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皇后收回视线,她哪敢直接问?
左思右想,鲁皇后决定试探一番。
今日的年宴,她绝不允许出现任何瑕疵。
鲁皇后让人去取她特意多留的一份,那份果子原是想着留给双生子明天吃,明日祭祀大礼后,用多出的这份果子犒劳两个儿子。
鲁皇后命人重新给太子食案呈一份果子。
果子呈上,姬稷纳闷,怎么还有?不是说每个人只够一份吗?
前方皇后投来的视线甚是急切,姬稷眉头微皱。
姬阿黄伸手讨姬稷食案上的果子:“殿下,你这里怎么多出一份?我嘴馋,能不能赏我一个?”
姬稷满足他:“给你。”
姬阿黄:“殿下自己不吃吗?”
姬稷犹豫半晌,拣起一个果子咬了口。
鲁皇后心中石头落地,重重松口气。
太子愿意吃果子,说明这果子并无不妥之处。
席间各人也先后拿出刚才收起的果子吃起来。
鲁皇后重新开始吃酒,姬重轲回头看她:“刚才还愁眉紧锁,现在又高兴了?”
鲁皇后抿抿酒,将喝剩的酒递到姬重轲唇边:“陛下尝一口?”
姬重轲笑着喝下:“下次莫要再独自烦恼,你有何不解之处,直接问啾啾就行,你虽只比啾啾大几岁,但啾啾待你,却甚是尊敬,你何必畏手畏脚。”
鲁皇后敛眸:“臣妾知道了。”
姬重轲不再看她,转回去继续看表演。
鲁皇后扫视前方太子的食案,再看看别人的食案,大家敞开了胃口吃,她心里彻底平静下来。
酒过三巡,殿里轻歌曼舞,众人欢声笑语。
一舞姬姿态曼妙,舞了三曲,仍有人意犹未尽,让她再舞几曲。
舞姬大胆热情,众人面前跳一圈,最后停在太子案前。
留了片刻,太子毫无反应。
众人一看,太子殿下竟睡着了。
舞姬自觉耻意,迅速离去。
姬阿黄笑得半死,喊醒姬稷:“殿下?”
姬稷眼皮半阖,昏昏越睡:“何事?”
姬阿黄:“方才那舞甚是动人,殿下毫无兴趣?”
“什么舞?”
“那个红衣女子跳了半个时辰,我不信殿下一眼未看。”
姬稷想起来:“哦,是她啊,怎么了?”
“如此艳丽之舞,殿下竟毫无兴趣?佳人都被殿下羞走了。”姬阿黄痞笑,问:“难不成殿下看过更动人的舞?”
姬稷淡淡道:“确实看过。”
姬阿黄来了兴致:“在哪?改天我也去瞧瞧。”
姬稷不说话了。
姬阿黄追问:“殿下,大年三十,喜庆日子,莫要吊人胃口。”
姬稷瞥他一眼,“你若看过《绿袖》,便不会为俗物动容。”
姬阿黄摇头:“《绿袖》?”
姬稷:“天底下最美的舞。”他想起赵姬,昏沉的意识又清醒了三分,“天底下最美的人,跳天底下最美的舞,那种画面,你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
姬阿黄心痒得不行:“殿下,带我去瞧瞧吧,后日好不好,明日要祭祀,后日无事,就后日吧。”
“不行。”
“为何不行?”
姬稷眉眼浅笑:“因为能做此舞的人在我的云泽台中,那舞只能我看。”
姬阿黄恍然,不再强求,背过身嘟嚷一句:“小气。”
姬稷耳朵动了动,听到了这句,神情未变,懒得理会。
时间一晃而过,年宴即将结束。
再过一个时辰,就是新的一年了。
席间有不胜酒力的,逐渐离席,去外面吹风,或是回皇后安排的宫室歇息。
明日一早便是祭祀大礼,在座的这些人,大部分都要参加。
鲁皇后有条不紊地安排宫人为提前歇息的人引路,才刚忙完,忽然见太子朝她而来。
鲁皇后一口气顿时提起来。
太子对帝天子鞠礼,而后对她鞠礼,对帝天子道:“王父,儿子困顿,今晚就不陪您了。”
姬重轲:“好好歇息。”
鲁皇后连忙唤人搀扶:“还不快伺候殿下回居所?”
太子:“不了,孤今日不在宫中歇息,孤回云泽台。”
鲁皇后一愣:“都这么晚了还回去?在宫里歇下吧,明日一早还要行祭祀大礼。”
“多谢皇后关怀,孤明日早些起来便是。”
鲁皇后不明白他为何非要回去。云泽台虽靠近王宫,但一来一回仍要耗费时间。若是回去,太子最多睡两个时辰又要起来,明天一整天都是祭祀大礼的事,在宫中歇息不好吗?
这话鲁皇后没有说出口,太子坚持的事,她不好多劝,只能看着太子走出大殿。
鲁皇后嘀咕:“我哪里安排得不好吗?”
姬重轲笑着扯扯她脸蛋:“你啊,不懂男人的心,啾啾这是急着回去抱女人,你劝他作甚。”
鲁皇后大惊:“不可能吧……”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立刻敛神问:“陛下从何知晓?”
姬重轲:“朕也曾年轻过。”
鲁皇后尚未从震惊的思绪中回过神,敷衍地靠进姬重轲怀中:“陛下现在也很年轻。”
姬重轲笑笑不说话。
建章宫。
赵枝枝今夜睡得不早不晚。吃过夜食后,刻了几十遍雅字,洗了澡洗了头发,头发刚烤干,她就睡下了。
今晚宫中摆宴,她这里也摆了宴。
南藤楼和建章宫的人都来赴宴了。
奴随寺人小童们不能用食案,她将饭菜都摆到地上,供大家自取。
虽然她不能加入他们一起吃,但她在旁边吃得也很开心。
今晚没能和太子入宫赴宴,她颇为自责。
但比起自责,她更多的是轻松。
赵枝枝躺在被窝里,检讨了一会,很快沉沉入睡。
梦中正与太子一起荡秋千,荡到高空,激动得快要叫出来时,忽然一阵寒风从身后吹来。
赵枝枝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察觉正有人钻进被窝。
她睡得神志不清,眼睛困得只剩一条缝,浑身上下都是软乎乎的。
虽是如此,她还是唤出了声:“殿下?”
太子从身后抱住她:“继续睡吧。”
第49章 双更合并
初一早上, 赵枝枝被震天的爆祭声吵醒。
醒来时怀中抱着一个汤婆子,脚下也抵着一个汤婆子。赵枝枝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抱了两个汤婆子上床。
赵枝枝伸了个懒腰。
汤婆子大概是太子堆给她的。
昨天晚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抱她睡了会,睡了多久,她也不清楚。他起床离开的时候,她也毫无察觉。
今天太子要祭祀大礼, 白天一天都不会回云泽台。
不知道他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赵枝枝往太子躺过的地方蹭了蹭, 凉凉的, 已经没有他的余热。她很快缩回去。
在被窝里发了会呆,赵枝枝勇敢地起床了。
爬起来后没有吃蜂蜜, 捧着碗查看她的水仙花。
水仙花是太子送给她的, 他掏出来的时候, 她还以为是颗蒜。
太子说,这是花种, 用水就能养活,每天晒晒太阳, 会开出白瓣黄蕊的花。
用来盛花种的琉璃碗, 也是太子挑的,碧绿的碗,巴掌大小, 放在灯下看,能看见碗里顺滑的纹路,像蜻蜓眼睛一样,呈半透明。
无论是花种, 还是拿来盛花种的琉璃碗,赵枝枝都是第一次见,很是兴奋。她对此迸发出极大的热情。
她决心要种出太子所说的漂亮花瓣,每天查看几十遍。终于,昨天花种发芽了,长出一点翠绿的叶子!
今天这指甲盖大小的小叶子似乎又变长了点。
赵枝枝爱怜轻抚这一抹柔弱的翠绿,充满期待地鼓舞它:“今天也很漂亮,等开花的时候,肯定会是天下最美丽的花。”
简单洗漱吃过早食后,赵枝枝抱着她的花到外面晒太阳,顺便看热闹。
云泽台的爆祭仍在继续。
今天天公作美,没有下雨也没有刮大风,虽然依旧寒冷,但是太阳在天边挂着,光是看着那一团光亮,也会觉得温暖。
小童们聚在台阶上,建章宫前的空地,大巫们对天鬼哭狼嚎,他们围着一个大火盆,火盆燃烧柴火,有人往里洒酒,火苗瞬时张开血盆大口,寺人们趁势将竹子往里烧。
烧了一会,竹子爆开,发出震天的声响。
众人为这响声惊叫,家令在旁满脸是灰:“再来,再来!”
爆祭声越是响亮,越能敬神驱邪。从初一到十五,每日皆要如此。
赵枝枝在赵府时,赵府也要爆祭,但没这么大阵仗,也就弄个小火盆,请一个大巫,每天最多烧炸两根竹子。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前方的声响刚停下,云泽台其他地方的爆竹声接连响起。
云泽台很大,每个地方都要爆祭。
赵枝枝站在台阶上,耳边轰轰烈烈全是竹子爆开的声音。兰儿拽拽她,说了些什么,她听不见。
“啊?”
兰儿指指前方:“赵姬要下去玩吗?大巫会替赵姬向神明转达心愿!爆祭许下的心愿,神明一定会听到!”
赵枝枝想去,可是她怕竹子炸开时火苗窜到身上。
兰儿牵过她:“让星奴挡在赵姬面前,就不用怕火苗飞出来了!”
突然被点名的星奴瞪向兰儿。
兰儿咧嘴冲他笑。
经不住诱惑的赵枝枝期待地看了看星奴,星奴毫不犹豫走向台阶。
家令听说赵姬要向神明许愿,立刻派人将火盆四周的灰屑扫干净,将大巫中资历最老的那个从鬼哭狼嚎的队伍中拉出来,“赵姬要许愿,替她做法吧。”
家令朝赵枝枝大喊:“赵姬,快来!”
赵枝枝托小童照看好她的花,提裙小步跑过去。
家令交待:“从左往右,围着火盆绕一圈,然后从右往左,再绕一圈,绕完后,等竹子炸开的时候,在心中默念要许的愿望,等竹子第二次炸开的时候,将刚才许的愿望告诉大巫,大巫做完法,神明就能听到了。”
爆祭许的愿,最是灵验。第一场爆祭,只有云泽台最尊贵的人才能得此殊荣,太子殿下不在,赵姬许愿也是一样的。
为防止火苗溅出来,家令和星奴一起挡在赵枝枝面前,赵枝枝绕圈,他们也绕圈。
赵枝枝虔诚地绕完两圈,静候竹子炸开的声音。
等了片刻,爆竹声轰然炸开。
赵枝枝捂住耳朵,迅速许下心愿——
希望所有善待过她的人,今年也要平安活着。
希望太子殿下今年能够事事顺心。
希望她今年不会生病不会摔跤。
爆竹声快要停歇的瞬间,赵枝枝羞着脸许下最后一个心愿——
希望今年也能继续做太子殿下的枕边人。
许完心愿,第二次竹子再次炸开的时候,赵枝枝快速将刚才许过的心愿告知大巫,大巫为难,咋许这么多愿,一次只能许一个的呀。
赵姬眨着大眼睛问:“神明真能听到吗?我许的愿望,是不是太多了?”
大巫也不知道神明到底能否听见,他硬着头皮应下:“能听到,赵姬的心愿不多,小人这就向神明传达赵姬的心愿。”
赵枝枝跑开后,家令悄悄问:“赵姬方才许什么心愿了?”
大巫如实以告。
家令听完,很是郁闷。
若是太子殿下听说今天赵姬许愿,肯定会过问。
要点别的东西多好,金子宝物,赵姬若是要这些,太子殿下至少能替她寻来,他亦能在太子面前讨个巧。
结果赵姬的心愿竟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家令看向台阶上抱着花碗的赵枝枝,爆炸声阵阵响起,她半弯着腰,小童们替她捂耳朵。
赵姬脸上的笑容,比小童们的笑容更为天真纯洁。
她许的心愿,和她的人一样,简单纯粹。
家令笑着叹口气,至少赵姬最后一个心愿,太子殿下能替她实现。
至于其他的,就交给神明吧。
爆祭于午时结束,云泽台恢复从前的宁静。
赵枝枝将早上被吵醒的懒觉补回来,睡了会回笼觉,打算回南藤楼看看阿元和金子。
去年和前年的初一,是阿元和金子陪在她身边,三个人分着肉吃,挤在狭窄的小室里。那个时候,他们穷得很,连爆祭要烧的柴木都舍不得用,不能爆祭,只能用其他方式敬神驱邪。
阿元和金子会围着她跳舞,嘴里发出火苗爆开的声音,俯身亲吻她的脚,献上他们最美好的祝愿。
赵枝枝回到南藤楼,阿元和金子正盼着她。
三个人将往年初一时会做的事又做了一遍。
做完后,赵枝枝问:“你们有什么心愿吗?”
她想趁自己还得宠的时候,为阿元和金子做些事。
阿元问:“能让奴跟在贵女身边伺候吗?”
赵枝枝疑惑:“阿元不是一直在我身边伺候吗?”
金子拍阿元脑袋,笑道:“他想跟着贵女去建章宫,贵女总宿在那边,阿元担心以后贵女不回南藤楼了。”
这个事赵枝枝不能做主,她得先问过太子。
毕竟是建章宫,不是别的什么地方,一个人要想进去伺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我会尽力试试。”赵枝枝道。
阿元高兴地跑出去:“奴这就去将头剃干净点。”
赵枝枝问金子:“你呢?有什么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