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彻底将阮子晴心里尚存的那点侥幸浇熄了。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眼前浮现出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只穿着打扮要成熟许多,可许多神情和眼神分明相差无几,包括那眼底常年聚集着的一层薄雾。
与此同时,攻略重来的这一世,与贺珉相接触的画面不断冒了出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贺珉这一世的性格变化,以及对她莫名熟络的态度似乎都有了原由。
阮子晴后退两步,声音忍不住发颤,“笔记是你做的,你怎么、怎么知道……”
她实在没法继续说下去,这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仿佛是一枚暗雷,令她感到不安和心慌。
“嗯?大概是因为——”
贺珉迈开长腿,向她的方向走了一步,笑道:“——没有比我做的笔记,更适合子晴的了。”
第29章
贺珉笑着说出那句话时,上课铃声随之响起。
这一瞬间,阮子晴仿佛耳鸣了,而后不知被谁拉回了教室。
上课很久后,阮子晴都陷入一种怀疑人生的状态。
英语老师在课堂上教新单词,让口语优越的阮子晴起立造句。
她站起来后,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早该想到的,鱼汤泡饭。”
全班愣了一秒,哄堂大笑。
阮子晴以往就英语成绩还不错,这次期中考试更是突飞猛进,英语老师对她的印象还挺好。
“好了,知道你饿了,再撑一会就放学了。”英语老师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让她坐下。
班里的气氛更活跃了。
今天周五,再过二十几分钟,大家就可以放假了。
阮子晴和四周的欢乐格格不入。
她重新梳理完许多事情,不确定贺珉究竟只是记起了上一世的记忆,还是现实世界的记忆也一并苏醒了。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够令人头疼的。
正在这时,二号用后背轻轻靠了靠她的桌子。
阮子晴刚抬头,就看见一张纸条,从竖立着的书缝里递了过来。
上课传字条?
还真是有些年代的活动。
阮子晴本来还纳闷二号有什么事特意这样,刚打开纸条,熟悉的行楷映入眼帘。
【子晴,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这是贺珉写给她的。
是了,全班只有贺珉会在课堂上这样和人联系吧,毕竟大家都有手机。
阮子晴看到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
他要真有过去的记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这么些天在她旁边看戏很好玩吗?
她气地刷刷在下面回了一句: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二号仿佛随时待命,第一时间收下她的字条,快速传递给了前面的人。
阮子晴传完字条才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虽然和二号合作了,但攻略任务归根结底是让贺珉回应二号,现在二号这么积极帮自己和贺珉传字条,是不是过于马大哈了?
阮子晴便发短信,询问二号昨晚攻略贺珉的情况。
二号反应慢一拍地解释:任务显示还在进行当中,应该是他病还没完全好,你这段时间还得多关心他,等到他痊愈了跟你道谢,就算完事。
阮子晴只是回了六个句号代替省略号。
字条递给贺珉后,至此杳无音讯。
阮子晴等到下课,也没等来他的回复。
英语老师离开后,阮天鸣来教室,嘱咐了几句假期事宜。
紧接着,物理老师又特意找来教室,让阮子晴和贺珉周末好好复习,下周就要参加物理竞赛了。
当然,物理老师主要是叮嘱贺珉,对于阮子晴的态度,更像是一个陪跑员。
阮子晴也没在意,将物理练习册连同江朝川的书,一并装进了书包。
她手掠过那本红色的笔记本时,停顿了几秒,最终也将它放了进去。
阮子晴站起身,瞥见贺珉早已不在座位,不知怎么就产生了一股暴力的冲动。
沈清灵提着书包,跟着站起来,“子晴,我最近真的有事,你能让顾寒——”
剩下的话她明智地咽了下去,因为此时咬牙切齿的阮子晴,显然心情十分糟糕。
待沈清灵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阮子晴才收起她恶狠狠的表情。
顾寒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声音含着笑意,“怎么了,她是不是又惹你了?”
阮子晴回望了顾寒一眼,背着书包往外走,“她还敢惹我?”
见顾寒跟着走了过来,她想了想,还是多嘴说了一句,“不过她说最近有点事,让你陪她一起回家来着。”
顾寒脸上不太明显的笑意淡了一点,重新变成了那个冷酷的少年。
“原来她去闹你了。”顾寒语气不善。
阮子晴听出他话里的嫌恶,不知怎么有点无奈。
原本两人是原书里注定要在一起的一对,现在的关系成了这样,她还是有零点零一秒的惋惜。
其实只要沈清灵不来招惹她,她也不想对沈清灵做什么,很愿意大家这样相安无事。
“你跟着我干什么,还有事?”
阮子晴不得已转移话题。
此时,两人已走到教学楼天井中央。
四周是人来人往的学生,他们频频朝两人投以各种目光。
顾寒环顾四周,头一次不这么反感大家打探和八卦的眼神。
他的目光调转回女孩脸上,稍显冷冽的少年音说道:“放学了,我送你回家。”
阮子晴脑袋一歪,头顶上方仿佛出现了两个问号,“我也有司机接送的。”
不过她心底都装着贺珉的事,也没空去琢磨顾寒的心思,便继续往前走了。
学校大门口有个广场,停着各种私家车。
要想在车海里快速找到自己家的车,倒也不是特别简单。
思涯高中的学生不断被接走,又有新的车来到这里。
接顾寒的车,固定停在广场最中央,这几乎是思涯高中不成文的规矩。
阮子晴正准备联系成叔叔问车停在哪,就被顾寒拽着往广场中央走。
顾寒说:“我让成叔跟我的车停在一起了。”
他的自作主张,让阮子晴感到有些不快,“成叔叔是我们阮家的人吧,不是你们顾家的人,为什么停车得听你的?”
顾寒不明白哪里惹怒了她,“我就是想着停中间方便一点,我们也好一起走。”
谁知道这句话说完,阮子晴更生气了,“你搞特殊停中间,我可不想,还有谁说要跟你一起走了?顾大少爷,你能不能不要擅自替别人做决定?”
大概太少人冲顾寒发火,亦或顾大少爷内心深处就是有受虐倾向。
短暂的愣怔过后,他脸上的冷意,逐渐被暖色替代,“虽然你不喜欢我了,但也不至于特讨厌我吧,今天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顾寒竟然笑了。
顾寒竟然开始关心人了。
阮子晴想到许多穿书小说套路。
难不成顾寒这种“霸道总裁”风,就喜欢别人不喜欢他,越讨厌他越是被吸引注意力?
那她以后跟他相处,岂不是要时刻注意,不能吼他、凶他、骂他、瞪他……这也太难了!
阮子晴叹了口气,决定无视顾寒。
广场中央,正中停着一辆红色的保时捷,旁边是一辆黑色奥迪。
阮子晴想也没想地往旁边的车走去,却在看见车旁的人后,立马停下了脚步。
贺珉上身微微后仰,依靠在车门上,一手提着书包放在肩上,一条长腿曲起靠着车身。
他的姿势随意又自然,即便穿着有些发白的校服,也让人感觉这辆车就是他的。
当然了,这辆不到四十万的车,其实在这一片广场上,也称不上是什么豪车,尤其是跟旁边的保时捷相比。
贺珉听到声音,慢慢转过头来。
他的视线落在阮子晴脸上,从容的神色里带着一丝紧张,待看见顾寒时,眼里则快速掠过一抹暗色。
成叔看见阮子晴后,忙从车里出来,“小姐,上车吧。”
说完这句话,将后门打开,成叔又想立刻钻进车里,生怕在外面多呆一秒。
“等一下,”
阮子晴喊住他,“虽然这车我爸不怎么用,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成叔叔你怎么回事啊?”
成叔接受到了小主人的训斥,愣了好一会,仿佛看见原来那个不讲理的小姐了。
“我,他说是小姐你的朋友,所以在这里等你……”
小孩子等累了,靠一会车,再正常不过了,倒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成叔说话的时候,附近路过的学生,都不约而同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成叔带着单只黑色的眼罩。
阮子晴顿时清醒过来,让成叔赶紧回了车里。
贺珉走过来,看了一眼顾寒,才说:“我有话想说。”
他从放学就等在这里,回答的是纸条里的问话。
安静且沉默的等候,并不代表他能对驱之不散的顾寒视若无睹。
顾寒接受到了贺珉的冷眼,非但没有离开,反而靠近了一步。
阮子晴察觉到顾寒的动作,只好说:“你先走吧,我和贺珉有点事要说。”
顾寒不以为然,“你跟他能有什么事?”
阮子晴怎么也无法接受顾寒的这种性格,差点又怼了回去,“有事没事都跟你没关系。”
顾寒还想说什么,被阮子晴瞪了一眼,“你要是不走,我只有带贺珉坐我的车先走了。”
顾寒:“……”
他认为这是一次威胁,且头一次没法还击。
在顾寒离开的时候,贺珉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我跟子晴之间的事,多到你无法想象。”
这个声音只有顾寒能听到。
.
阮子晴本来想听贺珉的解释。
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是:“要不然,我们还像从前那样?”
这究竟是什么渣男语录啊?
阮子晴感到很纳闷,“是什么给了你我离不开你的错觉,还是说我阮子晴欠你的?”
贺珉不动声色观察她的反应,没有说话。
他不止想回到过去,而是想将关系的实质发生改变。
只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连跟他做朋友都很抗拒。
“除了这一句话,你没有其他想说的了吗?”
阮子晴见贺珉沉默不语,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我,也知道我也有记忆……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她斟酌着问完,便听见贺珉轻声说:“可能是老天想给我们机会,所以让我们俩重新来过吧。”
“……”
阮子晴不知道说什么。
他竟然以为自己和他都是重生的吗?
不过这个想法倒也挺正常。
至少说明他现实里的记忆没有苏醒,还是书里“体验者”的身份。
阮子晴沉了口气,说:“我们也没什么好重新来过的吧,过去的都过去了,既然‘重生’了,我们就各自放过对方吧。”
她说这句话时,贺珉步步逼近,眉眼都染了冷意,唇边却挂着笑,“过去的怎么能过去呢,我记得子晴你从前……很喜欢我的。”
少年清冽又带着霜意的声音,像是一座冰铃,响起时脆生生碎落在地,冒着无尽冷气。
阮子晴心跳得厉害,急切反驳:“我那叫什么喜欢,不过是年少不懂事,不过去还能怎样?”
“再说了,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没跟我谈感情问题,”她缓了口气,“现在来说这番话,是在开什么玩笑呢?”
顾寒:“我……”
阮子晴打断他:“我们不过就是朋友而已,或许在你看来,连朋友也不算,比那些跟着你光鲜亮丽出入各种场合的女伴,还要更上不得台面吧?”
她说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就随便说,你也不用放心上,这一世该怎么——”
有人急切地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怕她突然离开,力道大的令她皱眉。
“我没想到,你还一直介意这件事,”
贺珉说着一顿,认真的目光紧盯她不放,“既然之前我说的,你没有听进去,那我就再说一遍吧。”
“我不怎么会喝酒,你也不会喝,但有些场合需要喝酒,我找女伴也只是为了帮我喝酒而已。虽然因为她们总是异想天开,从我这里产生不该有的要求和想法,我只能频繁更换。”
这些话贺珉说得理直气壮,但其实还有一个理由,他却没法说出口。
毕竟拿女伴去刺激人,听起来像是幼稚的初中生,又或者是顾寒这种永远长不大的人做的事。
阮子晴听着这些话,很快想起来,他在从前的确就这件事向她解释过。
不过他解释是他的事情,并不代表她能理解。
没过多久,她终于生气,冲他发了次脾气。
阮子晴还记得那天,他给她买了条项链回来。
她无缘无故就将项链摔碎了,并在他去捡项链时,讽刺他不如送给他的女伴。
贺珉并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听见她这句话,弯腰握住项链的手一顿,“你在吃醋吗?”
阮子晴没有回他,只一个劲让他去找他的女伴。
贺珉握着那条碎裂的项链,忽然像疯了一样,脸上浮现出越来越深的笑意。
她知道那条项链价值不菲,担心他被气到头晕,破了不打女人的戒,于是连忙躲了起来。
好像至从这一次之后,贺珉就很少去参加贺家的“酒文化”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