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绿豁然开朗吃起午饭。
结婚前原本打算是可能要借靠他,现时他竟然教会了她相信自己的能力。
休息时姚姐电话过来,“现在方便讲话吗?”
“可以。”
“你爸怎么样?还好吧。”
“已经稳定。”
云雾如今来到一个新阶段,有公司打算开价。
资本的消息真是最灵通的,之前和双宇绑着市面上多少都给几分薄面,搭上利隆也蹭上了点光,现在有点风吹草动个个按捺不住要出动。
钟绿直接叫她去接触,姚姐大吃一惊,刚才明明说没事,突然又叫她去谈价钱。
“见见人而已又不用花钱,”她语气坦然,“我现在是走不开,不然就和你一起去了,你回来报给我就行了。”
她好奇,几年来的努力与时间放在市场上值得多少钱。
通话结束,内心有个声音在说她。
你呀你,说是这一次随意做决定,结果还不是要给自己留后路。
钟绿嘴角扯了下,听天由命又不是坐以待毙,她今年二十七,不是七岁。
第54章 chapter 54
晚上李玩到停车场时给她打电话。
“我到了。”
“我现在下来。”
钟绿按下电梯到负楼,前两日在医院爬楼梯带来的酸痛灌注双腿,走起路来非常不自在。
她打开车门,放慢动作坐进去,稍显夸张。
李玩看不过眼,“我说了昨晚帮你按,你又说不要。”
“当然不要,已经很酸痛了,再按下去简直要命。”
“昨晚忍痛一会今天就不用痛了。”
“让它慢慢痛吧,反正总会有好的那天。”
疲倦降临,谁都没有再说话,车内一时静谧,钟绿打了一个哈欠,安心效果已经显现。
到病房时杨旗和钟许正要离开,见到他们进来,她面上笑笑算是打过招呼,走出门前时凑近钟绿耳边顺口一句,“我交完班先走了。”
钟绿扬扬嘴角,钟许在,她也有心要同杨旗更亲密些,“注意安全,你一个人走?”那人看起来并无离开打算。
“嗯,司机在楼下。”
“到家时告诉我。”
其实是人与人之间最正常不过的关心问候,落在全程在旁边充当空白背景板的那两个男人眼里,又是一场暗藏某些意味的大戏。
钟绿没待太久便走了,钟堂意识恢复,接下来交由时间,她留下也是浪费时间精力帮不上什么。
意识到这点便可确认她已经走出先前那种惊慌情绪,开始逐渐恢复理智。
“我父母想过来探望。”
“好意心领了。”钟绿拒绝他。
想来的早就来了,哪用得着要她应许,明显只是李玩个人的想法,钟绿免得卖人情。
他和她在观念上分歧严重,李玩总想要她和他身边的事物多接触,钟绿不明白这是一种出于什么的考虑,可能是他觉得这样会给她安全感?
但她只对他个人存在兴趣去了解,爱屋及乌对她是没有意义的。
钟绿见他不答话,转头盯住他的脸超过六十秒都没给反应,她转题搭话。
“你好像不认识杨旗?可是她和邵觉是朋友呀,那你们....”
“我不想说她。”
李玩转头递来一个不善的眼神,刚刚两人见面说悄悄话还不够,分开还要积极和他谈论重温,这种待遇连他都未曾有。
“你对人家有偏见,”钟绿分析完他面部表情下定论,“不过也奇怪,照这个道理,你对我应该也有。”
“为什么?”
“我和她差不多,我以前就是那样的。”
李玩轻踩了刹车,他突然看清,为什么见到她们一起会觉得不舒服,因为情况重演。
他在她身上见到过去,而她又在她身上见到。
为什么会被她吸引?为什么会喜欢她?为什么会是她?独特之处在哪里?
当然天时地利占据了最关键那环,他和她因结婚具有了一长段的相处时间,另一个,是那一次。
讲出来好像自恋一般,但他想事实就是如此。
人对自己本身是无法抗拒的,可能会自责自怪,可归根结底,潜意识里还是在最大程度地进行着自我包容。
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人回到过去,亲眼见到自己正在痛苦之中挣扎,可会忍得住不伸手帮一把?
绝对忍不住。
遗憾的是人不会被赋予这种机会,遗憾的是那时并没有人这样帮助他,人只得自愈。
所以现在他要和她相拥,实际上是弥补自己,而爱她,实际上也是爱自己。
只是现在她在杨旗身上经历同样的心路的历程。
一方面为她开心,她走出了过去那个阶段,一方面为自己担心,怕她往前走的不是他那条路。
第55章 chapter 55
第二天早上叫醒钟绿的是噩耗。
匆忙赶到医院,被告知是昨夜三点尽力抢救,但人已经去世。
难以置信,昨晚还躺在那活生生的一个人,现今成了一具冰冷尸体。
刚要质问为何昨夜没有收到任何家属通知,还想要查看监控录像,律师却先一步叫他们聚集要宣告遗嘱。
整件事从祸起到人走好似按下了十倍速的快捷键,她也像从山顶被推到谷底,来来去去。
没法相信感觉是真实的,事情是真正存在的,差点要打醒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在时有千般错,一走,留下的却是万般好,死亡竟然带有美化人的功效,这对还痛苦活着的人真是不公。
两手在大衣口袋里握紧拳头,大拇指甲片顶住食指,她不可以再像上次那样心慌。
然而律师一读完文件,钟绿便忍不住落下一滴眼泪。
公司份额一点都不到她手,有的只是和杨旗一样的按时领零用钱的份。
兜兜转转,战战兢兢,慌慌张张,到头来的真相只揭露出她为他的痛心多么自作多情。
真爱都被保护,她这种炮灰才被拿来挡箭。
钟绿甚至都不看对面另两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刚才居然还想为他追责,她真是太好骗了,骗到自己都差点相信他最好,他爱她。
多讽刺,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她还不肯相信他对她没有一点纯粹念想。
钟许先前模模糊糊知道一些,所以急忙又决断地要和杨旗结婚生育,但没想过钟绿会被完全踢出局,而他,不知靠着什么牵动了父亲的心,最后还保留资格。
怪不得她从来都不争,他和她真是不算竞争对手。
见钟许看了自己两眼,钟绿反而有点想笑,看什么呢,棋子望棋子,都是制衡而已。
后事与手续有人操作,她只想着赶在大家知道前回到公司收拾好个人物品。
电梯钢板映出两人身影,才发现身边原来还有一个人。
为了项目结的婚,各自背后靠着大家庭,认定对方是各自帮手,相当相称,结果,他是真材实料,她成了假冒伪劣。
一个项目周期都还没熬过,天平已经突然失衡。
那时同样的情况,钟绿还觉得李玩可怕,现在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愚蠢,但再选多一次,她依然不会作为,因为没意思,钟堂不值得她浪费心思。
收拾完物品回家,浴室花洒的水流从头顶淋下来,她没有伤痛情绪,仅有的,是酣畅淋漓的解脱。
几十年来的一切都结束了,错误被修正再无关她事,自我折磨会停止不再纠缠,怨恨更加谈不上,钟堂变成了一个名字代号,不具有身份特征,她唯有的,是对一条无差别生命丧失了的可惜。
钟绿睡了醒不过来的觉,时间长久到怀疑回到了子宫,胚胎,受精卵,两个细胞相遇前,那个世界还没有她。
下床按开了灯,重新洗了脸,一天没摄入食物非常饥饿,切开蔬菜,煎热鸡肉和蛋,晚餐是简单三明治和牛奶,她以前上学时的早餐标配。
吃完,收拾好,钟绿坐在客厅地毯上静静欣赏夜晚外景。
李玩应该快要回来,就算不是他,他父母应该是劝离的意思吧。
她头脑空空,不得不做最坏打算。
第56章 chapter 56
伴随着远处一阵烟花声,门锁也跟着打开。
今天是什么节日?还是单单为博某个情人一笑?
“回来了?”
她在家里对他从来都是熟视无睹的,李玩轻声应了句,意识到钟绿反常。
“吃饭了吗?”
“没。”
他受宠若惊,看起来是非常日常的对话,但这种问候在二人之前是不存在的。
与外人客套两句是不得已,与枕边人没必要客气。
“只有三明治,帮你热一下?”钟绿边说边起身,从冰箱里拿出食物盒放进微波炉,见他热切眼神,“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速成的加在一起而已。”
食物摆在李玩面前,钟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他对面。
她心情还算平静,随时准备好以合格协议方的姿态接收他的新信息。
要离婚她完全理解,完全接受,二人同甘还有点乐趣,共苦又何苦呢。
但对方只是像她一样安静吃完,收拾好,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他消息灵通,不可能不知道遗嘱内容,可能他不想先说,钟绿打算自己做坏人。
她敲了敲浴室门,象征性的,没等里面说话就开门进去。
“我被开除了。”
水流停止,李玩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到脸上,他用手抹了一把。
钟绿拿了两条毛巾,一条挂上头发让他自己擦,一条在自己手中帮他擦干身体。
李玩没理会那句话,她的神情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面玻璃,或者一张桌子。
“你什么时候这么熟练?”
“要不要离婚?我不想占你便宜。”钟绿没给他机会岔开。
这句他早估计到,李玩按住她在他身上的手,“不差你占的这点。”
钟绿将手收回,“这对你不公平。”
她偏爱市场派,自发、自由、公平这种词汇是她的方向。
李玩俯身抱住她,“放心,我会在你身上占回来。”
浴室温暖的水蒸汽困住她,钟绿觉得自己头脑已经不剩下多少清醒。
她和他没谈到这件大事的任何,从始至终讲的都是二人之间。
“仪式在什么时候?”卧室熄了灯,李玩正一下一下顺她的头发。
“不知道。”钟绿决议任性一日,今天不再看关于那位的任何信息。
“没事,我和你一起去。”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直到确认李玩入睡,钟绿才睁开双眼,张开手抱了他一下。
“你以后,不要做这样的父亲。”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他沉入梦中,听不清楚,迷糊地敷衍了声。
钟绿有点想明白他要孩子的原因,同样的不幸却在他们身上引导出两个不同的结果。
他从自身经历得出,无论如何家庭这个概念是可靠的,虽然不够美满,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另一点最关键,他想要通过自身担任父母角色的成功来反证他的父母失败,好叫他们反省。
但她已经完全死心,要求别人就算是父母也太难,况且对他们已经没有类似控诉不满的计较心态,放过,或者是原谅他们,也是就此放过自己。
人会成长地很快,十八年的事情不会绝对定义完漫长的人生,只要有勇气破局、肯努力前进。
第57章 chapter 57
钟绿在家待了两个星期,也可能只是十天,不知道,空闲又悲伤的日子不需要精准记录时间。
尝试睡到自然醒,然而经常醒得规律,打开手机一看就是之前设定的闹钟时间,长久累积起来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轻松改变。
如果对他也产生习惯,该如何是好?
本来想下床,钟绿却固执地强迫自己再次入睡,但人烦躁起来哪能安睡下去,最终只是在床上来去转身,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转过去见到李玩的脸,她生起无名火,一秒钟后又变成自我反省,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居然看不过眼人家睡得好。
有时从头脑突然跑出来的荒谬想法差点连她都不认识这样的自己。
心情变得很低落,根本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以前的记忆全部一帧帧自动播放,剧集完整连续,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全部忘记不在乎了呢。
这种就快要像精神分裂般的情绪波动在今天早上再次来袭,工作上再忙的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这次钟绿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辛苦。
她再次转身背对着他,大口喘气,不断做深呼吸企图放松。
怎么办才好,不想抗争好想放弃,对父母认输不算无能吧,其实她爱他们但没得到同样的回应是下了定论的事实,其实她在这段关系上从来就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身后响起动静,钟绿慌张地下床跑到浴室。
混着花洒的水流声,刚才的极力忍住一下子全然释放。
她不知道留下的眼泪是因为什么,父母的陈年往事还是自己太糟糕?
如果此时去到水边,内心的石头足以将她沉溺至死。
李玩和钟绿一起醒的,生物钟早已自然调整到和她一致。
开始是小声吸鼻子,到更明显点的喉咙哽咽,鼻音厚重,他了解她性格,不会轻易在人前展露出这种样子,所以不好扰乱她,给她空间自在。
后来情况愈演愈烈,他忍不住想靠近安慰她,但一听到动静,她就跑了。
李玩静静听了一会儿水声,眼睛盯着浴室门,估摸了时间才去开。
他一进来,钟绿急忙抹了把脸转过身,衣服没脱,全被水洒湿,谁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但眼泪一点也停不住,事实再次验证自己是多么糟糕,她真是觉得丢脸。
就这一点事也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何况强求人爱她?换一个角度,要父母爱子女竟然成了一种强求,钟绿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无能兼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