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先生负手笑着说了句:“一山还比一山高。”
廉王不禁颔首:“那小姑娘的确有些意思,做的事叫人摸不着头脑,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又叫人无法反驳,不过长乐毕竟是皇叔的孩子,与之相交倒也不亏就是了。”
两人转身往屋里走,廉王突然感慨:“太子闭门谢客都大半个月了,却还不见他出来,上回姑姑婚宴,本王拉住长熙堂哥,想让他透露几句,他也是含糊不清,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先生不急不慢,“贤王世子最是圆滑,您何苦与他纠缠,此事内情也并不难猜,此前英亲王一直在彻查北疆的案子,也是在半月前突然就停下了,想必这其中肯定是有联系的。”
廉王笑了笑:“可惜了都瞒得紧,太子哥哥不喜皇叔,倒不知他们之间是有些什么龃龉,若愈发引得两人不睦,长久以往,倒与朝政根基有碍。”
“王爷何须操心这些,您每日下下棋,写写诗,现在又多了个学生,要做的事可不少。”于先生平静道。
“先生的意思本王都明白,只不过眼见弟弟们都大了,太子愈发霸道,人心浮躁,易生祸端,本王虽想独善其身,但奈何出生就在这大染缸里。”
于先生笑了,意有所指:“波涛汹涌时,愈着急的人俞容易被浪头掀翻,只有稳住阵脚不乱,方有存活的机会。”
“先生所言甚是!”
这时管家来报说顾家四爷求见——顾俊杰排行正是第四。
顾俊杰长相峻秀,若不是一身金光闪闪暴发户的穿戴,倒也称得上一声翩翩佳公子。他出身不好,但与廉王却还算亲近,此时一脸急惶,又被大太阳晒得满脸热汗,看着就有些狼狈。
他看见廉王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急地险些哭了出来:“王爷,求您救救小弟吧,小弟命快没了!”
廉王讶然:“你做什么了这么严重?”
顾俊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哭丧着脸道:“醉春风被查了。我原本以为没甚大事,毕竟突发的检查衙门里不时就有,上下也都打点好了的,只当走个过场罢了。这回也是,明明前几天就查过,当时也没什么问题,但今天贤王世子突然带人上了醉春风,把所有人控制住了,还在到处翻检,我看着不对,便跑来向您求救来了。”
廉王挑眉:“你的意思是你什么也没做长熙堂兄就查了你?”一旁的于先生也笑了笑。
顾俊杰眼神游移,挣扎半晌终于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您也知道,像咱们这样的地方,总能遇到一些嗜好特殊的客人,有时候难免没个轻重,弄死个把人……”他觑着廉王似笑非笑的目光住了嘴。
于先生道:“这种事也算见怪不怪了,哪家秦楼楚馆没死个几个人,但为何贤王世子就抓着顾四公子不放……”看着顾俊杰躲闪的目光,于先生淡然笑道:“想必醉春风不止死几个人这么简单吧?在下听说前几日城外荒郊发现了许多被分尸的少男少女……”
廉王脸上惯常的笑容没了:“到了现在还不说实话?”
顾俊杰战战兢兢道:“王爷,小弟哪敢做那样阴毒的事,只是近几年被玩弄致死的姐儿童儿年纪越来越小,人也多了些,难免叫贤王世子怀疑上了,可贤王世子叫小弟交出客人名单,这……您也知道醉春风的客人好些都是高官显贵,若小的出卖了他们,那往后小弟在这京城真就没法立足了啊!”
说着嚎啕大哭:“王爷,您也知道小弟多不容易才有今日,眼见着能在侯府站稳脚跟,若此番倒了,那真是再无翻身之日了,王爷,姐夫!求您救救小弟吧!!”
他一番哭诉实在凄惨,廉王问道:“你想本王如何帮你?”
顾俊杰一听有希望,不顾满脸眼泪鼻涕,忙道:“王爷,只要您出面与贤王世子说一说,叫他别揪着小弟不放,或者……或者您就告诉他醉春风乃您的产业,如此一来,他们肯定就不敢再往下查了!”
于先生淡淡冷笑,廉王道:“你不是不知贤王世子背后是皇叔,你现在叫本王替你背锅,若你那醉春风真有问题,到时本王又如何抽身?”
顾俊杰急道:“王爷,您可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英亲王又能对您如何呢?左不过训斥两句罢了,但只要小弟能避过这一遭,必定对您感恩戴德,到时把醉春风的一半,不,一大半给您!”
“本王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廉王脸色难看:“这话是谁告诉你的?你平日里也把这话挂在嘴边了?”若他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那太子又算什么?顾俊杰脱口而出的话对他来说却是诛心之言!
顾俊杰脸色一白,急忙否认道:“不不不,小弟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小弟只是,只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廉王失望摇头:“人都说你混账却仗义,如今为了你自己却要陷本王于不仁不义,枉费本王还曾帮衬过你,却没想到你就是这样回报本王的。你滚吧,这个忙本王帮不了!”
见他脸色冰冷,顾俊杰缩了缩头,不敢再强求,战战兢兢磕了个头:“是小弟打扰了,还望王爷勿怪。”忙起身跑了。
廉王看着他仓惶的背影,凝眉:“先生你说,那案子是否与他有关?”
于先生笑了笑:“在下也不敢肯定,但顾四公子心中有鬼是无疑的,且还想将您拉下水也是一定的。”
廉王不由冷笑:“就算本王不帮他,但只要有心人看到他一出事就往本王这里跑,本王便清白不了,更何况这还是皇叔在查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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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怂货
顾俊杰离开廉王府后, 一路小心翼翼避着人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面正有人等着他。
他见了那人便急道:“陈大人, 廉王不愿帮助在下,这可怎么办啊?”
陈大人年纪不大,嗓音偏尖细,面色有些僵硬, 闻言淡淡道:“顾四公子, 若廉王都帮不了你,那本官也是没办法的。”
见他推脱,顾俊杰有些急眼:“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可别忘了, 做那些事也是为了那位, 如今眼看事发了,你们就想卸磨杀驴?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陈大人阴阴冷笑:“什么卸磨杀驴, 当初可是你自己死乞白赖靠上来的,这几年也没少捞到好处, 出了事当然得你自己扛着。”
顾俊杰腾地站起来,不由火冒三丈:“哼!你们就是想推我出去顶罪!小爷告诉你,小爷可不是被吓大的!现在想独善其身, 门儿都没有, 小爷现在就去告诉天下人你们都是些什么腌臜货!”说着转身就走。
陈大人冷笑看着无动于衷,眼看顾俊杰就要走出去,突然从外面窜出来两个彪形大汉,顾俊杰脸色一变,猛地就往前冲去, 却被两人轻而易举就钳制住了,他正要大喊,腹部却一阵剧痛,愕然低头,一把匕首正插在他肚子上。
他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陈大人,后者嘲讽一笑,站起来道:“就你这样莽撞无知的小鱼小虾在我们爷眼里不过是可随手丢弃的秽污罢了,还想出去告诉全天下?你以为你能走出这里吗?”
“你……”顾俊杰痛的全身颤抖,脸色惨白,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陈大人不再看他,向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扔出去。”
“是。”两人低声应下,拖着顾俊杰走了。
他们走后,陈大人又回房换了身衣裳,小心翼翼揭下脸上那层僵白的人皮,露出了另一张面白无须的脸,稍作整理后拎着两包东西从后门离开,然后雇了顶轿子到了一处大宅院的后门,结了账后进去了。
一路上见着他的下人侍卫无不恭敬行礼:“见过曹公公。”
原来所谓的陈大人正是太子身边的小曹公公,他面上含笑,温和有礼,一一颔首回应,待进了主院,便换上了谦卑的笑。
书房里正在写着什么的太子见他进来,皱眉问道:“方才不见你,去哪儿了?”
小曹公公忙上前研墨,闻言道:“这两日奴婢有些闹肚子,出去看了大夫,买了些药回来。”
“不舒服拿本宫的帖子请太医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小曹公公愈发谦卑,面上露出感激的笑:“像奴婢这样的低贱之人哪能看太医,谢过爷的好意,不过奴婢并无大碍,大夫说用两贴药也就好了。”
太子颔首,也不再多问,转而道:“既然没事,你叫人多注意着些管宗麟他们的动静,虽说那地方隐秘,但他和管长熙联手,倒也不可小觑,若真有意外,还得及时转移才是。”
“是,您放心,奴婢一直叫人盯着呢。”
太子点点头,手里的一幅字写完便放下笔,感怀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不由叹息:“这是本宫与太子妃大婚之日送给她的话,往日她研磨,本宫写诗……可这些日子她的身体没有一点起色,本宫真是担心啊……”
小曹公公忙劝慰道:“若太子妃知道您如此惦记,想必也会尽快好起来的,您放宽心才是。”
“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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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门口少有人来往,自从英亲王任职大理寺卿之后,守卫换成了军中将士,更添肃穆,常人更不敢接近。这日却突然路过一辆马车,守卫们对视一眼暗自戒备时,却见突然从上面掉下一个人来,那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那马车却加快速度扬长而去。
守卫察觉不对,忙上前察看,发现这人打扮富贵,但肚子上却扎着一把匕首,鲜血染了半身,早已奄奄一息,守卫一惊,忙叫人去禀告此事,一边将人给抬了进去。
英亲王正在整理刑部和顺天府送来的关于分尸案的相关案卷,这两部此前各自负责彻查有嫌疑的私窠子和牙婆手中的孩子的由来,因涉及渠道又多又杂,查证起来难免耗费人力物力,因此三日过去,也才理清了一半,英亲王便把这些内容再整理一遍,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而贤王世子负责的醉春风则更为复杂,因里面涉及了许多当朝高官勋贵,彻查起来阻碍重重,因此那边倒一时没多大进展。
这时齐渊突然跑进来,急声道:“主子,刚刚有一辆马车将一个重伤的男人扔在了大理寺门口,有认识他的官员说正是宣平侯府的四公子,也就是那位醉春风的主人顾俊杰。”
“人怎么样了?”英亲王放下卷宗起身与他一同往外走,齐渊道:“他失血过多,看着有些不好,嘴里一直在念叨什么。”
两人快步赶到安置顾俊杰的房间,大理寺一位懂医术的老仵作正在给救治,见英亲王来了忙起身见礼。
“怎么样了?”
老仵作遗憾遥头:“回王爷,虽未伤到要害,但耽搁太久了,失血过多,怕是来不及了。”
英亲王眸色一厉,附身凑近顾俊杰耳边喊道:“顾俊杰?能听到本王说话吗?告诉本王是谁伤了你?”
顾俊杰缓缓睁开眼睛,迷蒙的眼前是一张冷峻的脸庞,好一会儿才分辨出这人是谁:“王,爷……”他一把抓住英亲王的衣袖,眸中染血,爆发出极大的怨气,狰狞道:“太……初……圆……”话音刚落,便断了气,手垂下,双眼却未闭上,永远停留在了最后的扭曲表情上。
英亲王站起身,吩咐齐渊:“通知宣平侯。”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是,主子。”齐渊看着他凛然的身影,见在场众人满脸不安,便道:“与你们无干,都散了吧。”众人忙感激的点点头,四散开去,毕竟顾四公子临死前说的那几个字,实在叫人不得不顾忌。
正当大理寺因顾俊杰临死前的三个字暗流涌动时,管长乐和屈鸣鸣也已经在京城逛了三日。
这几日屈鸣鸣一直在找一处院子,但她说不出是个什么模样,只说院墙很高,管长乐知道她有时就会神神叨叨的,有了之前孟侧妃一事,虽依然心中疑惑,也只能硬着头皮帮她一起找。
但三日过去,两人将京城逛了大半,还是一无所获。
见她脸上也没个笑模样,管长乐有些发愁,想了想又道:“不如你再仔细想想,除了院墙很高之外,还有没其他的特征?比如那院子里都有什么?是几进的?或者周围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屈鸣鸣垂眸思索片刻,沉吟道:“那周围会想起某种乐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大概……一年里会响四五次……听起来,像是某种特殊的乐声,有些像是祭祀……”
管长乐也随着她的话去想京城哪里会有这样的地方,祭祀的乐曲……突然,他灵光一动,却有些犹疑,对屈鸣鸣道:“或许真有这个地方。”
屈鸣鸣忙看向他,管长乐不确定道:“宗庙每年会举行四五次大型祭祀,而且宗庙的院墙也高,但你说那声音是在外面响起,也就是说那院子不是宗庙,那便只有旁边和宗庙的建制有些相似的太初苑了。”
“太初苑?”
管长乐点点头,犹疑不定:“太初苑,是当年太子受封时皇上赐给他的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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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曹公公满脸是汗的跑进太子书房,急道:“爷,大事不好了,英亲王带人将太初苑围了!”
太子大惊,猛地站起来膝盖磕上桌子都顾不得,怒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看紧了他们吗?怎么突然就查到太初苑了?狗奴才,你是怎么办事的!”
小曹公公忙扑通跪地:“爷,奴婢也不知道啊,大理寺刑部顺天府都有咱们的人看着,今儿英亲王突然就带了一队人直接朝太初苑去了,看着的人一路跟到宗庙附近才知不好,报给奴婢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太子怒急:“都是些蠢货!本宫禁足还未解除,若又叫人发现了太初苑里的东西,本宫这个太子还做不做了!”话音一落突然就摔进了椅子里,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脸色逐渐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