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宫里出来,坐着龙辇行了一会儿,太后道:“停下吧。”
“母后想在此处赏花?”
晚清轩能有什么花赏?此地很空,以前父皇在世时,偶尔会让几个皇子在一起玩蹴鞠,要么是……他脑中浮现出父皇与好些个妃嫔追追躲躲的样子,心底生出几分厌恶。
太后从龙辇下来:“你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秦玄穆一怔。
太后已经往前走了。
他只好跟上去。
宁樱还在放风筝,神采飞扬。
坐在惠妃后面的徐贵人忍不住撇了撇嘴,恐怕宁樱是装得,这么久皇上没有见她,说不定心里火急火燎的呢,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放风筝?或许是用此招引皇上过来也难说。她不由整了整裙衫,又把口脂拿出来往唇上涂抹。
张贵人瞧见了,轻声一笑:“你还带着这个呢?”
有什么奇怪的,徐贵人挑眉:“你不也带着笛子吗?”
张贵人伸手轻抚腰间的玉笛:“这是我的佩饰,你别误会。”她可不是要给皇上吹笛,只是带着好看。
徐贵人想翻白眼。
旁边钱贵人扑哧一声。
就在这时,有个小宫女惊呼起来:“皇上,皇太后……”
众人吃了一惊,纷纷站起。
而在放风筝的宁樱并不知晓,还在瞧着天空扯动着线。
她一身月白色的裙衫,好像朵荷花盛放在草地上。
映着阳光,比任何东西都要来得耀眼,尤其是她脸上的笑容,秦玄穆心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灿烂的笑。
“主子。”红桑发现了,急忙跑到宁樱身边,拉住她衣袖,“主子别放了,皇上与太后娘娘来了。”
宁樱怔住,转头看去,果见远处有一抹玄色的身影,她忙把线交给红桑:“你找个地方拴着,可不能让风筝飞走了……那边有块大石头,快去。”
这时候还管风筝呢,红桑气死,急忙去栓线。
等她过来时,皇上与皇太后也走近了。
众人一起行礼。
“都起来吧,草地上没那么干净,小心弄脏。”太后摆摆手,目光落在宁樱的身上。
她几乎一身的素色,但在衣襟与袖口上却绣着小朵的金梅花,被太阳一照,闪闪烁烁,好看极了。
很合适她,太后点点头,与秦玄穆道:“玄儿,看见没有,宁婕妤的风筝放得很好呢。”
很高很高,他略略抬头,能看见一点红色,仔细辨认,似乎是一条憨态可掬的金鱼——她确实没有什么是做不好的,秦玄穆的嘴角翘了下。
太后见状道:“宁婕妤,你过来。”
宁樱上前两步,询问道:“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这风筝是你做的?”
“是嫔妾画的。”
“哦,挺好看,没想到你还会画风筝,”太后笑道:“何时再画一幅,我送给清妍。”
廖清妍吗,宁樱心想,太后果然很疼爱这个表外甥女,什么都能想到她:“嫔妾随时都可以画,就是不知道廖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下回等她来,我问问。”
宁樱颔首道:“是。”
太后朝秦玄穆看一眼,好似在说,你也说个话。
秦玄穆没有马上开口。
他刚才一直在注意着宁樱,然而宁樱从头到尾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仿佛他们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从不曾亲密过。秦玄穆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过得片刻后道:“母后,你不是要去看花看水,喂鱼喂鸟吗,这就走吧。”
太后表情一滞。
但当着众位妃嫔的面,她能说什么,只好转身离去。
看着刚才这一幕,众位妃嫔几乎都得出了一个结论:宁婕妤好像真的失宠了。
作者:宁樱:挺好的。
秦玄穆:挺好?你再好好想想。
宁樱:嗯…………挺好。
秦玄穆:呵。
第17章
走到龙辇旁,太后觉得很不对头,明明他见到宁婕妤时颇为欢喜,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她停下来问秦玄穆:“玄儿,你与宁婕妤怎么了?你不是对她很是满意吗?”
秦玄穆道:“依母亲的意思,所以朕得天天见她不成?朕难道不用早朝,不必处理政事?”
平常他在她面前可不会自称“朕”,看来心里不太痛快,太后捉摸不透是何原因,婉言相劝道:“玄儿,我是关心你,像宁婕妤这样的姑娘真是凤毛麟角。”如果这一个都不成,她都不知道要去选个什么样的了。
“儿子会处理好的。”秦玄穆安抚她。
姑且信这一回,太后心想,他最好是说真的,不然她还得要插手。
皇上跟皇太后离开之后,宁樱又放了会儿风筝,徐贵人在旁边笑眯眯看着,心里高兴极了。果然如甘露所说,她虽然是第一个引起皇上注意的,但也是被皇上第一个抛弃的,如今还装什么样?就不信她不想哭。
红桑是真的要哭了,那些妃嫔三三两两聚着,或是窃窃私语,或是光明正大的露出嘲笑的神色,她难过极了。
就在前不久主子还是被人艳羡的对象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掉入了谷底,而主子偏偏还有心思放风筝。
红桑走到宁樱身边,未语泪先流。
宁樱起先还没发觉,后来听到抽泣的声音才发现这丫头在哭。
真丢人,这有什么好哭的?秦玄穆不过是没同她说话,宁樱收了线,嫌弃的道:“要哭走远点哭。”把风筝交给竹苓,“我们回去。”
惠妃走过来:“可要去我那里坐坐?”她觉得宁樱表现的太过平静了,似乎一点都不伤心,但她曾经为皇上挡箭,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兴许心中早已经……
惠妃未免同情。
“多谢娘娘,还是不打搅娘娘了。”宁樱并不想被人安慰。
惠妃只好作罢。
宁樱跟几个宫女,还有杨昭仪回棠梨殿。
今日真是看足了一场好戏,杨昭仪甚为舒服,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与宁樱道:“皇上许是心情不好,我听说户部空虚,皇上为此头疼不已,妹妹别往心里去。”
这么假惺惺的话说出来干什么?宁樱道:“还有这回事吗,我真不知。”
宁步青只是个小主事,在宫里能有什么人,不像她,要知道外面的事情并不是很难。杨昭仪道:“真的,所以你放宽心,指不定皇上过几日就会召见你。”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杨昭仪这是要害她往坑里跳呢,宁樱心想,她才不会那么傻,秦玄穆现在不喜欢她最好,觉得她碍眼了,那么以后找机会推了杨昭仪说不定就会被判放刑,到时候就能一家团聚。宁樱笑一笑:“多谢姐姐告知。”
…………
夕阳西下。
宁步青从衙门回来,在路口遇到了江绪。
“姑父。”江绪行一礼。
“你姑母请你过来的?”他笑着问。
江绪道:“是,又打搅姑父了。”
“打搅什么,我是说你最好住在我们家,明光常年在外,你住过来你姑母也方便照顾你。”明光是江绪的父亲的字,江绪的母亲已经逝世了,父亲经商,而他在京都为官,一个人住,身边只有几个小厮,没有嘘寒问暖,知冷知热的人。
江绪并不肯。
宁步青回到家,就跟妻子江氏说:“阿绪不愿意住过来,你劝劝他。”
谁料江氏道:“劝什么,他这样才好,小姑娘方便去见他。”她这个侄儿年少有为,生得又俊朗,可偏偏找不到意中人,拖到二十二还未成亲。她又不能强迫,那就只能寄希望于那些胆子大的姑娘了。
宁步青恍然大悟:“对,对。”
宁潞听说表哥来了,飞奔而出:“表哥,快来教我玩双陆,我总是打不赢别人。”
“阿潞,你表哥在兵部忙得焦头烂额的,还得陪你玩?好好念你的书去,让你表哥休息会。”江氏训斥儿子。
宁潞委屈道:“谁让姐姐入宫了,不然姐姐还能不教我吗?”他平日就喜欢跟姐姐一起玩,谁想到姐姐一走,分别了那么久,他拉住江绪的袖子,“表哥,你不是在兵部当官吗,也见不到姐姐?”
江绪默然。
那道宫门怕是人世间最难迈过的门了吧?可惜宁樱偏偏要进去。
一去两年,也不知她如何了。
江氏偷偷擦拭下眼睛:“兵部与工部有什么区别,阿潞,你就别烦着你表哥了。”
“兵部不是近一些吗?”宁潞不依不饶,“表哥,你说说看。”
江绪很有耐心:“是近一些,或许哪日能见到的。”宁樱那么聪慧,生得又好,怎能不受宠呢,如果得宠了,自然就能与家人见面。如果圣宠不倦,或许还能准许她归家一趟。
宁潞高兴起来。
小孩子就是容易糊弄,江氏心里清楚,这女儿怕是一辈子都不得见了,这是她最大的伤痛。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将这女儿培养成才女,弄得京都皆知,才会被太后看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但愿她的女儿能平安吧!
宁步青也难过,但江绪在不能弄得愁云惨雾的,他拉着江绪去里屋坐下,问起舆图的事情:“是不是快要画好了?”
江绪在兵部的职方清吏司任主事,上峰听说他去过多处地方便将部分的舆图让他来负责,去年甚至派他去了大燕西部的马暹国,洞布国等。
江绪道:“六月应能完成。”
“好好好,”宁步青拍拍他肩膀,“皇上很重视,你要是做好了必然会被嘉奖。”
“我会尽力的。”他对许多城池都很熟悉,以至于早前宁樱就问起过。
当时他并不想帮忙,但宁樱拉着他衣袖,表哥表哥的叫,他好像就不能拒绝了,哪怕明知道她是为了秦玄穆,他也拒绝不了。现在想想,他就不该纵着她。如果一早告诉姑母,姑母想办法让宁樱避开,又怎么会有后来入宫的事情?
是他疏忽了。
是他没有料到宁樱的决心,也没有料到她真的会入宫。
他本来以为宁樱只是一时的喜欢,对一个只见过数面的帝王,她又能有多少了解,他以为过段时间,宁樱就会忘掉的。
然而……
江绪心里一阵刺痛。
作者:这章比较短,晚上会再更一章哦~
第18章
廖家本是太后表亲,这回廖明翊又被封为户部尚书,皇上表明重用,一时廖府门庭若市——今日这家请,明日那家请,但廖明翊不为所动,除非是原本就有交情的家族,别的一概婉拒。
听说今儿济宁侯府相请,廖清妍一早就装病不起,惹得廖夫人十分着急,幸好大夫看过,说无大碍才放心。
等到夫人离开,丫环秋葵疑惑的问:“姑娘为何如此?奴婢听说齐公子温文尔雅,乃是众位闺秀心中的佳婿首选,姑娘幼时便认识他,不想去看看吗?”姑娘正当待嫁之龄,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虽说有太后帮忙,可若有中意的,岂不是锦上添花?
廖清妍从床上爬起:“我不想看到他,也不想他看上我。”
秋葵一头雾水:“姑娘……”
“你不会明白的。”廖清妍哼了哼,齐湛对她一见钟情,可齐夫人却并不满意,只是因为廖家的关系才让齐湛娶了她,后来那卢静也是齐夫人的纵容,才留在齐家的。
廖清妍在屋中伸展四肢,揉捏长腿,而后又察看妆奁。
秋葵道:“姑娘既不想齐公子看上,怎的又这般在意呢?”
“谁说给他看的?”廖清妍轻嗤。
天下这么多男人,就齐湛一个吗,再说她已经选中秦玄穆了,女为悦己者容,当然希望秦玄穆觉得她好看。
廖清妍往唇上试口脂,准备挑个最合适的,下回去宫里抹上。
外面此时“咯吱”一声,有人进来。
廖清妍一惊,飞快的躺回床上。
秋葵给她盖上被子,回头看去,才发现是廖清妍的闺中好友叶蓉。
两人分别数年,廖清妍回到京都后,几乎是隔三差五就要见一次,这回也是听说她病了,叶蓉很担心。
“叶姑娘。”秋葵道,“姑娘在歇息。”
叶蓉走去床边,看了一眼之后,噗嗤笑起来:“原来是假的。”
廖清妍惊讶:“你怎知?”
“口脂都没擦干,”叶蓉拉她起来,“怎么回事?”
廖清妍叹气:“我是不想去齐家。”
“为何?”叶蓉挑眉,“那可是济宁侯府啊,你知道多少姑娘想去看一看齐公子?你竟为此装病?”
“他算什么?”廖清妍转眸,“你不也没看上他吗?”叶蓉前不久已经定亲,比起自己,叶蓉选的人可对极了,婆婆温和,丈夫能干,她嫁过去一年就生了对龙凤胎,日子和和美美。不像她,连叶蓉一半的好运气都没有,廖清妍很不甘心,“比齐湛出色的公子多着呢。”
叶蓉倒没有觉得齐湛不好,只是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她好笑道:“我怎么没发现?”
廖清妍直言:“皇上就比他好。”
皇上?
叶蓉并不赞同:“你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自然是偏着皇上,可皇上,”她压低声音,“你可知,皇上从来没有临幸过妃嫔呢,外面都在传……”皇上是不是何处不对,官员们上奏疏请求皇上立后,皇上也当做没有看见。
廖清妍心道,都是胡说,秦玄穆自幼学武,身材伟岸,哪里像是有病的,不然太后早让太医给他医治了,他就是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