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里怪无聊的,若刘姑娘不嫌弃,咱们倒是常聚聚,也省的没意思。”
“我呢?我呢?”
不等刘伶说完,何三姑娘便迫不及待开口,她最是喜欢热闹的,可偏偏,恭王妃娴静端庄,最多不过带着她去太白楼打些首饰,便是去庙宇还愿的事情也极少。说来惭愧,来京这么些日子,她还不知这京中墟市在何处?可以她父亲主政的株洲热闹?
“你们啊,这般贪玩怎么成?”
恭王妃见顾知薇面带为难,知她家教甚严,不忍心她为难,又见何三姑娘星光璀璨一双眸子,渴望看向顾知薇,伸手敲了下她发顶,
“你可是知书达礼的大家姑娘,若放肆了,我便让你爹接了你回去。”
“哦…”
何三姑娘意兴阑珊,来了,又是这般。若姑母见不得自己放肆,便拿这些个爹爹娘亲来吓唬她。唉,可惜她不似顾家姑娘这般自由自在,别说是顾母宽厚,便是崔皇后,那也是对这个外甥女儿疼爱至极。
“若你们要出去,倒不如过上几日往崔家来。我们家的宅子虽不大宽敞,可郊外那百花园是皇后娘娘在闺阁之中亲自打理的,如今倒也是百花盛开的时候,到时候下了帖子,也算去瞧个野趣。”
崔老太太察觉这边儿动静,见顾知薇极受刘伶等人欢迎,和刘太后这里冷清模样迥然不同,心底喜欢。她姑娘在宫中虽受了委屈,可在宫外的势力,刘家衰败至此,比不得他们崔家的一根小指头。
虽名为百花宴,可暗地里也是为了给薇姐儿抬势。毕竟是将来要嫁天下之主的人,若没有盛名相配,倒也不适当。
不说刘伶何三姑娘兴奋应下,便是顾知薇,也是欢喜的。她近来每日都在忙着张罗百花宴席。从盘碟桌椅到花园里摆设,外祖母铁了心由她张罗,半点儿主意也不拿。崔家的婆子妈妈只恨不能万事都由她做主,眼下她人进宫,可徐妈妈在庄子里镇守,总之不能让这宴席砸了场子。
崔皇后和皇帝听见,相视一笑后,皇帝朝刘太后道,“六月里天气虽热,可还不用上冰。母后若是宫中待着没意思,倒不如一起去解解乏,消散消散。”
刘太后如何不知道,皇帝这是给顾知薇找面子。眼瞅着自己挑中的镇北王妃人选和崔家顾家亲近,本就极为恼火。此刻听了皇帝的话,更是恼意涌上,
“既有刘伶去,那她暂代哀家便是。至于崔家,那是皇后的娘家,若要去撑脸面,皇后去,岂不是更适当?”
说罢,也不去瞧崔皇后面色,白了眼蜷缩在身后的顾知花,训斥道,
“还不扶着我走?”
顾知花慌忙应下,可刘太后身边儿早有亲近的宫人伺候,她不过远远缀在身后罢了。
“花姐儿,你祖母昨天还念叨你,说是你年纪小,难免走错了路,让你父亲带你回去。”
顾母见顾知花神色惶惶,顿了下开口喊住她。名义上到底是顾家的姑娘,刘太后当众训斥顾知花,未尝没有敲打顾家的意思。
把顾知花接回去,好好教养两年,寻个清白人家嫁出去,也算是全了她和顾老太太的一番情谊。毕竟,老太太病病歪歪的,身子骨一直不大好,早年又是辛劳养家的,还能有几年好日子?她们对顾知花宽容些,只当是哄顾老太太开心。
顾知花闻言顿足,先去敲帘幕后的顾苏鄂,隔着帘幕看不见表情,顾父微微颔首,顾知花眼眶微红,虽然嫡母万事不理会,姨娘管家,可爹爹看见自己,总是极为和善的。
有爹爹和姨娘护着,她回去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更何况,她姨娘自打去了庄子,已经许久未见了,她实在是很想姨娘。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刚要答应下来,一侧刘伶细碎奉承声传入耳底,
“顾姐姐,这个簪子是什么做的?看起来像宝石,可怎么生的这般圆润质地?”
“这是南边来的珊瑚,拇指粗细的磨成珠子,拿金线穿成花型绑上去便是。”
顾知薇见她好奇,把簪子拿下给她把玩,笑道,
“这是京城里太白楼的新花样,等下月便上市,到时咱们去瞧瞧。”
“这般好的花样,是今年新时兴的吧?”
刘伶接过来见做工精美,珊瑚凑近看更是娇艳欲滴,珍爱的不敢轻举妄动,只看了两眼便眼巴巴的送还给顾知薇,而后小心翼翼询问道。若便宜的话,她说不定手里的私房钱,也能买一个。
珊瑚树磨成珠子给顾知薇打首饰,这份心思,若用在自己身上半点儿,她也不至于被刘太后磋磨。顾知花只觉得那抹珊瑚红刺痛眼睛,爹爹待她虽好,可比起顾知薇,还是比顾知薇差一些。
“你傻乎乎站着做什么?”
刘太后见顾知花慢下脚步,慢悠悠转身瞧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松动,羡慕目光看向顾知薇,冷哼一声,
“你只把她们当成嫡母嫡姐看待,可是殊不知,你在宫里这段时间,你姨娘啊,早就被她们磋磨死了。”
姨娘,死了。
顾知花一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随即,那些她忽略的事情跃入脑海,为什么,姨娘自打去了庄子上再也没有消息。为什么,她打伤祖母,可祖母偏对她宽容,任由她从后院逃走。
为什么,这么些日子她在外面流浪,在杨太妃和刘太后这里受尽委屈,可偏爹爹明明知道她在受苦,没有任何人去寻找过她。
她从家里走后,家里在忙什么?和崔家一起张罗百花宴席,寻找珊瑚树给顾知薇做钗子衣裳,而她呢?被责骂被嫌弃没有一个人帮衬。
“我姨娘真死了?”
顾知花神思恍惚的飘到顾知薇面前,质问出声。刀子般目光划过顾知薇清丽精致面容,肤质莹润暖玉一般,凑近看了,只觉得自惭形秽。可她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姨娘?
顾知薇见顾知花面容狰狞,质问自己。站起身,反身问道,
“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呢?是顾家庶女,还是太后亲厚的女官,又或者,是乱臣敬王之子?”
痛苦吗?难受吗?前世她便是这样,在涵香阁绝望到没有一丝希望。娘亲早早离世,爹爹和哥哥血撒菜市口。嫂子偷偷拿了玉石去典买大米,都被顾知花指使人乱棍打死,扔在了乱葬岗。
前世她做下这滔天罪孽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因果报应循环往复,今日她难过,又岂不是当年的恶果。
顾知花摇首似是不敢相信。敬王…她怎么会和敬王有关系,顾知薇,她因果报应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皇帝 这是怎么回事?”
刘太后越听越觉得不对,收回台阶外的脚,转身看向内殿。
“昔日里敬王浪荡,让宋家姑娘有了神孕。顾老太太仁厚,不忍宋家姑娘就此身死,特意入宫求了皇后和朕,说是宋姑娘只占顾家姨娘名分终老,子嗣教养和顾家毫无干系。”
承文帝见顾知薇把这事儿捅破,索性也不再瞒着,把来龙去脉和刘太后讲了。
“杨妃这个贱人!哀家以为她真心悔改,谁知,竟然是把亲孙女放在哀家身侧做耳目!看我砸了她内寝!”
刘太后听到这里如何不明白,自己,怕是被杨太妃做了刀子,没得打了顾家的脸面。也不理会神志不清的顾知花,抬脚便往西宫行去。
“娘娘,太后,您等等知花。”
顾知花见刘太后不理会自己,着急跟了过去。顾母张口欲喊住,可见顾知薇不赞同的摇头,复又坐下来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左右只当是欠宋家的,等会去和薇姐儿至善媳妇商量了,再做打算才是。
第76章
刘太后和顾知花带来的不快, 很快就在内殿消散。承文帝见自己在内殿坐着, 命妇贵人也不大痛快, 略坐了会儿便往御花园那里去了。
傅仲正和顾苏鄂自然也紧随其后,崔皇后携众人下礼相送,这才转身朝和顾知薇极为亲近的恭王妃笑道,
“咱们两个按民间说法是妯娌,素来是不对付的。我今儿个才知道你的不好, 却原来, 我娇养长大的姑娘, 到了你们家了。”
恭王妃哪里不知道,崔皇后这话看似是暗贬自己, 可实际是高抬顾知薇的名声,甚至,听这话的意思,甚至是把顾知薇和恭王府连上关系。
这可真是喜出望外!恭王妃起身回话, 笑看顾知薇, 越看越满意, 眉飞色舞看向崔皇后和顾母,
“我眼下除了我这个不成器的侄女儿,再也没有什么青春年纪的小姑娘说笑。也亏的娘娘教养有方, 不然, 我一见她,只觉得是自家孩子似的。别说比我那侄女儿强些,便是仲正, 也被比下去了!”
“可见,哈哈,自该是一家人的。”
崔皇后笑的和善,招手让顾知薇近前,“快来扶着我,咱们往外头廊间走走。”
莲步轻移,一袭人往御花园行去。崔皇后扶着顾知薇打首,顾母扶着崔老太太,后跟着恭王妃、崔二太太,刘伶及何三姑娘则远远缀在后面。
恭王妃得了皇后暗许,越看顾知薇越满意,只恨不能立即娶回家去。偏恭王是万事不理的性子,若非自己早就有了主意,两次三番的探问儿子,只怕还问不出顾知薇的存在来。
依照仲正那个闷葫芦性子,二人岂不是白白浪费许多时日也成不了亲?边走边想着家里的聘礼物件,内务府总理皇子皇孙的婚事到底不尽兴,这些给女方的聘礼摆设还得自己来才是。
恰巧崔二太太也在旁边有意奉承,二人就这个话头说了起来。
“南边进供的千年黄花梨木做案子,木香凝神,就放在西窗下给咱们薇姐儿做书桌,若有空余的散木,拼凑个多宝阁也不错,正好给薇姐儿放器皿,日常用度也方便。”
“这院子呢,就挑选在她旁边的九德园,那里虽比不得仲正原本拓出来的镇北王府气派,可在恭王府里,除了前头正院,再没有比这气派的屋子了。”
“咱们也不是那等惦记儿媳嫁妆的娘家,若她愿意管家,便由着她胡闹,每季宫中贴补,家里家外任由她张罗,花费不得什么。若她愿意偷懒,我也不是苛刻的人物,还让宫里的嚒嚒管着,由着她自己便是。”
崔二太太听得牙酸,只觉得这话似是冲着自己来的。她可是合计过多次关于顾知薇的嫁妆,少也要拿出个千两万两给宫中花费,若是家里遇到个什么难事儿,她家小八进官进爵,少不得也要她拿出银子才是。
眼看着顾知薇高嫁到恭王府,崔二太太除了心疼飞走的那一大串银子,还觉得骄傲。瞧瞧,她眼光多好,一眼便看中了京城里最好的姑娘,便是未来的皇帝那也相中了她。
可她也觉得自己命挺苦的,这京城里姑娘不比他们清河,各个都奉承自己。见了人爱搭不理也不至于,可她见识浅,脸皮薄,总唯恐自己说错了话,惹旁人笑话。
就像现在,恭王妃一席话砸过来,崔二太太昧着良心的奉承话是一句也说不出,只应声附和着。好在,恭王妃也不用她说什么,自顾自的把话说完,盯着崔皇后和顾知薇的背影出了神。
她刚才只顾着和崔二太太炫耀,别以为自己不知道,这人也是惦记过她薇姐儿的。眼下问题是,仲正若是成了亲,还能在恭王府住着吗?
能不能住着不知道,可眼下,崔二太太必须得打发掉才是。恭王妃见崔二太太心神不宁,拉着她往前行去,笑道,
“你是薇姐儿嫡亲的舅母,按说不该劳烦你。可我难得求了薇姐儿这样的好姑娘,自然是不肯让她受了委屈,若是因为我这里礼数不周到让她丢了脸面,岂不是我的罪过。”
崔二太太觉得不大自在,想逆着恭王妃说话,可实在是没有多大勇气。只得无奈叹了口气,笑道,
“原不是我们挑礼,实在是我这个外甥女儿是命里带福气。不说家里面男孩多女孩少的道理。她生来便是可人疼的,说句让您打脸的话,我也是曾经动过心思,想把薇姐儿许配给我们家小八。
可没等来得及和学士府商量,镇北王这里便新订下。便是我家孩子比旁人优秀,可也比不得镇北王这样的优秀人物,说出来不过是无端让人家耻笑罢了。”
这话是难得掏心窝子,恭王妃明白,这下子崔二太太怕是再没有这样的主意了。心底满意,面上也就带了几分的惬意出来,
“咱们也算是连亲的亲家,小八那婚事我看倒也好办。京城里比的过薇姐儿的闺秀虽然没有几个,可若是说娴静端庄大方,那也少不得我家何三姑娘。”
“实在不瞒你,我哥哥是总理株洲大小事务,嫂子张罗家计,竟然是把我侄女儿的婚事给耽误了。
眼下她过年便要十六,生的不说国色天香,那也是顶顶好的姑娘。旁人我是不舍得,若您有意,不若,孩子们相看相看?”
这话出口,崔二太太简直不敢相信。那何三姑娘今日跟着恭王妃在殿内随礼磕头,命妇们称赞不绝于耳,尤其是那个什么威武将军的常家,常家老太太几乎恨不能把何三姑娘捧在手心里打量。
这么好的姑娘,给了她家小八,她还有什么不知足?
崔二太太喜笑颜开,不住眼的往后瞧,见何三姑娘低首和刘伶说话,模样娴静,看起来是个好拿捏的。
何三姑娘比不得顾知薇,便是比起那刘伶等人,家世也好,模样也好,这样的人物,能看上她家小八吗?
刚起了疑惑,便被崔二太太压了回去,便是恭王妃是说着客气,她也要把这件事情做成准才行。
不等恭王妃反应过来,笑着快走两步超过崔老太太顾母等人,朝前头行者崔皇后和顾知薇笑道,
“今儿个恭王妃做的大媒,说是把何三姑娘许配给我们家小八,娘娘您可要做个见证才是。”
见证?崔皇后回首,见恭王妃一脸尴尬的看着自己,穆带两三分恳求。知她怕是见崔二太太为人耿直,虽有些小心思,可到底是无伤大雅。便起了这个心思,说要把何三姑娘和崔家小八说和。
可崔二太太哪怕是知道恭王妃尴尬,在错过顾知薇之后,也不想再次错过何三姑娘。她小八虽是嫡子,可她男人不过得家里产业三成,瓜分下去到她小八日子也艰难。倒不如眼下这般,找一个有靠山的儿媳妇,也生的日后日子难过。
这婚事做不得。
顾知薇在一侧听的皱眉。何三姑娘和威武将军常达,那是前世便修下的好姻缘。若把何三姑娘误配了人,不说造就一双怨侣,便是前世二人九子相连,胡乱配错了,子嗣也错了不成?
“姨妈,我曾听表哥说起过。他曾在外祖刘家住过一阵子,表妹刘伶极为贤惠,日子张罗的有滋有味儿,便是一碟豆腐,也能做出几种滋味来,也不知哪个命好的幸运,才得了她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