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等两人按顺序拜见皇帝们,皇帝们自己都凑过来了。
邓绥不等他们发问,率先问:“我的祭文和祭品,先祖们都能收到吗?”
刘肇迷恋的看着她:“能啊。”
邓绥又说:“刘隆夭折,我也很痛心。但这事人力不可挽回……”
她把这件在人间争议较大的事说了,又解释道:“为了爱惜民力,我把那些不合时节的祭祀和祭祀时的菜肴取消了。奉祠陵庙要到成熟的时节才贡上,裁去了十多种食物。我取消了太官汤官要用的两万万钱,郡国的纳贡减去一半,上林苑的鹰犬不再饲养,各地进宫的奇珍异宝大多取消,还有御府、尚方、织室的珍玩之物全都停止不做。素日只用早晚一肉饭,并非对先祖不敬。”
你们可能吃的不如原先那么好,但是我吃的更朴素,好啦我是很敬重先祖的。
刘邦冷哼,不只是因为他喜欢的冬笋、豌豆芽和茭白也在取消之列,还为了可怜的鹰犬们,斗狗多好玩啊。
监国初期就穷,先玩的都没玩着,只顾着努力让江山稳固,就在宫中修了一个村子,和戚姬做游戏,和父亲斗鸡。剩下什么好玩的都没有。
邓绥:“我执政期间,严格约束外戚,亲戚犯罪不再包庇,又让诸王子女在京师中学习,让他们明白善恶是非,匡正行为。用刑也很慎重,经常审查冤狱,凡事必要详查推敲。”
刘彻冷眼旁观:“说的很好,倒像个圣人。”
邓绥淡淡的答道:“不敢。我一生谨慎,只有杜根惹怒了我,被我下令杖毙。世上无完人。”她知道杜根让她还政给皇帝合乎道理,但就是生气!
刘肇笑道:“还有人能惹你生气?真是难得。我从没见过你生气。”抚着邓绥的胳膊:“刘隆就在这里,我母亲养着他呢。”
邓绥思考了一下:“陛下说的是窦太后还是您的生母?”
刘肇幽幽的叹了口气:“当然是我的亲娘。”
皇帝们又按惯例盘问她,问那些朝廷上的细枝末节,问有哪些贤臣,问国库里充实与否,问每年问斩的犯人数量,问皇帝的性情。
然后刘肇带着她去见自己的母亲,还有可爱的孩子。
汉朝的皇帝们陷入了沉默中,这个皇后的样子好正经,比吕雉更柔和,比其他临朝称制的太后更敏锐更细致,更认真负责。
刘邦仰天长叹;“他们为什么没儿子!”这样一个女人如果能扶持儿子继位,朝廷会很安稳比现在更安稳啊!
刘秀也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特别想知道!他很健康,阴丽华也很健康。难道是皇宫的修造有什么神秘力量,能让人生不出孩子来?
梁氏本来在和扶苏刘盈和其他皇后一起摆弄小孩玩,熟料已经离开镇子的始皇和吕后忽然回来,还要在这里住两天。许平君和王嬿跟着说了几句话,她一句话都不敢说,紧张的抱着小孩子溜走了。
邓绥来到这里,规矩谨慎的拜见了生前素未谋面的婆母。
她穿着没有纹饰的素色衣裳,头发拢在身后,从头到脚没有半点珠翠。
刘隆却认出她了,摇摇晃晃的冲着她走过去,啪叽一下趴在地上,把下巴搁在地上,干脆歇一会,会有人把自己抱起来的。
刘肇果然把他抱了起来:“你看咱们的阿隆,多可爱呀。”
邓绥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长了这么多年,怎么才两岁的模样?”
第80章 震惊+父子+吐血
没有几个人会说实话,普通如作者,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白胖子, 依然号称自己是小黑胖子, 就好像黑一点显得更健康更有活力。
邓绥虽然一心只想读书,不想进宫当嫔妃, 对皇帝无感,对小孩子也没有那种没来由的喜爱之情,不喜欢也不讨厌。可是她只好坐在刘肇旁边, 假装久别重逢很高兴, 抱着揪着自己袖子的刘隆宝宝, 假装自己很有母爱。迷惑不解的和吕后聊天。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互相试探,吕后拿了桃子来祝贺她夫妻团圆, 她就顺势打听地府的生活。
她不沉迷于口腹之欲, 而且那香肠也的确硬, 她喜欢柔软甜美的食物。现在拉拢这个明智谨慎、勤恳好学的皇后更加重要。她看的清清楚楚, 邓皇后和她的丈夫感情很奇怪,虽然刘肇很喜欢她, 甚至有点迷恋, 但是邓皇后端庄大方之外没有重逢的愉快和独占皇帝的喜悦, 这和阴丽华、马明德又不同, 阴丽华只是耐得住性子, 碍于郭圣通当时在生气,不想引发更大的冲突。明德皇后只是矜持,眼中别有不同。邓绥和她们都不一样。
邓绥生前对吕后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恶, 现在倒是心情复杂,您老人家居然还有心改嫁?
读书不好吗?嫁人有什么好的,要被人约束,还要承担很多事。
有心问问高后嫁给谁了,又觉得打听别人家的私事不好。
吕雉看了她一会,又看了看梁氏,柔和的问她:“你怕什么?我这才是第一次见你,又没有凶你。”我还准备拉拢刘肇呢,你在扶苏身边言笑晏晏,见了我就避如猛虎,这可不好。
梁氏不敢抬头看她,怕得要命:“我,我生来胆小爱哭……”嘤。我好怕。
吕雉也不好主动提戚姬的事,以眼神示意刘肇。
刘肇专注的看着人世间美德和遵礼的代表人物,自己的皇后。漂亮聪明认真负责,这样的女人哪里找。朕真是慧眼识人啊!
吕雉干脆忽视了梁氏:“邓绥,你日后若想在衙门中谋一个差事,来找我。”
政哥当判官期间从很多来受审的鬼魂口中了解到邓太后的执政和为人,人间朝堂上的高官、各地的诸侯、外放的刺史、朝中的三公九卿和大小各级官员都丢给他负责判决,因为他足够聪明、足够宏观,能判的清清楚楚,被阎君打回来重审的几率极低。他从这些人的记录和偶尔的询问中得知了邓太后的全貌,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拉拢她!举荐她!
邓绥的明眸闪亮亮,激动的向前欠身:“哦?这里的官府允许女人当官?”
她不想立刻就去继续工作,但是有工作机会是个好事呀,先休息一段时间,如果能在地府中继续读书学习,当一个官吏,白天忙一忙,晚上回来好好读书,这可好,生活充实又不用过于疲惫。
“当然,女鬼和男鬼没什么区别。带你来的鬼差中就有女人。”
刘肇说:“能,元帝(刘奭)现在住在镇外,他母亲和他妻子都在地府当差。”而刘奭本人则端端正正稳稳当当在家呆着,不思进取。
邓绥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慨了:“陛下说的事可真稀奇。夫人,我看他们长得都一模一样。”
她称吕雉为夫人,因为她改嫁之后扔了皇后的称号。
“那是一种特殊的面具,以免让人拉关系认亲戚。”
邓绥对此大加赞赏:“妙极了!若是官员都能不泄露身份,那些人行贿无门。”
“不仅如此,还能杜绝结党营私。”
两个女人对于怎样压制官员膨胀的欲望和杜绝贪污受贿、徇私舞弊展开了热烈的探讨,探讨了半天才讪讪的想起来自己现在不再是太后,而是被阎君压制和防备的官员中一员……不管不管,有一个良好的体制令人高兴。
刘肇也参与了这场讨论,因为三个人的看法一致,他说话有点慢,全程只说了:“对”“就是”“好”……“邓绥?生前不见你说话这么快啊。”
以前在人间时,你说话总是慢慢吞吞,柔和而迟疑,尤其是在阴氏(他的第一个皇后)面前。
邓绥抿了抿嘴,也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她生前没有什么知己,皇帝去世之前,只能和后宫中的美人们聊聊天,她们虽然聪明(选拔有标准)好学(闲着也是闲着),但能谈得来的人不多。到现在见了吕后,地位相同,执政的方针也差不多,聊的别提多愉快了。
她直接问:“我与夫人一见如故,能否挑灯长谈?”
吕雉伸手拉住她的手:“求之不得。”
刘肇舍不得让久别重逢的美人留下,可是呢,要是说自己舍不得她,又显得好色,好色和贪恋温柔可是皇帝的重大弊病,会被人嘲笑。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老婆交出去,还得强颜欢笑:“你们只管慢慢聊。夜里路不好走,有长明灯也别急着回去,摔一跤可不好玩。”
赵飞燕赵合德姐俩就趴在窗口,整整齐齐的把头伸进帘子里看热闹。她俩笃定吕后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就大大方方的听他们聊什么,新来的皇后看起来一副严肃的样子,漂亮又冷淡。
赵飞燕砸吧砸吧嘴:“聊得好了就一起睡一觉嘛~”
赵合德搂着姐姐的脖子,亲了两口脸颊,又吻住她的朱唇,啧啧有声。
屋里只有刘肇见过这一幕,他还算平静,只是莫名的有点激动、亢奋,甚至没想到她俩在暗示什么。
吕雉:嗯?
梁氏:嘤?
刘隆:嘤?
邓绥:……还能这样?还能这样!!
路过的刘病已猛地抬手捂住老婆的眼睛:“别看别看。”
许平君:“怎么了呀?你又担心什么呢?”
刘病已心说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的妻子可不能这样,女人之间的交情真可怕。
吕雉对她们的冒犯不以为意,这两个女人没文化,并非存心污蔑自己和邓绥在夜里会干点别的事。
她能欣赏女人的美貌和歌舞,但没有任何染指的念头。
这屋子现在让梁氏暂住,她看了看三栋小楼,一栋是政哥的,一栋是张嫣的,一栋是自己的。那就回自己屋里去聊嘛。
邓绥窥得私下无人:“夫人,他们提起您改嫁的人,都讳莫如深,我不知其详,请夫人教我,以免无意中冒犯。”
吕雉问:“你觉得秦始皇如何?”
邓绥还以为她不愿意回答,认认真真的分析了秦始皇的功过,除了急躁和‘事繁民累’之外真是了不起,雄才大略。
吕雉等她都说完,才慢悠悠的告诉他:“就是始皇帝。”
“咦?啊!”邓绥又被震惊了一次。吕后改嫁这事儿不是很震惊,毕竟汉武帝的母亲就是二婚之人,再有个改嫁的太后也不出奇,他们生前又不是恩爱夫妻。她居然改嫁给……天啦!
“始皇帝也住在这里么?我只知道扶苏公子住在这里。”还以为是人质呢。
吕雉微笑:“扶苏和我儿子匹配良缘。”
邓绥学过本朝历史,对皇帝和男宠的各种故事不怎么关注,但了解的很全面。沉默了一会,思来想去,这两个人绝不是皇帝和男宠的关系,这可真奇怪了。
这两个不爱八卦的女人又开始谈起地府中的工作,吕雉给她介绍的很全面:“一个朝代灭亡之后,皇帝如果有人举荐,可以去地府做一员官吏。地府和人间差距不小,不收税,只把房子租给鬼魂,阎君不用管鬼魂的生老病死,也不用治民。”
又依次介绍了都尉、校尉和判官这文武两班,比人间缺了几个不需要的部门,度支部门比人间大,各个地狱也比人间的刑狱规模大得多。
邓绥对于未来的生活很期待,也跟她说了实话:“我当太后秉政这些年,常有名士说我终身不肯放权,天可怜见,我难道不想歇一歇么,每次听到各地灾荒,叫我夜不能寐。可是刘祜不成啊,急切傲慢,没有城府,又好高骛远,对百姓不关心,喜欢奢侈的生活,宠爱皇后以致偏听偏信。唉。”
吕雉点点头,心说这些当皇帝的人总觉得当了皇帝之后,不论怎么折腾都行,天下都不会出事。多傻啊。
邓绥提起下一个话题就有点兴奋:“我看光武帝修建了一座辟雍,在帝镇中能请诸子百家、古圣先贤来讲学吗?”
“不能。外面的人轻易不能帝镇。”需要阎君的允许,阎君显然没打算让孔孟来给皇帝们上课,其主要原因是——学了有什么用啊?
邓绥失望的有点明显:“那修建辟雍又有何用?”
吕雉也想知道这个问题:“刘秀和刘庄的爱好。”
邓绥差点就说劳民伤财,突然想起来这不劳民,好吧。要做学问在哪里都可以,何必假模假式的修建一间专用的学宫,就帝镇中这些人,谁爱读书?她当年就在处理政务的宫殿中和大儒、博士(博学之士)们学习,哪有时间跑来跑去。
嬴政等了半天不见她回来,站在窗口看了看,天色渐黑,烛光摇曳,隔着帘子能看到两个美人儿姣好的侧影。两栋房子相距十几丈,普通人会趴在窗口喊一嗓子,问问媳妇儿还回来不。但他想都没想扯着嗓子喊话,默默的下楼,走到隔壁,上了二楼:“夫人?”
吕雉可愉快了,让你三年不回家!
“夫君,我和邓皇后聊得投契。”
邓绥一点都没有阻碍人家夫妻团聚的自觉,她不知道这对夫妻不是天天在一起,她自己又不想回去见刘肇,就理直气壮的向他问好,理直气壮的留下来。
嬴政也有事做,回去看扶苏记录的历史,看到半夜,抽出另一卷竹简,这上面挤在了抚养刘隆的记录。他回忆起刘隆已经在地府呆了很多年,怎么还是个小孩?按照一年一长,应该到十岁了,这小子吃好喝好,也不习文练武,不出力,这可不行。就去找儿子们谈一谈这个事。
推门而入。
叮叮当,叮叮当。
一个穿着小裙子抹着大红嘴唇的小木人手里拎着金铃,在他面前飘过。
核桃大小的脸上,画了两条线一样的眼睛,大樱桃那么大的嘴巴。吓了他一跳:“这是个什么东西?”
扶苏和刘盈正坐在一起,头顶着头,弓着背趴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用面粉熬制的浆糊粘东西,慢慢组装一些小木棍和木片,刘盈现在学了许多手艺,除了会做缓慢前进的小车、有风就能飘来飘去的木人、放一杯茶就能自动向前滑行的举着托盘的小人之外,还给扶苏哥哥做了各种攻城和守城的器械的等比例微缩模型。
杀猪的时候留了几条筋,小心翼翼的拴在只有二尺高的投石机模型上。筋在干透之后没有什么弹力,但强度很高,绳子没法比。现在这小小的模型也不需要强度,他用筋只是想要完美复原自己喜欢的东西。
嬴政震惊了,他惊喜又贪婪的看着这些东西,恨不得全部抱走。儿子屋里没有一本书,环绕墙壁的架子上摆满各种各样的器械模型,他认出来的就有投石车、弩车、带有小木人的战车、司南车、巢车,还有许许多多不认得的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