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照旧双手拢于袖内,恭谨回道:“臣通过了陛下第一关的考验,这才获得了面圣的机会。”
慕容策捻着扳指,深褐色的瞳仁内满是冷寒,“朕可以为裴家平反,让你承袭东平伯的爵位,条件是离开长公主。”男人继续缓声说道:“若选择留在长公主身边,那么关于裴家的事,将继续维持现状。机会只有一次,朕给你三日时间考虑。”
裴宣提袍下拜叩首,“草民只愿陪在长公主身边。”
良久,慕容策面上薄冰稍融,“你先回去罢。”
他看着乌发玉冠,松青色襕衫的背影,走在绿树繁花中便如一幅生动的画卷,有着无法言说的清隽温雅。与喜好舞刀弄枪的李玮完全两种不同类型的人。
那女人恳求的声音回响在他脑海中,“陛下,关于长姊的婚事,臣妾恳请让她自己做主……”
男人撩袍迈出殿外,询道:“皇后等人在哪里?”
吴六一早就打听好了,赶忙回道:“此时正在西山的莲花湖畔踏青。”
确切说是在莲花湖畔荡秋千。
由于大燕的皇族血统并非汉人,寒食节除了插柳,踏青,咏诗之外,增添了许多运动,比如蹴球,秋千等活动。
王徽妍见身旁的女人为她的裴郎担惊受怕,索性拉着她和三名嫔妃一同荡起了秋千。
五个人中,张美人年纪最小,最放得开,满处都是她的欢声笑语。吴才人胆小,一直在摆手后退,索性也就不强求她。楚昭仪刚开始有些羞涩,后来渐渐的也与大家说笑起来。
张美人见皇后娘娘指挥着别人,含笑福了福,“都说寒食竟竖秋千祛百病,娘娘也要应个景,图个好彩头。”
其他两名妃嫔也纷纷应是。
王徽妍见慕容珺依旧强行欢笑,挽着她的手臂笑道:“长姊,下一个轮到你。”见她点头,这才坐上了秋千,抓好绳索。
两名小宫女见皇后娘娘坐了上来,更加卖力地助推。
少女感觉自己像只鸟儿般地飞向了空中,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不远处莲花形状的湖完整的出现在视野里,心中很是欢喜。
她阖目正徜徉在春风中,突然听得一声尖叫,伴随着犬吠,她感觉自己不受控制般地向湖中飞了出去。
耳边传来吴才人等人焦急的呼唤,“娘娘!”
完蛋了,王徽妍脑子里只有这三个字。
就在她落水前,手臂一只大手握住,将她拽至湖边的草地。随之听到了“噗通”落水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珺:你完了。
吴六一:娘娘完了
王徽妍:我完了感谢在2020-03-29 22:52:10~2020-03-30 23: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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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陛下!”吴六一吓得得将拂尘仍在地上,和提裙跑过来的慕容珺一同跳入湖中,向逐渐沉入湖底的男人奋力游了过去。
慕容策方才的一拽,用尽了所有力气。他在巨大的反推力之下,快速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湖中。
王徽妍趴在岸边听着众人失声尖叫,怔愣地看着侍卫像下饺子般跳进湖中,这才反应过来,狗男人为了救她坠入湖中。
长姊的话浮现在脑海中:“小时候臣作弄陛下,见他从太液池路过,一把将他拽入湖中,导致他发了高烧……”
对,他不会凫水!
少女忍着手肘间的疼痛,爬起来直接向湖边跑去,就被素芸死命抱住了双腿,大声唤着:“娘娘,您不能去!湖水是从骊山引下的雪水,冰寒无比,您要是去了,咳疾再次发作可不是闹着玩的。陛下就是怕您着凉才奋不顾身地救您啊!”
王徽妍咬唇看向湖面,见吴六一从湖水中冒头,向其他人不知喊着什么,看表情像是很焦急的样子。
她的心一沉……双手紧紧攒住衣袖,胡乱地想着万一他要是淹死了可怎么办?
身边的张美人吓得早已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问:“为何他们还未将陛下救上来,陛下该不会是……”
这句话立刻引来哭声一片。
王徽妍用力拨开素芸的手,寒声命道:“快去请太医正!”推开束手无策地众人,拿起捉蝴蝶的网竿跑向湖边。
少倾后,慕容珺最先冒出了头,随即和吴六一等人拉扯上来早已晕厥的男人。
素宁拽了拽素芸的衣袖,跑向站在湖边探起身子手拿竹竿的女子,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身。
其他宫人见状,也自发跑至素芸身后……
王徽妍见慕容珺费力地抬手,仍然够不到竹竿,果断赤脚迈入冰冷的湖水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鞋履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她无心想这些小事,再次费力地将竹竿抬起,这才被慕容珺等人握住。
少女的目光始终盘旋在浑身湿透,紧闭双眸的玄衣男子身上,她强行镇定地转身轰退了众人:“都站远一些。”又命几名内侍脱下外袍铺在草地上,这才颤抖着扔下竹竿,随着众人一同将人扶倒平躺。
见慕容珺喘着粗气,费力地按着慕容策的胸膛,轻轻推开她,跪在男人身旁,用尽吃奶的力气一下一下按压着,口中焦急地唤着:“陛下,你醒醒!”
见他惨白的脸上丝毫没有反应,王徽妍越发惊慌,克制着牙关打颤,哽咽着用力按压他的人中,依旧没有反应……
她双手用力推挤男人的面颊,毫不犹豫地贴上他的冰凉的唇,度着气,断断续续唤着:“陛下……陛下,慕容策!”带着哭音喊道:“太医为何还不来,你们都是干嘛吃的,快去催!”
慕容珺看着骑在陛下身上焦急无助的女子,抬手试图安抚她,却被她一把推开,见她俯下身像是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然后继续咬牙按压着胸膛,为他度着气。
王徽妍眼中憋着泪,心里越来越绝望。低头为他度着气,忍不住狠狠咬住他的薄唇,暗骂:狗男人,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比拼个三年五载的,谁知道你这么快就挂了,你对得起我这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么!你连个子嗣都没有,不是害我么。让我这个太后怎么当?!
她刚抬起头,就被身下男人口中喷出的水迎头浇下。
少女来不及擦脸,欢喜地继续大力按压着,大声喊道:“陛下你坚持住,太医就快来了。你还想吐吗?把肚子里的水都吐出来就好了,你在多吐几口……”
慕容策昏昏沉沉地听着有人隐约在唤着他,忽远忽近……
胸腔内的疼痛让他一度失去了意识,只觉得周身处在冰层内,不得动弹。倏地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狗男人,你敢就这么死了,我就立一个慕容家最纨绔的宗室当皇帝,霍霍你家的江山!我再养几个面首,让你在阴曹地府绿帽高戴!”他心中一片怒火,不知是真是假,总算恢复了一些意识。
男人费劲睁开双眼,视线模糊之下,努力分辨后才发现骑在他身上大声唤着他的是小狐狸,再次吐出一口水后,放心晕了过去。
*
两仪殿,寝殿。
王徽妍接过素芸奉上的巾帕,为满脸通红的男人擦面降温。
素芸见她歪着发髻,裙角满是污泥,担忧地劝道:“娘娘,素宁将您的换洗衣衫拿过来了。您先更衣,不然也会着凉的。”
少女沉默片刻,见床榻上的人一时半会也很难醒来,这才疲惫地说道:“命素宁备一些热水,你亲自守在床榻旁,我去去就来。”起身向净房走去。
素芸从未见过她情绪如此低迷。
即便是在王嬷嬷的严格要求之下,顶多也就是背地里骂几句,哭一哭立刻就会重燃斗志。
如今,半日过去了,见她依旧心思重重,也无心用膳,不由得心疼起来。
王徽妍进入陌生的净房内,扶着门框环顾四周,巨大的檀木柜格内,摆放着整齐的寝衣和棉巾,叠层看上去必须对称。旁边的架子上,各式精巧的香炉也按照大小数量一致,一丝不苟地并列摆放。
在看着眼前比清宁宫大了两倍不止的浴桶,冒着逐渐升腾的热气,将净房内龙涎香的气味挥发到极致。
少女在素宁的协助下宽了衣衫,有些窘迫地迈入了陌生的浴桶。想到他每日在此沐浴,她快速拈起飘在水面上的巾帕盖住了面颊,感觉心跳逐渐加速,只好将自己埋入水中,想着迅速洗完还要去守着病人。
“娘娘,您手肘处的伤口有些红肿。”素宁生怕她着了风寒,嘟囔道:“方才太医正在时,就应该命他给您也号脉检查一番。婢子见您面色通红,万一要是受了凉……”她自己嫌说出的话不吉利,呸了一声,小声说道:“婢子不是诅咒您。”
王徽妍像是被人戳破般迅速起身,拿起她手中的棉巾裹在自己身上,“我没那么羸弱,快拿衣衫来。”匆匆擦拭干净后套上了衣衫,走入寝殿询问般地看向守在床榻前的素芸。
见素芸摇摇头,她虽有些失望,也只得继续坐在床榻前,探了探男人依旧滚烫的额头。
与他成婚半载,这还是头一回见他生病。
若在今日之前,让她幻想着狗男人生病时的样子,她恐怕会非常开心地幻想着,他是如何脸色惨白,嘴唇干涸地躺在床上不能自理。
如今,他的确是这个样子。
可是她却笑不出来。
少女捻着手中的绢帕,看着他,低声埋怨:“你是不是知道我最讨厌欠人情?这么大的人情,我可还不起……”
男人痛楚地哼了一声,身体渐渐蜷缩起来,像是很冷的样子。
王徽妍急忙起身拉起另外一床锦衾,为他盖上。
一炷香后,见他冷到打着摆子,这才发觉事态严重。
她急忙转身,命吴六一去宣太医正。
“娘娘,陛下服用了汤药,且看今晚是否能发出汗,”太医正施针后摇了摇头,拿出男人手腕下的脉枕说道:“若明日依旧发不出汗,娘娘不如命国师做场法事。”
听他这般说,王徽妍心中越发担心,面上微微颔首,“有劳太医正,”转头命道:“吴六一,好生照顾着太医正。”
等人离开后,她回转身子看着男人,深吁了一口气,命道:“将寝殿门关上。”随后自行宽衣解带,身着中衣爬上了宽大的龙床。
少女咬唇掀开两层锦衾,想了想脸红地说:“素芸,在问吴六一多要两床锦衾。”这才滑入男人身侧,张开双臂将冰冷的身躯搂在怀中。
素芸瞧着她外表冷静自持的样子,渐渐泛红的面颊早已出卖了她,低应一声转身向寝殿外走去。
心中既难过又欢喜。但愿陛下能尽快好起来,发现娘娘对他的好才是。
“狗男人,这是老天爷让我还你人情呢。”少女尴尬地搂着宽大的肩膀,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这般地照顾他,待他好起来,也还了人情,两不相欠。
渐渐的,裹着两层锦衾,搂着一个大男人对于她来说,简直犹如酷刑。
少女可怜地看着素芸又往上加了两床锦衾,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在慕容策醒来之前先被热死?
没多一会儿,她已经开始冒汗。
期待地看着怀中的人儿,却依旧没有任何出汗的迹象。
“素宁,”她将人唤来询道:“我记得你娘曾是医婆,像我这般……贴着陛下,可否有用?”
素宁想了想,指着她露在外面的衣袖说道:“婢子记得小时候发热,娘亲与婢子都没穿衣服。”她突然意识到娘娘不好模仿,红着脸挠挠头,“娘亲说隔着衣物会阻热……”
“行了你下去罢。”王徽妍懊恼地挥了挥手,哀叹怎么摊上这么一件棘手的事儿。
她燥热地爬出了锦衾,咬着手指,跪坐在男人身旁蹙眉想着其他办法。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抽出自己腰间的汗巾子将他的双眼蒙住,红着脸将他的寝衣脱了。
看着那张苍白的脸,犹豫了一瞬,只得嘟着嘴不情愿地脱掉自己的中衣,只剩下一件丁香色肚兜。她掀开锦衾钻了进去,羞涩地搂住了赤着精壮上身的男人。
肌肤相触的瞬间,她的心犹如小鹿乱撞,飞快抬眸心虚地看向蒙着双目的男人。这一看,更加脸红到不行。
只得咬着牙眼不见为净,心中默默背起了《心经》
慕容策像是跌入了冰火两重天之中。
前一刻还在大雪纷飞地冰寒世界中爬行,画面倏地转换为熊熊大火将他包围,眼看着火苗距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喉咙越发干涸,周身像是被点燃那般,在挣扎中惊醒。
发现被蒙上了双眼,他下意识无力地抬起手臂,触手却是泛着汗意的滑腻。这令他心中一惊,大手下意识摸了摸,背脊上的细带提示着他一切。他费力揭开蒙住双眼的汗巾,惊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睡得极其不安稳。
额头上的汗浸湿了额间的发,汗滴顺着白嫩的脖颈缓缓滑落至白腻一片的丘壑内,消失在肚兜内。他仓促调转视线,不敢再看让他血脉贲张的场面。
男人借着帐外的光环顾四周,见这是在两仪殿,脑中慢慢回想落水那一幕,这才算是猜到了事件的原委。
忍不住再次看向搂着他的女人,思索着她为何这般穿着。
他尝试着触了触额头,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以后,带着万分珍视的目光在她脸上睃巡片刻,哑声说道:“小狐狸,你为何总能做出令朕刮目相看的事。”
见她额头上的汗珠,想要用衣袖帮她擦拭,看着自己裸露的手臂,脸红地拿起蒙眼的汗巾轻轻为她擦了擦,又掀开三层锦衾,这才将留有她香汗的汗巾默默戴在头上,手臂僵直地放在原来的位置,却再也无法入睡。
脑中不断地闪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怀中的景色是那般春色满园,峰峦此时抵在他的胸膛上。九千岁适时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慕容策不敢动,担心她醒来。只得虚弱地试图唤起引以为傲的意志抵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