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靥——耿灿灿
时间:2020-05-07 09:34:08

  赵枝枝:“原来殿下知道。”
  姬稷:“赵姬不一样也知道吗?”他问,“从哪知道的?”
  赵枝枝:“听人说的,小时候就知道了。殿下呢,殿下也是听人说的吗?”
  姬稷忸怩咳了咳:“对,孤也是听人说的,小时候听了许多这种事。”
  两个人对上视线,同时垂下目光,两只手不安分地牵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此次出行,没有悬挂铜斧图腾,也没有带红衣小童们。小童们年纪太小,不适合过上巳节。奴随和寺人皆着寻常麻衣,一应侍卫皆便服而行,没有配剑,袖中藏匕首。
  马车停稳后,姬稷为赵枝枝戴好帷帽,他先下车,站在地上接赵枝枝,赵枝枝被抱着落了地,急不可耐环视四周。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好多人。
  好多衣裳半褪的人。
  河里,草地上,树林里,到处都是。
  赵枝枝羞得喘不过气,她几乎可以预见这些成群结队的男女接下来要做什么事。
  赵枝枝不由自主往姬稷怀里靠近,脑袋垂下去,抓紧他的手。
  姬稷亲亲她的帷帽,挑笑:“不是早就知道上巳节的不雅事吗,赵姬羞什么。”
  赵枝枝吱声:“赵姬确实早就知道。”
  知道归知道,真正瞧见,还是忍不住惊羞。
  赵枝枝偷瞄姬稷面色,他淡然自若,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涟漪。她想到自己刚才在马车抚慰他,以为他会为民间这种俗事而大惊小怪,不成想,最后大惊小怪的那个人是她,不是太子殿下。
  马车停在草地上,奴随寺人跟随左右,侍卫严阵以待,这种富贵的做派,立马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赵枝枝正浅浅呼着气,缓解自己对上巳节的羞意,忽然听见有女子的声音响起。
  “喂——喂——”
  赵枝枝循声看去,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肌肤粗糙,脸虽然洗干净了,但依稀可见平日奔于劳作的痕迹。从女子的面庞上,她看不出她的年纪,但从女子的身体上,她总算看出这是个年轻女子。
  很年轻很年轻,肯定还未及笄,所以才会有那样一副身体。
  “喜欢吗!你喜欢吗!”女子大喊,不是对着她喊,而是对着她身边的太子喊。
  赵枝枝迅速回过神,遮住姬稷的眼,急得直哼气。
  女子还在晃动身体:“我可以和你身边的女人一起!你要试试吗!家花野花一起采!”
  赵枝枝涨红脸,顾不得她此刻的举动是否合适,她脱口而出:“不要,赵姬不要和别人一起。”
  姬稷猛然被遮了眼,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赵姬就扑到他身前了。她修长白嫩的手紧紧捂住他的眼,小小一双手,掌心滚烫,他从她的指缝看出去,抬手拨开朦胧面纱一角,赵姬噘着嘴,小脸又羞又愤。
  姬稷缓声:“孤记得,赵姬以前说,想和人一起侍寝,三个人不稀奇,一堆人更是寻常。”
  赵枝枝更急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以前确实动过那样的念头。她不能否认,她也否认不了,她当着太子的面,说要和当时身为啾啾的太子一起侍奉太子。
  可她现在不这样想了。
  她一个人就能在床上受住太子,她不需要别人替她分忧。
  周围女子窃窃私语。
  “快看,那个男子好生俊俏。”
  “他定是个贵族。”
  “贵族有什么稀奇,今天我们见过的贵族还少吗?”
  “可没见过他那般英俊的呀。”
  “你想勾他吗?他身边已有女伴。”
  “怕什么,那个女人戴着帷帽,丑八怪才戴帷帽,上巳节游玩还戴帷帽的人,定是丑得不能再丑了。”
  他们身边有侍卫,旁人不得随意靠近,她们远远地看着,看着看着,纷纷像第一个喊话的女子那样做。虽然没有第一个女子那般大胆,但衣裳半褪的风情,骚姿弄首的动作,无一不宣示着她们的勾引。
  上巳节游玩的女子,无论贵贱,皆有自行选择今日男伴的权利。有些人一天下来会有几位男伴,有些人却只会钟情一个,她们可以与她们的男伴来年再会,也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上巳节的狂欢,属于每一个人,在这一天,女子无需忌讳任何事,只管尽情作乐,不会有人强迫她们,她们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男人,来一场快活事。
  狂欢虽好,但也不尽圆满。唯一的不好之处,就是会有孩子。每年上巳节过后的第九个月,道上便会出现许多弃婴。这些弃婴若是运气好,便会被贩子捡走,以后做个奴隶。若是运气不好,可能一睁眼就死了。
  人人习以为常,他们一出生,世道就已如此。礼义廉耻,是属于贵族的,寻常百姓,活着就已耗费力气,哪顾得上什么人伦道德。
  对着姬稷喊话的女子越来越多。
  姬稷看着他的赵姬,她尚未回应他方才的戏谑。
  “赵姬?”
  赵枝枝急得眼泪都快出来,嘴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姬稷:“赵姬要自己挑一个吗?还是挑好几个?”
  赵枝枝松开手,她脑子里乱糟糟,她信了他的话,她不再遮他眼。
  她不敢阻拦他,可她也不想和别人一起与他欢爱。他可以去和别人欢爱,但她不要一起。
  她后悔了,她不该出来游玩。
  她再也不要过上巳节。
  赵枝枝捂住脸,她也不敢哭,她小声哽咽,将眼泪逼回去。
  “殿下,您自己挑吧。”
  姬稷愕然,他的赵姬声音颤颤,带着哭腔。
  他只是逗逗她,她怎么就哭了?
  姬稷手忙脚乱,低下头去寻赵枝枝的脸,他将自己的脑袋伸进她的帷帽,鼻尖贴着她的鼻尖,这才瞧清,她眼角发红,眸中泪光涟涟,既委屈又无奈。
  她见他凑近,挤出一个笑,这个笑比哭更难看,脸上皱巴巴:“殿下,赵姬没有不高兴,一切皆随殿下心意。”
  姬稷嫌帷帽碍事,摘掉她的帷帽,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急急哄:“小傻瓜,哭什么,孤说玩笑话而已,孤不挑,孤一个都不要,孤就只要赵姬。”
 
 
第64章 一更
  赵枝枝不出声, 她脑袋越垂越低。
  姬稷揽住她脑袋,往他怀里扣紧, 不停抚她后背:“乖乖,莫哭,莫哭了。”
  赵枝枝呜咽着细细的嗓音。
  姬稷心烦意乱,想为她抹泪, 手摸过去, 少女脸上并无眼泪, 她的眼泪含在眸底,落在心里。
  他的赵姬伤心了。
  为着他的两句话, 她真的伤心了。
  盘古可鉴, 他只是想逗逗她, 想看她吃味而已。赵姬是温柔的,是可爱的, 她从不忤逆他,可他偶尔也想看她忤逆他一次。
  他希望赵姬在乎他, 像女人对心爱男人的在意。
  他觉得赵姬已经爱上他, 可他时常又觉得她不是爱他。他很少去想这样的事,因为赵姬每日都在他身边,他一伸手就能将她抱到怀中。
  姬稷双臂用力抱紧他的赵姬, 人前冷峻的眼,一低下来,全是少年懵懂的柔情。这份柔情中有迷茫,有惊慌, 唯一没有的,便是从小身居高位的强势。
  他软了声去哄着他的赵姬:“乖乖,你瞧,她们脱光了,孤也没觉得好看,孤带你出来游玩,自然只和你一个人好。”
  他又道:“乖乖,让孤亲亲,亲了嘴,亲了眼,就不伤心了,好不好?”
  他说完,脑海中冒出一个主意,没有亲她,而是弯下腰,往草丛里拔了几根棕叶,指间灵动。
  赵枝枝原本没想哭,她只是急了,没等她急完,殿下就开始哄她。他不哄还好,他一哄,她眼里酸酸涩涩,更想哭了。为了不让眼泪涌出来,她必须全神贯注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她越想平静,越是无法平静。
  太子哄着她,她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确实该被他哄着。她将太子的好当成理所当然的事,这样不好,非常不好。她会被自己害死。
  姬稷见她两眼发怔,以为她被他手里的草叶吸引,指间动作越发利索:“瞧,快瞧,这是什么?”
  赵枝枝眨着泪眼看他编东西:“是……是什么?”
  姬稷编出一个草蚱蜢,扯着须儿拎到她面前:“是蚱蜢。”
  赵枝枝双手捧住草蚱蜢,眼睛越张越大:“像活的一样。”
  姬稷:“你喜欢吗?孤再编几个给你,咱们去河边坐,那里的草茂盛,能编更多花样。”
  赵枝枝点点头。
  姬稷牵着赵枝枝,赵枝枝拎着草蚱蜢,她没再戴帷帽,奴随捡起她的帷帽,在她身后拖起她长长的裙摆。
  她听见有人惊叹:“原来是个美人,不是丑八怪!”
  “瞧她,她眼睛红红的,定是刚才哭过了。”
  刚才那群袒露身体的女人已经系好衣带,她们再次喊话,这次不是对着太子喊,而是对着她喊了。
  “你哭什么,真是没出息,生得这么美丽,还担心别人抢男人!”
  “我们走开便是,不抢你男人!”
  “这里多得是男人,我们不差你身边那一个!”
  她们纷纷散去,走的时候顺便将后面来晚的女子给拽走:“别想了,瞧见她相貌没,那个男人你们抢不到,不要自取其辱。”
  有人听不懂:“自取其辱,什么意思?”
  “就是自己扇自己耳光的意思。”
  问话的人笑着轻扇自己脸,大家哄笑着走开。
  赵枝枝腼赧耳热,她确实没出息,她们笑她,她认了。
  她往前瞥了眼,见那群向太子示好过的女子,此时已经另寻情郎,一个个打得火热。她们纵情玩乐的豁然,令她既向往又茫然。
  如果她是她们中的一员,她有勇气什么都不图,就只图一日的欢好与温柔,与自己相中的男人尽情快活吗?
  赵枝枝收回视线,牵紧姬稷的手。
  她应该没这个勇气。
  比起男女欢好,酒足饭饱更合适她。
  赵枝枝往姬稷身侧靠得更近,姬稷步伐更快:“就快到河边了,咱们挑个风景好的地方坐,孤给你编花编蜻蜓编蚱蜢。”
  他们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坐。奴随和寺人铺开锦布,姬稷挥挥手,禀退奴随与寺人,让侍卫们躲到暗处去。
  河边微风徐徐,水声潺潺,河对面几株盛放的桃花树,风里是草叶与花的香味。
  姬稷专心致志编草。
  他很多年没编过这玩意了,小时候跟长兄学的。长兄说,王子也好,庶民也好,要讨好心爱的女人,就得不遗余力,露上一手,方能赢得美人心。
  他那时六岁,不懂什么女人不女人,有了喜欢的,直接锁在身边不就行了吗?要什么美人心,得到人就行。
  姬稷手下一慢,瞄了瞄靠在他肩膀的娇人儿。
  赵姬正在玩草编的蜻蜓与蚱蜢,她眼底委屈巴巴的泪水已经不见,她脸上又有了笑容,两只手分别抓着草蜻蜓和草蚱蜢,拿在半空晃来晃去。
  赵枝枝叹服:“殿下,你编得真好。”
  姬稷:“都生疏了。”
  “殿下这手艺,熟练得很,根本看不出任何生疏之处。”赵枝枝好奇问,“殿下上一次编,是什么时候?”
  姬稷:“七岁。”
  他上一次编它,编的一只草船,随长兄的棺木一起,埋进了地里。
  赵枝枝眼馋姬稷手里正在编的花,他拍拍她脑袋:“别急,都是你的。”
  赵枝枝捂着额头,冲他软乎乎地笑:“都是赵姬的。”
  姬稷编得更起劲:“除了草船,你想要什么,孤都能编给你。”
  赵枝枝正想要一只草船,他们坐在河边,有水的地方,多适合放船呀。
  她自己尝试着动手编:“殿下是不是不会编草船?”
  姬稷:“孤会编,但是孤不想编它。”
  赵枝枝悄声:“为何?”
  姬稷轻轻抚平手里的棕叶:“因为孤只为长兄编草船。”
  赵枝枝没再继续说话,她侧眼偷瞧他,太子此刻似乎并不想要闲聊。她知趣地走到一旁,将她编的那只四不像放进河里,她站在河边看它随水飘走。
  树林另一边,有刚才冲姬稷喊话的女子谈起河畔边的两个人,笑道:“那个男的俊,那个女的也美,说是绝世大美人也不为过,她两滴泪水眼中转啊转,莫说是男人,就连我的心都看酥了。”
  震动的马车立刻平静,车帘后一个脑袋钻出来:“刚刚是谁说绝世大美人?”
  女子笑道:“是我说的。”
  姬阿黄眼睛发亮:“在哪?大美人在哪?”
  女子扫了扫他露出的雄壮身体,“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姬阿黄抓起一把刀币扔过去:“说。”
  女子指了指:“在那边,你沿着河寻过去就能看到。”
  姬阿黄披好衣袍下了车,车里的女子气急败坏:“茹茹!”
  姬阿黄穿靴:“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三王妃抓起刀币往姬阿黄脑袋砸:“你走了,谁来给我泻火!”
  姬阿黄吃痛捂住脑袋:“这里满地都是男人,你自己去寻一个。”
  三王妃砸得更狠。
  姬阿黄皱眉看她:“我怎么了,我让你去寻一个,也错了?”
  三王妃气得捶车:“我不要!”
  姬阿黄嘀咕:“你以前又不是没寻过,装什么装。”
  三王妃尖叫两声,“不要拿我和你作比,我只是看看而已,根本没做过什么!”
  姬阿黄声音陡然大起来:“谁知道你做没做过!”
  三王妃仰起头:“你吼什么吼!吼什么!你要是记恨,你直接掐死我便是,何必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来啊,掐死我!快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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