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注视着他,微敛的眸子有些笑意,在等他自己发现问题症结。
风刮着雪白的袖摆直往里灌。
快要扫到寅良的脸上来。
但寅良心思都在满身香味上, 反到没怎么注意, 若有所思间很快将玉扇子放下。
稍等了一会儿。
缭绕在他周身的浓郁香味果然浪潮般淡去!不过短短片刻间, 就再也闻不到那股香味!
出现得突兀。
也消散得莫名。
一切皆因为那把扇子。寅良目光微微落到扇子上。似在重新认识这个东西, 他思索着语气很平静的问:“你能闻到吗?”
他想确认一些事情。
“现在闻不到了。”
雪白贵公子带着笑意回答。
他心里也有一些讶异。
讶异于少年在知晓后仍过于平静的态度,又是一个惯以风轻云淡掩饰内心的人。
寅良听了后。
似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就要拿起扇子。在指尖快要碰到扇身的一瞬间,却又微微一顿,改为用衣袖裹着扇子拎起来。
神情慎重得视之如毒虫猛兽。
等了片刻。
没有什么香味。
他才换成手。微凉入手一瞬,似有什么被扰动,身上甜腻的香味刹那间如影随形而来!
“现在能闻到吗?”
他轻声询问。
未接触到扇子时没有香味。
那么,当他再次接触扇子,满身香味时,除了他自己之外,别人还能闻到否?
公子意外他能迅速分析到症结所在。若换一个人怕是已经在一昧的询问,而非这般心平气和的分析原由。
不过也笑着回:“现在闻不到了。”
同样的回答。
却是不同的含意。
寅良心思微沉,把玉扇子还给了对方。
等雪白公子优雅接过了玉扇子拿在手中、等着自己已经闻不到任何香味后,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能闻到吗?”
“能。”
轻轻一语。
温柔得令人心醉。
却让寅良脑海里微微一炸--
什么时候开始?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上有了这个古怪东西?
目前为止。
他身体并无但异状。
又或者……只是他没有留意到?
寅良目光又落到对方手中的玉扇上。
扇子是关键物。
谁拿在手都能闻到他身上不知何时有的香味。
“这……是什么?”
少年清越好听的声线此刻似有些困惑的问。
也不知是在问那玉扇子还是在问那香味。
又或者两个都在问。
雪白贵公子优雅起身。
船舱帘子复散落下去,飘扬着挡住了寅良的视线。
从他的角度看去。
只能看到一道谪仙般的雪白身影。
“百蕴香,又名囊中物,一种用来标记贵重物品的奇香,不知为何会被用到你的身上。”
船舱里的寅良一边听着,一边微微闻了闻自己手、衣袖。都没什么特别的味道。那股潮水般来得快也褪得快的甜香味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
才让一切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神奇起来。
只要执有玉扇。
无论是谁都能在他身上闻到那样的香味。换个角度想,无论他伪装成何种模样……
还是太大意了啊。
不知不觉就被人在自己的身上动了手脚。
“可否说得具体一些?”
他问,他想知道那柄玉扇子是何物所造。此物与身上不知何时染上的香,有必然的联系。
“你可听过伽罗木?”
“不曾听闻。”
“百蕴香就是由伽罗木的花与叶制成。伽罗木世间难寻,其花异香,经久不散,然而,它的香味寻常人却闻不得。世间奇珍异花百香悦人,唯独罗木香悦已。”
雪白贵公子不紧不慢的向寅良解释。听着他的声音,是一件很赏心悦耳的事情。
寅良听到了这里。
心里隐约猜出了答案,问:
“公子的扇子材质,是否与伽罗木有关?”
他话音一落下。
贵公子便轻轻笑了。温润迷人的声音里有几分赞许,“看来你已经猜到答案了。”
只要持有伽罗木。
就能闻到百蕴香的味道。因其香味持|久,但凡停留处,余香久久难消。
寅良:“此香何状,如何让人染上?”
“此香液态,由口而入,无色无味,当然,对持有伽罗木人例外。”
持有伽罗木。
就能闻到百蕴香……不,已经不能用闻到来形容了。
想到方才的情形。
简直就是一个源源不断往外冒香的香罐子……
寅良有些沉默了。
他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静静靠着船舱,双手搁在膝盖上,垂眸,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氛围静谧。
夜色幽幽。
时不时有水浪打在小船上水花声阵阵。
但这一切似都与寅良无关了。
他陷入了深思。
会在他身上做手脚、也最有可能在他身上做手脚的人。
除了夜九。
不做他想。
但,是何时动的手脚?
是在他切换身份之前、还是之后?若是之前,寅良这个身份算是废了;若是之后,还尚有补救的机会……
除此之外。
这名白衣公子来历也不单纯。
因为他身上的百蕴香而留意上他,又或者,还有其他的原因……
“你很冷静,冷静得令某意外。”
船舱外。
公子冷不丁开口道。
寅良的思考被打断,回过神来:“也许我心里很慌,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公子闻言笑,“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小生只觉得自己很倒霉了。”寅良在狭窄的小船舱里微微换了个姿势坐。
“事往好处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公子很温柔的宽慰他,并接着又问,“你如何染上此香?可有眉目。”
“没有……”寅良又顿了一下,“小生也不确定。”
若所料不差对方很有可能为夜九而来。
公子笑道,“若不介意,或可说出来,让某帮忙分析一下。”说着,又似想起了什么,“在下余四,交谈许久,不知小贤弟如何称呼?”
自称转得很自然。
“小生姓寅,单名一个良字。不久前,曾接触过一名自称夜九之人。”
寅良介绍自己的同时,不动声色抛出诱饵。正头疼如何解决那个麻烦。
余四便问:“可知此人来历?”
“一无所知。”他倒是真不清楚。
“能否形容一下容貌?”
很温柔的声音,那怕是追问,也不会让人反感。
“他身材高瘦、会武功,带着斗笠,穿着一身紫色华服,非富即贵,但身边却又没有跟着伺候的人,行踪不定……”
寅良说到这里,抚额似叹气,“也不知小生何处得罪了他。这百蕴香,余公子可有解法?”
“伽罗木珍贵,世间难寻,拥有此物都寥寥,某若有机会,会替小贤弟留意一下此人。而此香的珍贵之处便在于一但依附于物,再难消除,何况是服入体内。”
“多谢,”寅良说着有些失望的问:“当真就无法消除吗?”太阳穴似有些隐隐作痛。
小船舱外。
灯笼朦胧的光影下。
余四白衣若仙,轻抚着掌中玉扇,“若能被轻易消除,失去了它的特性,枷罗木就不会被名例奇珍之一了。”
温柔的语气里。
透着一丝歉意和爱莫能助。
但寅良觉得他这句话里对枷罗木的欣赏更多些。
但再是奇珍,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也不可能没有解法。也许是对方真不知道、也许是对方不想说……
他正若有所思想着。
公子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虽无法替你消除它,不过,有一个办法,能让你暂时压制住它。”
寅良心底微松。
“请公子明言。”
“此法较为繁琐。需要用到不下数十种药材,佐以汤沐……每个月两到三次,便可将香源琐在你体内。此法长期有效,直到,你不想压制为止。”
岂非月月年年如此么?
寅良用手轻轻抚平膝盖上的衣裳褶子。似在借此压下平息心底的薄怒,然后神色淡然不变,心平气和地道谢:
“多谢相告。不知要用到那些药材?”
余四不紧不慢念出十七种药材名。有些连寅良听都没听过,尔后又道:“此香对寻常人而言,无味无毒,不损自身,你其实没必要去管它。”
寅良默默记下后。
“多谢公子建言。”
似是听出了他并不打算放任的决心。
余四笑笑不再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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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水岭夜战事
夜色下。
小船速度极快的往芜城而行。
在经过蒙山水岭十里外的渡口处时。
寅良便提出下船, “小生略有不适, 欲在此停歇一夜。两位若有急事, 可乘此船继续赶路。”
“让船予我们,是否不妥。”
“真要这样说来, 反倒是小生欠了公子。若非得提醒,小生仍被蒙在鼓里,不知已落人掌握中。”
“你在芜城落脚处为何?”
寅良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小生游学, 经由此地,未有固定居所。不过若想寻小生,可往芜城陈府一问……”
这次他到没提顾府了。
先前书信他是有把握顾西臣会帮忙送一送。这次却没把握顾西臣还会替他传达……何况, 这位‘余四’于他而言暂非敌,没道理平白无故去让人去自找麻烦。
……
寒暄告别后。
寅良上了岸在对方的注视下行入小径深处。
紧接着小船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朦胧光影,摇曳随风, 流连在雪白温柔的人影身上。
光影下的雪白优雅身影。
衣袍似与漫天水花齐舞却又半点不染身。随飞扬的黑亮发丝下, 是一张极其高贵俊美的面孔, 带着迷人心弦的温柔。
“你对此人评价如何?”
“非池中物。”白衣剑客回。终于说了到目前为止的第一句话。平和得有些寡淡的语调。
余四轻笑:“难得你的评价很高。”
白衣剑客似默认。神色恭敬, 话却很少,因为他没有再说话,手按着剑,就那么站在船尖风浪中巍峨如山不动如松。
*
蒙山水岭数十里的某个山道路口处。
常有小贩在此停留。
供过往的商客歇脚时随便吃上点东西。渐渐形成一个小市场, 便有人开了家小店, 供过往需要住宿的客人打尖住店。
不过一到入夜。
这里就几乎没人了。
因为靠近蒙山水岭怕被绿林众来人偷袭。掌柜的都是收了店钱就走毫不停留。
张良已在此停留数日。
自从清州离开后。
他们一行三十二人, 扮作寻常商人, 护送着一队马车走走停停,最后到了这里,停留。
马车里是空的。
也不知到时候会装运什么。
小姐只让他们在这里等一个人。
并且让他们在这段时间里学一下如何开船。有些莫名的要求也没说到底要做什么。
在此停留虽然有吃饭的钱。
可就这么干等着,始终让人有点不安心……
不过就在今夜。
他们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张良被阿年喊出来时,就看到那名本来与小姐同行、却不知为何中途独自找上他们,并一直与他们同行的黑衣少年。
正用剑指着一个人。
是名身影孱弱而又眉清目秀的布衣少年。
“他就是寅良……”
阿年小声在张良耳边说道,“他在问他小姐在那里。”这句话的前个他是指黑衣少年。
那个古怪的人。
阴森森的动不动就拔剑。
张良也不敢冒然叫停,又或者,他想看看那个小姐让他们苦苦相等的寅良……
是个什么样的人。
四下氛围静凝。
夜明长剑直指寅良,问:“她在那里!”
冰冷刀尖指在眼前。
寅良神色不变,眸光清明:“你是想见她,还是想知道她在做什么?若是前者,你可回清州寻她,若是后者,你可以跟着我……”
他言语真诚循循善诱:“我的出现、我将行之事,皆是她安排的一部分。跟着我,你心里便会有答案。”
夜明盯着他看了片刻。
似乎被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