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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末,舒念睡得晚了些,吃完早饭就又上了三楼画室。
纪放是在客厅等着她一块儿吃完的,舒念上去的时候,他也没立马跟着,而是装模作样地等了好一会儿,觉得小姑娘已经沉浸在艺术的海洋里了,才慢慢悠悠踱上去。
这两天冷空气过境,天气都不错。三楼画室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阳光清浅,照得小姑娘脸上也像是覆了层透明的光晕。
屋子里暖意融融,舒念怕冷,在家也套了件连帽的毛绒外套。大概是觉得长发散着碍事,也不知道怎么卷的,脑袋后面松松插了一支铅笔,就把一头黑发卷了个揪揪。
这会儿正支着手肘撑着膝盖,手心托着下巴尖尖看着画板发呆。
纪放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近了才开口问她,“在画画呢?”
“嗯?”舒念一惊,抬头循着声源的方向看过去。
纪放笑得眼梢都弯了,因为站着的角度,从他那个方向看自己,还得稍稍歪一点点脑袋。
舒念眨眨眼,有一点愣。突兀地生出一种阳光下二次元美少年,从画里跑出来了的荒谬感。
“啊,对。”舒念边说,边垂睫看了眼画纸上的草稿。然后咽了一口,心虚地把画板最上面的夹子松开,又悄咪咪斜了身子,摸过一张新画纸,把空白的贴了上去,盖住草稿。
等她不知道是太阳晒着热的,还是因为别的点什么红着脸颊掩盖完作案现场,纪放才绕过画板,站到她身边,说:“画画好学吗?”
“还行吧。”舒念心不在焉地回他。
纪放微一挑眉,没在乎小姑娘敷衍的态度,不无遗憾地继续说:“我小时候还挺喜欢画画的,可我爸妈没让,说我们家都没这个天赋。”
舒念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安慰道:“要是喜欢,什么时候学都不晚的。”
“哦,是吗?”纪放话音温和,偏头看着她的发心问,“那你教教我呗。”
“......?”没明白怎么两句话就给自己揽了这么个活儿的舒念,缓缓抬头,看向他。
“可以吗?”纪放眨了眨眼,长睫沾着窗外浅金色的碎光,缓缓开阖。满脸写着:真诚、期待,和向往。
舒念差点被自己呛得一噎,又觉得被太阳晒得有点晕乎,迷迷瞪瞪地下意识应他道:“那、那行吧。”
纪放:屡试不爽美人计,get。
两人掉了个个儿,纪放坐上了她的小画凳。舒念趁着替他按身高调节画板高度的机会,把原先板子上的两张画纸拿了下来,此地无银地塞到了废草稿里。还顺手压了本书。
纪放好笑地无声抖肩,又趁着她转身的时候,迅速调整好了面部表情。舒念回头看到的,又是那个因为幼时父母反对,热爱画画,一把高龄也不放低对自己要求,准备重拾绘画技能的,对艺术真诚、期待,且向往的纪放。
并且这位勤奋好学的纪同学,还以一种从下往上看着她的角度,笑眯眯地等着她。
一种比仰视看他,更好看的角度。舒念:“......”
小姑娘递给他一支铅笔,又替他夹好新的画纸,然后说:“先练线条吧。”
纪放从善如流,点头。
然后听着“舒老师”和他耐心讲解,怎么用食指和拇指捏铅笔,怎么用大臂带动小臂拉线条。还给他做了几遍演示。
纪放也就上过学校里的美术课,趴在课桌上瞎鸡儿涂画画本的那种。况且他小时候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骑射馆里拉弓射箭不比这个香?
不过这会儿,他是勤奋好学的纪同学,当然不能给老师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于是在小姑娘靠近他,闻着她身上浅淡甜香,神思不断飘移的空档,纪放捏着铅笔,画出了一根歪出天际的——直线。
纪放:“......”
舒念:“......”
纪放就很不服,明明看舒念唰唰唰几笔,横的竖的斜的各种角度的直线,都很轻松的样子啊。
于是深呼吸,再接再厉。
然后就得了半张纸的,歪出银河系的——直线。
“你别急,”看着一脸挫败的纪放,舒念好急啊,倾身过去,捏着他握笔的手,想让他顺着自己的力道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大臂带动小臂”,“你用力方式不对,你试试......”
半截话没说话,舒念倏地一顿。因为纪放的手也顿住了。她完全扯不动。
舒念眨眨眼,眼神在自己“强迫”捏住他手的位置停顿了两秒,接着缓缓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纪放的脸。
纪放抬睫看着她,瞳仁里的光细碎,呼吸压得和她一样轻。只是这个姿势,离得实在近,舒念能闻见,他连须后水都是雪松调的。混在温温热热的清浅呼吸里,灼得人耳朵尖尖发热。
咻地松开纪放的手,舒念起身,弹开半步,挠了挠发热的脸颊看着自己的脚尖,嘀咕道:“没事,刚开始都这样,你练一会儿吧。”
纪放也偏过脑袋,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缓了缓,才恢复正常,然后用了平时说话的声调问她,“念念,你每支铅笔上都有个‘栀’字,是......妈妈的名字?”
舒念一愣,迅速从刚刚的混沌混乱状态回神,抬头看着纪放,点头说:“嗯。”
舒念笑了笑,倒是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我妈妈的习惯,小时候跟着她学的。她还教我篆刻来着。”
纪放愣了愣,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神色,明白了。对父母的事,她似乎挺乐意谈的,并不避讳,于是顺着舒念的话问:“所以你还会刻章?”
“嗯,”舒念点点头,“不难。小时候力气小,我妈妈就拿木头给我练。”
纪放来了兴趣,暗示性非常明显地试探着问:“那你觉得,什么石头的印章,比较适合我?”
有良心你就赶紧说刻了送我一个啊。纪放心想。搓搓手,美滋滋。
舒念眨眨眼,想了想,说:“寿山石?”
“为什么?”纪放抿弯了唇角问她。
笃定地想,小姑娘大概是要说“此石质地莹润,细腻温泽,特别符合你的气质”这一类的话,结果——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舒念挺正经地说,“寓意挺好的。”
纪放:“......???”不是,等等。刚那么好的气氛,就这么白瞎了??你特么现在和我说这?这?
老子就比你大了两岁好吗?!不是七老八十啊我摔!!
作者有话要说: 纪放:是你逼我搞事情的哦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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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我有个不成熟但大胆的想法。那个,大家手上有没有那种,就是晋江特有的,每月初定点放送,每月底离奇消失的神秘液体,可以洒向我~~~蟹蟹!!! (放放抱着他科技兴国的机械臂,和善地望着大家
第26章
舒念说完那句寓意极好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就看见纪放原先弧度完美的浅笑,有一丝丝崩裂的痕迹。
眨眨眼再仔细一看, 又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纪放起身,笑了笑,抬手到她脑袋上方。
“……”自己又哪句话得罪他了?舒念抬睫看着他遮住自己视线的掌心,做好了又要被压脑袋的准备。
结果, 纪放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温声说:“不打扰你了,你先画吧。我去二楼书房,处理点事情。”
处理一下自己崩溃的心情。
“哦。”舒念点头。脑袋后面的揪揪松松散散地跟着颤颤巍巍。
纪放视线在她的揪揪上一落, 偏头, 斜着身子稍俯到她身侧,捏着她挽在头发里的铅笔转了转, 然后顺势一抽。
预想中的那什么,一头柔顺如瀑布般的黑发倾泻而下的唯美画面, 并没有发生。
舒念揪揪挽得松,本身发质也好,倒也没有尴尬成抽出铅笔, 揪揪还团成一个球下不来的神奇局面。只是长发打着没有规则的卷儿, 零零乱乱地松下来,铺了半身。有几缕还很不服气地戳在毛绒外套的帽子上。仿佛在嘲笑纪放:叫你手欠,傻了吧。
舒念:“……?”
纪放:“……”童话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看着小姑娘一脸懵逼到眼睛微眯,抿唇抿出小梨涡,一脑袋问号求给个说法的样子, 纪放终于缓了刚刚被嫌弃“年纪大”的郁闷。轻笑出声,抬手,又故意揉了揉她的发心。揉得她一头长发更凌乱了。
然后笑着温声道:“怪可爱的。”
舒念愣了愣。对他这种正儿八经夸人的样子,有些……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脸颊有点点热乎。
收回向纪放讨要说法的眼神,舒念垂了点脑袋,抬手用手指给自己理起了头发,不理他。
眼睫下面,纪放伸手捏着自己挽头发的铅笔晃了晃,话音带笑地说:“这支也送我吧。”
“?”舒念抬头看他。
“你不是说,”纪放一脸翻旧账的神情,微挑了瞬眉眼看着她,“这型号挺适合我的么。”
“……?”舒念垂睫,看了眼铅笔末端明晃晃的“2B”,就也不是很懂,这人为什么要上赶着往这上面靠,然后抬眼,挺同情地看着他,“哦。”
纪放看着她的眼神,笑着“嘁”了一声,转身出了画室。
结果刚到二楼走廊,就接到了周枳意的电话。
“妈,”纪放接通,问,“怎么了?”
这回,周枳意倒是一改常态,在电话那头吱唔了半天,都没切入正题。
纪放就很纳闷,边走进书房办公桌前坐下,边笑着问:“妈,你有事儿就直说吧。”
周枳意闻言,清了清嗓子,并且压低了音量才问:“你这会儿一个人待着呢?”
“?”纪放挑眉,“是啊。”
“哦,”周枳意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听说,你们半岛三楼的房门坏了?”
纪放愣了愣,才想起来,这边装修时候,全屋定制的那家公司是亲妈朋友开的。
周枳意见他又不说话,咳了两声,解释道:“我准备重新改一下家里的衣帽间,才叫人家来家里的。正好聊天的时候说起来,才知道这事儿。我可没故意想知道啊。”
“啊,是。”纪放听她这么一说,也没想瞒着,本来也没觉得这是多大件事儿,于是说,“我踹的,怎么了?”
周枳意:“……”居然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目无法纪。
叹了口气,周枳意艰难地说:“我也不问你之前是用了……用了什么特殊手法了。”
言下之意你丫的到底用了什么《刑法》不允许的手段,这会儿婚都结了,我也就不翻旧账了。
一脑袋问号不是很懂的纪放:“……?”
周枳意见他不说话,觉得这绝壁是他理屈词穷的表现啊,于是语重心长,“但是婚内那什么,也是犯法的啊,儿子。”
纪放:“???”不是,等一等。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就又手段特殊,又违法了?他怎么不知道??
纪放的一时语塞不知该从何问起,听在周枳意耳朵里,就是进一步落实了“罪证”的表现。
摇头叹气,周枳意隐晦地暗示道:“有的时候,有些事情,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一下。不要麻烦别人,好吗?”
纪放:“…………”
周枳意挂了电话,觉得自己也太难了。居然还要提醒儿子这种事情。哎,看来普法教育,真的任重道远啊!
别说周枳意觉得难,纪放才是真的懵。简直要被亲妈气笑了。甄楠那名字让给他算了。
这一个个的,到底都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这会儿真是挺同情又理解《横刀》里那个反派的。你们再这样,我可真的要黑化了啊。
无语地轻舒了一口气,纪放拉开书桌的抽屉,把舒念又“送”给他的铅笔,搁到了原先那支的旁边。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两个2B,收获双倍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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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念等他走了,就把那张被书压着的人设草稿翻了出来。
看着画纸上的寥寥数笔,舒念抿了抿唇角无声浅笑。别说,是还挺好看的。
纪放说完要去“处理”点自己的事情,除了叫她下楼吃中饭吃晚饭,期间就没再来找过她。舒念见他就是脾气比以前小了一点,别的倒也没什么异常,就也安心了。
只是吃晚饭的时候,纪放问她,“画了一天了,晚上休息会儿?”
舒念边吃边抬头看他,“我不累。”
“……我累。”纪放懒声懒气地说。
“?”刚还觉得他脾气好,这会儿又大少爷脾气上身了?舒念咽了一口,试着说,“那你歇会儿?”
“一起,”纪放单方面替两人下了决定,“我妈今天特意打电话来了,说我不该让你太累,要顾着你的情绪,要让你好好休息,不能一天到晚折腾你。”
纪放:他这么理解这么说也没错吧,对吧?
纪放边说,还边拿了个白瓷小空碗,替她舀了一碗汤,搁到她面前,看着她的表情。
舒念一听是周枳意特意打电话给纪放说的,倒是没像刚刚一样立马回绝了。顺手捧了纪放递给她的小碗,端起来喝了几口。
几口宛如迷魂汤的热汤下肚,舒念舒服地轻喟了一声,点头说:“哦。”
纪放看着她享受的小表情,几不可见地抿了抿唇角,然后挺淡定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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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念也没想到纪放说的歇会儿,就是在家看电影。
并且人家说得还很有道理,“你一个搞创作的,也不能一味地输出是不是?会没有灵感的。休息的时候输入一下,找点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