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一片阴影笼罩了皎皎头顶。一只手穿过她腰侧,又稳又准揪住小猫后颈。
那一探手的气势凌厉到骇人,皎皎微微怔住,随即,耳畔传来微凉的气息:“剪吧。”
归衡竟是从她身后俯下了身,替她制住小猫。这样一来,皎皎整个人便几乎等于被他拥在怀里。
心像是停滞了一瞬,旋即在她胸腔里打起了鼓。皎皎相信归衡只是无心的亲昵,然而她自己……她很清楚……身后拥着她的这个高大的少年,同她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只要一想到这点,她就连呼吸都乱了。
偏归衡还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问:“继续啊,怎么不剪了?”
少年音色清冽,语声低沉,一声声撞击着她的耳膜。
皎皎拼命低头,简直开始害怕了,害怕自己的心跳声太剧烈,被他收入耳中。
她屏着呼吸,手指发抖,用力咬住了自己下唇才勉强镇静下来,握着异常乖顺的小猫,剪下了那一刀。
尖锐的指甲尖落地,皎皎松了口气,不管不顾地站起身。
归衡圈在她身后,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不是才剪了一只,怎么不继续?”
皎皎脸红的要烧起来,不敢回头看他,含含糊糊地说:“平平好像有点怕……”
她咬了咬唇,“我不敢剪了。”
她声音本就绵软,因为紧张,声线被压得更低,甜软娇黏,半化蜜糖似的勾着人。
“好吧。”归衡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将已经跳下地的平平又唤回去,拿起指甲钳抱住小猫咪,垂眸望着它,语态亲昵:“真是个胆小鬼,哥哥拿你怎么办啊。”
说是这么说,他下手却毫不手软,片刻便剪完了平平余下的全部指甲。小猫在他怀中如木雕泥塑,连叫都不曾叫一声,异常配合。
皎皎当然没心思纠正他应该是阿舅。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早知道就听杜姑姑的话了。
皎皎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这金大腿抱得,是不是有点儿太紧了?
归衡放开不敢挣扎的小猫咪,抬起疏朗长睫。少女的脖颈很细,又十分白,沾染上从脸颊蔓延而下的一片绯色,看上去就十分可口,像牛乳中晕开了玫瑰花汁。
他挑起唇,若有所思。
皎皎站在一边,等脸上的热度慢慢散去,才小声夸了一句:“哥哥好厉害,这么快就剪完啦。”
这句夸赞倒是实心实意的。
归衡眉梢一挑,起身朝她走过来。
皎皎刚平息的心跳又剧烈起来,看着逐渐逼近的高挑青年,眼中晕开一层水汽,说话都不利落了,结结巴巴地叫:“哥哥,哥哥……”
归衡朝她伸出手,马上就要碰到她的脸……
皎皎脸烫得要爆炸,感受到对方显得格外清凉的体温,自暴自弃地闭起眼。
“睁眼。”
皎皎犹豫一瞬,才试试探探地掀起一侧浓密长睫,看清眼前那几根纯白猫毛,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是侧脸沾上平平的毛了。皎皎放下心来,片刻时间一惊一乍好几次,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全身都是软的,只好软绵绵靠上桌子。
偏归衡还全无所觉似的应她,“皎皎怎么了,连脸上沾了毛都不晓得。啊,别动,这里还有。”
皎皎乖乖地噤声,任由对方长指在她颈侧拨弄,攥紧手指,努力遏制身体的颤抖。
归衡目光低垂,看似认真地弄了好半天,才拈起许多白毛举到她眼前:“这衣裳虽然好看,但料子太粘毛了,下次别穿。”
“啊。”皎皎忽地想到什么,“那我的骑装岂不是也不能用这料子做了?”
真遗憾,脆雪说让她穿鲜亮点,她本来还打算用这嫩菱红赶一身呢。
归衡看她一眼,了然地,“父皇今年也带你去冬狩?骁武围场比京中冷,让宫人给你多带几件衣裳。”
皎皎心中一动,唔了一声,继续想用哪匹料子代替。
归衡看了她一会儿,语气淡然地提起另一件事。“听说去年冬狩你还不会骑马,今年可学会了?”
皎皎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一出,老老实实地摇头。
归衡眉梢一挑,似是有些讶异:“父皇没找人教你?”
皎皎当然还是摇头。从前的皎然公主有没有学过她不知道,她,林皎皎,连一匹活马都没见过。
归衡便笑了,带着几分无奈:“若在围场中众人纵马骑射,你一人独守营帐,只怕也没什么意思。”
皎皎抿了抿唇,就听他又说,“要是有人陪你还好,可惜父皇只你一女,宗室贵女也大多擅骑射……”
听上去好像如果她不会骑马,冬狩之行不但无聊,而且会很丢脸。
皎皎托着腮帮子想了半天,又喝了杯牛乳茶,为难地说:“那、那好罢,我明日就奏请父皇为我择一良师……”
“父皇近日政务繁忙,这样小事,何必上奏。”归衡抬眸,面容沉静,语气更是理所当然。“哥哥教你就是。”
“这样不好吧。”皎皎还在犹豫,“哥哥平日也有许多事要忙 ……”
“无妨。”归衡放柔和声音,凝视她的眼睛,“哥哥愿意教皎皎。”
两人交谈许久,平平不满忽视,不知何时爬到皎皎手边,仰起小脑袋娇滴滴地“喵呜”了一声,还把爪子伸进茶杯,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好、好吧……不要太麻烦哥哥就行。”皎皎连忙制止,匆匆忙忙地便答允下来。
……
两人逗猫,照例屏退了宫人。过了申时,小公主才从梢间出来,衣领和袖口满是猫毛,细细对兄长说着什么。
而归衡看到玉秋便道:“皎皎这身衣料不适宜做骑装 ,去换合适的来。另外为她选匹温顺的母马,年纪稍小些受过调|教的,跑的快不快不要紧,总是温顺为上。”
玉秋连忙应承,归衡已经转过身,摸了摸皎皎的头发:“明日早些过来,我教你骑马。”
皎皎乖乖地嗯了一声,和玉秋一道被阿礼送了出去。
回宫路上,她见玉秋有些心不在焉,问了几句,玉秋只是摇头一笑:“奴婢正在想,再为您挑匹什么颜色的料子呢。”
皎皎也正在考虑这个,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玉秋一边同她讨论,一边在心里叫苦:杜姑姑说两位殿下年纪都已大了,不再适合长时间单独共处一室,叫她劝着公主一些,不过是只猫,没必要天天来看。没想到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公主就又多了一个拜访常晖宫的理由。
要不是知道她和杜姑姑私下的谈话五殿下绝无可能得知,她都要怀疑五殿下是故意的了。
*
杜姑姑得知此事,反应倒没有玉秋那样大。
逗猫与学骑术不同,前者只是闲暇时的娱乐,而后者却是实实在在的本事。本朝重武,勋贵女子也以擅弓马为傲,像她们公主这样既不通琴棋书画也不会纵马扬鞭的少之又少。重伤痊愈后,公主也愿意随着摹本写写画画了,如今借冬狩的机会,正好将骑射也学起来,若学成,将来尚驸马时是门才艺,也更讨皇上喜欢;若学不成,好歹也能借机强健身体。
至于五殿下,他要教,那便让他教吧。教骑术,起码要在室外当着众人,总比两人独居暗室的强。
杜姑姑不但未反对此事,还去寻了针工局有经验的嬷嬷,亲自动手给皎皎缝制骑装。
皎皎试穿杜姑姑缝好的第一套骑装时,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问她:“杜姑姑,小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我是从几岁起便随驾冬狩的呀?”
杜姑姑笑眯眯地给她调整衣襟:“从殿下十岁起便随驾啦。”
十岁起。皎皎暗暗想 ,那也好几年了。难怪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就觉得莫名熟稔,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似的,也许是这身体还保有一些下意识的反应吧。
作者有话要说: 平平的灵感来源是ins上一个博主@waffleon_moon的拿破仑猫猫,如果有小天使想看图指路我的wb~她真的太好看了呜呜呜,是仙女吧!
下一章已更!摸摸我的肝
第27章 避火图
夏末的赏菊宴被归德大闹一场, 皇后并没有挑选出多少合适的皇子妃嫔人选,只来得及选了几个世家女给太子充作良媛。据说这次难得的盛大冬狩,各家宗亲勋贵都会叫适龄的女儿前来。
杜姑姑一向最留意这些消息, 知晓后,更加加紧缝制骑装, 同时嘱咐针工局也要多做几套, 被雪打湿了好换。其余如风帽、手筒等等配饰,也务必要精致华贵,不失天家风范。
她还想到一点。
贵女出行,家里的男儿自然也要随往。虽然柔嘉贵妃一贯懒怠, 不见得愿意随驾, 但如果皎皎在冬狩上看上哪家儿郎, 总不好自己跟皇帝开口,还是需要贵妃从旁说和的。
她便劝皎皎:“学骑术要紧,天气冷了,也得常去看看贵妃娘娘呢。”
她一边说, 一边看皎皎脸色,生怕她被柔嘉先前的冷淡伤了心。
皎皎为难:“若母妃不愿见我……”
杜姑姑心里一喜,连忙道:“不会的。贵妃先前身子不爽, 如今听说已好多了,不会不见你。”
皎皎便听她的, 朝甘泉宫送了几日东西,都是她素日喜欢的一些吃食和精巧的玩意儿,见柔嘉都收下了, 才大着胆子登门问安。没想到这次柔嘉并未推脱,只是看她眼神有些古怪,还总问她妍贵人身子可大好了。
皎皎不明所以,老实回答:“想来是好些了,前些日子都能下地走动了。”
柔嘉冷哼:“本宫前些日子也身体不适,说起来,倒与她身子好转的时间差不多。”
柔嘉眯起眼睛瞧她,眼风柔媚,说出来的话却惊心动魄:“你说,该不会是她吸了我的气运吧?”
“母妃!”皎皎惊呆了,连忙摇头,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妍娘娘的病是儿臣叫太医瞧的,怎会……”
话没说完,柔嘉已用力抽回手。
宠妃精心娇养的手细腻香滑,柔弱无骨,带着恰到好处的重量和一点温度。
皎皎掌心一空,一阵失落。她方才还在想,如果自己能够握住妈妈的手,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难道她想与柔嘉亲密些的愿望,就这样难以实现吗。
皎皎有些难过地抿着唇,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柔嘉垂眸看她半晌,忍不住轻嗤一声。
“真傻。”柔嘉挑起一边细眉,恨铁不成钢地斜睨她,“本宫怎地会生出你这样傻的孩子!”
皎皎茫然地抬头望她,见柔嘉懒洋洋抬起自己那双极美的手,点了点她的眉心。
柔嘉留着一管水葱似的指甲,好在修剪圆润,饶是如此,还是戳的皎皎“哎呦”一声,可怜巴巴捂住额头。
柔嘉却像恶作剧得宠的小孩儿似的,捂着嘴吃吃地笑了。十指纤纤,遍涂丹寇,可她笑弯了的眼睛却是狡黠而澄澈的,乍一看去,倒有三分像皎皎笑起来的样子。
皎皎忽然福至心灵,牵住柔嘉另一只手:“母妃……”她糯糯地叫。
美貌的贵妃慵懒地回应:“嗯?”
“皎皎以后会常来看您的。”她将那只手抬起来,靠上自己一边脸颊,闭上眼睛蹭了蹭。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柔嘉别别扭扭应了一声。
自那天后,皎皎除去每日去常晖宫逗猫学骑马,还三五不时去甘露宫里坐坐,再加上她前些日子画画的爱好,将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归衡教导她也用心,虽然坐在她身后教她骑马时,她仍不免耳热心跳,却也安慰自己这只是与适龄男性靠的太近的正常反应。
离冬狩还有半月时,皎皎已经能骑着小马,绕场跑圈了。
*
皎皎心无旁骛准备冬狩,日子过得充实且快乐,但其他一些人,却完全无法同她一样轻松快活。
户部一向是众人耳目所钟之地,有何阴私都极难遮掩。就在临近冬狩的紧要关头,户部出事了。
快到年底,账目对不上,核查之后发现竟是有人贪污枉法,与工部中人里应外合,借修缮西南瓮城之名中饱私囊,靡费国库近百万两。
若是普通的贪墨案也就罢了,偏偏工部牵连到皇后母族,而户部那人更是太子归衍亲信。
归衍亲自来找归彻,要正在户部参政的四皇子归彻尽力抹平此事,万万不能传到皇帝耳中。
“皇兄相托,臣弟必当尽力。”归彻笑容温和,尽力安抚,好半天才将焦虑的归衍送走,向后仰靠在圈椅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的内侍阿容连忙为他换了新茶,问他:“殿下,这事儿……咱们真能瞒得住吗?”
“瞒不住也要瞒。”归彻唇角上翘,漂亮的桃花眼中却殊无笑意。
他的母妃只是个不受宠的妃嫔,母族也无甚势力。他为给自己挣一份好前程,不得不投靠皇后与太子,为此不惜与愚蠢又暴躁的归德为伍。
温皇后阴狠有余,却不够聪明,巴巴地弄了只异瞳畜生送过去,满以为能挑拨老五和皎皎的关系,然而毫不奏效;这也不提,最主要的还是太子。
若太子晓事明理也就罢了,然而归衍之所以是太子……不过仗着自己是嫡出。
他是皇后生的。所以无论他多么庸懦昏聩,都合该执掌天下?
阿容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连唇角那一丝习惯性的笑意都近乎完全消弭,不由暗暗心惊。
“阿容。”归彻沉思良久,出声唤他,倒将阿容吓了一跳:“甘露宫那边可有消息?”
说到这个阿容就垮下了脸:“还是皇后娘娘查到的那些。奴才问了负责采买的公公,贵妃娘娘的确每月几次地往宫外运东西卖,换来的钱真不少,可是到这儿就断了,谁也不知道她拿钱派了什么用场。”
“无妨,继续盯着就是。”归彻知道这个急不得,点了点头,问他另一件事:“前些日子靖国公去东宫,都聊了些什么?可说南斋何时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