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一直看着孩子,看也不看宗兰一眼:“关。”
宗兰便“啪嗒—”一声关了灯。
夜里,睡到一半,袋袋便“嘤嘤嘤”地哭闹着醒了过来,宗兰听到了,知道大概是尿了,不舒服才会哭,只是迷迷糊糊中不太想管,想让袋袋把子墨哭醒,让他兑现自己的诺言。
只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子墨那儿有什么动静。
这种事,说白了就是比谁心大,比谁更没心没肺,谁没心没肺谁就赢了。宗兰没他那么心大,自己受不了,只能自己起来帮袋袋换尿布,又瞥了一眼袋袋旁边那位,果然,睡得正香呢。换完尿布,又喂了奶,这才把孩子哄睡。
第二日,子墨醒来还道了一句:“孩子昨晚睡得挺稳啊,没醒过吧?”
宗兰:“……”
没醒你个头!
不是孩子们睡得稳,是你自己睡得稳。
*
日子一天天四平八稳地过下去,而这一日,却忽然传来陈老爷子病重的消息。
一家人正围在一起吃晚饭,电话铃便响了起来,是鸢儿去接,说是陈家打来的,转给了老爷。只见老爷接起电话“嗯”“嗯”了几声,最后道了一句“好,我过去看看”,说完,便挂断电话,拿上外套,叫司机备车准备出门。
三太太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老爷道:“老陈吐血了,情况不大好,我过去看看。”
听到这一句,三太太也只是“哦”了一声。
大家谁都没在意,毕竟陈老爷子的病一直反反复复,这两年来,靠中药勉强吊着半条命,中间送了两回医院抢救,大家都以为陈老爷子应该不行了,没想到“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年轻时心机耍尽的陈老爷子,每一回都坚韧地吊着半条命,活着出了院,老爷子求生欲又强,差管家散尽家财四处求医、求良方,一直那么吊着半条命,大家便以为这一次也只是虚惊一场。
老爷也总是说:“那老陈命硬着呢,哪儿那么容易死。”
这回老爷去瞧了一眼,回来摇摇头道了一句:“不行了,估计活不过这两天了。”子墨和宗兰听了,也都没往心里去,回了屋该洗漱洗漱、该睡觉睡觉,总觉得姑父那命,还能再吊个三年五载。
子墨还说:“宗兰,我们晚上把兜兜、袋袋抱过来睡吧,我负责换尿布,你负责喂奶。”
宗兰道:“省省吧你,还你负责换尿布,想跟孩子睡,你自己到隔壁屋睡去,一沾枕头睡得跟头死猪似的,他俩哭,你能醒来看一眼我都谢天谢地了。”
子墨:“……”
宗兰睡眠浅,像是在凌晨三点,隐约听到正房电话铃刺耳地响了起来,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紧跟着,隔壁屋内的兜兜袋袋便惊醒,开始“嘤嘤嘤”地哭,过了一会儿,像是乳娘、王婆把孩子哄睡了,孩子才安静下来,宗兰便也翻了个身继续睡下。
正房点亮了灯,那灯一直亮了很久。
迷迷糊糊中,宗兰便已经意识到那位姑父或许是不行了。果然,第二日一早醒来,便听到陈老爷子病逝了的消息。
第52章
葬礼那一日, 宗兰穿一件白旗袍,在旗袍外紧紧裹了一件黑风衣, 系上腰带,死死挡住下身一朵略显不庄重的大大的青花瓷色绣花,戴了一顶黑色圆顶毡帽,又在左臂戴了一块黑布;圆顶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露出精巧的鼻尖, 涂了淡颜色口红的红唇,和一只线条略显圆润的小小的下巴,来回看了几眼镜子, 还是不大放心, 又问了子墨一句:“这样可以吧?”
子墨看了一眼道:“可以。”
宗兰又问:“一会儿去了我要怎么做?”
毕竟第一次参加葬礼,这丧葬的礼仪, 她可谓一窍不通。
子墨道:“你跟着我做就行了。”说着,伸出胳膊, 懒懒把宗兰搂了过来,见宗兰过于郑重和紧张,便道, “没事儿, 不用太紧张。”说着,长长的身子还往宗兰身上轻轻倚了一下。
子墨也是一身黑风衣,左臂戴孝。
准备好,便同老爷太太四个人分坐两辆车,前往陈家。
到了陈家, 只见陈府牌匾上、游廊上,都挂满了白绫。
下人也一律穿白衣,且陈老爷子去世之前,下人们之间便传说,等老爷去世少爷要把这祖宅卖了,哪怕祖宅不卖,宅中下人也要遣散去大半,下人们脸色便也是凄凄哀哀。
陈老爷子朋友多,前来悼念的人也多,陈府门口陈来车往,游廊内不至拥挤,却也走满了人。一般都是夫妻同伴,女士挽着先生的手,子墨便也垂下头,低声道:“挽着我。”
宗兰心不在焉地挽住他胳膊,眼睛时不时往四处瞅,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躲在庭院角落,面对一棵海棠树抽抽嗒嗒,也不知是为什么而哭,被路过的婆子说了两句,这才擦了擦眼泪跑去干活儿。
宗兰便多打量了她两眼。
小脸、杏眼,整张脸还未长开,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便觉得挺有眼缘,让人喜欢。
只是一路人都赶着去悼念,宗兰也没别的心思,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走进灵堂,只见灵堂正中间挂了一幅陈老爷子大大的遗像,銮禧与銮禧媳妇披麻戴孝,立于两侧,老爷太太先走了进去,上了香,作揖行礼,之后便走向銮禧,叫他节哀顺变。
老爷太太行完礼,宗兰、子墨便也走到了灵堂前。宗兰看着子墨,子墨做什么,她便也跟着做什么,点了三炷香,三鞠躬,将香插入香米内,又对遗像磕了三个头。磕完,子墨把宗兰扶起,两人走向銮禧,表达自己的哀思。
銮禧依旧是那副让人摸不清、猜不透的深邃面孔,肃穆地立在一侧,从头到尾未掉过一滴泪。子墨这人则比较感性,道了一句:“姑父黄泉路上,一路走好。”说着,便鼻头一酸,掉了两滴眼泪。出了门,子墨抬头望天重重地“害!”了一声,对宗兰道:“小时候姑父还对我挺好来着。”
老爷在前头,对身后的子墨道了一句:“你姑父那栋小洋楼,也给了你了。”
子墨懵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才道了句:“哦。”
反正也是给他爹还债。
不过有了自己的房子,子墨还挺高兴,那房子他也看过,确实不错,便顺手握住了身边宗兰的手,与宗兰十指相扣。
老爷走到轿车前,又道了一句:“那天他跟我说,他遗嘱上,那栋房子指定转赠给你了。”也没明确说是抵债,也没经白老爷之手,虽然说白了也是抵债,且才抵了四分之一,只是却又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爱。陈老爷子厚待子墨,人也走了,白老爷自然也不会为难陈老爷子留在世上的独子。
*
宣读遗嘱那一日,子墨作为遗嘱指定受益人之一,又到了陈家一趟,宗兰陪同。临走之前,子墨还问了爹一句要不一起去,而老爷只是说:“我就不去了,你们俩去就行。”
那一日,在陈宅起居室,律师宣读遗嘱。
这不读不知道,一读吓一跳,宗兰一直听子墨说陈家境况如何如何不好,一大片“烂尾房”至今还未收场,一直以为陈家是不是快不行了?只是瘦死的骆驼毕竟还是比马大,没想到陈家家产还有那么多,全是房子,光在春江大剧院那一带商业区,便有两栋商用楼,在西城区那一片也有一堆小民居。
小民居不值钱,那两栋商用楼,也只能租、不能卖,那是陈家最后的支柱,压箱底的底牌,把那两栋楼卖了,万一败光,陈家也就彻底完了。“烂尾房”那块儿,銮禧便用商用楼租金,一直勉强维持工程,想一下子竣工是不可能的,只能分片一期一期地完成,完成了,便有翻盘的可能。
总之,那栋小洋楼转到了子墨名下,而銮禧作为陈家独子,则接收了其余几栋房。
听完遗嘱,律师离开,銮禧两口子与子墨两口子便留下来喝茶,几个丫鬟婆子便端了茶来,偏巧其中便有那日在海棠树边啜泣的小姑娘,把一杯茶端到宗兰手边的桌上,便静静立于一侧。年纪小,一举手一投足却很稳当有分寸。
子墨喝了一口茶,问了句:“姑父走了,这老宅你准备怎么处理?”
銮禧道:“卖了吧,留着也无用,等过了今年,我爹也安息了,就收拾收拾卖出去。工地那头资金紧,卖了钱拿去盖房子。”
宗兰便逮着机会,紧跟着又问了一句:“那家里这些下人呢?”
銮禧沉默片刻。
屋里几个下人都低着头,但宗兰感觉得到,她们一直在紧张地等待着銮禧开口,毕竟她们的命运全在銮禧一句话上了。
銮禧道:“给点钱,遣散了吧。”
宗兰便道:“正好我那儿常年缺一两个下人,要不我带走一个,反正你遣散了她们,她们一时半会儿也没地儿去。”
銮禧道:“可以啊,嫂子随便挑。”
宗兰便指了指自己左后方那个小姑娘:“就这位姑娘了吧,看着也挺有眼缘。”说着,回头看了她一眼,问她,“叫什么名字?”
姑娘道:“锦心。”
“名字真好听,那就锦心了吧。”说着,回头看向锦心,“如何,你愿意吗?”
锦心用力点点头,感激不尽的表情。
宗兰便看向銮禧:“老爷子的事儿也忙完了,左右你们家这几日也没什么事可忙,你也不住这儿,留这么多下人也没用,要不我今天就带回去了?”
銮禧说:“嫂子随便。”说着,对锦心道,“还不谢过二少奶奶。”
小姑娘情绪有些激动,眼眶一酸,便掉起了眼泪,连忙道:“谢谢二少奶奶!如果不是二少奶奶收留我,我都不知道之后我要去哪儿了。”说着,抹了两把泪。
子墨便问了一句:“家里父母……还健康吗?”
果然,姑娘摇摇头,道了一句:“已经不在了。”
宗兰便道:“那以后跟着我们过。”
锦心用力点点头:“嗯!”
决定了要带走锦心,宗兰便让锦心去收拾行李,自己同子墨、銮禧喝茶等了一会儿,等锦心收拾了一包行李出来,宗兰便起身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子墨也跟着起身。
銮禧与銮禧媳妇相送到大门口,回去时,子墨开车,宗兰与锦心坐后座,锦心像是很感激,一路上抱着自己的行李坐着,一直在说谢谢二少奶奶。
子墨便一边开车,一边开解道:“没事儿,我们家二少奶奶除了有时候对我不太好,对其他人都还是很好的,你只要把自己的事儿做好了,其他都不是问题,我们家二少奶奶还是很好相处的。”
宗兰也道:“是啊,这少爷也是挺好相处的,除了事儿精了一点,脾气还是很不错的,他自己高兴了,都不用你伺候他,让他来伺候你都成。”
宗兰又在想,这一趟来得真是值得,有了房子,还找到一个如此称心的小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状态不太对,今天又是短小的一天……
第53章
这几日, 宗兰拿到了小洋楼钥匙,便同子墨过去看了几回, 计划着哪个房间要增添什么家具,哪个房间要干什么用。但也只是规划了一番,并未开始定制家具,毕竟老爷说, 陈老爷子尸骨未寒, 房子那边先不要有大动作,至少等这个年过完了再说。
子墨还说:“这么大一个房子,光佟妈、锦心两个人, 收拾得过来吗?再找一个婆子吧, 能吃苦耐劳的。”
宗兰道:“行啊,到时再说, 反正现在人手是够了。”
毕竟锦心也来了。
这个小锦心,真是心灵手巧, 不仅脾气好,干活干得井井有条,还做得一手好女红, 这几天, 宗兰便让锦心坐在炕上给兜兜、袋袋缝小肚兜,原本都是找裁缝定制的,锦心来了,干了这活儿,也给宗兰省下了那么一笔, 这锦心雇用得真是值!本该锦心干的家务活儿,宗兰也会替她干一些。
这几日,宗兰过得很有柴米油盐的烟火气。
每日一大早起床,让佟妈和锦心去打扫后院,自己打扫西厢房——扫地、打水、叠被都是自己干,也常常拒绝子墨一早上睡醒,要与她亲热的请求。
入冬了,天气微凉。
子墨常常八点多了还赖在被子里,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个春卷,对正在地上忙活的宗兰撒娇:“就来一次嘛!咱俩都几天没开张了,老婆……”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宗兰一边扫地一边道:“拒绝。”这几日,宗兰性-欲颇为冷淡,一点那方面想法都没有,每天做点家务、看看孩子、偶尔去店铺顾一眼,看着皮货行日益上涨的收入,便开心得很,偶尔去看一眼房子,想着明年她们一家六口便可以搬进来,就已经足够满足,暂时不需要男人了,又劝告子墨道,“为了身心健康,劝你还是节制一点的好。”说着,扫完地,上炕叠被。
叠完了自己的,又去抢子墨的被子:“赶紧给我起来!我要叠被了!”
子墨死死抱着被子:“我不!”
宗兰蹲下来,攥着子墨的褥子,看着子墨下最后通牒:“起不起?”
子墨:“我不!”说着,手伸过来拉住宗兰胳膊,“就来一次嘛!”
宗兰不理他,一把抽出子墨的褥子。
子墨“咕噜噜”滚了两圈,全身就穿条内裤,滚出了被褥,认命地趴在了炕上,幽怨道:“这老婆不要了,谁找老婆吗?特吃苦耐劳,每天宁肯扫地、擦炕,也不跟你亲热的那一种。”
宗兰捡起炕上子墨的裤子,扔他身上:“这老公也不要了!有人找老公吗?好吃懒做、油嘴滑舌,还特能花钱的那一种!”
子墨还不穿上衣服,从炕上爬起,侧卧着,用胳膊肘支起上身,一副美人鱼姿势,试图对宗兰进行最后的色.诱,道:“确定不来一发吗?嗯?老婆?”
宗兰叠好了被子,又捡到子墨的衬衫,朝子墨扔过去:“穿你的衣服吧!”说着,从窗帘缝中看到佟妈和锦心一人打了一盆热水从窗前路过,马上要进来了,便道,“快点!佟妈和锦心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