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查查,”纪放又说,“我回来之后,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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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放猜得没错,他刚到江悦路九号,顾杨就给他来了电话,说舒念去御澜花园了,是桑柠小姐来接的。
还说,今天一整天舒念都在家,哪儿也没去。除了白天,半岛的管家来送过一回快递。
说了声知道了,纪放挂了电话。重新下楼,折回半岛。
纪放再回来的时候,夜色已深。
虽然好久没来住过,倒是有人定期打扫。
纪放洗完澡,头发从濡湿,到被江风吹得冷硬发干。江对面每夜的光影,也到了定点关闭的时间。
从嘈杂到沉寂,看着楼下如墨色的江面,纪放抵着烟缸,碾灭了指间燃着的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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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早,恒江集团正式公告。
集团旗下恒江科技,将以出售重组,变现退出的方式,剥离传统家电业务,收购旷兴光电。保留核心优质资产,精简构架。将业务聚焦于智能面板的开发和研究。同时致力于完善员工各项激励机制,以不断变革,提升企业经营效率。
早会过后,纪放把程越叫进办公室。
“阮家最近在国外,”纪放随意地翻着手头的资料,问,“对波黑那块地挺感兴趣?”
“是的纪总。”程越回。
今早公告之前的好几个股东会议,程越全程参与。阮家最近的动作,也一早听说。不光如此,阮家前几年为了“响应政.策”,不断把国内资产通过购地,建酒店娱乐场所的方式对外投资转移。
“嗯,放个消息,恒江也有兴趣。”纪放抬睫看着他,顿了顿,又说,“不是有兴趣,是势在必得。”
程越一怔,一下子没敢接,有些没明白。先前他就听纪放说过,那片地理位置是个交通枢纽,有两家中建国企也会参与竞标,为的是政.策层面上,以后在国际上的长远发展。恒江从没考虑过要买这块地。
见他怔愣,纪放笑了笑,说:“消息而已。”
程越嘴唇张了张,瞬间明白了纪放的意思,点头说好。
见纪放没有什么要吩咐的了,程越才问:“纪总,你这嗓子……哑得这么厉害,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纪放一怔,笑了笑,说没事。
他不知道别人遇上这事儿是什么感觉,他就是觉得整个人,没什么饥饿感。除了想喝点水,什么也不想吃。可明明喝了水,嗓子里那点血腥气就是怎么压不下去。
跟着纪放好两年,程越忍不住说:“一直这么哑着,声带怕是要出什么问题。我母亲做老师的,嗓子老是发炎,后来医院一查长了个小结节,做了个小手术才好。”
纪放笑着点头,“谢了,没事的。”
程越不知道他和舒念的事儿,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先出去了。
办公室里没了人,纪放靠进椅背,垂睫看着自己点着桌面的指尖。
阮家接了他们剥离的业务,花费不菲。据他所知,这些年来阮家在国内外的投资,大抵是靠着银.行.贷.款。那几笔循.环.贷,也常年处于满额使用的状态。
如果交了保证金去争那块地,最后又因为银.行.贷.款收紧付不出尾款,那应该还挺有意思的。
挑了挑眉,纪放没再替他们想下去。
倒是脑子里闪过那几张“赝品”,还有那段下三滥的小视频。
不是不气舒念,小姑娘能这么对他,说到底还是因为不信任。什么也不问他,就吧唧给他甩了张催命符。
可是那点气劲儿过了,又只剩了心疼。
她为什么会这么选,纪放都明白。拧着他心似的,闷得难受。
他真不太明白的是,阮姝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以为这样叫人帮忙转手发下快递,他就查不到了?那还真是要警.察干嘛了。
再者,按这卡着点似的巧合,她该是一早就准备好的那种东西,就等着哪天知道他不在江城,能搞点事情。
纪放无语地闭了闭眼睛,打开群聊。
纪放:【你们谁,这几天遇见过阮姝了?】
曲鸣:【???纪放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昨晚我还在给桑柠说,你俩铁定是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行了。你现在来给我问阮姝??】
曲鸣:【我他妈就差把胸脯拍穿了,说你个逼喜欢舒念都喜欢得快没房子了,怎么可能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曲鸣:【合着你他妈不喜欢人家,前前后后搞那么多事情玩儿呢你?你这大少爷的脑子是不是异于常人?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这兄弟也别他妈做了!】
甄楠:【那个……阿放,放放,我的好爸爸。你去平城的那天晚上,我在我朋友的酒吧,遇上阮姝了,喝……喝得可能有一点点多,可能大概或许,把你特意去平城给念念妹妹买生日礼物那事儿,给不小心说漏了嘴……】
甄楠:【还可能……给他们看了看那四合院儿的照片。】
甄楠:【……我也不是很确定。】
曲鸣:【…………】艹?好像骂早了,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纪放:【@曲鸣,骂完了?歇会儿。】
纪放:【@甄楠,等着。】
甄楠:【爸爸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喝多了!】饶我狗命.jpg
任清识:【来晚了。】
曲鸣:“……”早知道我也来晚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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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处理完和阮家有关的事情,纪放就像是被抽了一口气似的有些颓,特别想去一个地方。
沿路经过上回那家花店的时候,又在路边停了停。
店主对他印象很深,毕竟这么好看的小伙子不多。甚至后来看了《恋爱》,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个年轻人,是在自己店里买过花的。
没两天就是情人节,店主理所当然地问:“给老婆订花吗?”
“嗯?”纪放怔了怔。
“我看过你们俩的节目,可喜欢了。”店主热情笑说,“小姑娘喜欢玫瑰还是洋桔梗?或者别的,你看看,我送你们。”
像被花梗上的小刺贴着心头一阵扎,纪放笑了笑,说:“不用了,谢谢,我买束小雏菊就行。”
店主一愣,转而又自我释然道:“哦对,一定是订好了是吧,好的好的,我给你包小雏菊。”
替他挑了一束包装着,店主又忍不住说:“天挺冷的,年轻人多穿点,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
那点喉间涌起的血腥气像是一直没褪,明明也没感冒,他也不知道这嗓子怎么就成这样了。但还是说:“好,谢谢。”
纪放拿着小雏菊离开,又到了周祁风待的墓园。
二月的江城,一点没有春天要来的迹象。墓园空旷,周遭没有丝毫遮挡,风裹挟着冷空气,挺不客气地招呼到人脸上。
纪放稍扬着下颌,抬睫看了一眼天。云层很厚,沉得像要掉下来压到人似的。
冷风里还掺着稀稀落落的细雨点子,偶尔有一两颗,掉进他瞳仁里。
眼睫微眯了一瞬,纪放低头,看着墓碑上照片里的周祁风。
“你们都这样,明明说过喜欢我,”纪放低声喃喃,轻声笑了笑,“却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
“所以,”男人眼尾泛红,明明笑着,嗓音却哑得像被砂纸磨了几遍似的,“你们真的喜欢过我吗?”
照片里小舅舅,嘴角的笑意定格在最好的年纪。
墓碑前的小雏菊,白色的花瓣被风卷起柔软的弧度。
没有人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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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桑柠趴在舒念床边,小声说,“曲鸣和我说了,那两天纪放去平城,是给你买生日礼物呢。”
桑柠这两天都在御澜陪着她。反正现在事情都成这样了,也别什么惊不惊喜的了,几个人把知道的,全给桑柠老老实实交代了一遍。
“唔。”舒念含混地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桑柠心疼地伸手过去,摸摸她额头,“是甄楠喝醉说漏了嘴,让阮姝知道的。”
舒念眨眨眼睫,弯了点笑给她。
“哎行了,你别笑了。”看她红着眼眶还要笑的样子桑柠就难受,“你到底为了什么事情要和纪放分开,你试着问问他,好不好?”
舒念敛了笑意,避开她视线,没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桑柠:因为我也不知道收到了谁寄给我的,那种东西。
见她不说话,桑柠心里轻声叹了一口。如果她是舒念,遇见了舒林简这样的变态,她也不知道自己会长成什么样的性格。
一定会恨会逃避会害怕吧。毕竟就她家那几件破事儿,她都懒得回去面对。何况是那样的事情。
“那你睡会儿吧,我去楼下坐会儿。”桑柠替她掖了掖被角,抬眼看了看阖着的窗帘,“撑了一整个白天了,这会儿外面雨还挺大。”
“嗯。”舒念乖乖点头。吃了点感冒药,有点晕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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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柠下了楼,窝在沙发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最后还是点开手机,给曲鸣发了条消息:【纪放号码发我下。】
曲鸣没敢耽误,也没敢问你要干嘛,直接给她发了过去。
桑柠就着那条消息直接拨号,对面响了好久才接。
“纪放吗?”见对面不说话,桑柠直接说,“我是桑柠。”
“嗯。”纪放应声。
桑柠听着她这声“嗯”愣了愣。这声音,怎么跟嗓子都哭哑了似的。
“念念……”桑柠都不太确定她如今这么说,纪放还会不会来,“有点低烧,刚吃药睡着的时候好像还……”
好像还叫了你名字来着,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看?桑柠是想这么编的。
只是还没等她编完,就听见电话那头的纪放操着他磨砂似的嗓子说:“开门。”
听着电话那头从安静,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再到出现哗啦啦的雨声,桑柠愣住,“……?”
“怕打雷。”纪放说。
桑柠捏着手机闭着眼睛,又短又沉地吁了口气。这会儿真是有点替这个男人心酸了。
下大雨,怕打雷老婆会害怕,又不敢说,就这么在外头等着。
桑柠赶紧去替他开门。
纪放手里打着伞,脚边的雨点子溅出一朵朵杂乱的小花,没两分钟,就溅得他湿了半身。
桑柠把人让进来,看着他慢条斯理一言不发地整理好手里的长柄黑伞。
等他挂到玄关那儿的挂钩上,桑柠才说:“纪放,我也不知道你们俩到底为了什么。但我知道,念念是真的喜欢你。不然我今天也不会打这个电话。”
纪放理了理被潮气晕得有些湿的额发,没说话。
“你俩要是有误会,就说清楚。”桑柠顿了顿,又看着他说,“要真不是误会,那你今天就别上去了。”
纪放愣了愣,偏头看她。桑柠一脸“你要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念念的事儿,我就算是打不过,今天也要薅秃你”的表情盯着他。
笑了笑,纪放说:“我上去了。”
桑柠:“……”这人突然变得这么正经,还真有点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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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念睡得并不踏实,像是迷迷糊糊做着点零碎的梦。
一会儿是纪放牵着她手往前走,叫着她名字。男人一转身,又成了舒林简。一会儿是男人左肩上那一小片胎记,像那天眼尾晕红的桃花痣一样泅染了血色,刺得她避开视线。
割裂的片段掺在一块儿,堵得人心口发闷。
梦魇里,额头贴上温凉指骨。舒念阖着眼睫,回神,一怔。
就算这会儿鼻子有些塞,她依旧能闻得出来,这不是桑柠的味道。像是熟悉的气味,又掺着雨水潮气都掩盖不住的烟草味。
指骨的凉意触着她额头贴了贴就挪开了,舒念撑开眼睫,看清来人,倒是更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桑柠就给她卧室里留了盏小灯,舒念窝在枕头里,纪放坐在床边,俩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才几天没见,纪放看着好像就清减了不少,下颌的线条都比先前凌厉了。
舒念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过来的,身上的正装还没来得及换,领间的白衬衣上,还泅着点被雨水溅湿了的痕迹。
明明好像,也没什么变化,身上却笼着层以往在他身上从没见过的,沉。
舒念不知道,是不是只有酒精和病痛,能消磨掉些她那层壳子。看着眼前这个样子的纪放,鼻子一下就酸了。
牙齿咬了咬唇后的软肉,舒念低声开口问:“你又抽烟了?”
舒念很少在他身上闻到烟味,上一次,好像还是在里森画廊的小花园里。
“……”纪放没料到她会开口和自己说话,咽了一口,压了压喉间的血腥气,出声回她,“没有,都是被他们熏的。”
舒念压着嗓子里的哭腔,念了一句,“你又骗我。”
纪放没立刻回她,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舒念才又听他说:“嗯,骗你了。不仅骗了这个,还骗了别的。”
舒念微怔。
“我说我不想管你了,就是骗你的。”纪放搀着点笑意说,“我其实想管得要死。”
“我说让你冷静冷静,也是骗你的。”纪放又说,“我其实就想你冲动一点儿,想问什么就开口问我,哪儿看不惯我,就拧着我胳膊骂骂我。”
“就是……别不理我。”
纪放最后那句咬得尾音渐消的话说完,房里又陷阱了沉默。只听得见雨水拍着窗户的声响。
“纪放,”过了好久,舒念才哑声叫他,问他,“就我这样的人,你不嫌累,不怕麻烦吗?”
“我不累,也不觉得麻烦。”纪放没带犹豫地接了上去,顿了会儿,又轻声笑了笑说,“我就怕你不愿意让我牵着,说放手就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