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休息间的是时候,云雾来跟一个刚好出来的人相撞。
她后退半步,定睛一看。
巧了,祝凯旋。
酒瞬间醒了大半。
她摸着被撞痛的鼻梁,绕了过去。
所有校服都混在一起,因为以后没有穿的机会,所以大家都没带走,她从里面挑了一套女士的尺码,拿好走出去,外头已经没有祝凯旋的身影。
到了电梯厅,有道人影倚墙站立。
电梯按钮是暗的,他没有按电梯,是在等人。
不消多说,等的是她。
男人抱臂斜倚着墙,桃花眼似醉非醉:“祝词很好,跟我求和?”
求你二大爷。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一喝多就会奇奇怪怪。
“口误而已。”云雾来率先进到电梯按下关门键,“我临时回国行程很赶,你想离婚直接跟我的律师谈。”
电梯门一动就让他抬臂给挡了回去:“那你要是想约我吃饭,记得找我的助理预约时间。”
她不假思索:“你放心,我不会的。”
祝凯旋松手任由厢门缓缓阖上,眼底哪里还有半分醉意:“你也放心,我也不会。”
电梯彻底关上开始下沉,她听到一句很模糊的话,浸了酒意的脑袋分不请它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借你吉言,长相厮守,老婆。”
第10章
回到酒店套房,云雾来草草洗漱过后就躺到了床上,就连护肤步骤都只随便往脸上糊了一层厚厚的面霜。
累了一天外加喝了酒,她整个人是很困的,在躺下去之前,她以为自己一沾到枕头就能睡着,谁料到,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祝凯旋那张脸,和电梯门关上之后他说的那句话。
“借你吉言,长相厮守,老婆。”
他叫她老婆。
云雾来不是很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祝凯旋偶尔也会叫她老婆,不过基本都是神志比较迷乱的时候,简单来说就是在床上。
当然,床上只是种笼统说法,严格来说不仅限于床上,也有可能在车上,在卫生间或者客厅沙发等等任何有条件的地点。
但是他名正言顺叫她老婆,这还是头一声——如果她没听错的话。
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怪异。
既是前任,也是夫妻。
很多人得知云雾来和祝凯旋分手都会为他们感到惋惜,好奇心发作的更不在少数。
云雾来很多次与别人说过:“和平分手。”
没有一个人会立刻相信。
金童玉女的校园爱情最终变成分头前行的结局,人们总倾向于给它添上一个惊天动地戏剧化十足的分手原因,似乎只有这样,才不枉费它轰轰烈烈一场。
“是不是第三者插足啊?”
这往往是大部分人的第一怀疑,怀疑的一般都是祝凯旋,不止因为他是男人,还因为他那双看着就很招桃花的眼睛。
那些年觊觎祝凯旋的女孩子确实不少,长得好看又家境优越的男孩子,走到哪里都是异性中的香饽饽。高中的时候还好些,到了大学他们虽在同一个城市但不在同一所学校,更别说后期她出国读研,根本管不了他。
“那是他家里不同意?”
第三者插足分手的猜测被否定后,吃瓜群众的第二猜测同样高度统一。
电视剧里,小说里,普通人家的女孩与豪门贵公子相恋,总会遭到男方家里的激烈反对,男方母亲一身珠光宝气,把女孩约到咖啡厅里,趾高气昂地把一张支票甩出去:“你不就是要钱吗,这里是五百万,离开我的儿子。”
但是,真的都不是。
没有第三者插足,他们彼此都是忠贞的人,守得住道德底线。
没有家庭的阻碍,当年祝家确实不算非常满意她,如果可以选择,他们当然更想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儿媳,但是祝家很民主,尊重祝凯旋的个人意愿,从来没有给他施加过什么压力。
没有误会,没有狗血,没有难言之隐。
他们只是相恋多年,然后又碰上了读研两年的异国恋,就跟很多恋爱长跑和异国恋的情侣一样,在激情退去和分隔两地中,败给了现实而已。
从最初的争吵不断,到后来的无话可说。
研二那年,云雾来在机缘巧合下认识Kerr,Kerr看中她的设计才华,邀请她到QC工作。
进QC工作,这意味着她要去法国生活,归期未定;也意味着她要继续和祝凯旋分隔两地。
云雾来没有经历什么艰难的心理路程,很爽快就做出了决定,QC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顶奢品牌,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可能错过。
祝凯旋充分理解她的选择,没有一句挽留。
毕业以后云雾来回国办各项手续,离开锦城去法国那天,祝凯旋送她去的机场。
一路上,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有关这一段感情,他们都已经筋疲力竭,没有人说过“分手”二字,但是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他们岌岌可危的爱情挺不过这一次的离别,结局已定,他们没有挣扎的必要,更没有挣扎的力气。
取了登机牌托运了行李,两人一路无言地来到海关入口。
云雾来停下脚步。
“能再抱一下吗?”祝凯旋朝她微微伸出双手。
抱住他的瞬间,云雾来的眼眶忍不住红了。
这大约是最后一次抱他,最后一次以情人的身份见面。
他们甚至可能再也不会见了。
经历了那么久的争吵和冷战,其实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还爱不爱他,只是那么多年的青春实在是太沉太重了,站在命运的交叉口,她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短暂的拥抱过后,两人分开。
云雾来眼里已经看不出眼泪存在过的端倪:“那我走了啊。”
祝凯旋点头。
云雾来想了想,觉得生活还是需要一点仪式感,于是她有点言不由衷地跟他说:“祝你幸福。”
说出来以后,她又觉得这不完全是客套,从一定角度来说,也算的上是她的真心话,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认识了九年,在一起近七年,关系早已不仅仅是情人,更是互相陪伴的朋友和家人。
虽然想到自己那么多年悉心调//教出来的男人有朝一日便宜了别的女人,很不甘心。
祝凯旋只是看着她,没有说“你也是”。
小气的男人呐。
到最后就连句客套的祝福都不肯给她。
“拜拜。”云雾来没有强求,再度告别后,走进海关入口,等候排队。
就在她即将走入之际,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祝凯旋竟然还在。
就是这一眼,他下定了决心,疾步朝她走了过来。
太气势汹汹,搞得一边的海关工作人员神经紧张起来,警惕地摸向了后腰的武器。
祝凯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从队伍里面拉了出来,石破天惊来了一句:“去领证吗?”
云雾来石化。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以防万一,云雾来还是问了一嘴:“什么证。”
简直是废话,除了结婚证他们两个还能领什么证。
祝凯旋没有回答废话,执拗地问:“就说你敢不敢?”
他的手攥得她很紧,暴露他说这话时底气不足。
云雾来用五秒钟时间来思考自己的终身大事,然后答应了这个荒唐的邀请。
飞机很快起飞?随便。
行李已经托运?无所谓了。
户口本?能拿的拿,不能拿的偷。
整个过程她的脑袋都是晕乎乎的,像是灵魂漂浮在半空里看自己的肉//体在机械地干着一件荒唐至极的事,他也好不到哪去,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沉重,拍合照的时候就连工作人员都看出不对劲来,装作不经意地来了一句:“婚姻不是儿戏,要对自己负责啊。”
红本子到手,没有任何庆祝可言,云雾来把属于自己的那份结婚证扔进随身背的包里,再度前往机场,搭乘最近的一般航班离开了锦城。
领证不是和好,他们没有公开,没有给彼此什么承诺,更没有要求对方履行什么义务,在离别之际,他们没有任何温存。
云雾来一直到坐上飞机才渐渐冷静下来,看着红本,开始反思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有冲动的因素在,被他一激,她不想服输,他一个祝氏集团的独子敢不立婚前协议跟她结婚,怎么算她都不吃亏。
也因为不甘心,付出那么多年青春,砸了那么多沉没成本下去,不想就此作罢。
可是归根到底,最大最大的原因,是她舍不得,舍不得从此和祝凯旋成为陌生人,舍不得让别人拥有他,她答应领证的心态就跟给脑死亡的病人维持生命仪器差不多——只要活着,总比死了好。
反正这年头结了婚又不是不能离,最差最差的结果,大不了就是两看生厌,互相折磨到白头。
可是想想是和祝凯旋,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祝凯旋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昨天傅行此的婚礼上,为了傅行此还能有力气好好过个新婚之夜,几个伴郎几乎帮忙挡下了所有的酒,其中以他喝得最多。
醉到他走的时候就连他的校服都忘记拿了。
醉归醉,意识还在,他非常清楚自己酒店拿校服碰到云雾来的时候和她说了什么。
他叫她老婆。
酒还是起了很大的催化作用,要是没醉,他不会说那些。
不过,既然说都说了,再装作互不相干也没意思。
不如就顺着昨天晚上那样下去吧。
他给云雾来发了条短信:「云雾来,一起吃个饭。」
云雾来没有回。
电话也关机。
当时祝凯旋就有不好的预感,他给宴随打电话想问云雾来的行踪,宴随也是关机,他这才想起她和傅行此夫妻俩已经在去度蜜月的飞机上。
没办法,他只能怀着最后的侥幸跑宴森酒店一趟。
在她房门前敲了半天,酒店保洁走过。
“这里的人已经退房走了。”
第11章
云雾来倒也不是故意要跑,她还不至于因为祝凯旋的一句话怂成那样。
俗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祝凯旋两次醉酒,都证明他对她还算有点兴趣,第一次是对身体有兴趣,第二次是对心也有那么点意思。
其实也很正常,三年不见面不联系,争吵和冷战带去的痛和怒都淡了,新鲜感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本来他们两个就是能互相吸引的类型,乍一重逢,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为非作歹。
宴随的婚礼已经结束,云雾来回来锦城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虽说Kerr完全没有给她的假期规定时间,但她刚在QC混出点名堂来,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冲动和激//情作祟下的产物耽误关键的上升期。
短时间内她不可能回国发展,两个人要是真搞出点什么爱情的名堂出来,又得经历一遍充满艰难险阻的异国恋。
会不会又一次两败俱伤另说,主要她现在不是为了风花雪月浪费精力的时候。
权衡利弊过后,云雾来当机立断买了返回巴黎的机票。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很理智冷静,知道做什么决定才是正确的,长远的。唯二两次不顾严重后果做出感性决定的,都与祝凯旋有关。
第一次是语文老师明明强调过无数遍,“凯旋归来”不是个成语,但她还是在高考的语文考场上选了“凯旋归来”所在的列组为正选选项。
选择题五分一道,五分下去,全省不知道要相差多少个名次。
第二次就是分了手还跟他去领证。
云雾来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时间倒流,自己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不过如不如果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事情全都发生了,反正在那个当下,她甘之如始,也愿意为一切后果负责,哪怕有朝一日会后悔,都在所不惜。
而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当年那种为他奋不顾身的决心。
去机场之前,云雾来约了云霜吃午饭。
云霜小云雾来四岁,现在21岁,马上要进入大四实习期。姐妹俩平时联系不算很频繁,在过去三年之内只见过两次,都是云霜到法国找云雾来玩。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到云雾来的的第一面,云霜有点撒娇地贴上来抱了抱她。
姐妹俩流着同样的血在同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云家没有像大部分二胎家庭一样给过云雾来“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的家训,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后来到了骆家,云雾来已经是有点懂事的年龄,知道寄人篱下比不得在家自在放松,变得很懂事;而云霜还小,没有这方面的心理负担,骆家自觉对云家愧疚,对她们姐妹俩百依百顺。
云霜娇气的性格就是在骆家养成的。
“有两天了,回来参加朋友婚礼,很快就要走。”云雾来轻轻拍拍她的背,来示意她看自己脚边的行李箱。
“那你现在就要走了?”云霜问。
“嗯,下午一点多的飞机。”
“那你前两天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也没回家来看看。”云霜抱怨着,没坐到她对面,而是跟她挤在同一边坐下来。
“忙。”云雾来往里面坐进去一点,给云霜腾位置,“点菜吧,我时间不多。”
云霜的反应和举手投足没什么演戏的痕迹,要么是演技不错,要么确实是不知情。
非要较真也不是不行,去朝晖苑保安室一问便知,但云雾来没闲到那个地步,更不想跟云霜锱铢必较。
她跟云霜算不上非常亲近,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亲姐妹,感情总归是在的,云霜要是能得偿所愿跟骆洲在一起,她这个做姐姐的乐见其成。
何况,她也确实不方便跟骆家有太多的关联。
点完菜,等上桌的功夫里,姐妹俩随意地聊着天。
云雾来问云霜:“马上大四了,你们是不是要实习?”
“对的。”云霜抿了一小口大麦茶。
云雾来:“学校包分配吗,找好实习公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