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野也是从刚刚女孩们的对话中,才知道原来冷漠脸叫江逾白。这个名字他耳闻很久了,传闻一中遍地是此人马仔,今日一见,苏野总算知道这传闻是怎么回事了。
那些粉丝居然跟正主一样,喜欢单方面跟人扯关系。
苏野忍不住“啧”了两声。
停下咳嗽的孟子玉坐正了,她转过头,看到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孟子玉揉了揉眼睛,在她跟陌生少年对上视线后,两人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同样的话,两个人的语气截然相反。
孟子玉从椅子上跳下来,抱着胳膊走向那少年。
她最近几年个子窜得快,才高一就长到了一米七,跟男生差不多。
“我是这家店的小老板,你是干嘛的呀?”
苏野耸耸肩,说话的中气十足:“我来应聘。”
孟子玉打量了他一番,冷笑:“就你?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弱不禁风的,能干得了啥呀?再说了,大哥您未成年吧,我们这儿可不敢雇童工。”
苏野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回头,看了情绪不明的江逾白一眼,指着他,咬牙切齿道:“算你狠!”
苏野走到门口,脚下一顿,补充了一句:“小子,算我欠你的,你放心,钱我会还的。”
说完,他便趿着人字拖扬长而去。
Breathing咖啡店里,迟晚晚招呼江逾白过来坐。她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装傻装得彻底,很快把话题转到了孟子玉身上。
“你俩认识?”
孟子玉翻了个白眼,“不认识。”
“那你怎么火气这么大?”
孟子玉喝了一口饮料,把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
“那家伙是我对家的粉丝,我在现场看到过他好几次了。他老是坐在第一排,举着那个什么刘佳美的灯牌,然后我表演节目的时候,他就当着我的面打哈欠,你说我能不气吗?然后吧,今天我开车路过隔壁那条街,好巧不巧地遇到他了。所以我想策反这小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问他,有一笔五百万的生意要不要做,他骂了我一顿,哎呦喂,把我给气的哦。”孟子玉越说越渴,最后直接抱着冰块桶吃起了冰。
迟晚晚拦下她,“小心坏肚子。”
迟晚晚知道孟子玉的调性,五百万其实就是一个梗。她之前也老跟他们这么讲,说什么支持她就是在投资一笔五百万的生意。
好朋友之间都懂,可能外人听去就变了味,甚至有所误解。
孟子玉:“我现在继续降温,没人能这么侮辱我。”
迟晚晚cue江逾白:“欸,你劝劝她呀。”
沉默已久的江逾白淡淡道:“我认为你不必在意,那小子大概率只是个托。”
孟子玉刨冰的手顿了顿,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江逾白,眼底透着淡淡的光亮,“江大师,怎么讲?”
因为江逾白有一阵子老说他会算命,所以孟子玉沿用迟晚晚调侃他的话,偶尔会叫他江大师。
江逾白勾唇:“我先卖一个关子。”
孟子玉叹了口气,抱拳道:“说吧,大师,什么条件?”
江逾白挑眉:“你们为什么误会我喜欢男生?”
孟子玉求助似的看了迟晚晚一眼,默默吐槽:“晚晚你看,这人好记仇呢。”
迟/晚/晚/干/干/地/笑了两声,“就那什么,青春期的男孩子荷尔蒙旺盛嘛,然后就会有奇奇怪怪的小心思啊。我和小玉玉就觉得,你最近跟男生交朋友频繁,可能是顺从本心的结果。”
江逾白愣了一下,完全没懂女孩子的脑回路:“我跟男生交朋友?有吗?”
迟晚晚掰起手指数了起来,“有啊有啊。今天这个苏野,昨天那位李明,前天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她想不起名字,索性用外号代替,“前天的香水boy,大前天的Gucci王,还有上周的KTV店员,你不都跟他们单独聊过,还相谈甚欢吗?”
迟晚晚一脸问题宝宝的表情,正气凛然道:“不是交朋友的话,那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江逾白背过身,靠着吧台,他捂住脸,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
眼尖的孟子玉发现他的耳朵都红了,突然茅塞顿开。
她清了清嗓子,问迟晚晚:“晚晚,这些人应该都有一个共同点吧。”
迟晚晚迷茫了,“什么共同点?”
孟子玉努力提示:“这个人之后都没再出现在你面前,对吗?”
“嗯……好像是。”
“这些人都表达过对你的好感,是吗?”
“额……貌似,有吧。”
“所以……”孟子玉瞥了眼当事人,道,“破案了。”
迟晚晚还是不明白,“破什么案了?”
孟子玉使眼色使得眼神快抽搐了,实在耐不住闺蜜的木讷,只好扔了一个委婉的球:“江逾白在给你挡烂桃花呢。”
换言之,把你可能的爱情萌芽都掐死在土里。
这狼子野心,你还看不懂吗?我亲爱的晚晚。
迟晚晚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声音拖得很长。
她笑得一脸明媚,弓着身子靠过来,拍了拍江逾白的肩膀。
“江逾白,谢谢你啊,你对我可真好。”
少年背对着她,闷闷地回了句:“不客气。”
孟子玉静静地看着这俩人“相敬如宾”,休息了好一会儿之后,她问江逾白:“你还没告诉我,那个苏野的事情呢。”
江逾白:“前段时间,我经过电视台附近,看到节目组在招观众,普通观众包午饭,有镜头的额外给两百。有个小导演问我要不要去,我拒绝了。再说了,如果他有闲钱追星的话,为什么要来咖啡厅打工?”
孟子玉点点头,“也对哦。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当观众还能赚钱啊,我以为那些观众都是粉丝呢。要是我以后过气了,我就专门去当观众蹭镜头。不过嘛,以我的条件,要过气估计很难吧。你们说是不是啊?”
江逾白:“不好说。”
迟晚晚:“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也没法盖棺定论。”
孟子玉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道:“哎,有一群诚实的朋友,既甜蜜也苦涩啊。有时候也想听人吹吹彩虹屁呢。”
江逾白冷不丁道:“或许,那个叫苏野的合适。”
孟子玉努努嘴:“算了吧,让他吹彩虹屁还得给钱,没意思。”
“对了,你们俩明天来看我节目呗,我这儿有两张票。”
“放心吧,我们早就买好啦。”
“啊啊啊,爱死你们啦!”
“……”
-
江逾白给的支票是真的,而且是特容易就能取到的那种。苏野取到钱以后还有些后悔自己写少了,不过嘛,四万块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苏野把钱都取了出来。他先去买了个手机,办了个靓号,然后到一家快捷酒店开了间房。躺在酒店的房间里,他听到隔壁传来的不和谐的声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看窗外的夕阳还没消失呢,这些人就开始兽性大发了。
他看着天花板,忽然有些难过地想:自己是不是也是如此,在某个无趣的黄昏,两个只顾着发泄欲望的大人结合了,意外有了他,却懒得养,所以扔了他。
想着想着眼泪出来了,苏野抹了抹眼泪。他坐起来,看着床上的三万多现金,思考接下来的人生该如何度过。
他想买一张火车票离开这个没有希望的城市,去别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反正养父母并不待见他,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讨厌他,就这么离开了,他们的生活会照旧,他的生活或许会更好。
再过一阵子,他就十八岁了。
“等等,那家伙为什么要给我四万块钱?”
苏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他后知后觉,仔细想想,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我跟他素昧平生,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未婚妻,但是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更恐怖的是,如果他对每一个接近迟晚晚的男生都这样的话,那迟晚晚身边岂不是一个男性朋友都没有?面对这种占有欲这么强得家伙,小姑娘肯定过得很不容易吧……”
苏野忍不住咬牙,“人渣!”
他垂眸,看到床上那一小摞钞票,松开的手慢慢捏成拳头,然后挥向了自己的脸。
苏野被自己打倒在床上,嘴唇旁边青了一小块。
他骂骂咧咧:“贪人渣的钱也是人渣!”
冷静许久后,苏野的脑海里忽然浮现那个女孩的笑容。一道清流没过自己的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
苏野再度恢复精神,他锤了锤床,大义凛然:“对,我不能被这些钱给迷惑了,我得去拯救那个女生!”
“多好的女孩子啊,被这个人渣祸害!”
低到尘埃里的家伙,平生第一次有了要拯救别人的想法,苏野觉得不可思议。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信念涌上心头,令他斗志满满。
苏野想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计划,他趴在酒店的床上写了整整三个小时,删删改改无数次。
写得饿了,他便停下来,出去觅食。
苏野还是白天的那副打扮,黑色T恤配一个特夏天的花裤衩,脚下踩了一个人字拖。
他住在最上面一层,不想坐电梯,于是走了楼梯。
刚到楼梯口,看到一个小男孩试图扒开护栏,继续往上走。
顶楼的上边还有一个天台,通往天台的楼梯是封锁的。
苏野觉得有些奇怪,多嘴问了句:“小朋友,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呀?上面没房间了哦。如果你迷路了的话,哥哥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小男孩一屁股坐下来,他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哭了起来。
“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苏野有点慌,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小男孩。他从来没安慰过人,欺负别人的记忆比较多。
苏野放轻声音,缓缓道:“小朋友,你跟哥哥说说看,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你了呀?他们那么可爱,哦不是,你长得那么可爱,爸爸妈妈不可能不要你的。”
苏野在心里吐槽:老子这么可爱,爸爸妈妈还不是不要我。可爱又不能当饭吃。
小男孩哭着抹眼泪,一抽一噎道:“呜呜呜,宝宝想吃三碗饭,想吃大龙虾,爸爸妈妈不给宝宝买大龙虾,只给宝宝吃两碗饭,爸爸生气了,骂宝宝是饭桶,爸爸跑出去了,妈妈气死了,爸爸妈妈不要宝宝了呜呜呜……”
说到“三碗”的时候,这小家伙还特意比划了碗的大小。
苏野直接翻了白眼。
那他妈是盆不是碗吧?你他妈不是饭桶谁是饭桶?正常的宝宝一顿要吃三盆饭?你爸妈那是怕你积食懂不懂?
“你说你妈气死了,怎么回事?”
这小家伙看起来也才五六岁的样子,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妈妈不高兴,不高兴,然后妈妈睡着了,宝宝推妈妈,妈妈不醒……”
苏野心想糟了,这傻孩子她妈该不会是心脏病突发吧?他赶紧问小男孩他们家的房间号,他说了半天也讲不清楚。
苏野一把抱起孩子,坐电梯下楼,跑到前台说明了事由。所幸前台对这娃印象深刻,很快找到了房间号,再三确认后发现孩子他妈确实只是睡着了。
没过多久,孩子爸拎着龙虾回来。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个劲感谢苏野,这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孩子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抱着娃娃,一直念叨:“对不起,妈妈不小心睡着了。”
临走前,苏野悄声问男孩的爸爸,“他为什么要往天台哪里走?”
孩子爸叹了一口气,说:“哎,都怪我们不好。我们家以前在山里住,出去一趟要走很远的山路。我们夫妻俩在外面打工,孩子都是家里的长辈照顾。逢年过节回去的时候,他的爷爷奶奶就会带着他在山坡上看,爷爷跟他说站得高看得远,可以看到爸爸妈妈。”
“后来有一回,这孩子发高烧,高烧40度,烧了一夜,我背着他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去看病。再后来烧退了,但留下了后遗症。我家孩子现在脑子反应比同龄人慢,而且一要找爸爸妈妈的时候,他就想着爬到高的地方去。对于他来说,站的高就能看到爸爸妈妈。”
“我们这次来京市,就是带孩子来看病的。听说这里有全国最权威的脑科专家,治好了不少孩子,我想我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把我家娃娃治好。”
苏野听完沉默了,他掏了掏裤兜,数了两千块递给眼前这个中年男人。
男人沉默了,推了推说:“对不起,我不能要你的钱。”
苏野:“给孩子买点龙虾吃吧。”
男人依旧推脱,并拿出皮夹,数了二十张百元大钞递给苏野。
“小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家现在缺的不是钱,是爱。谢谢你的善良与慷慨,这些钱你拿着吧。”
苏野:“……”
今天可太他妈玄幻了。
苏野接过了男人的钱,道了声谢,晕晕乎乎走出酒店,迎着风,眼泪忽然狂飙出来。
——我们家缺的不是钱,是爱。
那个中年男人的话在苏野的脑海里盘旋,一遍又一遍。
——拿着吧,你很快就会用到了。
那个人渣的话在他的耳边回荡,苏野一阵心烦意乱。
他跑回酒店,收拾好行李,背着下午刚买的包,一路狂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