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靥——耿灿灿
时间:2020-05-07 09:34:08

  楚国贵族和楚王一样,不好对付。楚国贵族是楚王的左膀右臂,他们要想对付楚王,就得先对付楚国贵族。楚国贵族虽然腐朽贪婪,但他们一致排外,要从中撕开一条口子,并非易事。
  “送给楚王的美人,他收下了吗?”姬重轲问。
  “据探子来报,楚王收下那些美人不足半月,转头将人送出去了。”姬稷答。
  姬重轲烦恼:“能留人在他身边最好,不能留也没办法。”
  姬重轲若有所思看了眼姬稷:“楚人也派人去云泽台了吧?”
  姬稷一顿,凝眉看过去,语气坚定:“赵姬不可能去楚国,她是儿子的。”
  姬重轲拍拍他肩:“急什么,朕问一句而已,瞧你紧张成这样。殷王室是靠男儿的血肉之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是靠女人的裙带缠出来的。你好不容易得了个合心意的女子,朕怎会得让你放弃?你是朕的儿子,是朕的太子,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是你的。”
  姬稷松口气,“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是王父的。”他抿抿嘴,小声加一句:“除了赵姬。”
  姬重轲哈哈大笑,指着姬稷:“啾啾啊啾啾。”
  姬稷:“待儿子加冠,王父就不能再唤儿子的乳名了,王父该唤儿子的字。”
  姬重轲:“那不行,朕唤顺口了,朕就要唤啾啾。”
  姬稷撇开目光,用面无表情表达自己的抗议。
  姬重轲很是喜欢在小事上捉弄姬稷。以前啾啾还小的时候,他没少在这个儿子身上吃瘪。小孩子嘛,淘气调皮总有理由,他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更何况这个小孩子还是自己的儿子。
  他的这些孩子中,论调皮任性,无人能出啾啾左右。可是论精明能干,亦无人能比啾啾。
  他的阿满死后,啾啾就像变了一个人。再无调皮任性,只有精明能干。
  啾啾代替阿满,成为了新的太子。
  “兄长没能做到的事,我会为兄长完成,我会成为一个人人称赞的好太子。”出棺前,他听见啾啾深夜跪在阿满的棺材前哭得泪眼汪汪。
  那时大家都说啾啾狠心,兄长死了都不哭一声。只有他这个做父亲的知道,啾啾有多悲伤难过。
  啾啾真的成为了一个好太子。
  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太子。
  有时候他会为此惴惴不安,但更多时候是欣慰。还好啾啾托生在殷王室,不是生在别的诸侯国。
  啾啾已经长大,他心中的夙愿也不再是为阿满而祈,等他发觉时,啾啾早就抛下了仅剩的那份稚气。
  帝王的野心,为他人而生,迟早枯竭。只有自己为自己生出的野心,才会无穷无尽地延伸下去。
  姬重轲回过神,听见姬稷问:“王父,儿子有惑,望王父解答。”
  姬重轲:“你说。”
  姬稷:“如果王父没有子嗣,王父会着急吗?”
  姬重轲二丈摸不着脑袋,疑惑地望着姬稷,嘴里答:“应该不会吧。”
  虽然不知道姬稷突然问这样的话,但姬重轲仍是认真思索了一番:“你知道夏天子为何没有子嗣吗?”
  姬稷不知道:“为何?”
  姬重轲:“其实他不是不能生,他能生,可他不想生,他有女儿,但那是一个意外。他想做的事,他想自己完成,一个继承人并不能改变什么。当年王父也是这样想的,王父年轻的时候,心气可高了,谁都瞧不上,自己的大事,还没开始做,就想着寻人接班,这样的人,能成什么气候?”
  姬重轲遥想当年往事,曾几何时,他也是个意气风发倨傲无比的少年。姬重轲拨开冕冠旒帘,端坐的双腿往前一伸,架在几案上,用年少的语气道:“老子的天下老子自己打,儿子打下的天下再好,那也不是老子自己的,老子连天下都打下来了,以后如何,关老子屁事。”
  姬稷震惊,如醍醐灌耳,心中纠结的麻团一下子寻出了线头。
  是了,自己的天下自己打,他一直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从来没想过要靠自己的孩子,去完成一统天下的使命。这个使命,必须由他自己完成,不然他活着作甚?
  大家都有孩子,所以他也觉得自己会有孩子,可孩子对于他而言,是后代,是继承人,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意义。当然了,如果是他和赵姬生的孩子,那就有别的意义了。
  既然孩子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后代的延续,一个继承人的象征,在他不需要后代不需要继承人完成他的心愿时,这个孩子要来何用?
  他还很年轻,还不足二十岁,他不像王父和季衡,他们自觉老了,所以才会分出自己的心愿放在孩子身上,期望孩子能完成他们的事业。即便如此,他们也并不甘心。他们依旧想着要自己去完成那件大事。
  正如王父所说,一个年纪轻轻却成天想着生个孩子延续事业的男人,是成不了气候的,还没开始干,就想着给自己找退路了,这样的人,能做成什么事?
  他不做这种没出息的男人!
  赵姬生不了便生不了,他不会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要是他没干成自己的大事,没能一统天下,那就老实做个败者,不必期盼孩子为自己翻身。只有懦弱的男人,才会在孩子身上找寄托。
  殷王室有的是孩子,不缺继承人。要是他死了,那就从这些孩子里找一个人继续做太子。要是他大业得成,将来需要继承人,那也从殷王室的孩子里挑一个。他们殷王室的男人,身体里流的都是同样的血——大殷之血!无论是谁的孩子,总归天下是殷王室的便行。
  姬稷心中豁然开朗,眼睛笑成月牙。
  姬重轲见他脸上变了又变,先是愁眉紧锁,而后震惊不已,最后面露笑意,短短一瞬,像是经历了惊涛骇浪的击打,最后回归风平浪静。
  姬重轲喊他:“啾啾!”
  姬稷意识回笼,下意识轻轻回应:“王父,啾啾在。”
  姬重轲笑道:“王父说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如今啾啾能为王父解忧,王父甚是欢喜。”
  姬稷为刚才的自称难为情,有意严肃:“儿子明白。”
  姬重轲累了,想要去睡回笼觉,打个哈欠:“你回去吧。”
  姬稷走出几步,想到什么,回头问:“既然当年王父没想过要孩子,那为何还是生了孩子?”
  姬重轲看傻瓜一样看着他:“自己弄出来的,难不成还能再塞回去?”悲伤地叹一口气,“美色惑人,朕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啊。”
  姬稷话到嘴边,将如意衣的事咽回去。
  要是王父多生几个,将来他要挑继承人时,也能多几个选择。
  姬稷兴高采烈地出了宫殿,没有急着出宫,而是先在宫里逛了一圈。
  双生子正在花园爬树掏鸟蛋,忽然听见树下有人喊:“阿光,一一。”
  双生子听见声音立马认出来,不用低头看都能知道这是太子的声音。
  他们做坏事被逮住,吓得全身僵硬,不敢往下看一眼。
  “还不快下来?”姬稷道。
  双生子在树上磨磨蹭蹭了一会,一前一后往下爬。姬泰山下树的时候姬冬冬站在地上接,姬泰山有些怕,他昨晚才捉弄过姬冬冬,这会子不敢相信姬冬冬会好心接他:“姬冬冬,你不准摔我!”
  姬冬冬:“跳下来啊,怕什么。”
  其实下树的地方也不高,姬泰山完全可以自己跳到地上。因为姬冬冬说要接他,所以他才没有直接跳到地上。
  他们兄弟俩总是玩这种你接我我接你的游戏,从不高的地方跳下,跳进对方的臂膀里。如果能稳稳接住的话,那就很好玩了,如果不能接住,那就两个人一起倒霉。
  姬泰山不想和姬冬冬一起摔到地上,他觉得姬冬冬被他砸中之前,很可能会选择后退,只留他一个人从空中摔下来。
  姬冬冬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如果身边没有站着一个太子紧紧盯着他的话。
  姬泰山惊喜地跌到姬冬冬怀里,扶着他的手臂站到地上:“姬冬冬,你真好!你真的没有摔我。”
  姬冬冬愧疚地点点头:“我当然好了,你是我弟弟嘛,我怎么舍得摔你。”
  姬泰山得寸进尺:“要是你前天抢我弹弓的时候,也记得我是你弟弟就好了。”
  姬冬冬假装没听见,仰头看向姬稷:“殿下为何来此?难不成是赵姬想我们了,想邀我们前去做客吗?”
  姬稷果断否认:“不是。”
  姬冬冬略显失望,跟在姬稷身后,走了一段路,听见姬稷说:“从今日起,你们要好好习书练武,切不可懈怠。”
  平时殿下也会叮嘱学习的事,但今日明显不同,殿下分外严肃。
  好似他们若不认真习书练武,他就不认他们这两个弟弟了。
  双生子低头听训,听了一刻钟,殿下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学习的事。他不止是说说而已,他直接安排好了他们接下来半年要学的东西。
  “好好学,你们若是表现的好,就能日日来云泽台,到时候孤和赵姬一起陪着你们习书练武。”
  双生子并没有觉得这个奖励有多让人开心。
  去了云泽台还要习书练武,就不能让人歇歇吗?
  双生子长一口气,两个人望着姬稷远走的身影郁闷不已。
  “殿下不是忙得很吗?他已经好久没管过我们的功课,怎么突然又想起来了?”
  “不知道,大概是最近没什么事忙。”
  双生子同时发愿,女娲啊盘古啊,快点让殿下忙起来吧。
  姬稷出了宫,这里瞧瞧那里走走,慰问一些诸子寒士,见见一些新学大家,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下午,启明堂歇议,姬稷往姬阿黄府里去。
  姬稷鲜少登门,姬阿黄听到随人来禀,以为是双生子偷溜出宫又来捉弄他。
  上次他被捉弄过一次,这次不会再上当了。
  隔着屋,姬阿黄打发随人:“让他们哪来的哪回去,派几个人暗中护送,莫要叫拐子拐了去。”
  随人还想说话,三王妃不耐烦,从姬阿黄身下抬起脑袋:“烦不烦,滚!”
  随人只好滚了。
  姬阿黄将三王妃按回去,面上嫌弃,语气欢喜:“凶婆娘,喊什么喊,就你这德性,也配当王妃。”
  三王妃翻身跃起,重重压住姬阿黄,一巴掌扇他身上:“我不配嫁你?瞧你这副狗样。”
  姬阿黄咽了咽:“到底弄不弄,不弄我就走了。”
  三王妃又是一巴掌扇下去:“你急什么急,我找鞭子呢。”
  不一会,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夫妻俩兴致真浓,同时怒道:“滚开!”
  姬稷平静的声音轻飘飘落下:“是孤,出来。”
  姬阿黄听见他的声音,身一抖,劲全吓没了。
  半刻后。
  姬阿黄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往厅堂赶,姬稷如一尊玉像般立在厅堂中央,姬阿黄想到刚才的事,立马捧笑:“殿下,殿下。”
  姬稷回头:“三哥。”
  姬阿黄:“殿下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姬稷:“孤哪想得到三哥会白日宣淫。”
  姬阿黄脸皮厚,丝毫不觉得这事有多尴尬,他笑道:“这叫夫妻乐趣。”
  姬稷咳一声,迅速将话题掀过去:“三哥的孩子呢?都在府里吗?”
  姬阿黄迷惑:“殿下问我的孩子作甚?”
  姬稷随便找个理由:“谷雨求福,太祝占卜,今年求福的队伍里,最好加一个孩子。”
  姬阿黄一听是大事,立马叫人将孩子领来。
  一排孩子站成队排开,奴随手里还抱着一个,是今年正月刚降生的。
  姬阿黄将他的孩子们分成两堆,介绍:“左边的都有姬姓,右边的没有姓,但都是我的孩子。”
  孩子们向姬稷行礼:“殿下。”
  姬稷一一打量过去,点那个年纪最大的孩子问了几句,考他学问,孩子答不出来,紧张地落泪。
  姬阿黄立刻打圆场:“他平时聪慧得很,定是今日见到殿下,太过兴奋,所以才会说不出话,他这是喜悦的泪水,是不是啊,阿泥?”
  阿泥躲到姬阿黄身上:“父亲。”
  姬阿黄将他拉扯出来:“快,回答殿下刚才的问题。”
  阿泥仍是答不出来。
  姬稷没有继续为难他,问其他小萝卜头:“有谁能答孤刚才的问题吗?”
  小萝卜头们学阿泥的样子,纷纷往姬阿黄身后藏,有一个才一岁多,脚步不稳,噗通一下跌到地上,哇哇大哭。
  襁褓中的婴儿听到哥哥哭,他也跟着哇哇哭起来。
  厅堂内顿时哭闹声一片,姬稷眉头越皱越紧。
  姬阿黄不嫌烦,哄这个哄那个:“乖儿,乖儿,不哭,父亲给糖糖吃。”
  姬稷冷眼旁观姬阿黄哄好这个哄好那个,被一群萝卜头围在中间,鼻涕眼泪全沾身上也不嫌脏。
  一瞬,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站起来走人。
  姬阿黄连忙放下孩子送姬稷出门:“殿下,不选了吗?”
  姬稷:“算了,还是不要添一个了。”
  姬阿黄很是遗憾:“为何不添了?太祝不是都说了,最好添一个。”
  “太吵。若是哭闹起来叨扰神明,今年的祈福就不必进行下去了。”
  姬阿黄不服气:“不吵的,他们一点都不吵,平时很乖很乖。”
  姬稷盯看姬阿黄。
  他完全无法理解姬阿黄这么暴脾气的一个人,为何会有方才哄孩子的耐心。
  这也是他刚才为何要离开的原因。
  因为他发现,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些孩子可爱。姬阿黄能容许孩子的眼泪鼻涕擦一身,但他绝对不能容许。若是他的孩子,他们一定要干干净净,不能往他身上沾半点鼻涕。如果他们偷懒不学习,他可能会拿鞭子抽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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