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我乖的——温三
时间:2020-05-08 09:40:28

  “也是,那时我皇叔在景州遇险,你不在京都了。”明子秋撇嘴:“不过你有胆子千里迢迢去景州寻我皇叔,我对你是佩服至极的!叫我出门便是带上涂楠,我也不敢走远。”
  祝照听她说话还是一股孩子气,轻声笑了笑。
  明子秋朝祝照看了眼,问她:“皇婶,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祝照一怔,愣愣地看着对方,明子秋才道:“从方才你进门到现在,就笑了这一次,而且眉头还是皱着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祝照不禁抬手摸了摸眉心位置,她的确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愁容满面了,竟然连明子秋都能看得出来。
  祝照的确心中有许多难以纾解的闷,可又不知能与谁说,她若今日告诉了明子秋,等不到太阳落山明子秋就能告诉别人,有些心事,祝照只能自己吞。
  她知晓自己欠缺勇气,从小在徐家养成的性格就是尽量退缩,不争、不说、不辩解、不释放,导致现在憋闷得自己都开始有些搞不懂自己了。
  祝照也是心乱,用似是自言自语的语调轻声喃喃:“有些事唯有壮胆可行。”
  明子秋听见了,问她:“你要壮胆的做什么?”
  祝照手指紧张地捏着袖摆上的刺绣花纹,她只是在小皇帝的生辰宴上看到那么多张熟悉的脸,后知后觉害怕了,也在考虑等她回到文王府与明云见将话挑明后,他们各自都该如何自处。
  面对过去,与面对将来,两种不同的路都叫她想要获取些许无畏的勇气。
  明子秋最无畏了,天不怕地不怕,小皇帝发火了她都能喊对方小名比对方气焰更大。祝照想她有时过于大胆与不分轻重了些,若是这些稀里糊涂的勇气,能分自己一点就好了。
  明子秋见祝照一直没说话,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转身与涂楠道:“将我的珍藏取出来!”
  涂楠一愣,皱眉道:“那些东西上回全让太后扔了。”
  明子秋啧了声:“我床底下还有两坛,快拿来!”
  涂楠朝祝照瞥了一眼,有些无奈,干脆听了明子秋的话去她寝殿床底下取东西。顺便与景华宫的小太监说一句,让人前去金光殿等着,若明云见得空,便提醒文王一句,三公主要带坏文王妃。
  祝照一开始以为明子秋要拿什么神秘的玩意儿过来,结果涂楠回到院子里时,左右两手都抱着一坛酒。
  祝照当真惊了,她瞪大双眼看向明子秋,不可置信她居然在景华宫里藏了这么两大坛子酒。
  明子秋道:“这是我回宫时偷摸着带来的,是我在外那几年当地盛产有名的桃子酒,都是新鲜蜜桃酿制而成的,味甘且回味。”
  “你养病……怎还能喝酒?”祝照觉得她简直胡闹。
  涂楠解释道:“公主生病多是因为体寒,大夫说少量饮酒能增热,对她身体有益无害,怕她喝不惯烈酒,故而选了当地的桃子酒。结果公主不知节制,觉得这酒好喝,便当水带回来了,上回被太后娘娘发现,责罚了一顿,桃子酒都被太后收走,没想到公主还藏了两坛。”
  祝照见明子秋自然地从怀中掏出两个杯子来,又用袖子擦了擦杯口,为自己与祝照倒了两杯酒后道:“这两坛是我打算藏起来慢慢喝的,但你心情不好,我便分你一半了。”
  明子秋若有其事道:“人都说,酒壮怂人胆,这比喻虽不恰当,但我每每喝酒都挺高兴的,说不定你喝了,也能高兴些。”
  祝照望着杯中金黄的酒,觉得明子秋傻气,她想借的是勇气,又不是乱人心智的玩意儿。
  涂楠也道:“属下劝王妃莫喝。”
  “他不让你喝,你偏喝,不显得你有胆!”明子秋扬声,又推了涂楠一把:“你出门守着去,若母后的人来了,你提前通报我一声。”
  祝照本没打算喝的,明子秋的一句话,倒是叫她隐有醍醐灌顶之感。
  他不让,你偏要,倒的确是话粗理不粗的有胆之举。
  祝照鬼使神差,在明子秋的怂恿之下端起了酒杯,杯中酒还有些初春风吹过的凉意,尚未凑到嘴边,就能闻见酒香中还带着些许果香味儿,的确是蜜桃的味道,甜丝丝的,难怪明子秋喜欢。
  明子秋喝了两杯了,祝照才将那一杯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小口,未觉得烈,便一口饮下,后劲反涌至喉咙,叫她不禁咳嗽起来。
  明子秋连忙拍她后背道:“慢些!哪儿有这么喝的,你没饮过酒吗?”
  祝照摇头,她当真从未饮过。
  明子秋问:“你与我皇叔成亲那晚,也没饮酒?”
  祝照轻轻眨了眨眼,心中略微酸了瞬,当晚明云见说她还是个小孩儿,小孩儿不能饮酒。
  这话就像是戳中了祝照身上难找的反骨,叫她又端起酒杯,大口吞下。
  “长宁……”明子秋见祝照喝了第三杯,一时间忘了彼此如今的身份,心中有些担忧问她:“你心情不好,该不会是皇叔欺负你了吧?”
  祝照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明子秋道:“我猜不出其他原因,唯有这个理由了,可皇叔从来不欺负人的,那你为何难受呢?”
  祝照望着明子秋,许久没有眨眼,薄醉不消人意识,宫墙上的迎春花却晃乱了祝照的眼,她迷离道:“我是有物件要归还,它太珍贵,怕是不舍得了,才难受的吧。”
 
 
第53章 真心
  华舞散去, 小皇帝的生辰宴上也不知是谁开的头, 谈起了政事,本来很快就能散去的宴席拖了一个多时辰。景华宫的太监在金光殿外等了许久, 天将暗时,才终于将明云见等了出来。
  天光渐淡, 几只白鸟于傍晚的红云中飞过, 明云见到了景华宫前正瞧见涂楠笔挺地站在宫门旁, 见了他后才如释重负, 行礼道:“文王殿下。”
  照理来说,后宫之地, 明云见不可随意进入,不过小皇帝早些时候应允了他在宫里随意出入。加上明子秋早年离宫养病前明云见就时常来宫中看她,或给她带些有趣的玩意儿, 故而只需打个招呼, 明云见便能入景华宫。
  明云见到了祝照与明子秋待着的小院外时,正瞧见两个宫女无奈地左右扶着二人。
  从宫中女眷与官夫人离开金光殿开始算, 到现在大约有两个多时辰了,这两个多时辰里祝照就一直陪在明子秋的身边,与她喝桃子酒。
  桃子酒并不烈, 少喝一些不会醉人,但架不住饮多, 更何况祝照还是初次饮酒。
  明云见站定在小院门前,瞧着一墙的迎春花被二人拽下来了不少,金黄的小花撒在地面上或桌面上, 还有一些被她们戴在了发上,互相夸着彼此好看。
  明子秋喝多了,但她平日里本就常喝,虽说醉了却还有些意识可言,认得清人。
  明云见于院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明子秋才瞧见了他,与明云见对上视线时她忽略了对方微微皱起的眉头,而是直接朝他走去,边道:“皇叔!皇叔你快来啊!长宁她太好玩儿了!”
  明子秋一喊皇叔,另一边好不容易被宫女扶坐在桌旁石凳子上的祝照便要站起来,宫女按着她,怕她摔了。
  祝照回眸,金步摇扫过脸颊,一双鹿眸眼尾泛着桃花红,唇上还有桃子酒,浸得湿润。她咧嘴笑着,眉眼弯弯,随明子秋道:“皇叔!皇叔你快来,长宁、长宁她太好玩儿了!”
  明子秋噗地一声笑出,站都站不稳,一手指着祝照的方向道:“皇叔你看,长宁她学我说话!”
  “皇叔你看,长宁她学我说话。”祝照一字不漏地复说了明子秋的话,惹得明子秋笑声更大。
  明子秋也是才发现,祝照的记性极好,喝多了便要学人说话。明子秋笑她也笑,明子秋装哭她也跟着难过,明子秋朝院墙边摘了一枝迎春花戴在头上,于是她的头上也有一朵,明子秋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明子秋小跑到明云见跟前,张开双臂如孩子般昂着头看向明云见:“皇叔,子秋要抱抱!”
  她是故意做出让祝照学,好叫明云见看看祝照喝多了的模样。
  祝照果然如明子秋所猜,站起来踉跄地朝明云见这边小跑过来,也张开双臂道:“皇叔,子秋要抱抱。”
  左右两人都朝他靠近,明云见眉心微微皱着,不禁叹了口气,左手伸出一指点在了明子秋的额头上拒绝对方靠近,右手却将险些摔倒的祝照揽在了怀里。
  祝照瞧见明子秋站定不动,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胸膛,于是扭捏了会儿,学着明子秋站定,抓起明云见的手,将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给掰成了食指伸出的模样,而后端着那只手戳着自己的额头。
  她怕学不好,特地朝明子秋那边看了好几次,确定自己学得没错了,有露出一记傻笑来。
  明子秋顿时哈哈大笑,腰都弯下去了,她指着祝照对明云见道:“皇叔你快看她,你看她……”
  祝照学她笑,也学她说话,只是话还没说出口,祝照的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扑鼻而来的兰花香叫她一瞬有些恍惚,却又好似清醒了。
  话音止住,明子秋还在笑,涂楠连忙叫人扶着她回寝殿去,否则就明子秋如今这模样,被太后看见了必然少不了责罚的。
  祝照靠在明云见的怀中,一双眼望着明子秋的方向,依依不舍地抬起手:“皇叔、皇叔……”
  明云见托着祝照后背的手微微用力,把人抱在怀中紧了些,这才道:“回去了。”
  祝照以前似乎听过这样的口气,就像是她小时候随着娘一同来到宫里,与明子秋玩儿得时间长了,不想回去,她娘都会以这般口气与她说话的,一句回去了,登时让祝照安静了下来。
  见祝照安分了,明云见才将她放好,而后换了个方向,把人背在了背上。
  祝照乖巧地趴在了明云见的背上,脸颊贴着对方的肩膀,尚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透过衣服传来的温度,比起这略带花香的春风更能抚慰人心。
  出了景华宫,明云见眼中的无奈渐渐散去。祝照的双手勾着他的肩,不吵不闹也没睡去,因为她的呼吸并不平缓,撒在明云见的后颈上,一颗醉晕了的头不安分地蹭来蹭去,换着舒适的姿势。
  “怎么与子秋喝上了?”明云见低声问,并没指望祝照能回答他,他猜测大约是因为最近祝照心事多,或许明子秋能叫她开怀些。
  没想到祝照安静了会儿,认真回道:“她说,酒壮怂人胆,我是怂人。”
  明云见侧过头看去,只能瞧见祝照的一截头发与额顶。
  祝照又道:“皇叔,我能写好字了,喝过酒了,也有主张了,我是个大人了。”
  “哪有大人似你这般,不能喝硬逞强,喝多了还学人说话的。”明云见只是双手托着祝照的腿腾不出空来,否则一定要戳一戳她的额头,瞧瞧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身为文王妃,入宫见公主居然都能喝得烂醉,叫景华宫里的宫女们瞧见指不定要把这话往外散,就怕祝照清醒了下回再入宫,得为自己酒后行为扶额。
  “子秋太快乐了。”祝照半晌,说了这一句:“我学着她些,或许也能分到些快乐。”
  皇宫的宫墙很高也很深,从景华宫一路走出宫门途径许多地方,途中还能碰见许多宫女太监,宫女太监们抬头瞧见明云见背着身穿朝服的祝照,连忙行礼,心中也惊奇。
  祝照的这句话,叫明云见沉默了许久。
  快乐若能分享,何必学着对方。
  她说话不像是喝多了,但扑在明云见肩上的气息包含了桃子酒的味道,很显然她喝多了,只是在明云见的跟前,许多没能与明子秋说的话,现下都能借着酒后的胆子说出来了。
  祝照不是清醒了,只是出景华宫后没多久,一阵阵凉爽的风吹过,加上一缕缕钻入鼻腔的兰花香,叫祝照找回了些意识。
  “我……”祝照动了动嘴唇,有些不敢,于是将脸深深地藏在了明云见的披风帽中。
  明云见有足够的耐心,即期待祝照能与自己敞开心扉,又有些害怕她说的话并不是自己乐意听见的。
  “我有话要对皇叔说。”祝照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对明云见的称呼,心中的纠结与犹豫、胆怯与冲动,理智与迷茫互相冲撞着。
  她道:“皇叔先前在景州与我说过一些话,我当真了……事后想想,其实大人的言论未必都是真心的,你或许有你的不得已与苦衷,但我希望今日事毙后,皇叔能对我多坦白些。”
  明云见脚下一顿,耳畔的热气带着些许口齿不清的软糯语调:“严大人死了,承议郎被贬,我曾在画上见过的两个人都没有好结局。皇叔不喜欢我,却以喜欢绑着我,大约也是因为那副古怪的画的原因,今日我可告诉皇叔我仅知的些许小事。”
  她说话断断续续,并不完全清醒。
  明云见猜,祝照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就是他在景州想要得到的结果,可话临到了耳边,他却打断了:“本王不想听。”
  “你不听,我偏要说,这不显得我胆大些么……”祝照言罢,咬着下唇,不禁苦笑道:“兄长死前,去过书房,我亲眼见他从暗格中取出一副画,记忆中那些杀了我所有亲人的黑衣人的目的也是哥哥的画。”
  “原先我不知那副画有何重要的,但自见了承议郎与严大人之后,我大约明白了。画上人的服饰与他们所穿不同,画上的面容也更年轻些,除了严大人与承议郎之外,朝中还有许多官员也都在画上。今日我一一得见,记忆中的面孔缺少了些,但今日在场的,绝无错漏。”祝照抓着明云见肩上的衣服,低声道:“我画不出来,但可写给王爷。”
  说这话时,祝照的心口空荡荡的,就像是漏了一个大洞,不断有寒风刮进来,将她的四肢百骸全都冻僵,呼吸也变得越发困难。
  她不知这幅画与明云见有何关系,但知道或许朝中想要这幅画的人,远不止明云见一个。
  画上的官员究竟在朝中扮演什么角色,知道这些人的姓名与身份后明云见又打算采取何种行动,祝照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她做了自己能做,且想做的,接下来也要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给对方了。
  “皇叔其实不必大费周章,以假意真心哄我配合,祝照的命是你救的,自入文王府后,我便以性命相托了,皇叔若早日说透,我也会早日识趣。”祝照喝了一口冷风,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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