还没有我自个做的结实。”
  她伸长手把炕几上的百合莲子羹端过来,一口一口地喂给顾衡喝下,“听说连宫里的娘娘都喜欢他们家的样式,咱们不过是这些日子才宽松些,用不着跟人家攀比。祖母说过,勤俭持家比会挣钱都来得要紧!”
  这些日子她当家作主惯了,说话便不觉带了一股教训的口吻。哥哥的手头闪漫,若是不好生管着,家里的钱财过不了几天就会换成一本本的古籍残贴。
  顾衡脸红耳热,老老实实地张口喝着甜汤。但看着女郎粉嫩的脸颊就在面前,流转的眼波也触手可及,心头的欢喜便一股股地往外涌冒。
  恍惚间记得进门时已经把门拴紧,心里便像着了火一般。虽然还隐隐听得到外面仆妇的说话走动声,但眼下已经是三更了,伸在膏粱红杭缎衣裙上的大手便有些跃跃欲试地按捺不住。
  偏顾瑛一无所觉,显然对自己的身份转变还未来得及适应。
  她又端起桌上的斗彩团花茶盏,徐徐倒了一杯茶递过来道:“这处宅子虽然是哥哥拿私房钱置办的,可毕竟挂在我的名下。如今我俩加上祖母总共才三个主子,丫头婆子加上小厮花匠门房,底下服侍的竟然有二十几个人……”
  光滑缎子下微露的肌肤娇美丰润,衣服上还有一缕极淡的白芷皂香,转眼就把人纠缠得死紧。顾衡急得不得了,但见妹子一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认真模样,一腔绮丽心思只好往下压了又压。
  接过茶水一口喝下,“这个家日后自然是你当家作主,若是觉得奢靡浪费,将人好生打发就是了。毕竟算是你的……嫁妆,都随你自个儿高兴。你喜欢栽植花木,正好趁这个季节多种些花草。”
  左右打量了一下,眼里不免带了几许嫌弃,“这里原是郑绩带人布置的,他一个大老爷们懂什么?听说他家就整得像皇宫一样,地上铺的是寸厚的汉白玉,墙上挂的是拳头大的夜明珠,连院子里垫鱼缸的都是太湖水底的寒石……”
  顾瑛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歪头道:“那是戏本上的龙宫仙邸,哪里会有人家那样布置?我看郑大哥平日的穿着打扮都很朴实,根本就不像江南的那些暴发户,那些人恨不得把金项圈金戒指金络子挂满全身。”
  年轻女郎满脸笑意,“咱们才离开莱州老家时,就是坐的他家的船北上。那时我觉得这个人油嘴滑舌一身的痞气,时时刻刻想着跟人套近乎。待时日长久了,才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个热心肠。”
  顾瑛手脚利落地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换洗的衣服,“我布庄里的董掌柜说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第一个是他们郑家的老东家,第二个就是这位少东家。说他年纪轻轻就一个人敢走苏禄的航道,多少积年的老船工都摇头呢!”
  新婚夜妹子夸赞别的男人做什么?
  顾衡牙齿根都酸了,定定望过来一眼不屑道:“他们郑家的路子野,陆上海上漕上,什么生意赚钱就做什么。别看他们和我合股开了布庄,其实京里这些有名的当铺银楼酒肆客栈,多多少少都有他们家的暗股子,只是不欲让外人知晓罢了。”
  他拿了本白色三线细布中衣托在手上,用不着细看就知道是顾瑛的针线。虽是簇新的却细细浆洗过,拿在手里有一股皂角的芳香。
  如今即便日子富贵些了,顾瑛还是不喜欢用那些昂贵的熏香。家里人贴身的衣物都是她亲自用掺了白芷的胰皂搓洗晾晒,穿在身上让人无比熨贴舒服。
  顾衡快步走到旁边的净室,三下五除二地洗干净换上中衣,顿时觉得人都清爽许多。擦着头上未干的水渍走出来接着道:“他们这样的大商家,最忌讳高调张扬。若是一味的攀附权贵只知与人斗富,离惹来杀身之祸就不远了……”
  顾瑛若有所思,“难怪我觉得郑大哥手眼通天,手底下随常一个掌柜就能和府衙里的推官主事之类的搭上话……”
  顾衡叹了口气,将女郎轻搂在怀里柔声道:“自从进了京之后,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却为我日夜担心。如今我位卑人弱,那些皇子间的争权夺势一时半会也落不到咱们身上,所以咱们在一边看着就好。”
  声音渐渐变得幽微,几乎软腻在耳边,“将来无论那位皇子登基,这些勋贵、宗室、朝臣、地方发生的大事都够新皇应付了,怎么清算也轮不到我头上。我实心实意的办差,到时候想办法谋几任外放,就把你带到大江南北到处看看……”
  顾瑛依在他的怀里耳朵痒得厉害,脸面也后知后觉的慢慢变红了,却还是重重点头,“哥哥到哪里做官,我就把布庄开到哪里。在任时多为黎明百姓干几件好事儿,即便不当官儿了我也养得活你!”
  顾衡心口饱胀,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往炕上一倒低低叹息道:“人活在世上求的就是个畅意,以前我一味求全,表面张狂内里懦弱,让你……平白受了不少的委屈。日后有我在后头撑着,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们两个夫妻本是一体,你畅快了我心头才会畅快!”
  类似的话顾衡以前也说过,却从未像今夜这样打动人心。顾瑛脸上的泪水像止不住一般,伏在他的怀里似哭非笑,“从前在莱州老家时,好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顾衡想起少年时的抑郁难伸,想起从前的悲愤莫名,想起那场大梦中的跌宕流离,想起明知无望却依然在黄杨棺木旁锢守的自己。轻吁一口气,将女郎复抱在怀里叹道:“放心吧,从此后的日日夜夜都有我陪着你,再不会叫你委屈……”
  顾瑛眼睛酸涩难当,却感到腋下衣襟一阵松动。
  她木愣愣地往下看时,却只见一只颜色微黑的大手在其间缓缓移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掀翻在床上,绣了多子多福的朱红色纱帐被拂了下来,松散散地迤逦在床头榻尾。
  铺天盖地的一片深红浅红,帐子顶四角悬挂的银薰球飞快地转动。
  那人的声音在耳边细细密密的回响,气息也灼烫得让人心跳,“莫怕,我说过会一辈子陪你,就会一辈子陪你到老,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原来是我糊涂透顶没把这事儿想明白,还总想着把你推给别人照看,害你生受了大委屈……”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哥哥什么时候想着把自己推给别人了?
  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些昏话的时候,顾瑛抿着唇微微一笑,昔年在顾家老宅的忧惧和无望象入了水的丝绸一样,无比熨贴地化作细细涓流,从身子里慢慢的祛除干净。再也不能让她半夜惊醒,再也不能让她抱着床枕因为担心难以入睡。
  顾衡细细地在女郎的眉眼间亲吻,修长有力的手指顺势滑到了繁复的衣结上。混了浮罗春酒香的热气在帐子里慢慢积聚,耳朵边的心脏一下接一下地重重弹跳着,浓浓暖意让人满身满心都缓缓松乏开来……
  顾瑛全心全意地望着头顶上的人,喃喃道:“好,咱们就说定了,你要陪我到老,多一天少一天都不成……”
  屋外有春雨入夜,若有若无的敲击着门窗。外间大红绣五彩团花落地帷幔被夜风吹散了,柔软的布料飘飘荡荡的抚弄着漆黑高大的廊柱,一下接一下地饱含温柔婵娟意。
  雨水滴入黝黑的泥土里,就有湿气从土里渗了出来,仿佛片刻间就浸润了天地万物。风忽然大了起来,大红帷幔便和廊柱蓦地纠缠在一起,一会儿扭了过来一会儿又扭了过去,仿佛永世再难分离。
  远处有巡夜的更夫敲响了更锣,天边已经隐隐现了青白亮色。顾衡悄无声息地披衣下床,猛见胸前背后隐隐有血丝爪痕,不由摇头轻笑道:“这丫头好大的气力……”
  他一夜未睡却没什么倦意,将半卷的朱红纱帐重新掩好。抬头见屋角高几上的一对大红~龙凤双烛的烛光摇晃,显见已经要熄灭了。
  桌上是一层一层色泽微红的烛泥,凤烛已经将熄未熄,龙烛却还有半拃长燃得正好,顾衡毫不犹豫地用手中银剪将龙烛的烛心剪灭。一阵凉风从半敞的槅扇吹进来,龙烛凤烛的火苗瞬间同时冒起一阵袅袅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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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不会……被锁吧!
  感谢在2019-11-10 19:18:09~2019-11-11 19:3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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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认亲
   
  窗外春寒料峭室内却是阵阵香浓暖意, 床铺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听到动静的顾衡走过去将帐幔微微拉开, 将人连同鸳鸯锦被一起抱进怀里, 含笑低声慰藉道:“时辰还早,毋须这么早起来, 昨夜……还没有劳累够吗?”
  顾瑛张着一张红馥馥小脸,精神不济眼睛要睁未睁,懒洋洋地道:“按照规矩今天是要认亲的,哥哥怎么也起这么早?”忽地反应过来, “以后再把你唤做……哥哥,只怕会招人议论吧?”
  顾衡大笑,搂着被褥里的人儿一阵轻摇, “这个宅子里除了祖母外属你最大,你想唤我什么都行。”一边状似平淡地递了一盏温茶,“润润嗓子, 昨个儿大概是太用力了, 听着有些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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