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念一个人待在卧室里,和桑柠断断续续发着消息,窝到半夜,才觉得胃里有些空。于是从沙发里爬起来,开始翻前几天叫人送来的行李,然后抱起一个铁罐子下楼,做一件她每晚临睡前必须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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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如此奇妙的新婚之夜,纪放本来就堵得没睡意。又不知道这明明挺厚实的墙,为什么隔音效果还是不怎么样。电梯从三楼往下运行的可疑声音,悉数进了他竖得像天线一样的耳朵里。
秉着关心“同居室友”的好心,纪放决定起来,去看一看情况。
楼下客厅的灯没全开,厨房里也就开了盏暖色的小灯。纪放听着里面窸窸窣窣像是小老鼠半夜偷食似的声响,还挺纳闷。
甚至生出一种,这小孩儿生得这么好看,是不是不吃五谷杂粮,要大半夜偷吃什么仙丹妙药修仙的神奇脑洞来。
不知道是他走路声音太轻,还是小姑娘像幼儿园小朋友过家家一样搞吃的,搞得太认真,他都到了厨房门口,都没人发现自己。
“你……”纪放顿在厨房门口,看着岛台上的那个圆柱形铁皮罐子,还有背对着她,微微仰着脑袋的舒念,“大半夜的干嘛呢?”
“……”背后灵似的悠悠一声问,舒念端着玻璃杯的手一顿。稍一低头,连人带杯子,维持着送到嘴边的姿势没变,转过了身。
抬睫看着一脑袋问号看着她的纪放,舒念下意识地眨了两下眼睛,玻璃杯沿挪开唇边,理直气壮回他道:“饿了。”
纪放垂睫,看着她唇边还没消下去的奶渍,一时间有点无语。
还好她没有伸出舌尖舔一舔什么的。
“……行吧。喝吧喝吧。”纪放无奈道。对她这种标准的饭点不好好吃饭,半夜起来不干人事的行为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舒念也没和他客气,说完话,就端起玻璃杯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喝的时候见纪放还没走,还下意识地瞟了他一眼。
暖呼呼的一杯奶粉下肚,舒念见他还站着不动,极其大方地指了指自己那罐子奶粉,“要喝自己泡,别客气。”
然后错开纪放,经过客厅,摁了电梯回三楼。
很难形容自己这会儿到底是什么心情的纪放,抄兜倚在厨房门口,看着料理台上那罐子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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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放回了房间,拿起手机给曲鸣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好几声才接,“喂,阿放啊,有事吗?”
“嗯,”纪放听着那头明显是睡着被震醒的声音,“这么早就睡了?”
“啊,”曲鸣迷迷糊糊地咕哝,“白天站了一天你不累么?”
见纪放不说话,又有些好笑地问他,“怎么,新婚第一天太激动了睡不着?”
纪放:“……”
“你说呢?”对曲鸣的明知故问,纪放反问道。
听着纪放“别问,再问杀人”的语气,曲鸣乐得不行。一想自己当初的二五仔行径,又倏地收了笑意,认真问纪放,“怎么了?”
纪放无声轻叹,“你帮我问问你小学同桌,舒念到底喜欢吃什么?”
郑渠的笔记本里虽然涂了两笔,可是和舒念,到底只是当了两年同学的关系。况且大学同学,除非舍友,大家上课的时候也不一定会说上两句话。倒是舒念那位朋友,一定很了解她。
“……?”曲鸣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甚至有一点点不困了,“不是阿放,你们现在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夫妻关系。虽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俩为什么突然要结婚,还要签那什么协议吧,可是你俩不是一个屋子住着呢吗?”
“我没她联系方式,”纪放闻言,理直气壮地说,“而且她住三楼我住二楼。”
“最重要的是,”纪放腰板都无形中直了直,“是她跟我求的婚。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曲鸣:“……”行,您厉害,您牛批。那您还关心人家到底爱吃什么。
“行吧。”腹诽归腹诽,曲鸣还是说,“我来问。”
“对了,你再帮我问问,”纪放无奈地闭了眼睛捏了捏鼻梁,“她除了喜欢吃葱油拌面的时候多喝一碗牛肉汤,半夜起来冲一杯奶粉这种穷酸爱好外,还有什么别的特殊爱好没。”
曲鸣:“…………?”不是,就凭您老这张嘴,能娶到老婆,大概也只能靠父母安排这种方式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纪狗今天做人了吗?没有,今天又是狗言狗语的一天:)
第15章
纪放又关照了他一句“别说是我问的啊”就挂了电话。
曲鸣很无奈地看着已经黑了屏的手机。难不成桑柠还能以为是他问的?
点开微信给桑柠发了条消息, 按“不知道是谁问的”那种格式来。当然,他也没敢说多喝一碗免费的牛肉汤和半夜起来泡奶粉喝, 这是“穷酸”爱好。那桑柠还不得跟他急眼。
那边大概还没睡,倒是秒回了信息。曲鸣转头就把那大段大段的“注意事项”依次复制给了纪放,圆满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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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纪放在客厅吃早餐, 见舒念下来, 已经穿好了平时穿的卫衣,脑袋上还扣着帽子,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样子。
“要出去?”为了表示对室友的关心, 纪放说, “先吃早饭。”
舒念顿了顿,看时间还早, 又看到了桌子上的咸豆浆和粢饭团,昨天半夜里那一杯奶粉, 瞬间就觉得不够看了。
“嗯,”舒念过去坐下,脱了帽子, “谢谢。”
纪放好气又好笑, “你要不要在你外公面前的时候,也对我那么客气?”
“……”舒念闭嘴,选择吃饭。
“你……”纪放见她吃了会儿,才又开口问了个一直疑惑的问题,“为什么老是戴着帽子?”
舒念拿筷子准备夹饭卷的手一顿, 落了个空,就收了回去。低着头,没说话,甚至看上去有点开始走神。
纪放:“……”
“好好好,我不问了,”扰人食欲简直罪恶,纪放也不要她答案了,把她刚刚没夹到的饭卷推到她面前,“快吃吧快吃吧。”
大概是怕长得太好看引起不必要的轰动吧,纪放自我开导。
“待会儿上哪儿去?”舒念快吃完的时候,纪放才又问。
他俩选了个周末办了婚礼,也没请假,明天就得该上课的上课,该工作的工作。
舒念觉得去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说:“去我外公那儿。”
纪放点头,“嗯,待会儿陪你一块儿回去。”
舒念舀咸豆浆里油条段儿的手一顿,抬眼看他,“不用了。”
纪放轻笑着摇了摇头,胳膊肘撑到桌沿儿上,稍稍倾身靠过去,叫了她一声,“小孩儿。”
舒念:“……?”
“你说你是不是不懂规矩,”纪放端着家长姿态教育道,“你知不知道第二天回去,算是回门?搁古代那叫归宁,没丈夫陪着的那都算是不像话的。”
“……”压根没往这方面想的舒念,有点后悔刚刚老实说,是要去外公家了。
见舒念怔愣,纪放以为她被自己的这套说词征服了。于是撑着桌沿儿退开,舒舒服服靠进椅背里,看着舒念,懒懒说道:“再说了,在家人面前要装恩爱这一条,是我规定的?”
挖坑人舒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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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纪放陪着她往赵铎那儿去的路上,小姑娘兴致瞧着不高。虽然舒念平时脸上也不带什么表情,可是这会儿的情绪,却能让纪放明显感觉出,这种面无表情,和平时的面无表情是不同的。
纪放也没多嘴问她。毕竟这是个连求婚都不告诉他原因的狠人。问了也白问。
到了赵铎那儿,赵铎见陪着舒念回来的还有纪放,笑得鱼尾纹都神采飞扬。
舒念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准备的,随随便便就叫司机从后备箱里拿出了礼物。虽说赵铎不缺,可到底还是开心的。舒念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跟着进屋。
结果,本来话就不多的舒念,顺利成了两个男人谈话时杵在一边的吉祥物。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完全没她什么事儿。仿佛一个进了茶馆,边喝茶边听相声的观众。
小时候周阿姨常来家里玩儿,那会儿就念叨过纪放。叫他跟着一块儿来,这家伙就说“我才不去呢,小妹妹有什么好玩儿的?我要和男孩子玩儿”。那会儿就被周枳意取笑过,早晚有他后悔的时候。
纪放本来就长了张招人喜欢的脸,要是还有意顺着你,就属于男女老少通吃的款。所以这会儿,舒念只能看着赵铎被纪放哄得服服帖帖。
“嗳对了阿放,”赵铎拿过自己手机,“你们年轻人肯定玩微信吧?外公也有啊,要不我们加一个?过年的时候三个人拉个家庭群,可以抢红包啊。”
纪放:“……”马上,他就能从大舅子到外公的微信都有了。所以他这个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道路,何时才能取得全国性的胜利——加到合法妻子的微信。
“好啊外公。”纪放弯着笑应下,摸出手机开始扫。
并不是很想拉家庭群抢红包的舒念:“……”
直到赵铎聊得口渴开始喝茶,舒念才终于逮到两人说话的空档,轻吸了一口气,赶紧开口,“外公。”
“嗯?”赵铎和纪放聊得正投机,喝茶的空档听见外孙女叫自己,还有点恍惚。
“……”舒念无奈地抿住唇角,直接问他,“外公,你现在能尽快做手术了吗?”
既然已经和纪放结了婚,木已成舟,往后赵铎做手术,纪放早晚会知道,舒念也就没想刻意瞒着。
赵铎一愣,杯子里的古丈毛尖打着旋儿转了一圈,他都没能喝下这口茶。
刚和纪放聊天的那点兴奋劲儿也跟着悉数退了下去,视线在两个小孩儿脸上扫了一遍,杯底重重地搁到茶几台面上。淡绿色的茶汤溅出一点到他手背上,赵铎都没察觉。只是难得在外孙女面前沉着声音问:“谁告诉你的?”
舒念眼睫半垂,抿了抿唇,有点不敢看他。这好像还是外公头一回,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是不是蒋治!”赵铎问她。
见舒念还是抿着唇不说话,赵铎难受地往沙发里靠了靠,深吸了一口气,说:“行了,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他。”
全然没了昨天看着外孙女结婚时的欢喜感慰,赵铎一个良心从来不会痛的老年人,这会儿都觉得心脏有点吃不消。
“你们两个孩子,”赵铎这回是真生气了,甚至抬手指了指舒念,“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他就说,怎么突然之间就想着要结婚了呢。敢情是为了这个!这世上多少佳偶成怨侣,连起初相爱的都不一定能走到最后。这俩小孩儿就为了这个,就结婚了?他没胃病都要被气出胃病来了。
纪放也不是傻的,舒念和赵铎几句话一来一回,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就明白了。虽然还不知道赵铎到底要做什么手术。
刚刚舒念在车上的那点低落情绪,也有了合理的解释。这会儿,看着小姑娘被她外公两句话说得,低着脑袋不声不响的委屈样,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摁着似的不舒服。
“不是的外公,”身体下意识地往舒念那儿侧了侧,把人挡在斜后方,纪放淡定开口,话音里还带着笃定的笑意,“是我喜欢念念,才想和她结婚的。”
舒念:“…………?”
纪放这话一说,舒念和赵铎倒是同时一愣。
舒念迅速回神,不着痕迹地抬手,在肚子那儿轻轻放了放。
纪放眼角余光瞥见了,心领神会,继续对着赵铎解释道:“念念是和我说过外公胃不好,要做手术的事情。我想着反正迟早也是要结婚的,就提议干脆早一点吧。也能让外公安心。”
“再说了,”纪放笑说,“我妈也催得急,急着想让念念嫁过来,外公您又不是不知道。”
看着外孙女婿如此真诚的表情,这般诚挚的语言,赵铎不信都信了六七分。之前纪放有多排斥被家里安排的这桩婚事,他不是不知道。
“是这样的吗?”赵铎终于缓了口气,还带着两分不确定地问。
纪放弯起唇角笑,桃花眼都笑得眼尾微弯,看着就像在说实话的样子。
“外公,”又叫了赵铎一声,纪放稍稍偏头,看着还被赵铎说得委委屈屈(纪放认为)的舒念,伸手过去,轻轻握住舒念的指尖,捏了捏,声调都软了两分,“不信您问念念。”
“……”舒念没想到,这人戏能做到这么足。量大料又多,比方便面的包装袋还丰盛。
纪放伸手捏上来的时候,她都下意识慌了慌。身体一僵,手指更是顿住不敢乱动。耳朵尖尖完全是自然反应地一热。
“嗯。”顿了几秒,舒念小声说。
自己外孙女这些年到底是什么性格脾气,赵铎这个做外公的还是了解的。别说她压根不想和除了桑柠以外的人打交道,更别说还能乐意被人捏着手说话了。
看着外孙女活像热恋中的害羞少女的样子,赵铎这回是真信了。
“是外公不好外公不好,”赵铎赶紧变脸,嘻嘻哈哈对着舒念说,“念念别生外公气啊。”
“念念不会的。”纪放笑眯眯,又捏了捏舒念的指尖,“是吧?”
“……”舒念僵着身子咬咬牙,“嗯。”
看着俩小孩儿感情这么好,赵铎好欣慰。他就知道纪放是个好孩子。他就知道他家外孙女,怎么可能不招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