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目清楚,数量也足够,很快就袖着一袋子钱,高高兴兴的走了出来:“好了~无事一身轻。我们去哪儿玩?”
扶苏低声道:“小点声。”
刘盈心中一紧,也低声问:“怎么了?”
“小巷对面便是判官厅,父亲就在其中……就在最里面第一间屋子,这里,你一说无事一身轻,吓得我一身冷汗。”扶苏心说,也不知道墙上有没有开换气孔,父亲的耳朵是不是和生前一样灵敏。当年在父亲所在的宫殿附近,我从来不敢嬉闹,现在也是一样。
刘盈也严肃起来,俩人手拉手一言不发的走出去好远,一直到远离了衙门驻地,距离那判官厅长房的入口足有两里地远,这才松了口气。
刘盈率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们至于怕成这样吗?”
扶苏点点头:“你看,父亲举荐你去督造这东西,只是一个开端,将来阎君应该会重用你。”
刘盈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那可太好了。”
“是啊,只是不知道你将来还有没有时间回家。”
“啊,将来陛下给你也找一个差事,到时候我们都忙,可怎么见面啊。”
“应该不会,帝镇很重要,这镇长的位置舍我其谁。”
始皇如果看到他这份坚定的气概一定会高兴的。
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在集市上看了一圈,感到很失望。现在竟然没有新发明的美食,和前段时间疯狂的推陈出新形成强烈反差。
扶苏带着他走到城墙边一圈的集市,远远的就看见聚了很多人。
刘盈踮起脚尖看了看:“那是什么地方?”
扶苏笑而不语,带他继续往前走,鬼魂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这个地方,围堵的水泄不通,鬼魂虽然能暂时重叠穿过,但重叠两个人之后就不能再次重叠了,现在实在是挤不进去,他只好把刘盈举起来:“奇怪,我上次来的时候没这么多人。”
旁边的鬼满脸兴奋的搭话:“那是当然啊,这可是地府难得一见的斗狗。”
刘盈震惊的忘了自己被他掐着腰举了起来:“怎么会有狗?”
他看到两只狗正在人们围出来的圈子里互亮牙齿,咆哮,咬。
旁边的人:“嗨,这不巧了吗,狗子这玩意它忠啊,一开始是一对老头老太太死了,俩人没儿没女就养了两条狗,狗子就绝食跟来了。到地府之后狗应该去投胎,谁料这俩老两口子对狗特别好,狗死气白赖的要回来照顾他们,嘿,差人也没办法。老头老太太目不识丁,就能种点地,这俩狗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出来,说地府没狗,这多稀罕啊,俩狗就变成狗模样,出来表演打架,好家伙,这老两口一下子就发家了。”
“听说当过狗的才能变成狗,哎,我那时候和兄弟商量着,我们俩要是能变成狗,来这里咬架赌钱,赌徒们压谁赢谁就输,那一年半载的得赚下多大一片家业。”
另一边的人:“物以稀为贵啊,早知道狗子这么有用,当年就不打它了。”谁家没有看门狗?谁不踹两脚……
刘盈惊讶极了:“这是地府第一次有狗吗?”
“哈哈哈哈你逗呐?以前也有,少,特别少,人间有多少义犬?死后就能有一半的义犬到主人身边,但都变成人形陪在主人身边,帮着干活,我跟你们说,还有那个混时间长了,混出‘事儿’的,啧啧啧。我在地府混了几百年,没见过几条狗。有几个犬马愿意死后还用狗的模样,没有手多不方便。”
和主人感情不够深的猫狗都愉快的跑掉了,那些感情极深,难分难舍的猫猫和狗子也会学着变成人的模样,跟在主人身边搭伙过日子。当主人的当然很高兴,外人看着却没什么意思。
在地府,俩鬼打架一文钱都不值,俩狗打架,互咬,有几千个鬼围着看。
刘盈生前比较喜欢山河湖泊以及美酒美人,对打猎和狗的兴趣不算太大,看了半个时辰,打赏了两把钱:“好啦我看够了,哥哥放我下来吧~”
两条假装打架的狗子疯狂撕咬对方,咬的狗毛满天飞,咆哮的声音震耳欲聋。
可刺激了!可血腥了!
只有狗子自己知道,其实一点都不疼,嘻嘻嘻,斗狗也可以打表演赛,只要两条狗配合默契。被咬咬腮帮子就吼的像是要变成狼一样,被踹一脚脸就把舌头吐出来抖搂并且奋力喷口水,两条狗八条腿都快把地刨出个坑了。它们还蹦起来在空中击掌,然后一起在地下打滚,蹭蹭痒痒之后蹦起来继续踢踹撕咬。
观众们找到了刺激,狗子们认为赏钱是给表演的钱。
两条狗都累了,换另外的两条狗开始继续打架。
没错,这些很爱主人的狗子在在奋力赚钱养活生前的主人。
扶苏把他放下来,幽幽的叹了口气:“可惜啊。”
“可惜什么?”
“我有几条很喜欢的狗,有四匹宝马,前前后后总共有十匹马。”扶苏长叹一声:“我很喜欢它们,可我没时间照料他们,每隔几天练习骑马,偶尔带着狗出去打猎。它们跟照顾、训练它们的仆役更亲,名义上是我的犬马,如果现在也在地府,大概是陪在那几个仆役身边。”为了照顾好这些可爱的小动物,特意选了性格温和又有耐心,人品忠厚不会克扣口粮的仆役。
刘盈没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万一以后有哪一条狗愿意卖身,买下来给扶苏哥哥。万一有那只猫要卖身,就买下来给母亲和阿嫣。
一些光点飞了过来,没有被人注意,但随即是一只小羊羔和一些糕点落在扶苏眼前。旁边虽然有人,但很显然这就是扶苏的东西。二人有些吃惊,趁着东西还没落地,抓住搁在篮子里。
刘盈有点兴奋:“这是你的祭品?是你的后人现在敢去祭祀么?”
扶苏的脸色微暗:“我哪有后人。”他不欲多言,沉默的前行,心情似乎不太好。
刘盈想起来历史上是怎么回事了,就连秦王子婴和他的儿子也被人所杀,嬴氏销声匿迹。或许现在是那些隐姓埋名的秦国宗亲在汉朝即将灭亡时,终于可以恢复自己的身份,祭祀自己的祖先。但这说出来也不能让人高兴。
很快又有一张祭文飘了过来,祭祀他的人只是一个县令,有感于天下大乱,又不敢瞎说什么怕惹祸上身,就借古喻今,跑去祭祀公子扶苏,对于秦朝没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以致于天下大乱,像陈胜吴广那样的人,也敢以尊奉公子扶苏的名义起兵谋反。可是他们做的事,和公子扶苏有什么关系?
扶苏看完之后觉得好笑:“不敢明言罢了。”说的是曹操尊奉汉家天子,却事事专断行为,官员心有不满又无能为力,大过年的,跑去荒郊野外祭祀前朝的死鬼,可见其悲愤。
说的那里是公子扶苏,分明是桓灵二帝不能主宰朝政,以致于天下大乱,像是董卓、李什么来着?还有曹操,都敢以天子的名义发布自己的诏令,他们做的事和天子木啥关系。
刘盈直翻白眼:“哼,我还以为什么呢。”
其实他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衣带诏事件,刘协趁曹操不备打算奋起夺权,找了外戚帮忙。结果事败,董承被杀,怀有身孕的董贵人也被杀了。官员们都表示愤愤不平以及不敢说话。
这样的事,帝镇还不知道。
扶苏弹着祭文叹息道:“世人是这样看待我啊。”他们也不想想,谁敢违抗我父亲的命令。
二人去买了一些年货,又回到帝镇中,远远的看到刘彻和卫子夫一起进了帐篷,依然是歌舞宴乐,现在因为天下大乱他的祭品减少了很多——各地藩王被灭了一部分,宗亲们本来还有个县镇做封地,现在都也被抢了,祭品自然少了。帝镇中除了嬴秦阵营的人之外,都很不高兴。
但卫子夫没有因为天上掉的鸡鸭鱼肉变少就势利眼的减少给他预备的的享受,依然是每年都来陪他坐一会,一样的歌舞宴饮。傻瓜才会表现出势利眼的行为,那样省不了几个钱,反倒会损失很多。
刘彻闷闷不乐:“撤了吧。我现在无心享乐。”
卫子夫有些遗憾,心说我先给的钱啊,撤了她们可不退钱。
两名歌姬两名舞女开开心心的看着她,等候吩咐,得到退下的暗示的之后愉快的走了。嘿,今天什么都不用做,白拿钱~
“陛下为了国事闷闷不乐?我也没法子开解您……不若咱们一起哭一会?”
刘彻瞪她:“哼。”哭不是女人专属的行为,男人遇到伤心事也会悲戚嚎啕,譬如当年蹇叔哭师、还有史书记载的各种伏尸而哭。他现在的心情是打算‘伏尸而哭’,可是尸体(汉朝)还没有死透。
有道是久病床前无孝子,旧病的朝代也让皇帝失去耐心。汉朝奄奄一息的挣扎了几十年,帝镇的皇帝们从悲戚转为焦躁,恨不得让人间立刻有个清楚痛快的结果,别总让人忐忑不安,反正现在的皇帝没有任何实权,在不在位又有什么区别呢。或许区别只在于这权臣够不够聪明。
刘彻有些话想说,却又跟谁都不能说。如果当初是刘据继位,会怎么样?他年纪轻轻的就生了两个儿子,将来代代相传,未必会以王政君为皇后,那样王莽就没有机会篡权,皇帝也不会绝嗣。能怪谁呢?肯定不是怪刘据。那孩子也算骁勇,如果他也在帝镇,那么父亲、我和我儿子三个人联手,无敌了。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倒酒。”
扶苏和刘盈施施然从旁边走过去,进了帝镇中,那高耸入云的肉山不复存在,起码矮了一半。
山的高度减少一半,看起来可就不一样了,从气势到量,都少了许多。
一群皇帝就坐在帝镇单独规划的、用来等祭品掉下来的亭子里,漫不经心的猜拳喝酒。
他们现在赌的很大,每喝完一坛酒,就开始猜拳,猜拳胜利的人可以继续喝酒,而输了的人要伸手到亭外等着。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长廊下走到肉山的边缘,伸开手耐心的等着,不论什么祭品砸在这个人的手心上,都要立刻攥住,拿进来一口接一口的吃掉,绝对不能拖延和偷懒。
从整头牛到小鱼,从特别大的福饼到蒸碗,什么祭品都有可能掉下来,谁也不知道会接到什么。
这正是赌博的奇妙和趣味。
刘欣抓住了一条鱼:“唔,醋鱼。”
众人看着一只水煮羊擦着他手边落下,落在地上,纷纷发出了遗憾的叹息声。
扶苏和刘盈回到家里,先把新买来的酱油醋、胡椒和核桃、腊肠、鸡蛋和祭品都放到厨房去。地府的鸡不下蛋,这些鸡蛋都是别人的陪葬品,死者本人拿来卖的。
张嫣正闷闷不乐的托着腮,看着眼前碎掉的石臼,还有撒了一地的糯米饭。
扶苏进厨房看到一片狼藉,先问:“阿嫣你怎么了?伤着你了?”
“阿嫣??”
张嫣不好意思的捂着脸:“你们回来的好快。”
扶苏绕开地上的东西,把新买来的东西分类放好。刘盈去拿了扫帚和簸箕,收拾地上的糯米饭。扶苏蹲下身,捏着张嫣的小手:“怎么了?石臼说什么惹着你了?”
张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我想做点年糕。用锤子打太累了,我想用金砖来砸也是一样……没想到石臼禁不住一砸。”
扶苏大笑:“好吧好吧,偷懒不可取,年糕是吃不上了,再泡点糯米,给你包粽子吃。”
地府的时间过得太快,他们不按照人间过节来吃东西,想吃就吃。先把四分五裂的石臼拿到外面去。
过年不仅吃了粽子,还有炸鱼蘸醋,以及在雪地中做香辣味的烤排骨。
张嫣捧着热乎乎的蛋花醪糟喝了两碗,晕晕乎乎的赏雪。
……
一晃眼的功夫,吕布在敌镇住了两年了,越来越烦躁,头一年忙于给自己盖房子,还算有点事做,等到房子盖好之后,他有一些被曹操厚葬的陪葬品,但没有祭品,分外烦闷。整个镇子就住了两户人家,一点都不热闹,隔壁项羽虞姬夫妻二人经常能跑出去游玩,他却出不去。
刚到敌镇的时候,项羽的谈吐举止文雅甚至还有点温柔(他对待弱者一向很宽宏,而吕布把自己说的可委屈了),吕布也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时间长了,就渐渐有些了解对方的本性,也有些看着不顺眼了。
听见有机杼声音,就去隔壁找人聊天,只有虞姬在织布玩——项羽给她做的织布机,现在的织布机不难做——玩耍部分则在于她织了半日,连一寸都不到,一直在研究怎么直接织出花纹。
“嫂子在忙什么?怎么没和项兄一起出去逛?”
虞姬微微一笑:“他出去玩耍,带着我不方便。”
吕布也单身两年了:“莫非地府之中也有风月场所?”他早有妻妾,但当年跟在董卓身边时,曾经和他的侍女偷情,后来又被人传言说‘爱幸诸将妇’,不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虞姬心说这个话题不该问我啊:“你该去问大王,就算是有,我也不知道。”她已经有点警惕了。
“是啊。”吕布说起自己的妻子:“…她至今尚在人间,恐怕要改嫁了。女人好狠的心肠,改嫁之后,把前头的丈夫都能给忘了。天底下有几个女人能像嫂夫人这样忠贞不渝呢。”
虞姬心说,我家大王他值得,如果换成别人,我早就跑啦。
但这话太刺人,她只好笑而不语。
项羽回来时正好看到两人相视而笑,心中顿时一动,虽说觉得吕布比自己差不少,虞姬绝不会看上他,可是他这么哄我女人开心也不行啊!“吕布,出来喝酒。”
吕布现在没想干什么——他没有修行,也没能力干什么——可是和虞姬这样又漂亮又有名的女人聊聊天,仔细端详一会,就让他很舒服。毫不怀疑的出了屋子,喝酒。
“项兄,地府中有没有歌姬舞女。”
项羽心头起疑,听了这话更添疑心:“有,酒楼还有另外几个地方都有。”
吕布终于忍不住抱怨:“我到此地已有两年,不知道那些君王到底作何打算。用我不用。”
项羽以亲身经历劝他要有耐心,自己当年可是过了二百多年才能出去的……
吕布眼前一黑。