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姑娘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小生曾听素素提起过你,”寅良神态自若淡淡的解释道,“后来偶然遇上顾公子与陆兄争执时,为化解,便提了一下姑娘,又因解释起来太过麻烦,就假称是我救过你。若因此为姑娘带来困扰,恕小生在此说一声抱歉……”
殷姑娘听了后。
沉默了一会儿,勉强接受了这解释。
“刚刚那几个穿官兵服的,是来干什么的?绿林众怎么一个暗哨守卫都没有?”
“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很麻烦。到是姑娘为何半夜出现在此?”
“找你。”
这回答简单又直白。
寅良听得有些沉默了,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回答。
殷姑娘却继续追问着。她只从顾西臣那里得知寅良在针对绿林众,还有官府插手,但不知道具体情况。
不过,不影响她对此事的关注,相反更好奇,想知道具体的情况。
她不愿求助官府。
却不介意其他人让官府出动,绿林众这个恶贯满盈的组织,早就不该存在……
“绿林众匪已倾巢而出,劫商船去了。”
寅良简单回答。
“难怪一个人都没有。”殷姑娘似有所悟。
但她又不太明白。
人都走的只剩一座空寨子。
又有什么意义?就算一把火把寨子烧了,也造成不了多大的损失,难不成……
“你想下毒?”说着开始掏腰包,“本姑娘有两瓶药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寅良:……
微微默了一会儿。
“不如姑娘与小生分头行动……”
“为什么?”殷姑娘突然警惕,停下了掏东西的动作,似想起了什么,目光一扫山崖下,“你刚刚是要下去?”
寅良觉得有些头疼。
夜明在崖下的深潭,若是与殷姑娘撞上……嗯,倒也不是不行。
心念至此。
又“嗯”了一声。
扬袖便掠下悬崖,留下殷姑娘一声惊呼。
耳边风声鹤唳,眼前物换景移。废弃的残破梯子沿着山壁而下,寅良并未攀行,只是时而借力缓冲。
不消片刻。
便落身于深潭底的一处石岩上。
张良等人正在将钱财装上船。深潭里的大船被开走,小船却有不少,装这些金银珠宝绰绰有余。
乍然看到从天而降的清秀身影。
大伙都有些呆住。
抱着剑靠在角落里的夜明一看到他。
就像看到了目标。目光便锁定在他的身上不再挪开。
“这些、这些钱已经装好了。”张良上前来有些结结巴巴的对寅良说。
他做梦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一时还未从这种震撼中缓和过来。若说他一开始还对此行存疑,如今,却是死心塌地的服气了!
寅良点点头。
轻声说了句话‘好’,让他们照原计划行事。到十里处渡口换马车运送,直达清州,安置于庄子里……
有了这些钱。
才能继续维持、延续这股势力,以及……
在大伙得了吩咐都上了船陆续开离深潭时。
殷姑娘才刚从山崖上下来。她轻功不佳,比起寅良,从这陡峭的山崖下来困难得多。
她没来得及喘口气,一看到夜明就炸了毛。手抚上腰间的剑。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是你——”
不过,她现在有些累,先缓缓。
“你果然是绿林众的走狗!亏本姑娘先前还心软,放你一马,结果让你给逃走了!”
夜明站在山崖阴影里没说话。
寅良则走到中间来向殷姑娘解释:“他不是绿林众的人。”没打算让两人有动手的机会。
殷姑娘盯着寅良眼中渐渐染上一丝敌意,“难道……你们是一伙的?不对,你不是素素的朋友……果然是她把人给救了!”
话里含着一丝怒气!
“小生有一些猜测,或许有不一样的结论。”
“什么猜测?”
“姑娘可还记得,当日他追杀你的路线?”
“什么意思?”
“姑娘被追杀前是从何处离开?要去往何地?此外有没有人知道姑娘的行程安排?”
寅良继续问。
脸上神情淡淡却又显得很认真。
此前他是没有时间处理这件事。现在绿林众事情将落幕,夜明之事,也该处理一下了。
此人肯留下来。
应有所图。
至于所图者为何他暂时还不清楚。但却在闲暇时梳理过殷姑娘被追杀避入白府一事。
“从点苍派离开,要回青云门,中途就遇到他!他是杀手,杀人就该有偿命的决悟!”
殷姑娘的语气不太好。
寅良听了后,微微沉默了一下,他并无立场反驳这个观点,当时救下夜明是需要人手。
恰好遇上了,就救了。
“既然如此不知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清州?”
“……捎句话让白陌尘那臭小子滚回去!”
“替谁捎话?”
寅良问话的语气很随和不会让人反感。
以至于殷姑娘虽然有些不想回答,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自然是替他老爹……呃,白掌门捎话。”似觉得称呼不妥而及时换了一个。
“他追杀姑娘至清州,在姑娘避入白府后迟迟不靠近表示知道主人是谁。”
一个杀手。
不该轻易知晓清州一座宅院的主人是谁。
寅良说到里,眸光淡淡看向夜明,“你是有意将殷姑娘逼入白府,对吗?你之武功,应在她之上,你能伤她,也能杀她,却又迟迟未能得手。你有所保留,你目的不在杀人……或者该说指使你的人,并没要你取殷姑娘的性命。”
站在山崖阴影里的夜明微微看着他。凶狠鬼面下,眸子里似有一丝惊讶闪过,随之又是一片暗沉凶光!
殷姑娘似有些不耐烦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别想包庇他了!”
“非是包庇,而是替姑娘推测一下事情的真相……唉,此地不宜久留,可否边走边说?”
殷姑娘抖剑出鞘!
“——想去那里!你走可以,他必须要留下!”
寅良轻轻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启唇吐出了两个字:“芜城。”连续几夜都未能休息好,已让他有些精神难支,眼下,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芜城?”
殷姑娘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欣然同意。她其实是有点心虚的,没把握对上夜明能胜,但若去到芜城正好让大师兄!
第52章 引荐一人
夜未明, 绿林众已灭。
只有柳世谦与曹三逃脱。其余的匪众, 死的死, 伤的伤。曾经如毒瘤一般盘旋于此、令他们头痛而束手无策的绿林众已不足为患。只不过在另一件事情上两人产生了分歧,那就是如何处置关家商队。
关家商队在围剿的过程中出了不少力。
但知道底细的陈府尹从关家商船上找到大量私盐、人赃并获后, 就一心想将人带走,带回芜城收押。昔日,顾家人就指控过顾西臣贩卖私盐;而今若能审出蛛丝马迹,正好能将顾家那小子拿下狱!
然而, 徐太守与关家一向交好,设法阻止此事……可他虽然是太守,但对方即将离任上调, 官职谁也压不过谁。
明典法律摆在那里。
又不能知法犯法强行将人带走。
最后,只保释出了一个关大爷,并让陈府尹暂时不向上面声张此事, 只先将关三爷、商队等带回芜城……
*
山寨, 总是紧闭的院子里。
几个少年有些焦急的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也不知是谁先发现的, 寨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不知去了哪里,他们像被抛弃掉的一样,无人问津。
“我们逃走吧。”
有人提议道。
“要逃你们逃……”
有人害怕得连连摇头。
“庆玉,你要怎么办?”有人问一直沉默着不知道想什么的少年。
名唤庆玉的少年还没来得及回答, 又或者他本来也不想回答时, 紧闭的院门突然被人踹开, 一道横胖身影跌跌撞撞的闯进来。
不是那侥幸逃回来的曹三又是谁?身受重伤, 流血不止,叫骂着让几个少年过来扶他回房给他上药……
他一身是血的样子太过于骇人。最后还是庆玉上前来扶的,一直将人扶到房间听着曹三骂骂咧咧的言词。
绿林众遇上官府埋伏围剿战败了。
山中匪众死伤殆尽。
绿林众完了……
完得好啊!少年心中忍不住畅快淋漓的想,至深至恨的幽暗情绪中,隐隐有了一丝疯狂的……念头。
曹三腰间的短剑,不知何时落入少年手中。那双手在发抖、却握得越来越紧,眼中涌现将泄的滔天恨意!
曹三猛有所觉:“你干什——”
话未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蓦然瞪圆的双眼,是惊是怒,更是一片还没来得及完全浮现的绝望惊恐!
……
夜。
近天明。
轻纱飘扬的亭子里,幽幽琴声如诉如泣。亭子中,女子身姿婀娜,一盏琉璃灯,光影绚丽辉映四周。
亭子外,似有凌乱的脚步声靠近,刮入亭子里的风有一股淡淡血腥。
“恪……恪姬”
焦急的叫唤声虚弱。夜色中狼狈而来的人影,滚落在亭子外面的水池里,一阵水声。
亭中人影依稀未动。
琴声未止。
水池中的人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一路拖命至此,已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依稀的琴声让他松了口之余又无比焦急。
此行失利,绿林众已不是久留之地,是他引狼入室,寅良此人非善类不可轻信,他想告诉亭中之人。
快离开。
离得越远越好。
可出口的声音被水淹没,只剩下一片气泡的咕噜声。
……
芜城。
细雨微微。
水珠从叶梢滴落。
树下一方孤坟。
『谢氏……母之墓』
一道暗沉的华丽身影。立于坟前。香纸快要燃尽,伫立于坟前的人,久久没有离开。
直到……
一道中年男子身影缓缓出现。他手中拿着祭拜用的白绢花,走到坟前,轻轻放下……
这人凌厉的五官,高额骨,给人的感觉很凶。但此刻,他的神情却很宽和而关怀的开口道:“每年这个时候,总能在这里找到你。”
顾西臣却并不领情,“你来干什么?”
中年男子放下花后,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亭子,“如今顾家权势,已尽在你手,也算是为你母亲报了仇。”
顾西臣冷笑,“人老了,果然废话越来越多啊!”
“人老了,总爱回忆过去,忆起你母亲……昔时过往,历历在目,若当年我能早一点找到你们母子,该多好啊!”
“我敬爱的好叔父……在此时说出这些话,是想引起我多少共鸣?”
口中说着敬爱。
言词神情却没有半点尊敬的意思。
顾西臣的语气充斥着一种阴狠的不耐烦。对这个‘叔父’没有半点感情,“趁我耐性未消之前,直说你的来意!”
中年男人似因他的态度不满。但到底将不满的情绪掩下,“叔父此番前来,是要为你引荐一人,走吧。”
“我为何一定要见?”
“一名京城来的、贵不可言的贵人。西臣啊,你若想以后爬的更高,站得更远,望得更宽,就该珍惜这个机会……”
*
寅良从蒙山水岭到芜城时。
已是四日之后。其间本想悄无声息回一趟清州,可一想到身上的百蕴香未解决,便只得就此作罢。
不然……不仅会让‘寅良’这个身份废了。更会让有心人留意上他于两地之间出现的时间有异,得不偿失。
寻客栈落脚后他便往陈府去了一趟。
陈府尹还未回来估计会晚上个一两日。
陈夫人在知道寅良来了后,忙热络地出面接待,因为夫君连夜传回的捷报中对寅良赞不绝口,让她也对本就有些好感的少年生出几分喜欢,盛情相邀暂留府中等陈府尹回来摆庆功宴等等。
见寅良脸色有些苍白病态不由得关心,得知他自幼体质不好容易生病热情地推荐善调理的大夫。又问起寅良家住何方令尊今堂可安好家中可有婚配……等等等等,寅良被问得有些招架不住,寻了个机会将话题转到最初的来意上,拿到有人送到陈府指名交给他的东西后,留下一封交给陈府尹的信忙告辞。
回到客栈后。
他打开锦盒将药材一一细看了一遍。根、叶、果实、花皆有,每一样上面还贴了小条,仔细标注了名字。字迹显然是新写上去的,清晰雅致的小楷,笔法字锋间带着一种规整又行云流水的美感。
心中微微有些动容。
此人……到当真是心细。但也让他又开始头疼,这些药材中单是他所知晓的那些,都有价无市,一个月要寻两三副药于他而言无异于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