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六一率领内侍们人仰马翻地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留下正殿内担忧的素宁二人和低头含笑的李惠月。
方才虽然不清楚帝后在寝殿内说些什么,众人却听到了陛下大声训斥的声音。
李惠月见皇后面色如常地从寝殿走了出来,上前两步福了福,“臣女不便叨扰娘娘太久,还要去几位公主那边问安,先行告退。”
“去罢。”皇后想起方才狗男人交代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晚宴时县主会接到宣召,到时自会有人带你前去。”
李惠月虽然很想问清到底是怎样的宣召,又觉得方才陛下那般震怒,未必能告诉皇后。她甜蜜的想,等了那么多年,还怕再等上半日么。
“多谢皇后娘娘告知,臣女必不会忘了您的帮助。”
王徽妍微微一笑,“素宁送送县主。”多一个敷衍的字都懒得说。
她回到寝殿摘去沉重的凤钗,躺倒在罗汉床上,拈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不满地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咱们仨很久没有深夜饮酒了,深夜试穿新式衣裙也没戏了,美好生活全部被打乱了!”
素芸见自家娘娘根并未在意陛下发怒,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感到无奈。
素宁气哼哼关上殿门后,忍不住发起了牢骚:“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县主敢在清宁宫撒野,这要是入了宫那还得了。”她晃着皇后的手臂说道:“娘娘,她还拿郎君科考说事儿,看把她能的,她咋不上天呢。”
素芸听了也担忧地说:“您如今这般纵容她,若是入宫后她生了觊觎之心,可怎么办。”
王徽妍并不以为然,“当年王嬷嬷训导我时你们也是旁听者,怎么就不能举一反三呐?”
少女吐出口中的果核,喝了一口牛乳茶继续说道:“她自己这般恃才傲物,入宫后贵妃等人能纵容她?且到不了我这儿呢。等扰到我头上,我自有上百种办法治她。你们记住了,会咬人的狗不叫。她这种,就连八戒都不屑瞧她一眼。”
素芸恍然大悟,带着一抹笑意看了眼蹙眉不解的素宁,“婢子们终究不如娘娘聪慧,这便明白了。您睡会子,晚宴还要且折腾呢。”
王徽妍“嗯”了一声,想到晚上还要当老鸨,心烦地躺了下去,祈祷晚上慕容策能顺利成事儿。到时,她一定打开一坛上好的芙蓉醉在清宁宫为他们庆贺!
*
入夜,麟德殿。
王徽妍喝下第十盏茶后,无聊地看着李惠月犹如女主人般,招呼着远处席间那些说着叽里呱啦鸟语的人。
迷失在情|爱里的女人,都这般无脑么?
眼瞧着宫筵进行过半,她焦急地盼着报信人,想着赶紧完成任务。
又等了一刻钟,少女在歌舞声中缓缓起身,含笑轻声命道:“素宁,陪本宫更衣。”灌了一肚子水,实在是憋不住了。
走至偏殿门口时,王徽妍轻轻捏了下素宁的手臂,示意她看向正殿。
“人还在吗?”
“不在。”素宁知晓她问的是谁。
“那咱们动作快一些,估计就快来了。”王徽妍话音未落,就遇见一位面生的内侍上前躬身行礼,低声回禀:“娘娘,陛下宣清河县主去南边的园子内会面。”
王徽妍来了精神,“去罢,县主就在内殿。”
她看着小太监躬身应诺,匆匆进了内殿。突然在想,慕容策为何不让他的近身太监来请?万一出了纰漏,自己岂不是又要平白无故被骂。
少女扶着素宁的手,示意她往偏殿外走去,悄声命道:“咱们抄小路确认无虞再回来。”
天色已晚,素宁耳力又强,不难找寻到方位。
当两个人猫着腰在浓密的树丛间穿梭时,顺着花砖的镂空宫墙往园内看,果然见到李惠月慢慢走近背身站立的男人。
黑暗中,少女听到自己头上的凤簪流苏发出细微地响声,赶忙伸手握住,借着月光兴奋地看着好戏。
这么精彩,她都不想走了!
“素宁你看!竟然用强……”她兴奋地扒拉身旁之人的衣袖,突然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耳边传来低声训斥:“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王徽妍:素宁,是谁妨碍我看现场版真人秀!拉出去斩了!
素宁:婢子也无能力为……
第15章
王徽妍心中大惊,皇宫内苑竟然遇见刺客,这是什么运气?!
手中握着的流苏使她灵机一动,迅速将凤簪拿下,对准控制着她的手狠狠地扎了过去。
听得一声闷哼,伴随着素宁低声惊呼,少女刚要转头找寻素宁,就见耳边传来令她炸裂的声音:“你竟然敢弑君!”吓得她手一颤,凤簪无声地掉落在草地上。
慕容策见她不再反抗,连拽带拉地将她拖出草坪,飞快向碎石路对面的亭阁内走去。
吴六一和素宁二人默默地跟随,看着帝后二人的狼狈样子,神色各异。
素宁方才听到脚步声,转身看见了陛下就被他冷寒的眼神制止了出声。她只得咬唇看着自家娘娘撅着浑圆的臀部,手中握着凤簪流苏偷窥墙外滑稽的样子。听到娘娘激动之下说的话,素宁恨不得脚下有口井先替她跳下去。
吴六一算是开了眼,他脑子里的皇后娘娘和今晚瞧见的令他极度困惑,这要不是亲眼所见,给他一千两银子他都不会相信。还弑君?他努力眨巴眨巴眼睛,这别回是披着皇后娘娘面皮的女奸细吧!
“说,你为何蹲在那里?”慕容策借着月色,将拉扯的女人拽进黑暗的阁中,随即甩开了她。
王徽妍揉着手腕,不住地偷瞄那只手,心中一片哀嚎。巨大的愧疚之心使得她低声解释道:“您派了一名眼生的内侍,臣妾怕途中生变,不放心县主。”只怪窥视的地点距离那两人太远,她根本没想到拉扯的男人竟然不是慕容策。
刚才一路被他拽着走过来,她瞧见那伤口留着血,顺着手背滴落在衣袍上。她最怕疼了,若是当时自己手背上被扎那么一下,恐怕早尖叫起来。现在宣召太医会惊动太多人,还要马上回去赴宴,真是急死人!
少女主动往窗前站了站,借着月光试图努力看清站在光影里的男人,低声说道:“陛下,臣妾瞧瞧您的手。”
慕容策听着这声略带愧意的示好,话到嘴边的斥责悄然又吞了回去,仿佛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手,亲眼瞧着被她柔滑的小手握住,拉到窗前仔细打量着,心中狂跳。听得她焦急地低呼:“还在流血,臣妾先草草为您包扎,待宫筵结束后再向您请罪。”被她这般关心,让他很是受用。
王徽妍快速地将袖中的绢帕抽出,仔细地为他包扎后轻轻打了一个结,这才后退一步,请示道:“陛下,臣妾先回麟德殿。”她极力控制自己发抖的手,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无比,心跳如鼓,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
慕容策侧首看向窗外,将手缓缓垂了下去,良久,说了声:“去罢。”看着少女迅速福了福,迈着比平日里稍微凌乱一些的步伐走出了亭阁。他又不自觉地回想了方才被包扎的场景,命道:“回。”
吴六一还未从方才见到的场面中回过神儿来。
方才帝后二人站在窗前,借着洒落窗内的一片清辉之色,女人低着头托起男人的手,男人则低头看着女人,两个人的剪影看起来太美了。感动的他快要老泪纵横。
抽冷被人踢了一脚,他这才吓得擦了擦眼角,赶紧跟上早已走出亭阁的玄色身影。
“娘娘,您不要紧罢?”素宁一路小跑,看着自家娘娘抿唇疾步行走的样子,担忧地问道。
少女哀戚地看睨了她一眼,“我这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回去再说……让我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她赖以生存的面具,坚决不能让慕容策瞧出端倪。这段时间也别想着喝酒玩耍了,先把今晚混过去,且努力营业几日观望再说。
吹着夜风,她长吁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刚成功安抚自己,就听到身旁出现了脚步声,余光一瞧白色手帕在月色下像是反着光。
慕容策见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下意识垂下手臂,淡淡说了句:“一起回。”
王徽妍低声应是,不再多说。两个人各存心事,两相沉默地走回了麟德殿。
*
待王徽妍一个时辰后回到清宁宫,来不及更衣卸妆,急忙命素芸备好金疮药和纱布。
素芸以为她受伤了,焦急地上下打量一番,随后看向同样紧张的素宁,带着疑问应了声,去将东西备好。
“素宁,你猜他是来了训斥我一顿离开呢,还是今晚没功夫理我,明日再兴师问罪?”
“娘娘,要婢子说心里话么?”素宁瞧着她刻意开玩笑,企图掩饰紧张心情的样子,脸上也染上一层笑意。
王徽妍端起茶盏一口饮尽,手拿茶盏用唱腔说道:“壮士,说来听听!”
素宁想起亭阁内的温馨场面,自己先红了脸,“婢子觉得陛下不会怪罪您。”
“我不觉得。”王徽妍坐在桌前,托着腮分析道:“他可是大燕第一事儿精,我又误伤了他。让你们备好金疮药是要做个姿态出来,想必他已经被包扎过了,断不会用我这个完全不懂医理的人。”其实她心中依旧忐忑,这事儿往严重了说算是故意损伤龙体,株连九族也使得。若是今晚等不到他,还真不敢睡。
这就像是送上了断头台,将脑袋往铡刀下一送,一刻不下刀,这心就始终提着。
“陛下驾到。”
少女腾地从春凳上起身,带领两名女官前去接驾。
她见慕容策依旧命人拿了奏折前来,目光顺势扫过他宽大的衣袖,看不到手,真着急。
慕容策见她眼神总不自觉地瞟向自己的衣袖,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般地说道:“皇后,为朕换药。”
饶是王徽妍早已备好了金疮药,真听到他提出这般要求,还是愣了一下。
男人转身看见檀木桌上的药和纱布,深褐色的眸中渐渐涌上一层暖意,径直走过去坐在桌前,将依旧包着那块绢帕的手放在桌上。
“还愣着干什么?”
少女犹如大梦初醒般应是,走至他身旁伸出两只手,看着绢帕上溢出的血渍,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流点血么,至于怕成这样。
慕容策见她涨红了脸,以为她近距离靠近自己害羞,轻咳一声:“坐着弄罢。”见少女恍若未闻地轻轻打开绢帕上的结,她微凉的指尖在自己手心里来回拨弄,男人不由得缓缓闭上眼睛,幻想着被眼前之人撩拨的场景。
“娘娘?”
突然娇软的身躯撞了上来,他猛然睁眼抱住了瘫软的身躯,心中犹如擂鼓齐鸣。
这……真的是要撩拨朕?
就在此时,吴六一急忙走上前来请示:“陛下,太医署来报,说县主自尽未遂,太傅吓得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策:是谁挡住老子发春梦!
吴六一:是……太傅一家子
慕容策:只要没有人起兵造反,都给我出去!
第16章
慕容策看向晕倒在他怀中的女人,轻轻拍着她的脸,焦急唤着:“皇后,皇后?”并没有回应。
他将少女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床榻将她放平,转头命道:“快去拿一碗蜂蜜水。”亲自解开她颈间的盘扣。
男人瞧见自己手背再次流出了血,将她素色宫装染上了一抹红色,随即命素芸将她外衫脱去,不忘提醒道:“皇后有晕血症,尔等切记。”
素芸等人恭谨应诺,见皇后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赶忙扶她坐起,示意素宁服侍娘娘服用蜂蜜水。
“这是?”王徽妍只是记得那片血迹在眼前不断地放大,血块不间断流动着,密密麻麻地出现在眼前,她就失去了意识。
“娘娘,您方才晕血,是……”素芸抬头看向床边,早已没有陛下的身影。她转头四处找寻,见他早已走至多宝阁后和吴六一交谈着。
“陛下走了?”王徽妍的记忆逐渐恢复,打断了素宁的话。
还未给他换药,她可不想欠了他什么。
少女蹙眉阖目,试图将那血腥的画面从脑海中摒除出去。
“并未。”素宁觑了眼多宝阁,附在她耳边说道:“方才听说县主闹着自尽,太傅吓晕了。”
王徽妍杏眼圆睁,事情发展的如此狗血?
“皇后,朕要出宫一趟,你先就寝吧。”慕容策寒着脸走了过来。
王徽妍垂眸想了想,唤住转身离开的男人,“陛下,臣妾同您一起去。”
太傅眩晕是小事,主要是李惠月不好解决。慕容策既然无心让李惠月入宫,想来也是头疼如何处理这件事。若今晚陪着他前去,后院他完全可以不踏入,只安抚太傅便好。
她从来不做亏本买卖。谁让她这次有愧在先,再说了,帮他处理此事,先记着功劳,日后总是能用上。
慕容策没有理由拒绝。
少女坦然地迎上男人探究的目光,半晌见他微微颔首,“皇后若身体无事,那便更衣罢。朕在外殿等你。”男人转身先行离开了寝殿。
王徽妍低头应是,随即瞧了瞧身上的中衣,奇怪地问:“我何时脱得衣衫?”
素芸搀扶她下床,含笑汇报:“是陛下见您衣袍上有血迹,怕您再次晕血,命婢子们为您脱下外袍。”
“他的伤口处理了吗?”少女换着衣衫不忘问道。
素芸和素宁对视一眼,分别摇摇头,“婢子不知。”她们方才的注意力都在娘娘身上,谁也没关注陛下的手。
王徽妍坐在铜镜前小声催促道:“简单一些,不用那般繁琐。兴许我还有可能和人撕打呢,戴这么多利器不是等着被人揪头发?”她想起凤簪扎入慕容策手背的场面,打了一个寒颤。过会子要是与李惠月掐架,她会不会也拿簪子扎自己?
在她强烈要求下,素芸为她簪发的皆为镶嵌宝石的金钿,这才起身搭上披帛,去和慕容策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