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搭理他。
军师继续,“咱们缺钱。”
还是没人说话。
军师心累。
主子不喜欢说话,几天只蹦几个字,他能有什么办法。
军师语重心长,“将军,您要是当皇帝,不能这么不说话。”
乌龙城淡淡地看他一眼。
军师抹脸,“行吧,您是主子,您乐意。”
乌龙城听力过人,早在小兵向小将汇报时,已知晓了二十二匹马的事儿,等军师说完,他把所有伤口稀里糊涂地包扎好,起身向外走。
军师急慌慌地追上,“将军,您身上的毒不解,伤口这么一直拖着,早晚把人给拖垮。”
乌龙城步速加快。
啰里啰嗦的,聒噪。
军师气喘吁吁地跑着步才能跟上,“将军,忠言逆耳,您必须地治伤了,这么跟世家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太医在世家里,我知道您不想跟世家妥协,咱可以先把伤治好了,再挨个找他们算账。掌权的人,脸皮就得厚点。”
乌龙城:“闭嘴。”
军师感动,将军终于开口说话了。
“将军,我知道我唠叨,您嫌烦。但,您也体谅体谅我们做军师的不易,我们做军师的全靠这张嘴皮子吃饭。舌战群儒,您听说过吗?这是我们这一行耍嘴皮子的最高境界。”
副将上前,“军师,您歇歇再说话,再这么说下去,将军又要拔刀了。”
军师一听拔刀,闭嘴。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他惜命。
什么读书人的气节,早没了。
一行人进入马棚。
孟念念害怕地闭着眼睛,抱成一团。
军师震惊,“纯棕马!飞金马!黑云马!我的个老娘,都说老皇帝爱马成痴,有最好的最快的最聪明的好马。我以为这些小道消息和其他的小道消息一样真假参半,没想到是真的。”
副将:“你这么兴奋做什么,你又不会骑马。”
军师一秒镇静。
对呀,他这么兴奋干啥,他又不会骑马,这些马最后也落不到他手里。
副将:“杀过来的时候,我还听那群山贼说吃马肉,幸亏咱们来的及时,这群马真要被他们吃了,又要心口滴血了。”
军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老皇帝喜欢马,老皇帝的这个蠢儿子可不喜欢马,谁把这群马照顾的这么精神?”
副将:“养马的太监呗。”
军师又是心口一痛,“咱们没有这种养马的好手。越是好马,越难养。这么好的马,要是被咱们养死了,就不是心口滴血,而是挖心了。”
副将:“我审问了山贼,他们只杀了皇帝身边几个太监和宫女,其他的太监和宫女早跑光了。这里没人照顾它们,它们不也活的好好的。”
军师:“不对劲。”
乌龙城皱眉,“出来!”
周围人迅速拔刀,把将军和军师围在中间。
静悄悄,没有任何声响。
军师虽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发现,但他能察觉到这个马棚里的古怪,而且他信任将军,将军说有人,肯定就是有人藏在马棚里。
军师看一眼因为他们拔刀而焦躁的马,狠狠心,“我们知道你藏在马棚里,现在马上出来,否则我们一把火烧掉马棚,你想活也逃不出马棚。”
孟念念脸色苍白,慢吞吞地从地窖里爬出来,躲到高粱身后,吓的掉泪。
一群马把小宫女挡在身后护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小宫女。
第61章
一双眼睛, 如浸泡在水里的黑玉, 温润纯粹的让人想要占为己有。
乌龙城定定地看着被马群护在里面的小宫女, 手在刀柄上摩挲了片刻。
军师轻咳了一声,放低声音,满眼温柔,“这些马都是你养的?”
孟念念摇摇头。
这些马刚开始是七爷爷养的,后来七爷爷做不动后, 高粱它们自己养自己。
高粱烦躁地冲他们喷气,把小宫女挡的严严实实。
孟念念擦泪。
有高粱它们在, 她不怕。
心里念着不怕,泪珠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高粱看着小宫女湿哒哒的脸蛋,烦躁地甩尾巴, 嘶鸣一声,所有的马行动起来。
被一群马赶出马棚的一行人静默。
军师心口疼。
从这个架势来看,这群价值千金的好马全是人家小宫女的。
显然,副将也看出了这一点, 眼巴巴地看着马棚, “能抢吗?”
军师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军规还记得不!”
副将回忆军规内容, 知道不能抢, 可心里还是痒痒,“能用军功换不?”
军师看他两眼, “你问问里面的小宫女。”
副将大无畏, 不要脸不要皮地冲着马棚喊话, “里面的小宫女,你的这些马卖不?”
没有声音。
副将固执地认为这些好马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再现实点,他也没钱。
副将扯着嗓子吼,“我把军功分你一半,你把马棚里的马分我一般行不?”
所有人看向副将。
好不要脸的一句话,在要啥没啥的现状下,军功有个屁用,他还好意思用一半的军功换一半的马,他咋不上天呢。
小将务实,“里面的小宫女你不要怕,只要你给我一匹马,我认你做我亲妹子,我无父无母无兄妹,你做了我的亲妹子,我领的俸禄全给你花。”
所有人的视线从副将转到小将。
这个更不要脸,不仅想白得一匹马,还想白得一妹子,还领俸禄,从北疆打到现在,他们有过俸禄这回事儿吗?他们饭都吃不饱。
校尉鄙视地看两人一眼,把两人推开,靠近马棚两步,诱哄的语气,“小姑娘不要怕哈,谁不知道我们北疆王的兵都是好兵,从不欺压百姓。你的这些马实在太好了,我们都想要,你看你有什么要求,力所能及的,我们都能帮你办成。”
军师拍拍袖子,上前两步,开始抹泪卖惨。
全军前期的伙食费都是靠他这样从粮商手里哭出来的,先礼后兵的道理自古就有,他先讲讲道理,再卖卖惨哭两把,对方还冥顽不灵的话再动刀子。整个流程的顺序不能乱,他们是仁义的正规军,该走的套路,他们都要走一走,能不动刀子就不动刀子,动刀子伤和气。
这羊呀,要想持续地长久地薅羊毛,就要创造友善的环境给它们。
创造友善环境这一点,他身为军师,责无旁贷。
卖惨,他是专业的。
将士们一看军师的姿势,后退十步。
军师哭声起。
“我们苦呀!”
将士们点头,他们苦呀。
穷,缺钱,吃不饱。
“我们曾经也有良马万匹。”
将士们齐摇头,他们开局只有三十匹马,现在还是三十匹马,这三十匹马是祖宗,他们自己饿着,也不敢饿着这三十匹马。
他们的这三十匹马不是用来骑的,是用来充脸面的,是用来抚慰军心的。
看见这三十匹马,他们能自我安慰,他们也有骑兵营。
军师青天白日说瞎话,“我们行军途中,遇见山洪,为了救我们,也为了救村子里的村民,这些马全被大水冲走了。我们将军失去了他的爱马,茶饭不思,夜不成寐。今日,将军对纯棕马一见如故,希望你能割爱,让我们将军一解相思。如果将军有了纯棕马相伴,在战场定能无往不利。你若能割舍,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将士们直板板地看着军师,心情一言难尽。
他们攻打南方城池时,他们的军师和对方的军师相谈,对方的军师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听说对方的军师是被他们的军师气死的。
现在看来,这个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乌龙城面无表情地看着军师。
军师小声,“权宜之计。”
乌龙城眼里的温度比他身上的铁甲还冷。
军师机敏,“您想想纯棕马,心不痒痒吗?”
乌龙城收回冰凉的眼神,暂且忍耐。
高粱被外面的声音吵的心烦气躁,让小宫女坐到它背上,带着小宫女去散心。
孟念念趴在高粱的背上,抱紧它,从袖口里掏出一把糖。
昨日没吃糖的过来吃一颗,昨日已吃过的踢踏着过来亲昵地蹭蹭小宫女的胳膊。
最后剩一颗糖,高粱侧头,温润地看着她,用头推推她的手背。
孟念念破涕为笑,吃糖。
一群马护着小宫女出马棚,绕着马场奔跑。
军师眼睛定定地看着纯综马,心里火热火热的,“如果咱们军队的马也有这么稳当的话,我也会骑马。”
副将瞥他,“你想啥好事呢,你又不是人家小宫女。你碰一下纯棕马试一试,纯棕马的暴脾气和它的耐力一样大。”
军师:“得不到,还不许做做梦?”
副将:“行嘞,您继续做梦,我去找点好的草料讨好它们。”
军师:“加我一个。”
副将上下扫视,“不是我说你,被人家的军师都瘦的跟个猴儿似的,你咋地越来越胖呢?你吃的也没我们多呀。”
军师自豪地捏捏肚子上的肉,“我身体好,吃点东西就长肉。”
校尉听见两人的对话,心里全是对军师的羡慕,他是那种干吃不胖的,总被人嫌浪费粮食。
乌龙城站在草堆上,眼睛直剌剌地看着纯棕马背上的小宫女。
大将拍拍军师的肩膀,指指将军的方向,小声,“我咋觉的将军对小宫女有点想法。”
军师同样小声,“不是有点想法,是明显的图谋不轨。”
大将挠挠头,“好事还是坏事?”
军师:“小宫女要是能让将军每天多说两句话,就是好事。小宫女要是心有所属,就是坏事。”
大将试图运转一下自己常年不用的脑子,“小宫女长的好看,长的好看的人一般心气高,应该不会有相好。”
军师:“戳到了致命伤,咱将军沉闷,冷硬,凶煞,一般的姑娘都相不中,更别提好看的姑娘。”
校尉插话:“咱将军是打下了江山的枭雄,话本里,枭雄都有美女生死相随。”
军事“呵呵”两声。
就他们将军这个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眼神,还有这浑身的血煞气,他们都不敢靠近,还美女生死相随,从哪儿找这样的女英雄?
第62章
担惊受怕了许久, 孟念念一直强撑着不合眼,在确定了北疆王的军队不会伤害高粱它们后, 她趴在高粱的背上,缓缓地闭上眼睛,进入深眠。
高粱察觉到小宫女睡着了, 轻轻地走到军师面前,看着军师身上的披风。
军师受宠若惊, 双手供上披风。
对于军师的识相, 高粱十分满意, 让身后的一头最为俊朗的黑马带军师出去转一圈。
黑马四肢弯曲, 卧下。
军师不可思议地看看纯棕马嘴里的披风,再看看横卧在他面前的黑马, 脸上一刹那地癫狂, 心里点燃了爆竹, 噼里啪啦, 晕晕乎乎。
小将推一下军师, “快,机不可失。”
军师回神,笨手笨脚地趴到马背上, 学着小宫女的样子, 趴在黑马背上, 浑身僵硬。
黑马慢慢地站起来, 虽不如小宫女坐它背上时小心翼翼, 但也是稳稳当当。
黑马在马场上不紧不慢地小跑着。
军师渐渐地适应黑马的速度, 鼓起勇气坐起身。
军师想想自己屡次学骑马却被马摔下来的悲惨经历,再看看如今不需要任何骑马技巧就已实现的骑马梦想,自我感动的泪流满面。
黑马带着军师小跑了几圈,在刚才的位置横卧下来。
军师轻手轻脚地从黑马背上趴下来,唯恐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地方把黑马踩疼。
所有人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军师。
军师趾高气昂,把所有人的披风全部抢走,给小宫女铺一个舒舒服服的草窝。
高粱对如此有眼色的军师更满意了,赞赏地用尾巴拍拍他的背。
军师心花怒放。
高粱把小宫女温柔地放进草窝里,再叼着披风给她盖上。
所有马围过来,护着小宫女,与这一群人对峙。
经历了一番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军师更改了自己的定位。
他和这群人不一样,他是被纯棕马赏识被黑马背过的人。
他不是这群人的代言人,而是这群马的代言人。
军师看高粱对这群人不待见,挺身而出,撵人,“傻站这里干什么,再看也不是你们的,这些马只承认小宫女,有我在,你们别想不要脸地抢。赶紧走,纯棕马生气了,你们谁也别想落好。”
被军师抢走披风的大将,“狡诈。”
被军师拽走披风的小将,“老狐狸。”
一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出来。
乌龙城满是血腥和杀戮的脑子里多了一双水润的墨玉,心情很好。
军师自认为他被纯棕马接受了,心情更好。
两个心情好的人,对世家多了点耐心,舍掉可能引起动荡的一刀切计划,挑选钝刀子慢慢刮的保守法。
世家底蕴深,肯定有好马,既然舍不得钱,那就舍了马吧。
抢钱可能会逼的其他世家合作,抢马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儿,可以有。
对军师的这个焉儿坏的主意,上上下下的将士双手双脚赞成,他们看过世族家的嚣张样子,早想割世族家的肉让他们疼一疼,可惜,为了大局,一直忍着。
为了不影响他们北疆王军队的名声,他们会有礼有节地借马,借个几十年。
世家被他们的无赖气的头顶冒烟,却也在他们的容忍范围里,忍耐着他们牵走一匹一匹的马。
军师待在马棚里整整十天,跟着小宫女学会了怎么根据骨相识别好马,又把这些方法整理成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