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子墨这么一说,还挺感动——还替她把婶娘也照顾到了。
兜兜转转,这两百块,便又都到了宗兰手上。
子墨吻了宗兰一口道:“记得想我。”
宗兰撇撇嘴——
这狗男人的魅力,真是越来越该死了。
第75章
这日一早, 宗兰在厨房煮粥。
一手撑着腰身,一手拿着大汤勺搅拌, 白米粥在锅里“咕咚咕咚”冒着泡,醇香飘满了整栋小洋楼。
兜兜袋袋起得早,一般不到六点就起了,乳娘、王婆正在客厅陪孩子们玩。
白老板则仍在楼上酣睡着。
正在这时, 电话铃“丁零零——”地响了起来。
客厅里, 王婆先接起了电话,道:“喂,哎, 三太太。”
是老宅那头来电话了, 宗兰扔了大汤勺走过去,从王婆手中接过电话:“喂, 妈。”
三太太道:“今天下午两点,皇后影楼, 别忘了。”
“知道了,妈。”
前两天老爷说,在大嫂、怡婷去北京之前, 大家一起去影楼照个全家福。
三太太问:“衣服都准备了吧?”
宗兰道:“准备了, 给子墨准备了一套西装,一件中式的大马褂,我自己准备了一件旗袍,一条洋裙。”
怀孕了,肚子凸出来了一些, 腰身拿到裁缝铺改了一次。
三太太说:“那行,下午见。”
挂了电话时,粥已经煮好,佟妈几道小菜也已经做好,宗兰便一边摆碗筷一边对锦心道:“上去叫那位先生下来吃饭。”
锦心应了一声“哎”便上楼去叫。
过了一会儿,子墨身上穿着睡衣,脚上踩着拖鞋,头上顶着鸡窝,揉揉眼睛伸伸腰地下了楼,走到宗兰身后,顺手从后面抱住了她,与她缠绵:“老婆……”
宗兰侧身看他:“干嘛?”
子墨一双惺忪睡眼睁也睁不开:“困困!”
宗兰:“……”
最近宝宝咿呀学语,全家人说话便也开始童言童语了起来。
上回佟妈做菜,忘了筷子放哪儿,便一头雾水,脱口而出道:“哎?我筷筷放哪儿去了?”
宗兰便拍了拍子墨一头蓬松的鸡窝头:“快吃饭饭了。”
子墨便坐下来吃饭。
孩子是很耗时间、精力的生物。
宗兰自己吃完,便接过了王婆手里的活儿,自己喂兜兜袋袋,让王婆去吃饭。
下午要照相,喂完,便又给兜兜袋袋洗脸、换衣、打扮。
打扮完了孩子,才开始打扮自己。
只是刚上了一个底妆,楼下,孩子们便又搞出了突发事件,宗兰妆化到一半下楼处理,处理完才上来继续化。
这一晃,时间便到了中午。
带两个孩子出行,是一件天大的事儿,光婴儿用品便装了两个包,临出门前,又发现忘这忘那,叫佟妈上楼去拿,一直折腾到两点十分,照相馆那边三太太打电话来催了,大家这才出了门。
轿车上,宗兰风风火火,心里着急,子墨却是一副优哉游哉的富贵闲人模样,一手搂着儿子绰绰有余,另一只手便搭在车窗上打气了节奏,哼起了歌。
下午了,积雪融化,路上湿喇喇的。
车子“滋—”地从上面碾过。
宗兰把两个婴儿用品包扔到副驾驶,这才坐稳了。
旁边,子墨却来了句:“想吃烤全羊。”
宗兰回敬一句:“我看你像个烤全羊。”
子墨看向宗兰——
宗兰以为,这个幼稚鬼会回一句——你才是烤全羊。
结果子墨目光一转,盯上了宗兰怀里的兜兜:“我看兜兜像只烤全猪。”
兜兜:“……”
被婴儿肥挤得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宗兰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又觉得愧对兜兜,便又正色道:“揍他。”说着,把兜兜抱过去,让兜兜打她爹。
兜兜像听懂了一样挥舞起两只小拳头。
子墨看着兜兜张牙舞爪的模样,连连摇头,点了点兜兜感叹道:“瞧瞧这小丫头厉害的,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宗兰亲生的是吧?”说着,子墨这个没出息的,拿袋袋当挡箭牌,来挡兜兜的像雨点一般落下的拳头。
兜兜一下打到袋袋,袋袋“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刚洗干净的小脸蛋儿,转眼就哭了一脸的鼻涕眼泪。
这对兄妹平常也打架,只不过哥哥永远打不过妹妹,哥哥永远都只有被打哭了,来找宗兰要抱抱的份儿。
宗兰拿出手绢给袋袋擦脸,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道:“瞧瞧你,妹妹碰一下你就哭了,哭得这个惨烈。这么没出息,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你爹亲生的是吧?”说着,擦完脸,把帕子收起来,“你说你们白家,哪还有一个像样的男孩儿,都是女儿胜儿子三分。”宗兰看着子墨掰扯道,“你瞧瞧你姐,你再瞧瞧你,你瞧瞧兜兜,再瞧瞧袋袋。你再看看怡婷。”
子墨:“……”
大姐,怡婷,身上都带着白家女儿的血性。
再看兜兜这苗头,想来也是得了她姑和她堂姐的三分真传。
子墨还说,希望下一胎是个儿子。
白家三代单传,比任何一个家庭都更渴望一个儿子。
不过宗兰倒想,再多生个女儿也不亏,生个像怡婷、兜兜这样厉害的小丫头。
到了皇后影楼,店小二下来接应,接过司机顺子手上的两个婴儿用品包道:“白老爷在楼上等着呢。”
几人便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一家人先穿中式服装拍了几张,又穿西式服装拍了几张,不同人员组合,一共拍了七张留念。
全家福中,老爷太太各自抱着兜兜袋袋,子墨、宗兰、大嫂、怡婷等人站在身后。
大家笑得灿烂,照片定格。
-
出行的那一日,宗兰抱着孩子到火车站送行。
白家一行十几个下人忙上忙下地往车厢内搬东西。
大嫂一袭灰色皮大衣,戴一顶圆顶帽,手上戴着皮手套,端庄地立于月台一侧,与老爷太太、宗兰说着阔别的话语。
火车站站长在一旁陪同。
怡婷摸摸宗兰的肚子道:“小婶婶,你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是弟弟还是妹妹。”
宗兰满脸慈爱:“知道了,到时一定第一个给你打电话。暑假过来玩儿,那时候就已经出生了。”
“好!”
时间到了,老爷又最后抱了抱怡婷,说道:“过去了,好好听妈妈、听外公外婆的话,好好学习。”
怡婷往老爷怀里钻:“知道了爷爷。”
老爷又摸了摸怡婷的头:“上车吧。”说着,转过身背对着火车,一瞬间老泪纵横。
怡婷又道了一句:“那我上车了爷爷。”
老爷背对她,挥挥手。
大嫂便带怡婷上了车。
子墨则把怀里的袋袋递给了佟妈。
此番出行,是去十天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也都没有定数。
这个年代,交通不便,通讯也不发达,从春江去一趟北京是件大事,即便于子墨而言,这样的出行充满了他的童年和青春。
春寒料峭,明媚阳光照射着大地,透过地面的冰碴反射过来,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宗兰抱着兜兜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子墨嘱咐道:“照顾好自己。”
宗兰“嗯”了一声。
子墨挥挥手走上了火车。
兜兜袋袋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忽然“哇——”地大哭出声。
原本只是一场短暂的离别,孩子们这么一哭,哭得撕心裂肺,宗兰跟子墨心里便也揪在一起似的难受。
火车徐徐发动,子墨站在车厢向外望。
孩子们一直在哭,宗兰则笑着哄孩子道:“没事的呀,爸爸过两天就回来了。”说着,抓着嗷嗷大哭的兜兜的手,对子墨拜拜,“跟爹爹拜拜,爹爹过两天就回来了呀。”
墙外的柳树抽出了新芽,宗兰抱着孩子笑靥如花,在这凛冽早春,如一股暖风柔柔地吹进了心里。
子墨眼角边,忽然便流下了一滴清泪。
此生何其有幸,能觅得佳人。
-
第二日下午,子墨来了一通电话报平安。
他原本要住饭店的,只是亲家那边颇为热情,一定要留他在家住,大嫂家房子也大,听说原本是一个王府。
宗兰说:“倒也好,住大嫂家里有人看着你,免得你到处鬼混。”
他在北京朋友多,宗兰还真怕他过去了,每天纸醉金迷、喝得五迷三道。
子墨最少一天,最多两天会来一次电话,说今天去看房子了,今天去看学校了云云,而如此持续了二十多天,子墨终于说:“后天怡婷开学,等她开学了,我就回家了。”
宗兰欣喜道:“这么快?”
子墨道:“大嫂家里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也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就给大嫂购置了一套小洋房。”
宗兰应了一声。
子墨便问:“想我没?”
宗兰举着电话道:“想啊,你不想我吗?”
子墨笃定道:“想!”顿了顿,“想死我了。”
宗兰会心一笑,脸上笑得像一朵摇曳的花朵。
只是不等子墨归来,家里便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下午,孩子正在睡,宗兰也准备去睡个午觉,便听电铃“刺啦—”地响了起来,佟妈跑去开门,竟是于二。
宗兰拿了红茶、茶点和于二最钟爱的瓜子出来招待。
想来于二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上回宗兰派了司机去于家屯儿送钱,于二知道宗兰还念着他们那一房亲戚,有事相求,便也就登门了。
于二塞了一兜糖果给兜兜袋袋,宗兰让兜兜袋袋接了,又叫兜兜袋袋谢谢舅舅,只是嘱咐王婆只能给孩子吃一颗。
又寒暄几句,于二才表明来意。
于二这一回来,人看着谦逊礼貌了许多,说是在春江混了大半年,一直找不到正经工作,知道子墨和宗兰开了个舞厅,问宗兰能不能在舞厅给他谋一份工作,他一定老老实实干活儿,拿了钱赡养婶娘。
于二没工作、没收入,婶娘生活没保障,宗兰拿点钱来帮衬一二也是应该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于二人品宗兰还是不敢保证,实在不好往家里边引。
宗兰想了想,便还是婉拒道:“我家掌柜不在,这事儿我自己做不了主。”
这是她和子墨之间形成的默契。
这半年来,她与子墨也算发了一笔小财;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知道他们舞厅赚钱了,上门求事的人也多了,宗兰也是这半年才知道子墨在春江市里还有那么多朋友、亲戚,好多听都没听说过。
若是小事,子墨多半帮了也就帮了,但若是大事……
比如,上回他一个朋友在赌.场欠了三百块钱,不敢问他爹要,便问子墨来借——子墨不傻,知道这种朋友就是个无底洞,你今天帮了,他过两天还来找你,你的钱转眼就会在赌桌上打了水漂。
但那人又是他小学同学,两人感情一直不错,舞厅刚开业那会儿他也常带人来捧场,子墨不好直接拒绝,便说家里钱都是宗兰在管,这事儿自己做不了主,还得跟家里那位商量商量。
过两天又说,宗兰不同意,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那位朋友也就不好再开口了。
于二便又恢复了往日油嘴滑舌的本性,揣着手道:“害,谁不知道您家二爷大事小事都听二奶奶您的,堂堂一个舞厅老板,裤兜里连三百块都摸不出来,还得跟您二奶奶要,您才是白公馆的大当家的。”
宗兰:“……”端起茶碟小抿了一口茶,又放下茶杯道,“那哪能啊,我也就小事做做主,大事儿都是他拿主意。”
于二又说,有了工作他一定好好干,也保证不再偷鸡摸狗,宗兰看他可怜,也实在可怜婶娘,多少有点动摇,但还是说,这件事得跟子墨商量,等过两日子墨从北京回来了,再跟他说。
于二又坐了一会儿,便要打道回府。
宗兰从家里拿了点熏肉、红肠,又拿了一身料子,老爷做布匹生意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衣料,让于二拿着去陈记裁缝铺做一身衣裳,挂她账上,便把于二送到了大门口。
于二拿了满满两手的东西,还挺高兴,出了大门,三步一回头道:“进去吧妹子,外边天儿冷,保重身子。”
“行。”
于二又道:“等老三生出来了,知会一声,家里要是人手不够,叫我娘过来搭把手,反正我娘也没什么事。”
“知道了。”
宗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他人很瘦削,脸颊凹陷下去,若不是他口袋里实在摸不出几个子儿,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他后背略有些佝偻,背影像个小老头子。
要说这种人,心肠是不坏的,只是年轻时吃喝嫖赌、偷鸡摸狗,一身的不良嗜好,现在上了点年纪,开始有了悔过的心思,又接不到什么活儿,看着可恨又可怜——偏偏又是她堂哥,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也曾舍身救过她,叫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
子墨回来那天,宗兰抱了孩子到火车站去接。
老爷也派了家丁、司机过来。
子墨从北京搞了一堆东西过来——兜兜袋袋衣服、鞋子,宗兰的衣服、帽子、首饰,老爷的茶叶、补品,太太的金银珠宝——想来是把老爷给的钱,都折腾了个七七八八。大嫂父亲还送了老爷几幅名家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