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归彻看似轻松地安慰自己的内侍，后背却已经渗出冷汗。
归衡那一下根本没留力，手劲儿大的出奇，如被铁箍猛然箍紧，他咬紧牙根才没当场痛叫出声。
老五护食的本事，他算是见识了。
归彻临走时，目光再度在常晖宫那些不合时宜的摆设上停留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才告辞。
“阿礼。”归衡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沉沉：“去打听打听老四最近在宫里与什么人往来。”
阿礼领了命正要退下，归衡又叫住他：“还有，我预备明日去皎然殿一趟……你帮我预备点东西。”
*
翌日，皎然殿。
皎皎昨晚便得到了归衡要来的消息，兴奋的一晚上没睡好。
这么久了，都是自己努力单方面维持跟归衡的关系，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只要一想到是归衡要来，皎皎就忍不住心跳加快。
毕竟，那是未来会执掌她身家性命的暴君啊。她在心里默念几句，努力深呼吸平复心情，叫人将衣裙铺了满屋子，仔细挑选见归衡要穿的衣服。
杜姑姑有些诧异，公主便是面圣都没有这样着意打扮过。
换好衣衫，又要梳妆，最后干脆连整个内殿都让人重新规整了一遍。玉秋和脆雪带着几个小宫女累的直不起腰，但看到皎皎那副忐忑又期待的样子，又觉得还应该再做仔细些。
“咱们小公主生的可真好。”脆雪远远看着皎皎静美的半个侧脸，轻声对玉秋说，“也不知将来便宜了哪家的儿郎。”
玉秋抿唇一笑：“是呢。不过殿下从昨晚到现在，又是沐浴又是洒扫的，比起第一次见心上人，也不差什么了。”
两人正叽叽咕咕说着闲话，忽听得杜姑姑严厉道：“浑说什么呢！”
两人被吓得一惊，忙低下头讷讷叫了声姑姑。
“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在殿下身边伺候，也能说这样的话？”杜姑姑板起脸，平日慈祥的笑容一丝不见：“殿下梳妆洒扫，那是对兄长的尊重与敬爱，岂容你们这样胡言乱语！”
“是，奴婢知错了。”玉秋一贯稳重，难得被这样当面斥责，眼里已然有泪。
脆雪吓得不敢说话，直到杜姑姑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走开，才长出一口气，小声跟玉秋道歉。
“无事，的确是我们忘形了。”玉秋拿帕子拭去眼泪，又帮脆雪擦干净脸，“别叫殿下看着伤心。”
脆雪点点头，两人仍旧去殿前伺候了。
用过早膳不一会儿，归衡便带着阿礼来到皎然殿。
按理说，皎皎只在内殿等着他便是。所以当归衡走过长街转角，一眼就看到宫门口立着的娇美少女时，几乎怀疑自己眼见是否真实——
难道人间真有这样的绝色，身披晨光，如珠绽华。
归衡喉头滚动，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到皎皎面前。
她今日穿着一身霞光红的衣裙，梳双平髻，额发软软，和贴着她粉白耳廓的流苏一般乖顺可怜。左眼下柔白肌肤上点开桃花形的红妆，而什么都比不上她看见他第一眼便笑出来的梨涡，映着阳光，如盛蜜糖。
归衡的目光渐渐深沉，黑瞳中一抹隐约的紫色变幻莫测。
皎皎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紧张起来，用手去擦眼下的胭脂：“哥哥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很丑……哎呀，都说我不适合了——”
“很适合。”
微凉的手指轻触她眼下柔腻肌肤，伴随着少年喟叹般的声音，“皎皎这样，当真……”
当真什么？
皎皎歪着头，还在等他说完，归衡却忽然收回了手。
“先进去吧。”
他移开目光，甚至没有等她，当先迈进了宫门。
皎皎一脸不明所以，阿礼就更茫然，只得抬起手里的东西，对她赔笑道：“公主，咱们也进去吧？我们爷专程给殿下带了些薄礼，也不知公主喜不喜欢……”
“哥哥给我的？是什么？”皎皎立刻被吸引注意力，收回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中的食盒。
“好了殿下，咱们进去看吧。”玉秋半扶着她，终于将人也劝进宫了。
*
归衡带过来的，是几样珍珠圆子。黑糖，牛乳，豆乳，玫瑰，桂花，甚至还有用芒果、荔枝、脆桃等水果配的冷圆子，每一种口味都是精巧的一小份，还佐以肉松青团、各色糯米糍、南瓜年糕之类软糯小点心，量虽不多，胜在丰富，竟也挨挨挤挤地堆满了五层食盒。
食盒盖一掀开，皎皎就双眼放光，等一层一层摆出来，她再看向归衡的眼光，便像看着天神下凡了。
以前她身体不好，只能云吸奶茶，并没有喝过这几年正流行的各种饮品。骤然穿书，皇宫里的吃食又精致美味，她吃还吃不过来，也没想着要创新，反倒是归衡这个土著，能想出这么多种类的珍珠圆子来。
还有这些小点心，都是她喜欢的类型 ，软嘟嘟糯叽叽，端出来放在桌上颤巍巍地晃。
皎皎戳戳这个，闻闻那个，恨不得化身饕餮，将桌子上的所有圆子一口吞了。
“多谢哥哥。哥哥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等待宫女拿银勺来的间隙，皎皎笑眯眯问。
“公主忘了？您曾给咱们爷送过一碗黑糖珍珠圆子。”阿礼笑着答。
皎皎眼睛更亮了：“哥哥还记得啊。”
她有什么好东西就想着送过去，常晖宫那边却很少有回应……除了那柄他拿着战胜了归德的银枪，其他礼物，她还真不确定有没有讨到他的好。
归衡垂眸看着她：“不是你说喜欢？”
皎皎一怔。玉秋笑着说：“公主无事也不会搅扰五殿下。她肯叫奴婢们送去的，都是公主自己喜爱的，才想着分给五殿下同赏呢。”
皎皎脸热起来，偷偷地瞪她一眼。玉秋熟悉了她的性子，早没了起初的惧怕，只是抿着嘴笑。
皎皎再转过脸来就有些不敢看归衡，很担心伤了暴君的自尊心。毕竟有些人会觉得，拿人手短，暴君这种孤僻冷傲的设定，更是……
“我知道。”她正想着，听到归衡沉静的声音。
他拿银勺盛起一只浸在玫瑰甜浆里的圆子，递到皎皎手中。
皎皎看归衡神色平静，欢欢喜喜地接过咽下。
归衡带来太多，大多只能用冰镇着。皎皎很是舍不得，但当她吃完第二碗，归衡就不容抗拒地挡住她伸向第三碗的手：“杜姑姑，劳烦撤下吧。”
皎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宫人，只见对方毫不犹豫服从指令，命小宫女将其余甜点悉数撤下。
皎皎傻了，小声地：“我们是在皎然殿吧……”
她转悠着大眼睛看向玉秋等人，几人只是笑而不语。
皎皎不服气地鼓起脸，“你们是我的宫人吧！”
“不拘在哪里，有理者便能服人。”归衡面色坦然，抬眸望她：“吃了这些，也该消化消化了。带我去瞧你的小猫吧。”
一提起平平，皎皎注意力迅速被转移，牵着归衡的衣袖便往梢间去了。
皇后送猫来时，将小猫装在金丝笼内，这也符合这时代大多数人的看法——畜生就是要被关起来。可皎皎云养猫多时，深知猫这种生物并不适合被束缚，又怕平平跑丢，干脆专门讲东梢间地方腾出来，专门用来饲养主子。
几人一打开门，就听到一声嫩嫩的猫叫，奶声奶气，尾音打着颤儿。
皎皎顿时心都化了，俯下身伸出手，像怕吓着它：“平平乖，到阿娘这里来……”
归衡闻言，眉梢一挑。
杜姑姑尴尬道：“老奴也觉不妥，只是公主总是改不了口……”
归衡点点头，没说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巴巴的小公主。
小猫又叫了一声，却还是躲在暗处。
玉秋笑道：“平平这是瞧见人多，害怕呢。”
皎皎便道：“平日里玉秋照顾平平最多，平平不怕她，其他人都退下吧。”
杜姑姑和脆雪等人便即离开，替她们合上次间的槅扇。归衡只带了阿礼，便也留下。
人一下子少了一大半，皎皎又一直耐心呼唤，还拿了小鱼干引诱，片刻之后，屋角暗处终于出现一对闪光的圆眼睛。
皎皎松了口气：“哥哥别怕，猫在暗处是这样的。”
归衡难得地有点想笑，嘴角一抬，及时绷住了，沉声道：“好，我不怕。”
停留在原地观察片刻，小猫咪又不安地“喵嗷”了一声，慢慢走了出来，走几步停一下，很是踌躇，好一阵儿才走到一束光下面，依稀能看清是个通体雪白的娇小模样。
看清小猫模样的瞬间，阿礼头皮都是一炸，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主子。
只见归衡面沉如水，深邃的双眼在阴暗环境下更显幽暗，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公主看。
偏皎皎毫无所觉，向小猫伸出手，为哄小猫将本就软糯的声音压得又柔又甜：“平平……”
少年清俊的侧脸隐约浮凸出一点痕迹，像是不做声地咬紧了牙。
那一刻，阿礼几乎以为他会立刻暴起发作，离开这里——
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盯着皎皎，用几乎说得上柔和的声音低声唤她，“皎皎。”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豁奶茶嘛，就是要多一些配料~
小哭包明天要入V啦，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明天会有肥肥的三更掉落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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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信你
梢间昏暗, 阳光隔着茜红窗纱照进来落在地上，被分割成团花形状的影子。
异色双瞳的稚嫩小猫怯生生站在斑驳光影里，纯稚无辜的一小团, 歪着头的模样同主人如出一辙。
皎皎举着小鱼干，努力要将小猫诱过来, 头也不回地应声：“嗯, 它就是平平。平平，这是阿娘的哥哥，也就是你的阿舅，来, 叫阿舅~”
小猫嗅到鱼干香气, 颤颤巍巍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竟然真的张开小嘴“喵”了一声。
皎皎一下笑起来，快活地侧头看他：“哥哥你听，平平在叫你呢！”
归衡双眸沉沉，并未答话。
皎皎莫名其妙地：“哥哥？怎么了？”
阿礼想说话又不好出声, 紧张得一脑门子汗。
归衡轻轻一笑：“皎皎，以前你送给哥哥许多东西，哥哥知道, 都是因为你喜欢……如果哥哥喜欢什么，你肯送给哥哥么？”
皎皎点头：“当然可以呀。”她不知道怎么讨暴君的好, 才将自己喜欢的、或他可能用的上的东西赠予归衡，如果他肯自己告诉她想要什么，当然再好不过。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好。”归衡看着她, 唇角微微上挑，眼中却殊无笑意：“我要这只猫。”
“皎皎肯送给哥哥么？”
这要求来得突然，阿礼不自觉地与玉秋对视一眼。
房间里充斥着阳光和烘烤过的小鱼干的气味，懒洋洋的有种令人舒心的温暖，两人心中却都涌起一阵不安。
小白猫等得着急，又“喵”了一声。
“好啊。”皎皎只犹豫一瞬，便轻轻点了点头。
归衡望着她，眉头一挑。
皎皎将小鱼干塞给他，小心揪住小白猫的后颈，将它放到归衡面前：“哥哥，你将小鱼干撕碎一些好不好？平平太小了，整条鱼它咬不动。”
归衡深深看她一眼，两指微一用力，将小鱼干碾为碎屑。
“放在手心就好啦。”皎皎轻轻掰开他修长五指，示意小白猫过来吃。
也许是熟悉的人就在身边，也许只是忍不住小鱼干的诱|惑，平平嗅了嗅便低下头舔|舐起来。
小猫舌头生满柔软的倒刺，舔在少年的掌心温温热热，有种奇异的痒。
皎皎看着幸福地呼哧呼哧的小猫咪，小小声叹了口气：“哥哥。”
她声音带着点软绵绵的拖腔，显然有点舍不得：“平平很娇气，不好养，哥哥可一定要耐心一些。要是哪天你不想养了千万别丢掉，也别随便送人，还送回我这里就好了。”
刚才归衡开口，她其实没怎么犹豫便下定了决心。
不仅仅因为这是归衡主动要求的第一件事，还因为平平跟着归衡会更安全。
原作里皎然公主虽是死于暴君之手，拘禁她和柔嘉贵妃的可是恒帝。年轻的暴君提剑清理宫室前，皎然公主已奄奄一息——如果自己的到来引发原作剧情的混乱，导致归衡继位之前她就惨死，那时可没人能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