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那人……不见了。”
余四指尖勾弦的动作微微一停, 声音温润迷人, “他不见了?”
“是属下的疏忽。”
他让人将客栈里三层外三层的盯着注意着, 原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让人给悄无声息溜走了。
不过,还好……
“我这侄儿倒是知道一些与那人有关的消息。”中年男子讲到这里,连忙看了身边的顾西臣一眼, 示意他赶紧接话。
顾西臣似还没有俯首于人的自觉, 但又碍于对方的身份, 回语气到底少了平日里的嚣张, “此人离开芜城,最有可能的方向是清州,他与一名叫素素的人关系密切。”
提起寅良此人。
他只后悔当日没取了对方性命。
陈府尹围剿绿林众押了一堆人回来,那堆人很有可能给他带来麻烦。当然,对他来说不是不能解决,但节外生枝的变故总令人不喜。
又或者,这本就是一个连环之局。
他也身在局中是被算计的人之一!
“此人狡言善辨,心计深沉,难以测度,清州、芜城两地官府出兵围剿绿林众皆有他的手笔,他曾言被一位名唤夜九之人缠上……”
余四若有所思的听着,嘴角上扬,神情温煦。那少年确实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若说是善,又不尽然;若说是恶,又不至于。
“请殿下宽限一些时日,我们会尽快找到此人行踪!”那面相有些凶的中年男子恭敬道。
“无妨,他之行踪,某亦有猜测,此事某心中已有决断,如今叨扰甚久,也该离开了。”
“殿下何不多留几日?”
“父皇寿辰在即,归期不可耽搁,你之好意,某心领了……”
余四说到这里,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尊贵优雅。他看向顾西臣,“待你事情处理完,就入京来寻我。”
顾西臣不动声色应了一声“是。”心里却在想,他并未说太多自己的事,但这位殿下却似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看来……他那位好叔父没少透露他的事情啊!
*
清州。
元华被接入府后,就在府中住下来。大夫人虽然不喜欢她,衣食住行上,倒没有过多为难,亦或者被关大爷交待过也没时间理会她。
关家商队被官府扣押入狱的事情,虽然瞒得死死的没有传到外面去,可在府里却有了不少风声,源于关三爷的发妻在知道自家老爷入狱后,又是哭又是闹又是晕倒……等等。
听说关大爷是被徐太守保释才回来的,就想去让徐太守把关三爷也保释回来……
听大夫人在商讨的时候提议写信到京城求助,就迫不急待想递信到京城去让关二爷来解决这件事情……
大夫人、关大爷肯定是让人拦着的。贩卖私盐一事只是关大爷与关三爷的主意,大夫人都知道得不多,三房夫人知道得更不清楚,冒然求到京城去二房指不定怎么埋汰他们!
关府上下一度鸡飞狗跳。
期间,关珠珠也知道‘关素素’回府来的消息了。并知道‘关素素’就是那个自称素素的,心里一度恨极!
恨不得立刻带人找上门去算账。
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样做有损大家闺秀的形象。
是而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些想念起关常欣来,指那打那,只需要从中劝说博善名。
不过,没关系的……
她很快就有办法让那关素素付出代价,声名狼藉到比她更不如!方能解她心中之恨!
……
关府偏院。
一处似临时打扫出来的厢房里。
元华换了一身寻常小姐穿戴的衣物就要出门。临行前,特意让丫环拿了一把伞遮阳,主仆出了府,小丫环一路都显得很高兴。
“小姐,真好,以后能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了!”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着、准备着,是小丫环曾经做梦也不敢想的生活。
“住在庄子上的日子不好吗?”
“可小姐你终于能回家了啊!”
回家么……
元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情绪,像天际的飞鸟掠幽静湖面留下的一圈涟漪,复又恢复如常。
她笑了一下。
却没再说什么。
一路出了城往庄子上而去。
张良等人已回到清州,东西全部运到了庄子上。庄子翻修过,挖了地窑,入口隐蔽,足以装下那些钱财。元华在看过之后,便让他们一一点数入了账目,搬进去。
入账的人,是私塾里叫过来的两个小乞儿,已能识字读文且行事,账本被交到元华手中后,看着清晰的字迹并无大错的内容,她点头微微一笑,“辛苦你们了。”
庄子虽然被翻修过。
但却没人敢留在此过夜。
张良等人在听到要留下来看守这些钱财时,都有些面露菜色……庄子上死了那么多人,当夜惨烈的血腥的经历仍记忆犹新。但又不好违背、以及舍不得那些钱财珠宝,最后也都全部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
元华对此并不意外知道他们最终都会选择留下来。又吩咐阿茶去了一趟私塾,将那个从牢里救出来的小乞儿带到庄子上来安置。
夜明回到清州后。
没有找上她。而是徘徊于私塾,对在私塾里养伤的葛小天似有关注。
那么将葛小天带到庄子上。
夜明也会跟着而去,在某种程度上能起警示作用。让张良收拢的那群人,不能不防备,非是以恶度人,而是人心难测,不可不防。
这样一堆财富近在眼前,总会让一些人生出心思。不这,这堆东西不会在此存放太久,很快就会派上用场……
处理完琐事。
元华一人,撑着伞,在清州城里转了一圈,寻了几家有稍名气的药堂,以体虚气弱为由瞧了一圈病后,在最后一家拎了几包滋补调养的药出来。借着关素素体弱多病这个由头,制造一个时常接触大夫用药的假象。
然后,寻找那些药材。
……
熙熙攘攘的市集人群中,小摊,吃食,字画,胭脂粉……琳琅满目。元华撑着伞上了桥,走在回往关府的路上。
难得稍有清闲。
这样走在热闹的行人中也别有一番滋味。
或是再下一点蒙蒙细雨。
就更应景了……
她心里正散漫不经意的想着,眼角余光猛然瞥到了一抹张扬熟悉的华丽紫色。
就那么遂不及防闯入了她的眼帘。在她前方,丈许外,撑着一把花纹绚丽的紫伞,优雅缓缓行来……
伞沿压得有些低。
轻微光影其上流连看不清楚伞下的面容。只能看到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指,握着伞骨,漂亮的手指,苍劲而有力。
乌黑的发丝。
就这么垂顺而飘逸的顺着散落下来。
……
一瞬间的打量。
连目光都没有接触过。
紫色映入眼帘的那一瞬,元华已经将伞往下压,只想将自己整个人都遮住。
这人果然在清州……
淡淡幽香入鼻。她皱眉微微让了一下位置,侧身挨着石桥护栏,想让对方先过去,假装在欣赏着桥下的流水和小船。
尽管她回避的速度、包括目光都很快,却不妨碍她已将对方的一切尽留心中。一些最初接触时并未太在意的细节。
他垂在身侧半隐于衣袖的手上有一串紫色佛珠在腕上绕了许多圈。
他带有戒指。
这些都是接触到皮肤的东西……
正想着隐觉有风掠过她指尖。紧接着,手上一轻——
“姑娘,你的药掉了。”
经过元华身边的人停下来‘善意’提醒。
低沉的磁性声线。
“啊……谢谢!”
元华似被吓了一跳,般转过身来,匆匆看了他一眼后,连忙蹲下将药包捡起。
心里却有些冷意闪过。
方才的风刃,他若控制得稍差半分,掉下来的就有可能是她半截手指了。
她捡了药抬起头来。
就对上一双邪魅的黝黑眸子。似含着笑,似漫着邪,无形中有一种危险的意味。
对视着这样一双眸子。
仿佛心神灵魂都会被尽数吸卷进去。
——夜九。
又或者寅温。
不过当日遇上时他带着斗笠未露容貌,此刻便不能认识。
元华本是带着一侥幸能避则避,但既然避不过……
“你……”
她似有些困惑的发出了一个音节。
并因为被他注视得有些不太自然而想退,但身后又退无可退,撞到了桥壤上,药包又掉了,想去捡,伞又撞上了对方的伞一时间刮扯纠缠。
“抱歉……”
她似有些急又踉跄了一下往对方身上摔去。
第55章 三天时间
伞滚落到一旁。
元华似微微有些狼狈的摔到对方身上。慌乱中抓到了他冰凉的手、也抓住了那串紫色的佛珠。入手微凉, 相似的手感, 已证实了几分猜测。
应是伽罗木无疑。
她目的很明确。既然被找上了, 就顺便试试对方身上的贴身之物是否会引出百蕴香。
也许什么结果也不会有。
又也许能排除一些可能,总之试试, 并无不妥。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两三秒,没有闻到香味,她就要松手……犹如蜻蜓点水般一靠即离。
但就在这时——
原本静静撑着伞、任由她摔上来也没动的夜九,突然在她要站起来时, 抓住了她的手往怀里一带!
他的手劲有力而冰凉。
她来不及挣脱也挣脱不了,就那么遂不及防撞到他胸膛上,紫色光影流连将她笼罩在内……
幽香入鼻难耐。
她忍着想打的喷嚏, 抬头眸光含着凉意看他,“放开我。”
她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有些发冷起来。
夜九优雅撑着伞,即便才将人拽到了怀里, 伞下的面孔, 仍是一副儒雅无害的样子, 微微笑着:“好啊。”手却半点没松开, 甚至还捉紧了她不动声色想挣脱的手。
他不喜被人触碰。
特别是女子。这些弱不经风的柔弱汉族女子,性命总如蝼蚁一般易逝,但不知为何,对眼前的她却并不排斥。
相反有些喜欢起来。极为亲近的距离下, 让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越发明显而诱人。
不是脂粉香味。
而是一种本身就有的清淡体香, 很好闻。
而被他抓住的白皙柔荑, 细腻而柔软, 纤细的指尖,因想用力挣脱而微微有一丝泛白。
将元华本就柔弱的模样显得更可怜无助了起来。发丝微乱,小脸苍白得没有血色……但她反应可不像个柔弱的小姑娘,二话不说,提膝就往他下/三路撞去!
不便显露武功。
一些寻常的招式还是可以用上的!
夜九脸色微微一黑。似没料到表面文静骨子里又透着清冷的她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招式。
他虽有办法压制,但到底还是松手一退,似笑非笑避开了那一记不可描述的‘凶残’。
“姑娘误会了……”
口中说着误会。
他神情却似在回味着残留在手心的柔软。
元华神色淡含愠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这是寻常小姐被轻薄无礼的正常反应。若可以,她比较想一脚将人踹下桥!
手腕却再一次被他抓住。
这时的他,已然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斯文形象。
“不可再动手。”
似警告的温柔语气。
元华清冷冷的看着他、对上他幽潭般的眸子,微微有种心神都要被袭卷进去的危机……
心知在无法动武的情况下奈何不了对方。她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冰冷的怒意,微愠散于眉目,脸上神情渐渐恢复淡然。
她唇启,“好。”
夜九松开了她的手。
元华一言不发立刻与他拉开距离,捡起药包,捡起伞,也不理会桥上其他人的异样目光。
转身就走。
夜九没有阻拦她。只带着一丝玩味的轻笑,“你的所作所为,足以让你在清州立足,然一旦离开清州,你仍将一无所有。”
元华脚步微微一顿。脸上神情淡淡如常,心里却顺着话意不动声色思索开来。
不掩饰调查过她。
又提及‘京城’二字暗示已经掌握她的动向。是想……刚闪过一些猜测,便听对方继续问,“到了京城,你又要如何开始?”
到了京城。
她自有办法行事。不过若有能用的助力……她自然也不会吝啬借用,不过在此之前,轻轻一句‘京城’就想让她上钩吗?
“清州以可立足,京城与我何干?”
“这句话连你自己都骗不了。”
“我何必骗我自己?”
“相识一场何不坦诚?”
似是听到相识二字,元华才微微转身问:“你是那夜之人?”
他唇角有若有若无的弧度,“姑娘好记性。”微妙的话意绝非是夸奖。
元华回以微笑:“客气。”不再多说其它。
夜九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微敛的眸子里氤氲着慵懒,神情松倦,漫不经心:“机会稍纵即逝,珍惜眼前,不是谁,都能得到这样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