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宁依旧诚实,“婢子该看见的都看见了。画面很美,还想再看。”
听得床榻上的女人再次爆发出一阵哀嚎,挥了挥手,“都出去罢,让我静静,顺便给长公主府送个信,说我回来了。”
素芸看着撅着臀部趴在床榻上的娘娘,笑着劝道:“娘娘,陛下他……”
“不许提他,走!”少女将头埋在锦衾内,抬手虚指,“都出去!”
两个人只好默默退了出去。
*
慕容珺没让皇后久等,除了带着一堆吃的玩的,另外又遣来几名丝竹伎人前来报道。
王徽妍由着素芸整列仪容后,走出了寝殿。
指着一大堆吃吃喝喝的东西说道:“长姊,你是将长公主府搬来了么?”她好奇地看着宫人搬进来一扇素面小屏风,见两名手抱琵琶的郎君前来问安,扶着素芸后退了一步,看着慕容珺询道:“这?”
“娘娘放心,这些都是臣豢养多年的乐伎。”慕容珺指着屏风后面说道:“去为娘娘弹奏一曲听听。”
两名容貌清秀的郎君低声应诺,向屏风后走去。
慕容珺见皇后趿拉着丝履,惊讶地说道:“如今老树开花了?竟然也开始不修边幅起来。”见她面色微红,眼角残余了一些慵懒之意,本想打趣她一番,因着急知晓二哥的情况,只得收起嬉笑问道:“可是有了发现?”
王徽妍在潺潺如流水般的琵琶声中,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长姊,你能发誓,不会伤害陛下分毫么?”她握住慕容珺的手,正色道:“我能做到尽我所能的去帮你,但是这一切必须建立在不伤及陛下的前提下。”
慕容珺起身就要下跪,被少女一把拽起,急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娘娘,对于臣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臣无非是想让二哥过得舒坦一些,并未存有别的想法。”慕容珺摇摇头,“若是臣有别的念头,为何要向你托盘而出?”
王徽妍想起今日慕容清致说的一番话,叹了一口气,“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他其实活得自得其乐,只是之前的事应该是记不起来了。”
“什么?”慕容珺一张脸瞬间灰败不已,见身旁的女人默默颔首,忍不住眼中充泪。
少女拥着她刚要再劝,就见素芸急匆匆前来回禀,“娘娘,据说萧贵妃吐血晕倒在地。”
王徽妍与慕容珺对视一眼,命道:“摆驾飞霜殿。”
*
飞霜殿,寝殿。
太医正摇了摇头,拱手道:“皇后娘娘,臣已命人熬了吊命参汤,且看贵妃娘娘能不能挺过这一关罢。”
王徽妍看着床榻上形容枯槁的女人,几日未见,再也不复往日的嚣张跋扈,而变成了这副模样。
想起今日在佛寺遇见的人,他若知晓曾经的爱人性命危在旦夕,会不会心中难过?
慕容珺见她手中握有一枚玉佩,走上前仔细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二哥的,忍着眼泪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昏昏沉沉的萧萦心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竟然听到了殿下尚在人世的消息。
这恐怕又是冬儿在试图唤醒她罢。
眼泪早已干涸,锥心的疼痛却再无药可医。这几日太医正整日守在飞霜殿,那人也不再送药来。每到夜里周身冰冷,犹如掉进了冰窟。
眼看着自己一日不如一日,活在这个世上最大的愿望也越发遥不可及。
索性放弃了活着的念头,这下终于可以安心去找他了。
她阖目喃喃笑道:“殿下,你等等我……”
“二哥要是知晓你就这般撒手人寰,岂不是更加孤苦伶仃。”耳边再次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二哥?”萧萦心努力尝试着努力睁开浑浊的双目,看向趴在她身旁的女人,“长……公主,”她喘着粗气激动起来,“你……”
慕容珺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见她眉心一蹙,捂住口伏在床榻边沿吐了一口黑血,复又晕了过去。
王徽妍听到外面一阵唱喏,“陛下驾到。”赶忙上前拽了拽慕容珺的衣袖。
“长姊如何在此?”慕容策蹙眉走进寝殿,见到慕容珺颇为惊讶。
王徽妍上前一步说道:“是臣妾与长姊约了今日相聚,临时被陛下安排去大相佛寺祈福,这才爽约了。”
慕容策唔了一声,看向床榻旁的一滩血,沉声问道:“贵妃如何了?”
“情况不好,太医正去熬吊命参汤去了。”少女与他共同看向昏迷的萧萦心,不死心地说道:“贵妃方才吐了一口黑血,许是将体内积攒的淤血呕出,说不定就会好起来了。陛下,若非药石无医,不要放弃她,好么?”
男人见她脸上的焦急不是装的,不知是该夸她人美心善,还是指责她缺心眼儿。在这人人自危的后宫,自小他什么样的明争暗斗没见过,手段卑劣到无所不用其极。就她这样的,标准的人傻胆大,要不是贵为皇后,预计都活不过三日,也就外表唬人罢了。
慕容策抬手命道:“贵妃这里有朕来安排,皇后莫要操心,陪着长姊回清宁宫叙话罢。”
“陛下,用不用臣去找寻一些民间的名医为贵妃医治?”慕容珺福了福,“臣倒是识得几名盛名在外的。”
男人捻着手串沉默了片刻,颔首:“可,到时长姊递牌子入宫,将人带至两仪殿。”
王徽妍听了心中腹诽,嗨,我这是操的什么心。自有人比我还惦记,只是面对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狗男人还真就像话本里的配角那般,真是一往情深呐。
面上恭谨应诺:“臣妾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策:来来,缺心眼儿的媳妇你给朕过来。
王徽妍:你才缺心眼,你全家都缺心眼!
慕容策:我全家也包括你儿子
慕容珺:他全家也包括了我
王徽妍:生无可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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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衣=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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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慕容珺迈下辇车,捋了捋手臂上的披帛,向前面下了凤辇的宫装丽人走了过去。
“娘娘莫要担心,臣已经命内侍通知裴郎,晚上臣回去就会看到医士的名册。”
王徽妍略一转头,哦了一声,摇着团扇闲适般地回道:“有陛下和长姊坐镇,还有什么事儿不能解决。”
慕容珺心中一直在担忧萧萦心的病情,听到这句耐人寻味的话以后,忍不住抬起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女人,咦了一声:“好大的醋味儿?”
少女挑眉一笑,纤纤玉指优雅地拈起团扇摇了摇,淡淡说道:“长姊虽然日理万机,无奈僧多粥少,府上的郎君整日里酿醋,这并不奇怪。”
慕容珺看着团扇后面那张促狭的小脸儿。星眸内满是慧黠,小嘴儿吧嗒吧嗒,怼人的话张口就来,非但不令人厌烦还有一种想捏捏她脸的念头,有意思得很。
她听了这番话并不恼,反击道:“总之我在清宁宫闻到了浓浓的醋意,若不是你就是陛下。”
王徽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许是陛下吃醋了,”她叹了一口气,“三个人的感情纠葛,怎么解决呀,又何必给自己找这麻烦事。”
慕容珺见皇后不像是在开玩笑,挽起她的胳膊迈入了正殿,示意两名乐伎继续演奏,这才与她坐在一起低声问道:“这话可有根据?”
少女接过素宁奉上的牛乳茶,轻啜一口,这才将龙首源的事重复了一遍,“陛下极少去后宫,至今尚未临幸嫔妃,相比之下见贵妃的次数已算是多的了。还不能证明么?”
慕容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尚未临幸?那你有没有觉得他那方面……”这不合常理啊,哪有放着后宫嫔妃摆着看的。她突然想到娈童,抿了抿唇,低声问道:“难不成陛下好男风?”
王徽妍尴尬地看向素面屏风,“陛下只有晚间才来清宁宫就寝,还是这几日才这样的,我不知他……”
“那你们?”慕容珺瞧着她不自然地转移了目光,身为老江湖的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捂住了嘴。
今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重磅,她端起眼前的牛乳茶一口喝干,靠坐在凭几内出着神。
少女余光睨过,见她一副震惊的表情,心中有些忐忑。不由得为自己开脱,他宠幸与否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大不了她开始训导嫔妃如何邀宠就是了。好在她这几日发现了狗男人吃软不吃硬,这就更好办了。
“陛下驾到。”
慕容策回来的如此之快,令各想心事的两个女人很是诧异,纷纷赶忙起身下拜,“陛下万安。”
男人撩袍迈入正殿,一眼见到屏风后面的两名乐伎,面上的笑意骤然冷却,捻着手串走至皇后面前,询道:“朕竟然不知皇后喜好听曲?”
慕容珺赶忙上前说道:“陛下,是臣带来两名乐伎,想着皇后娘娘若是能当做消遣,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男人唔了一声,“那便演奏一曲,朕也累了一日,消遣消遣。”说罢坐在主位上,接过素芸奉上的茶,示意两个呆若木鸡的女人,“站着作甚,都坐下。”
屏风后的两名乐伎互相对视一眼,手指快速在琴弦上翻转,更加卖力的弹奏起来。
慕容策目光不经意扫过右手边的皇后,见她目不斜视地看向屏风,看上去听的极是认真,面色更加难看。
待一曲演奏完毕,男人哂笑道:“长姊的耳力越发衰退了,如此艺伎平平之人也就糊弄不懂音律的皇后。”
王徽妍可就不爱听了,她悄悄轻触慕容珺的手背,示意她别说话。继而端起一盘蜜饯放置在慕容策身前,这才说道:“陛下又在拿臣妾做筏子,臣妾的指法虽然算不得上乘,耳力却还是有的。这两位郎君在音律上的造诣,日后获得一番成就是迟早的事。”
“皇后承认自己眼高手低就好。”慕容策虽然认可她的话,但听到她为那两个人开脱就是心里不爽,他见小狐狸面色不虞,抬手示意吴六一上前听旨,“去将朕的九霄环佩拿来。”
“陛下这是要弹奏一曲么?”慕容珺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身旁的皇后,“臣记得上次听到陛下弹奏还是先皇寿辰时,如今算来已然过去了八载。”
她这位三弟,是自幼扎进书堆里不想爬出来的那种,唯一的嗜好就是善音律,后来被他认为玩物丧志,连带这把“九霄环佩”见证了十几个朝代的更迭,又为父皇所赐。自从寿宴上那一曲天音之后,想必就被他搁置在库房内蒙尘去了。
如今竟然为了和两名乐伎争风吃醋,巴巴儿拿出来比拼。想到平日里他不苟言笑的鬼样子,慕容珺真想仰天大笑,皇后真是个神仙人物儿。
她见陛下饮着茶汤垂眸不语,也不点破,只是向皇后说起了这把琴的出处,“娘娘您有所不知,众皇子皇女之中善音律的人大有人在,就比如臣罢,也经常为先皇弹个小曲儿解闷。可是他老人家还是将这把稀世珍品赐给了陛下,要知道这把琴曾被很多帝王提铭,可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呢。”
“说起长姊府中的稀世珍宝,”慕容策敛袖放下茶盏,揶揄道:“即便没有皇宫大内的数量,单凭收藏价值来看,也丝毫不逊色就是了。皇后别听她哭穷,改日朕给你写一份名单,若你能去她的库房成功将物件拿回来,朕有重赏。”
慕容珺苦着脸央求道:“陛下,臣收回方才的话。皇后娘娘心善,才不会听您的。”
王徽妍拿起团扇,瞪了眼身旁甩锅给她的女人,含笑说道:“陛下,您就不应该提前告诉长姊。她若回去找了一堆赝品放在库房,臣妾欢喜地拿回来还要被您责罚,这活儿臣妾可不干!”
慕容策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将少女面前的素肉端至自己面前,见她满含惊讶的目光终于看向自己,满意地与她对视,“皇后方才不是说自己眼高手低么,若是赝品都无法鉴别,那被长姊骗了也不怨。”说罢拈起象牙箸夹起素肉放入口中,装作没吃过般地嗯了一声,“味道不错。”
狗男人的话加上慕容珺发出的笑声,少女不由得气结,姊弟两个真是一丘之貉!
他又开始新的战术了么?这么难看的食物,不是根本无法入他的眼?
王徽妍忍不住再次偷瞄盘中的素肉,完了完了,瞧他几筷子下去盘中少了一半,这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偷吃美食,真是……
慕容珺突然觉得坐在这殿内,看上去比那些侍候的宫婢还要碍事。看着陛下拙劣的演技,真是……
吴六一命两名内侍小心翼翼地将古琴摆放在桌案上,这才擦了一把汗复命,又赶忙将博山炉放置在桌案上。
慕容策净手后走向古琴,修长的手指拨动了几个琴弦,歪着头不紧不慢地调了调音,这才提袍坐在椅中凝神片刻,将手指覆在琴弦上。
慕容珺扯了扯身旁少女的衣袖,努努嘴,“陛下的琴技是众皇子皇女中首屈一指的,并且从不轻易示人。听了你就知道了。”话还未说完,听得铮铮几声,优雅的琴音源源不断地传来,带着一缕清幽之意,像是引领众人走进翠叠的青山之中。
随后一阵娴熟的转音,琴声逐渐高亢,带着连绵不绝之意,在殿内荡气回肠,继而慢慢低沉下去,转回了清雅婉转,极尽繁复变幻,突然间随着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
王徽妍在心中暗自感慨,她以为狗男人只会处理朝政,无趣的很。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技艺,嗯,怎么不弹了?她意犹未尽地睁开眼,和沉醉在琴声里的众人一同不解地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