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会错过这个契机吗?
万寿节那天,李佑鸿曾与何挽到过芝兰所。
他向她诉说小时候的回忆。
他说,二哥小时候是一个很好的兄长,处处照顾他与四弟。
自从被接到太元帝身边养着之后,二哥才性情大变。
不对,不对!
这个原因根本是他主观臆断。
让太子性情大变的究竟是甚么?
李佑鸿嘴中的解释突然一顿,眼中的情绪渐渐变成震惊和恐惧,“二哥......”
也许、也许太子根本就比他更早知道这些呢?
那他该明白南蛮就是要调拨他作死,给太元帝一个理由,废掉他。
他为甚么要顺南蛮的意?
太子向模糊的窗户看了一眼,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雀奴,你确实比我聪明百倍。”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比你更早知道这些,能想到的也只是胡作非为,费尽全力让太元帝厌弃我,废掉我,把我贬到边疆去,然后选一位真正适合继承大统的皇子。”
“我永远也不会像你这般大胆,这般不惜撕开自己的疤,也要拯救自己,拯救别人。”
“我这样蠢笨的人,只有牺牲自己的时候,才会发挥一点作用。”
说到这里,太子突然苦笑了一下,伸出手,护住了李佑鸿的腰部。
虽然,他大抵知道,南蛮人看他与李佑鸿之间的发展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来插手时,是不会来伤腰这种有致命危险的部位。
“雀奴,现在对于你来说,同样是最好的时机。”
“去罢。我相信你。”
李佑鸿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与悲伤之中,听到这句话时,耳边“嗡”的一声,根本无法继续思考。
他敏锐的听觉失了灵,直到肩膀处传来尖锐的痛感,才意识到身后来了人。
肩膀很快流出很多温热的血。
也许于此同时还有一种药也流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明明没有失太多的血,脑袋却晕得不行,双眼渐渐不能聚焦。
最后直接倒在了太子的怀中。
完颜勾唇笑了一下,“太子殿下,陛下很快就会来了。”
“你知道了这么多,又伤了他的亲儿子,他不会放过你的。”
太子一扫方才坚定决绝的表情,瞪圆了双眼,发了疯似的跑到一边,拿起方才被慎王打到一边的刀,指着完颜,大吼道:“走开!走开!!”
完颜嗤笑,蹲下身来,轻而易举地捏住太子的下巴,给他塞了一片药。
然后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知道太元帝的那些秘辛,是太元帝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们通过人脉,给了太元帝太子知道这一切的确凿证据。
只凭这一点,太元帝就会容不下他。
而慎王的这一点轻伤,是直接给太元帝马上废掉他的理由。
同样,也是给慎王一点小小的警告。
不要试图与南蛮作对!
乖乖地,登基称帝罢。
*
李佑鸿是在慎王府中醒过来的。
守在他身边的何挽看到他慢慢睁开的眼睛,眼中马上染上喜色,俯下身子凑近,轻轻摸了摸李佑鸿的额头,“王爷,肩膀还疼么?”
李佑鸿微微侧头,用充满惊恐的一双眼看向何挽。
无言半晌,他突然直起上半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二哥呢?二哥哪去了?”
何挽好似早就料到了他会是这个举动,伸出手轻轻拦在他身前,道:“太子被贬为庶人了,关在地牢里。”
她双手捧住李佑鸿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他、没、死。”
“只要你登基,自己掌权,他就永远都不会横死。”
李佑鸿双眸中汹涌的惊恐渐渐平息,下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慢慢缩回床上,以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依靠在床榻的角落。
狭长的双眸空洞地盯着某处。
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何挽听说了宫中发生的事,思索了一个下午,推测出两种可能。
她本想等慎王醒来,向他求证。
但看到慎王这样的反应......想来必然是第一种可能了。
可叹的是,李佑鸿刚刚振作不久,就又被太子以这样的方式激励了一番,拱手将太子之位送了过来。
她只怕过犹不及,他压力太大,反而会挺不过去。
毕竟,慎王受了这么多事,心根本是脆弱不堪。
李佑鸿慢慢抬起眼睛,与何挽对视。
她本以为他要好好说一说自己与这位哥哥的故事,却听他道:“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何挽:“......?”
李佑鸿缓缓呼了一口气,“我越早疯掉、越早登基,我身边的人受的伤害就越小。”
何挽蹙眉,心一颤,“王爷,你要做甚么?”
“我连太元帝都能骗得过去,更何况是那些利欲熏心的南蛮人?”李佑鸿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我难道不能装疯吗?”
“我疯了,也马上就能登基了,南蛮人的一切目的都达成了,他们就会松懈,不会再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这样我们才有机会。”
李佑鸿不停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算算日子,骠骑将军也快回来了,他一定能把那个人带回来,到时候,就是南蛮人自相残杀,为自己的贪念付出代价的日子。”
“南蛮清乱会,有一个笃信佛教的中原人,他就是温远洲的师父,他会被骠骑将军带出来,去护国寺洗涤自己的心灵。”
“我十分怀疑过一件事,这几个月看南蛮对操纵皇子这么轻车熟路,我几乎有十足的把握,那件事就是南蛮清乱会做的。温远洲的师父既然笃信佛教,如今又是个将死之人,我们一定利用这个,撬开他的嘴巴。”
“只要他承认了,温远洲一定会反水,他会帮我们把南蛮清乱会搅得乌烟瘴气。我们就可以趁机将清乱会一网打尽。”
李佑鸿握住何挽的手,手指颤动着,“挽挽,你知道吗,他们会自己咬死自己,我们会胜利得不费吹灰之力!”
他眼中的泪水终于含不住了,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
“挽挽,我必须要成功,我必须要马上登基,我必须要......”
李佑鸿方才的话有太多信息,何挽几乎被他说愣了。
她一点点反握住李佑鸿的手,纷乱的思绪渐渐清明。
“!!!”何挽瞳孔巨震,“王爷,你是说,那件事是人为,是南蛮人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拖太子的福,雀奴要开始搞南蛮了。
*
我写的时候代入太子,自己把我自己写哭了(......)
真希望这不是我的第一本长篇,或者我有天赋一点,其实某个人物都应该被表现得更完整。
啊啊啊啊。
第63章 陆拾陆
陆拾陆
无辜
李佑鸿抬起还泛着水光的双眸, 与何挽对视,缓缓点了点头。
“确实......”何挽深深呼出一口气, “王爷说得有道理。”
“南蛮若有操控下一任皇帝的心思,断不会等待现在才动手。”
她放开反握着李佑鸿的手,白皙的小手一点点从李佑鸿手中抽出,然后抬起, 擦掉了李佑鸿的眼泪。
太元帝的身子之前变得硬朗了不少, 重新掌权,用一贯的强硬手段将大康上下整治了一番。
之前因为太元帝病重而蠢蠢欲动的藩王大臣们纷纷受损,一时半刻没有兴风作浪的能力。
不论其他, 如今确实是大康皇权最稳定的时候。
慎王若在这个时机登基, 能免去不少麻烦。
何挽安慰道:“王爷,天时地利人和, 你必定能成功的。”
闻言,李佑鸿的表情却更加痛苦了起来。
他似乎没了力气, 身子朝另一边歪去,手从胸前一点点摸到肩膀处,然后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王爷, 你怎么了?”何挽吓了一跳, 忙上了榻,轻轻扶住李佑鸿的腰,想要把他扶正。
李佑鸿呼出的气息轻轻扑在何挽脸上,“疼,晕。”
她的手心却触到一块僵硬着的肌肉, 覆上去的片刻,便引起一阵颤栗。
“......痒。”李佑鸿很艰难地向一旁躲了躲,漂亮的眼睛被纤长而湿润的睫毛遮住,额头上流出很多汗。
何挽忙又凑近了一点,用手背去试了试李佑鸿的额头。
她蹙眉,道:“王爷,你好像发烧了。”
李佑鸿的重重地呼了几口气,靠在枕头上,变成很温顺的样子。
他抿了抿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低低道:“我确实觉得很冷。”
算是认同了何挽的说法。
她向后退了退,准备出去给李佑鸿拿药,脚触碰到鞋子时,才发现身后的阻力。
半侧过头,便看到李佑鸿正用一只手压着她的裙摆。
他的表情恹恹的,整个人都很疲惫,手指微微地曲起,缓慢地转动,很仔细地将自己的手指缠进了锦缎中,滑而亮的裙摆布料一直盖住他的手腕。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出,却让人胆战心惊。
何挽抬眸,眼睛像小鹿一样。
“你今晚不可以走哦。”李佑鸿狭长的眼睛眯了眯,说起话来仍就是很轻,让人觉得他很疲倦、没有一点力气,却又莫名带着很危险的、不容反抗的意味,“我觉得自己的状态非常不好。你如果走了,我可能就会死掉。”
何挽的心被他的语气惊得狠狠一颤,随即狂跳起来。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王爷?!”
他怎么了?
不是方才已经想开了吗?
李佑鸿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淡淡吐出两个字,“像么?”
像疯子么?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中荡漾起一点点笑意,“我见过被幽禁之后的故太子,他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样子。”
话音未落,眼前便是一模糊,何挽气急败坏地推了他的胸膛一下,“你故意吓我是不是?李佑鸿,你......”
慎王笑着躲过她,然后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怀里扯了扯,却并不接她的话。
“怎么了,你又不想去拿药了?”
何挽瞪了他一眼。
“没关系,我叫人来拿药就好。”
他放开她的手臂,滚烫的手掌覆在了她的两只耳朵上,手几乎盖住了何挽的整张脸,然后喊了一声,“元士!去拿退烧的药来!”
他的声音一定很大。
因为何挽听到门外的元士被吓得一下磕到了门上的声音。
喊完这一句,李佑鸿马上便放开了手,整个人又病怏怏地依到了床榻上。
好像是个从脚到头发丝都透着正经的男人,谨慎而细心,不会多占一分女孩子家的便宜。
但如果他想不触碰何挽的脸和腰身,方才不故意做样子逗她便是了。
何挽看着李佑鸿无辜的表情,疲惫的神态,觉得自己也许是想得太多了。毕竟以他现在的心情,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些没用的东西。
他蜷缩在墙角,除了会缓缓地眨眼睛,一动也不动。整个人显得又低落又安静。
直到房门被打开,晚风吹进寝殿浓浓的药香味,李佑鸿的眼神才突然变了。
温顺的神情带上了些许凌厉。
一直看着他的何挽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微微侧头,朝李佑鸿的视线看去......
端着药进来的竟是阿灵!
何挽诧异极了,急忙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问:“怎么是你,元士呢?”
阿灵将托盘往桌子上一放,很豪迈地说:“茅房呢!”
何挽蹙眉,从袖中抽出一手帕,放到鼻子前,故作嫌弃。
其实是借着这个动作去与李佑鸿对视。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她还需要在阿灵面前演戏吗?
李佑鸿注视着她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
*
翌日清晨,李佑鸿便被召进了大康皇宫。
太元帝身子不适,停了早朝,此时仍没有起榻。
李佑鸿走进盘龙殿时,就看到皇帝躺在明黄色的床榻上,赤-裸着胸膛,沉重的呼吸着,干枯的手抓着一道圣旨,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走到太元帝榻前,跪了下来,轻轻唤了一句,“父皇?”
太元帝眨了眨浑浊的眼,转动脑袋,声音很沙哑,“你来了。”
李佑鸿垂着眼睛,答:“是。”
皇帝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李佑鸿,盯着他的肩膀,问:“雀奴,伤口可好些了?”
李佑鸿点了点头。
“昨日朕赶到时,你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李佑时蹲在你旁边,脚边放着一把刀,嘴里呜呜地叫着,已经说不出话了。”
太元帝的眉头越蹙越深,眼神逐渐凌厉了起来。
“太医说,他是因为受到了太大的惊吓,暂时失语。”
再一次听到太子失语,李佑鸿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握紧了拳头,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他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太元帝继续幽幽道:“朕很疑惑,昨日明明是你被他刺杀了,为甚么受到惊吓会是他呢?”
李佑鸿:“......”
“雀奴,你抬起头来。”太元帝将眼神慢慢移到慎王的头处,“你与朕说说,昨日的具体经过。可是他将你骗到芝兰所,然后出手伤了你吗?”
李佑鸿抬头,与皇帝对视。
他的眼神说不上地渗人,李佑鸿在他的注视下,手心里马上出了一层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